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书院 > 都市小说 > 玉泡泡 > 第 7 部分

第 7 部分

灰是漠然。可看你整整一下午的魂不守舍,我只担心你们死灰复燃。”

    “怎么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

    “小人。”

    “不,可怕的人!”

    “嗬嗬,嗬嗬……”我一连串地笑,心生寒意。

    夜色中,当我看到方卓的身影像个雕塑般立在路灯下,一点儿也不觉得诧异。

    “青青,青青……”方卓看我出来,一脸欣喜地迎上前。

    我故作生疏地辨认:“你是——”

    “青青,是我啊!”

    “哦!”我做出恍然大悟状,微笑道,“瞧我这记性,原来是方先生啊!”

    “嗬嗬,演得有点儿过火了吧,都成‘方先生’了。”方卓冷笑。

    我不理他,大踏步前行。北京的夏夜,暧昧而锦靡,空气中漂浮着r欲的温香。马路上,有奇形怪状的男女从我们身边经过,脸上是清一色的警觉与欲望。

    方卓耷拉着脑袋,陪我走过双榆树的麦当劳、利客隆、公共汽车站以及黝黑的居民区,一言不发,似乎打算一直走下去。

    站在当代商场的喷泉边,我停住了。

    “别跟我,你回去吧。”我尽量语气温和地对他说。

    他抬起头,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咬紧下嘴唇,仰望“当——代——商——场”四个硕大的红字。此时,即使心疼,我也不会让他看出来。

    “青青,你不该这样对我。”

    我不吭气。说实话,我觉得这样对他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告诉我,你这几个月怎么过来的?”

    “有这个必要吗?”

    “有。发完榜,我一直在找你。今天,要不是在这里碰到你,我肯定还会找下去。”

    呵呵,男人,你的名字叫骗子!

    “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肯定考不上。我也知道,如果没有我,你肯定能考上。”方卓动容地说,把手搭在我的肩头。

    我轻轻一躲,躲开他的拥抱。

    “为什么躲着我?”他埋怨,“我是瘟疫吗?”

    “差不多。”我冷冷地说。

    “唉!”他长叹一声,颓然蹲下,倦极了似的捂住大脑袋。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摇摇头,犹豫一下,抬脚便要走。没想到,他竟然一把抱住我的腿,跪在地上,仰脸凄凄道,“青青,你打我吧,骂我吧,但别赶我走,我不想走……”

    路边有人在偷偷地笑,他们一定在笑我这个冷酷无情的女子。

    我又羞又急,用力一跺脚,飞快跑开,但没跑多远,便被他擒住了。喷泉四溅的广场中,他紧紧地抱住我,几乎要把我勒死。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诅咒还没有开始,我的嘴巴便被他的嘴强有力地堵上了。紧接着,他像蛇一样的舌头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我紧咬牙关,挣扎着对他又踢又跺又掐又拽,我感到,自己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肩膀,软软的,暖暖的,粘粘的……

    我吓坏了,哆哆嗦嗦地伸手一瞧,五指已经血淋淋的一片。

    他终于放开我,抹了一把身上的血,痛苦地问:“为什么?”

    我疲惫地摇摇头,大脑一片空白。我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

    “你喜欢是不是,如果你喜欢看我流血,那好哇——”说着,他抬起胳膊,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猛地狂啃……

    “方卓!”此时我再坚硬的心也受不了了,拼命夺下他的胳膊,那粗壮的胳膊上已经深深陷下一排牙印,缓缓的,浓稠的鲜血冒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连串地哭喊,拼命捶着他的胸脯。

    直到此刻,我无奈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无可救药地爱着这个浑蛋!

    坐在喷泉池边,方卓慢慢地向我讲着。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怕惊吓到我。

    离开蔚秀园后,他暂时住在旅馆中,因为不敢面对我的病体。马上就要考研了,他害怕功亏一篑。考完研后,他曾经多次鼓足勇气想去找我,但一直没有去。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有害怕、恐惧、自责,他觉得我肯定还在恨着他,于是,便自作聪明地认为等揭榜后,我的恨可能会因为录取的喜悦而减弱一些。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竟然没有考上!

    他曾经发疯地找我,但我已经无影无踪,甚至连张红和蓝湄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些故事,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于是,就在你最沮丧、最无助的时候,你的darlg来到你身边,抚慰你受伤的灵魂,你就不可抗拒地投入她的怀抱?”我嘲讽着,想到那个女人,心酸得像吞了根酸黄瓜。

    “不是的,是我找她的。”他竟然十分坦然。

    “为什么?”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把你一个人丢在王府井吗?”

    “记得。”我涩涩地说。那场突如其来的雨,那辆红色跑车,一切都像是某种征兆。

    “那天晚上,我和她达成了个协议。如果考上了,我就可以去找她;如果考不上,她会在财力上资助我继续考下去。”

    “什么?!”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呢,我们又算什么?为什么你——”

    “你是我最爱的人,是我最真最真的爱情。”他缓缓地托起我的脸,满脸柔情。

    “她呢?她又算什么?”

    “她?!”方卓冷笑,目光一下子生硬了,“她的父母曾经像打狗一样驱逐过我,如今又像巴儿狗一样来舔我,你说她应该算什么?”

    想起下午女人一口一个的darlg,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你女朋友?”

    “是的。”

    我一愣,又接着说:“我算你的情人?”

    哪想到这厮大言不惭,照单全收:“是的!”话音刚落,我“啪”地抽了他一耳光,黑夜中,格外清脆。

    “不要脸!”我骂,浑身有如大吐过后——冰冷而又酣畅淋漓。

    “青青,你怎么不了解我的本意?”方卓捂着脸,气急败坏。

    “说来听听?”

    “我是想报复,这点你早就知道的!他们那样对待我,我早在——”

    “方卓,你这个白眼狼!让我替你把话全说了吧!”我“霍”地站起来,脑子疼得厉害,也清醒得厉害,“狗p报复!狗p人家像巴儿狗!我看你才是只真正的巴儿狗!只是以前连巴儿狗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有了,于是摆头摇尾地当上巴儿狗了!为什么要这样下贱?不过是因为钱嘛、权嘛!老爷子有权、老婆子有钱,再加上你这光华学院的人渣,将来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唉哟哟,真的成了你的理想,孙猴儿大闹天宫了!可我呢,没钱没权,只配作个看你脸色的小情人,别说你生活中的调料了,估计连味精都算不上,充其量一芥末,十年半月的用一回,搞不好还呛你个p滚n流……”

    “够了,白青青!”这厮猛地打断我,“你怎么这么恶俗!”

    “恶俗的事你都做了,倒听不得恶俗的话了,呵呵呵——”我大笑,从未像此刻这样鄙视他。

    他白着脸,一副行将就义的样子,振振有辞:“白青青,你说得很对。我是看中了他们的一些东西,可这个世道,别说这个世道了,一直以来,男人要想做点儿事,赤手空拳的可能性有多大?你们女人只知道让男人成功、成功,可如何成功,你们考虑过吗?为了成功,男人采取适当的手腕,这有错吗?其实人生不过是个交易,他们提供我想要的平台,我提供他们想要的名声。只要当事人认为公平,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冷笑,心中着实看扁了这个被利欲熏昏头的家伙,这样的男人,我竟然深深地爱过,这点让我不敢相信!

    “青青,我还是爱你的。”这厮又施展起温情手腕,试图拉起我的手。

    我心中一阵恶心,甩开他,狞笑道:“爱我什么?我没有有权有势的老子们,不能助你平步青云——”

    “你的善良、纯洁、骨气,远胜于一切。你是我生活中最干净的一块,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

    “呸!别做梦了,就你这巴儿狗样,我怎么不能没有你了?”我大笑,这厮也太td狂了。

    “青青,别那么清高。”他冷笑道,“在这个城市,除了我这样惦记着你,还会有第二个男人?”

    “当然有,你太张狂了!”我不屑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俩同时愣住了。

    是啊,还会有第二个吗?不会的,真不幸,他是唯一一个。

    “是谁呢?”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笑。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是啊,我的尊严不堪一击,一个没有男人呵护的女人是可怜的。

    “算了吧,青青,别犟了。你的实际情况我们都心知肚明,既便有男人喜欢你,知道你的情况后,也会犹豫再三,我太了解男人了!”这厮摆出副悲天悯人相。

    td!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的人!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

    我一把重重地推开他,冲到路边的ic电话亭,从钱包中抽出电话卡和那张几乎快被我忘掉的纸片,深吸一口气,噼噼啪啪地一通狂摁——

    借着灯光,我才头一次认真看看纸片上的名字:“庄一同。”

    工工整整的隶书,丰蕴却不张扬。不知为何,我的心竟然平静了许多。

    电话通了。好久,才听到窸窸窣窣的接电话声。

    “喂——”

    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庄一同没有亲自来接我,但已经够了,足够了。

    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挽回了一个脆弱的女人最需要的尊严,这难道还不够吗?

    是一辆跑车,也是宝马。只不过是白色,雪一样的白,纤尘不染,让我想起,想起——冰晶玉洁。

    驾驶座上的是一位两鬓斑白、上了年纪的绅士。风度极好,恭敬但不谦卑。一身熨烫得笔挺的白制服,裤线笔直、雪白手套,有种过分的讲究。

    我不知道此人是谁,只知道,在为我拉开车门时,此人把手掌小心翼翼地搭在车厢顶部,那一刹那,我感到一种公主般的待遇。

    一句废话都没有,我们无声无息地疾速离去。我甚至不用扭头,也看得出那个小白脸呆若木j的表情。

    真是太过瘾了!

    我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越笑越想笑,越笑越心痛,最终,按捺不住,把脸埋在手掌中,低声呜咽起来。

    旁边的男人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从方向盘前的面巾盒中抽出一片面巾,轻轻递给我。

    我不懂北京路况,不知道我们将行驶到哪里去。宝马跑得快而平稳,把窗外的街灯与霓虹灯扯成数条长长的光影。

    大约一刻钟左右,宝马渐渐慢了下来。这时,我发现,我们已经置身于一片矮矮的别墅群中。清一色淡紫墙身、白色的罗马浮雕柱、错落有致的尖尖楼顶,开满鲜花的窗台后有摇曳的落地窗帘………

    “这是,哪里?”我咬着嘴唇,终于十分艰难地问出来。

    “紫玉山庄。”男人淡淡地回答。说着,把车缓缓地泊在一幢被数株法国梧桐层层掩映的别墅前。

    大门开了,一位身着淡绿色制服的女人迎了出来。

    “是qq小姐?”她微笑着问。她的脸端庄贤淑,浓密的乌发整整齐齐地挽成了个元宝髻,被一根碧绿色的簪子固定在脑后。

    “是,是——”我急忙点头,在这个干净的女人面前,我自惭形秽。

    “叫我李姐吧,来,请走这边。”女人依然微笑着,微微欠下腰,向我做出个“请”的姿势。

    我从来没有进过别墅,头一次进,心中诚惶诚恐。

    在我眼中,这幢别墅并无特殊之处,比起时尚杂志中的别墅图片显得格外寒酸。它没有阔气的大门、开满鲜花的玄关、富丽堂皇的大厅,就连灯光,也十分昏暗。它的装修非常简洁,只是这简洁由于主人的漫不经心而显得简陋,像未经上妆戏子的脸,清清白白,但透着股凄凉。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心中啧啧称奇。就在我刚跨下大厅台阶时,一阵“汪汪”的狂吠平地惊雷般乍起,立刻,一头狮子状的猛兽张牙舞爪冲我奔来……

    我被吓得定住了,毛骨悚然、魂飞魄散,雕塑般地僵住,一动不动——天哪,动物园的狮子竟然进了家门!

    “扎勒!”在千钧一发之际,厅里突然传出一声怒喝。如断了电似的,狮子立马瘫下去,软塌塌地伏在地上,扭头冲厅里吐着舌头,彻彻底底变成一只毛茸茸的“趴趴狮”。

    我定定神,抬头一看,终于在昏暗的灯光中看到客厅里的男人——庄一同。

    不知是许久没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前这男人又憔悴苍老不少。此时的他正捧本书晃晃悠悠地坐在一把竹摇椅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已经四月中旬了,他竟然还裹着一件棉睡袍,灰色细格子,旧旧的,显得他略有些颓败。他的脸色不好,长发凌乱地捆着,胡须刮得十分潦草,粗犷的下巴上有斑斑血迹。眼色也很疲倦,好像许多天没睡过觉。最令我吃惊的是,他双膝前竟然放着一个电暖气片,红红的电热管烧得旺旺的,显然烧了很长时间。

    “哦,你来了。”看到我,他十分平淡地微笑,伸手指指面前的沙发。

    “是,我来了,奇怪吗?”我大大咧咧地说,一p股坐下,为刚才无端的惊吓感到羞愤难当。

    “嗬嗬,不奇怪。”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缘。”

    这时,门厅的大狮子慢慢踱来,十分依赖地卧在他脚边,用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腿。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明白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禽兽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乖猫咪。

    “别担心,这是扎勒。”庄一同说着,伸手爱抚一下它的脑袋。

    “狮子也能听人话吗?”我望着扎勒血红的眼睛,战战兢兢地问。

    “狮子?!哈哈哈……”庄一同一愣,仰天大笑,好像我说了一句多么幼稚可笑的话。

    我的脸“腾”地红了。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那头似乎也在咧嘴笑的扎勒,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它不是狮子,狮子怎么可以被圈养呢?”庄一同笑着,擦擦眼角的泪花,“它是狗的一种,叫藏獒。不过,它倒是敢和狮子、猛虎之类的猛兽斗,藏獒是狗中最凶猛的,也是快要灭绝的良种。”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什么藏獒?什么狗?我弄不清楚,但至少它不是狮子,这让我好歹放松下来,我于是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时,李姐托着托盘走来,往我面前放了一杯热牛奶和几块小甜点。茶具非常精致,我认得出那是上好的古白瓷。只是,小甜点倒是普通的曲奇和黑森林,好像是超市里的货色。

    我饿坏了,问也不问一声,抓起曲奇往嘴里塞,然后端起牛奶便是一大口。

    此时我不想顾忌形象,既然来这里了,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庄一同和扎勒一直在看着我微笑,好像来了个小乞丐。

    “你叫什么名字?”庄一同问。

    “qq,你不早知道了?”

    “我是说你真正的名字。”

    “哦,咪咪!”我擦着嘴巴,头也不抬地说。

    “你不叫咪咪。”他的语气平淡而自信,这让我略有些不舒服,凭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叫咪咪?”我故意做出不屑地表情。

    “‘咪咪’不是谁都能叫的,你不是叫‘咪咪’的女孩子。”

    唉,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男人!我束手无策。

    “我叫白青青。”我长叹口气。

    “白青青,青青?”他念叨着,“‘玉壶白凤肺,金鼎青龙胎’,白青青,好名字。”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还白凤青龙呢!想当初给我随口起名字的父母可没有想到这么高深的程度。

    “我妈妈姓‘庆’,爸爸姓‘白’,加在一起就叫‘白庆’。可‘白庆’又不吉利又不可看,所以他们就随便取了谐音‘青’。我的名字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解释。

    庄一同也笑了,“‘精妙’常来自于‘偶得’,这都是缘分。”

    “嗬嗬。”我也傻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白凤青龙’吧,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白青青,我没去亲自接你,你不介意吧!”庄一同又问。

    “不介意,没关系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接不接我,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已经帮我挽回了足够的面子。

    “我本来是打算接你的,只是天可能要y了。”

    “哦?”我奇怪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有联系吗?

    “天y时我的腿会有感觉。”他说着,无奈地拍拍腿,“年轻时用得太狠了,现在这腿就跟报仇似的,一到天y就罢工了。”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五月天里他还要开电暖气呢!

    “挺好的呀!这样你不需要听天气预报了。”我说。

    他一愣,立刻大笑起来,“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这么多年来,我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

    “是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么浅的道理,有谁不知道呢?”

    “可,我有时就不知道。”庄一同微笑着说,“青青,真看不出你是一个这么乐观的孩子。”

    “唉!”我苦笑着摇摇头,“不乐观能怎样,哭吗,有谁听得到?”

    “以前我不知道,但从今往后,你哭我应该听得到。”他认真地说。

    我心头一动,差点儿被牛奶呛着,什么意思?

    “以前,冰儿总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是一个天性率真的孩子,剔透,一眼便可以望穿。”

    哦,原来是这样!只是,我不是冰儿,我是白青青!

    我晃动着杯子遮住脸,慢慢地问:“庄先生,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干吗来找你?”

    “为什么要问?你来了,这不就是答案?”

    我语塞。是的,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