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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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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栈最怕的其实是丢掉饭碗。和平年代不能再舞刀弄剑打打杀杀,自己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指望肚子里这几点墨水,在人民教师队伍里混口饭吃,养家照料男人。

    在“大观园”里逛了一圈儿,大掌柜也终于见识到了,他的美羊羔小媳妇在这所师范大学里受欢迎的程度。

    这美凤凰活脱脱就是大观园里的一只贾宝玉啊!

    息老师在校园里溜达一圈儿,身边那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莺莺燕燕,袅袅婷婷。

    梳着齐耳短发、神态端庄的女老师们,见到校草息老师,都是隔了老远就开始整衣襟,抿额发,舔润了嘴唇,等迈步走到人跟前,脸颊上带着两朵山楂红,用最温柔可人的语气开口:“息老师,早啊!”

    那一声“早”透着小鹿欢欣的激动,那一声“啊”拖着恋恋不舍的颤音儿。

    息老师是这间学校里最烫手的单身汉。三十好几的人了,俊秀面庞,紧致身材,看起来仍然像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女老师们都很纳闷,息老师为啥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真怪!女老师们也都很欣慰,息老师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是没有结婚,真好!

    教师宿舍楼里乌漆麻黑,楼道左右两侧堆满各家的杂物,就只留了中间一道能盛放两只脚丫的窄路。

    走惯了黄土岗上阳关大道的大掌柜,哪里见过这种八卦阵!走路仍然七拽八晃一副老大的架势,果然一进楼道就是“叮叮咣咣”,碰翻了东家的脸盆架,踩扁了西家的大蒜头,脑顶上没注意,“哗啦”挂掉了人家晾在钢丝绳上的衣服,一大坨湿漉漉的内衣裤衩披在了男人脑瓢和肩膀上。

    息老师一路走一路跟东家西家点头哈腰地道歉,迅速架着大掌柜闪进了宿舍屋门。

    同屋住的男老师出差了,所以息栈才敢把男人领进屋小坐。

    单身宿舍陈设简单,两张写字台桌子对着桌子,两张床铺各自靠墙,各扒一边儿。

    大掌柜滴溜着两只眼,目测了一下面前那两张床铺的距离,哼唧着问:“你这同屋的崽子多大年纪?”

    “也有三十多岁了吧,跟我差不多年纪。”

    “长啥样?有老子长得打眼不?”

    息栈白了男人一眼,说道:“戴个眼镜,长相和身形。。。。。。大约就和年轻时候的丰参谋长差不多吧。”

    大掌柜“噗哧”乐出了声儿,一颗惴惴的老心立刻就踏实了。就丰老四那个面黄肌瘦,没吃饱饭似的,典型一枚旧社会穷书生的德性,息栈断然是看不上眼的,上炕都压不住这只大凤凰啊!

    男人一p股坐上息栈的床铺。铺上垫了软塌塌的棉褥,床单白净整洁,床的四角用竹竿子架起一顶蚊帐,窗口小风儿一吹,床头白雾亭匀飘渺。

    这床一看就是息小凤的床。大掌柜脑子里迅速想像了一个回合,美美的一只大凤凰睡在铺上,羽扇一样的睫毛轻轻抖动,那个诱人的模样。

    大掌柜拍拍大腿,示意:“来,过来,让老子抱个。”

    息栈浅笑,却先去栓门,又关窗户,拉好窗帘,这才过来坐上男人的膝头,往里挪了两寸,附上胸膛,揽紧脖颈。俩人嘴唇贴合着嘴唇,轻轻地吸吮,静静地亲吻。

    息栈从衬衫口袋里掏出几张粮票和油票,递给男人:“喏,拿好别丢了,回去记得到粮店买米和油。趁着月初赶紧买了,免得过几日又要排长队。”

    男人接了票子,笑说:“嘿嘿,你这做教书先生的,补助发的真多哈!”

    息栈拿嘴唇轻点男人的额头:“嗯,呵呵,没有你吃得多。。。。。。”又从书桌带锁的抽屉里掏出几张钞票,塞进男人衣兜:“这个月的烟酒钱,够么?烟不可以多抽,酒以后也得少喝,听话,嗯?”

    男人拿手指捻了一把钞票:“呵~~~,十块钱?!老子不用这么多钱,你的钱你自己拿着!”

    “什么你的我的,你跟我分这个做什么呢。。。。。。给你平日里零花的,想吃什么自己买,我若是哪一天回家晚了没有给你做饭,你就到副食店买一些羊r熟食吃,别饿着了。。。。。。乖么。。。。。。”息栈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咋来这么多钱?你崽子抢了储蓄所喽?”

    “刚发工资了么。。。。。。”

    “哼,哼哼,小崽子真能挣呦。。。。。。”

    息栈不愿意跟大掌柜汇报自己每月工资多少,补助多少,评职称又涨了多少,怕男人会别扭。

    那个年月大学生都是值钱的金丝猴,研究生基本等同于稀有的大熊猫,社会主义大生产阶段,也还没开始时兴下海做生意赚钱,因此知识分子臭老九可是令人尊敬和羡慕的职业。

    息栈在大学里做助教每月能挣五十多块钱,比大掌柜在钢铁厂运输车间挣的要多一倍,几年后评上了讲师,工资跃升到一百块出头,在那个年代,这简直就是一樽金饭碗!

    这还不算学校教职工的各种福利,粮补、油补、糖补、r补、布补、肥皂补,那时候买啥都是凭票供应的,没有这些票子,你有钱都买不到家什。

    “当当当!”

    宿舍屋门一阵热情洋溢的敲叩响动。

    息栈走过去轻轻开了门,门口闪出系党委书记那一张和蔼可亲的大脸:“哎呦,息老师唉。。。。。。呦,有客人在哈?”

    “嗯,我家兄长进城来找我坐坐。”

    “哦,哦,息老师啊,我就是过来问问你啊,上一次给你介绍的那位刘老师,你觉得行不行,要不要见见人家?”

    “。。。。。。王书记,我觉得不太合适,还是算了。”

    “咋不合适了呐!合适呀,我觉得合适得不得了呦!年纪比你小五岁,文文静静大大方方的,也是大学老师,文化人儿,家里书香门第,人家姑娘一般人还看不上眼呐!”

    这党委书记是一位热心又唠叨的中年大婶儿,整日在教工宿舍楼上下乱窜,平生两大爱好,一是给已婚夫妇们解决家庭内部矛盾问题,二是给未婚男女们牵线拉媒,介绍对象。

    息栈陪着笑脸说:“王书记,我觉得,我觉得人家姑娘见了我估计也看不上,还是算了,别耽误人家宝贵的时间。”

    “咋能看不上啊,人家看上的就是你!我拿了咱们系所有等着找对象的男老师的合影给人家姑娘看了,人家手指头一指就指的是你!”

    党委书记一张大脸笑得开了花,息栈的脸顿时就僵了,还没待张口,p股蛋上被人狠狠一掐,差点儿叫出了声!

    息栈脚底下一错,狠踹了一脚一直躲在屋门后边儿掐他p股的男人,这时故作镇定地跟书记大婶说:“王书记,我之前没好意思跟您说,我其实已经,已经结过婚了。。。。。。”

    “怎么回事儿,你结过婚了?。。。。。。结过婚又离了?哎呦呦,息老师,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跟人家姑娘介绍的可都说你是未婚啊,你这结过又离过,你得跟人家讲实话呦,人家姑娘可还是,可还是。。。。。。还是黄花闺女的呦!”书记大婶凑近了头,最后几个字压低了声音,隐秘兮兮的表情。

    息栈被窘得简直哭笑不得,硬着头皮说:“我没离婚,我一直就有,已经有爱人了。”

    书记大婶一脸难以置信:“这,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呦,你档案里怎么没写清楚的呦!”

    “哦,是以前在乡下,乡下家里给娶的媳妇。。。。。。”

    书记大婶瞧着息栈那个支支吾吾的口气,顿时心有灵犀,满含同情地点点头:“哦~~~,是家里给找的小媳妇吧,还是。。。。。。童养媳的那种?唉,息老师啊,你看你这个,挺遗憾的哈!不过你现在进了城,有出息了,还能不忘糟糠之妻,你是个好同志呦!大姐理解你,组织上支持你的哈!”

    息栈满脑门子的热汗,点头哈腰地支走了党委书记,好不容易重新把屋门栓上,刚一掉转过头,整个身子就被拍在门板上。

    某人露出一张杀气腾腾的暴躁大脸:“你个小王八羔子,老子还没躺呢,你就忙着找年轻的相好了,等不及了?!!!”

    “没有,没有么。。。。。。你别,放开我么。。。。。。”息栈的脖颈被大掌柜的铁肘给顶在了门上,寸步难移,艰难地扭动身子。

    息栈这会子才明白,上一回大伙上山植树春游的时候,党委书记干嘛那么热心地组织系里年轻男老师照合影,原来是介绍对象用的!

    书记大婶每一次出去拉媒,就把集体合影往外一亮。这可倒好,系里其他男老师顿时全都成了陪衬息校草的绿叶,美美的一只大凤凰在人堆里那叫一个“凤立j群”,天上有地下无的大美人儿,谁家闺女见了不得动心思,流口水呦!

    大掌柜眯起眼睛,拳头抵上息栈的下巴颏:“你小崽子啥时候在乡下娶了个小媳妇?!”

    “我说的‘媳妇’就是你么。。。。。。”息栈两眼一翻:废话,爷总不能跟人家说我在乡下“嫁”了个老爷们儿吧!

    大掌柜怒哼哼骂道:“你乃乃个熊,老子成了你们家‘童养媳’啦?!”

    “唔,你管他们怎样讲呢,谁是谁的媳妇有什么干系,咱俩要好就行了,你别生气嘛。。。。。。”

    “那不行!你从来都是老子的小媳妇,小羊羔子!”

    男人布满髭须的粗糙下巴蹂躏着息栈的耳根,掠过面颊,在白皙脖颈上吸吮出一连串悦目的红晕。

    息栈着急跺脚说:“你别,别弄到脖子那里,会被人瞧见。。。。。。”

    一只大手随即扯开了息栈衬衫衣领的几粒纽扣,男人的牙齿啃咬上了眼前细腻紧致的一块胸膛,将粉嫩的红点含在口中研磨。

    息栈深深呼出一口气,后脑勺贴在门板上,阖上眼,抚弄着男人的头发,轻声说:“我们回家再做好么?在这里不太好。。。。。。”

    “在这里咋个不好?”

    “唔,这是教工宿舍么,万一让人听见了或是看见了,没法解释。。。。。。”

    “咋个没法解释,跟他们说你是老子的媳妇!”

    息栈无奈地叹口气,觉得有些事情跟这男人掰扯不清楚。

    大掌柜埋在息栈胸口的脸蓦然抬了起来,盯着小凤儿的眼睛:“羊羔儿,你咋了,为啥不愿意了?”

    “嗯?什么不愿意了?”

    “嫌老子在这儿给你丢人了?”

    “没有,你怎的这样说。。。。。。”

    “老子走这一路,一会儿是你家‘兄长’,一会儿是你‘童养媳’。。。。。。老子以后也不来这学堂里烦你,省得让你没面子!”

    “没有,不是的,你别误会么。。。。。。”

    息栈赶忙捧起男人的脸,抱着呼撸了几把:“乖,咱俩的事儿不能随便与外人说,学校里规矩严,不同往日了,不允许男人之间那个的。。。。。。”

    “咱俩相好碍着他们的事儿了?!”

    “唔,你也知道的,现下都讲个‘生活作风’问题,我若是说出去了,这教书的饭碗就保不住了么。。。。。。”

    “是,老子知道你这饭碗重要,挺来钱的呢!比老子以前吃票劫道儿得都能挣!”

    息栈一听就知道男人心里又别扭了,赶忙解释:“你别这样说么,我也是为了咱俩以后的日子,你以后。。。。。。”

    息栈说了一半又打住了,不能继续往下说。

    息栈想说的是,当家的你年纪一年大过一年,工厂里又都是苦活儿累活儿,过几年就彻底做不动了,该退休了。到时候我要一个人养家,现在能多挣一些就多挣一些,以后不仅吃饭要钱,你这一身的旧伤,看病吃药也要花钱,就是为了以后让你渡上安享晚年的好日子,我这饭碗也不能丢了啊!

    可是这话绝对不能对大掌柜说出来。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听见息栈嫌他老了。

    大掌柜第二件忌讳的事儿,就是小凤儿似乎在人前再不提他二人的夫夫关系,何止是不提,简直是拼了命地遮掩,隐瞒。息栈这眼看着一路青云直上,进了省城,做了大学生,当了教书先生,而自己仍然是个不识字的大老粗,显然不般配了!

    党委书记大婶说的那句“糟糠之妻”什么的,真是戳到了某人的心窝软肋。

    不是糟糠之妻,分明是糟糠之夫嘛!

    息栈时不时地需要在这男人面前撒撒娇,服服软,以满足昔日里威风凛凛的某大掌柜坚决不服老、不示弱的彪悍心态。

    男人一把将息栈的两条大腿抬起来搂上胯骨。

    息栈一个没坐稳,轻功口诀都生疏了,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去,慌乱之中赶忙伸了几根手指,扒住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狭窄缝隙,悄悄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

    他附上男人耳畔,柔声细气地说:“当家的,到床上去,我好好伺候你,嗯?”

    轻薄如纱的蚊帐缓缓飘动,拂过一副雪白细致的身体。

    息栈将衬衫解开,露出胸膛,拉过男人的两只手掌放在自己身上,深深地跪了下来,俯首在男人两腿之间,一口含到了底,用唇舌细致地套弄。仰起脸来,双眼含情地注视,舌尖一波一波地舔吻,眸中透递眷恋深情。

    凤眼如丝如蜜:“唔。。。。。。这样。。。。。。喜欢么。。。。。。”

    男人声音沙哑:“嗯,喜欢。。。。。。”

    “那,这样呢。。。。。。这样呢。。。。。。喜欢么。。。。。。”

    “呵呵,是俺的羊羔儿俺就喜欢。。。。。。”

    一双横波妙目,烙印在干涸苍凉的眼底;一枚柔滑小舌,抚上荒草萋萋的心头。

    眼前温柔乖巧的人儿,分明还是二十多年前,野马山小草屋的火炕上,那一只软乎乎、嫩生生的小美羊羔儿。

    从来都是。

    一直都是。

    永远都是。

    98、凤栖翠岭镇三关【全文完】

    第九十八回。 凤栖翠岭镇三关

    风过回塘,万竹悲声。

    又一个十年过去。

    一九六六年中的某一日,息教授在系办公室里接到个电话。

    “息栈么?我是你龙哥唉,你和三哥最近还好?”

    来电话的是当年老张家的龙少爷,当然,龙少爷早就不做少爷了,现在已经是张老师傅了。

    张淳龙急匆匆地在电话中说:“刚听到了消息,省城里最近要闹运动,你和三哥以前的身份,到时候说不清楚,恐怕会受牵连,你们还是早做打算,或者到乡下避一避风头!”

    话说解放后,张家老爷子年事已高,不久就安然寿终正寝。五十年代开始清算地主富农和资产阶级右派,石包城的张家大户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

    但是考虑到张家当年支援过工农红军和抗日队伍,龙少爷可是凭了手中一把柳叶刀,亲手救了柳司令的性命,因此柳宝胜特别关照了省政府的人,递了“条子”,不要为难张家人。

    张淳龙也是个机灵有心眼儿的,很积极地就把田庄和财产都上缴了人民政府,又贡献出了家中祖传的一本中医药方。那时候兰州正好要新建一所中成药制药厂,龙少爷凭着柳司令的一张“条子”,进了中药厂做科研技师,大小也是个科室主任之类的头目。

    果然,从那一年起,国家动乱了,十年浩劫拉开了帷幕。

    校园里开始张贴各式各样的大字报,学生也都不再上课,每天准点来学校报到,就是搞各种五花八门的运动和批斗。

    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摇身一变都成了“臭老九”,教授们一个个定性为资产阶级右派,被拉下了讲台,游街挨斗,甚至关进牛棚。

    息教授在那一年提前跟学校打了报告,辞职“告老还乡”了,连带着将已经从工厂里退休、住在省城郊区的大掌柜也一起搬走。俩人丢弃了大件的家什,只带了细软之物,扛了行李坐上西去的长途车,出关进山。

    野马山如今仍然是一座绿荫葱郁的山岭,只是不再有喧哗人气,不再见袅袅炊烟。

    息栈与大掌柜在山脚下的沉梁峪村儿盖了一座茅草屋,与山民为伍,聊以为家。日子过得很是清苦,但是能保住人平安无事就好。

    息栈心里清楚,男人已经六十多岁了,怎么禁得住折腾?赫赫有名的边关大土匪头子镇三关,这个身份若是被人揪出去,断然是要被游街示众,关进牛棚,或是送去青海劳改所,那还不得去掉半条命?

    司令媳妇找了来,跟大掌柜说:“接到了北京来的电话,许大帅和刘副总还担心着你们俩呢!许大帅这两年也告病在家里休养,让我问你,当年写给你的那几张借据,你还留着没有?”

    大掌柜眨眼愣神:“啥借据?”

    红姑乃乃急得叫唤:“哎呦我说当家的,许茂璋当年管咱们绺子借枪借马借粮食的借据啊!!!”

    “那都啥年月的事儿了,老子又不指望他还钱,借据早给烧了!”

    “这么重要的救命的东西,你给烧啦?!!!”红姑乃乃气得就快要上脚踹人了。

    息栈说:“没烧。当家的让我烧,我一直替他留着呢。”

    息栈一向精细,什么破烂都喜欢攒着,念旧,舍不得丢。

    尤其是借据这种东西,许茂璋和眼镜参谋欠了大掌柜的枪和粮,精明的“内当家”可还一直在帮自己男人算计着,有一天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哩!

    三张已经破旧发黄的字条,上边是暗淡模糊的钢笔字迹,分分明明地记载了一段往事:工农红军西路军第x军团军团长许茂璋,在民国二十五年和二十六年,分别向野马山大掌柜镇三关借枪若干支,借马若干匹,借口粮若干旦,一行几百个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