远处又传来那一片铺天盖地的喧嚣,「你们不是说我们太粗暴吗?我们就是要粗暴!对待敌人怎么能缠缠绵绵,大搞温情主义呢?对敌人的温情,就是对革命的残忍……」

    女人手扶栏杆,面对一九六七年十一月八日的上海凄然一笑,接着纵身一跃-

    7-

    这个冬天雪还不下。

    但很冷。

    出租车里虽然有暖气,可我还是冷得直跺脚。

    我的媳妇儿白洁不耐烦地抱怨,「叫你多穿衣服,就是不听,冻死活该!」

    她越来越不温柔了。

    这是在从周庄返回上海的路上,司机为了省几个路桥费,没走高速,走的是几十年前的老路。

    傍晚,车窗外面天气阴沉,空中的浊云厚厚的,低低的。

    白洁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我看着她,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些迹象——她知道我在调查她外婆以及她母亲的过去,可是她什么也没问,我也就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掌握的事情经过均来自高举的口述和王曼媛的日记,其中大部分细节已无法还原——比如白洁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恐怕要做dna测试才能搞清楚了——可谁又在乎呢?

    那个时代已经离我们远去,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已经在一点一滴的被世人遗

    忘…

    然而不记得是谁了说过这么一句话——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前些日子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样一则消息——巴金先生曾经提议过,要建立一个文革纪念馆,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提议被搁浅了。

    其实为了忘却的纪念,这个馆是应该建的,因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忘却太快的话,难保我们的将来不会出现一个重复历史的怪圈。

    我正在思考——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我特深沉,动不动就在书桌前剪影着做鲁迅状——这时候白洁忽然拽了拽我的衣袖,轻声道,「看,我的外婆,就葬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扭头…

    只见一座小丘陵,它转瞬即逝。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忽然大叫,「停车!停车!」

    桑塔纳一个急剎,喘息着停在了路边。

    白洁诧异地瞪着我,「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我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对不起……我……想去看看。」

    没等白洁答话,我下车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