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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哼,忠言逆耳,你自个儿掂量吧!”张红看都不多看我一眼,摁亮自己的台灯,把头埋到书山中。她的背影,冷峻得像岩石。

    我愤怒地盯着,真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哪来这么多尖刻,像曾经沧海了一般。

    张红是一个奇怪的女孩。这点,在我们初相识时,我便有所感受。但当时的感觉只是她过于执著,过于拼命,近乎自虐。

    如今和她住在一起,朝夕相处,我发觉她不仅过于拼命,而且过于敏感,对许多事情都持怀疑态度。她很少赞同别人,冷言冷语是她的语言特色。人们都说“刀子嘴,豆腐心”,可我看不到她的心,除了工作、学习,我对她个人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但我深信,她一定有过不同寻常的过去。“尖刻”与“怀疑”应当是被现实所,而不是天性。

    她动不动就失眠,一旦失眠,便跟我嘟囔考研的事。她越来越爱问我,如果考不上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我总是无所谓地回答她,怎么拌?凉拌呗!我希望能用漫不经心的回答来减弱考研在她心中的分量。我总觉得,她把考研看得太重、太重了,几乎中了蛊。

    但她从来没有受过我的感染,总是一再说,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不然,她就完了。

    “为什么完了?”有时,我不解地问。

    她总是不理,沉默不语,满腔心事的样子。

    有一夜,她从梦魇中惊醒,嘴里一直在叫着一个名字,是用家乡话叫的,我听不懂。当我扑上去按住她时,她泪流满面,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她哆哆嗦嗦地嚷,满脸恐惧。

    在我眼中,她像是一颗没长熟便掉到地上的毛栗子,浑身长满吓人的刺。当你用大铁锤用力砸开坚硬的壳,你会发现,里面的心,脆弱无比,苦涩无比。

    我和张红冷战了两天,很快便和好如初。毕竟都是女孩,毕竟都同病相怜。

    冷战后,我对张红解释,自己根本不会和那个男人联系,充其量发封e…ail了事。自己只是觉得他有点儿可怜。

    张红则告诉我,她其实也是害怕我走上蓝湄的道路才这样尖刻的。提起蓝湄,我们都怔了一下。那个曾经和我们像姐妹一样相处过的女孩,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周末,我和张红结伴去看望蓝湄。虽然张红一直做出很勉强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对蓝湄的惦念比我还多。

    唉,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啊!

    蓝湄住在三里屯。张红从来没有来过,我也仅仅是跟方卓——哦,算了,不提这个名字也罢!

    白天的三里屯一点儿也没有夜里的风采,像卸了妆的小姐,像脱光衣服的r体——惨不忍睹。

    蓝湄站在三里屯街口等我们。

    春意已经很浓了,她穿一件白色无袖高领毛衣,下身是条浅黄竖条及膝a字裙,双腿极为熨帖地套双短靴,华丽的披肩发梳成独辫,十分内敛地搭在胸前。

    远远望去,她就像四月里的报春花,可有谁想像得到这位含蓄女子背后的故事?

    一看到我们,蓝湄惊喜地小步跑来,“真不敢相信你们会来看我!”

    “为什么不?”

    “唉!”她摇头笑。其实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这时,我突然发现,她曾经明净的额头上长了些皱纹,细细的,浅浅的,像吹皱的春水。

    蓝湄住在靠近使馆区的一条幽深胡同里。老式公寓楼,上了年纪的红砖,楼前有密密匝匝的柿子树,遮天蔽日。

    有点儿蔚秀园的味道。想到此,我心又疼了。

    “我们住顶层,比较安静,否则会被这楼里的鬼佬通宵吵死。”她说着,掏出串钥匙。

    “我们?”

    “一个台湾人,暂时的。”

    这是一套老式两居室,收拾得颇为雅致。白色枫木地板,白色ikea帆布沙发,白色四方茶几,银白色的电器。唯有落地窗帘,浓烈的粉红,撒满大朵、大朵的玫瑰,十分炫目。

    我信步走过去,拎起窗帘,竟然是重重的天鹅绒。

    “不是你的风格哦!”我笑了。

    “是他的。本来是紫色的,但他说我把房间布置成灵堂了,所以非得换下来。”蓝湄一边给我们倒饮料,一边说。

    “嗬嗬,倒还挺讲究的。”

    “什么讲究,是恶俗!”

    “有点儿。”说完,我们都笑了。

    好久没见面了,如今突然坐在一起,而且是个这样的地方,一时间,我们的对话竟然有点儿沉闷。大部分时候,都是蓝湄问我们,我们不太敢随便开口。

    茶几下有一个心形的小篮子,细细的竹条编织而成,十分精致。我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把弄,信手打开,竟然是满满一篮子香烟。

    “咦,你抽烟了?”张红奇怪地问。

    蓝湄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手拎出一支,叼在口中,点燃。然后,徐徐地吐出个烟圈,霎时间,一个风尘女子的味道淋漓尽致。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呢?”她享受地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问。

    “不太敢问。”我实话实说。

    “有什么不敢的?”蓝湄笑了,笑容十分疲倦,“看都敢来看了,还不敢问?我们之间没什么秘密。”

    “那你,还,还做吗?”张红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做,不过有点儿不一样。以前是‘职业女性’,现在是‘家庭主妇’了。”

    “什么?”我们都有点儿听不懂。

    “嗬嗬……”蓝湄笑了,拎着打火机反复打火。火光中,她额头上的皱纹更明显了。

    “就是说,以前是服侍一群,现在是固定服侍一个。换个字,就是‘包’。”

    “为什么要这样?”

    “唉,生意不好做。现在公安查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儿进去。再说现在五花八门的病也越来越多,所以,索性保个平安吧。”

    “那,你还打算出国吗?”

    “当然了。”说到出国,蓝湄的脸刹那间亮了,略有些得意,“我也正是因为出国才和这家伙混的,要不然,谁肯?!我们签了一个合同,他包我一年,一年后,一次性付清我二十万,我们两不相欠。”

    “你这么相信他的合同?”

    “应该还行。做生意的人,不讲良心,讲合同。”

    “他人怎么样?对你还好吗?”

    “禽兽!”蓝湄皱着眉头,好像硬吞下一口浓痰,想想,又笑了,“属于比较低等的禽兽。”

    “那他现在呢?”

    “回台湾了,要到今天夜里才回来。”

    中午时分,我们一起去市场买了些菜。虽然台湾佬留给她足够的家用,但她花钱十分节省,一毛两毛的也和别人争论不休,似乎想从牙缝里再省些出来。真是个不容易的女子。

    路过超市时,蓝湄还坚持买了些红酒,她说难得团圆一次,一定要庆贺一番。回到房间,张红掌勺,我俩打下手。或许厨房是个容易放松的地方,也或许女人天性便属于厨房,我们三个嘻嘻哈哈,像不经事的孩子。

    张红的手艺很不错,做了几个拿手的家乡菜。有辣子田螺、酸笋j丁、腰果牛r、木耳j毛菜,还有芦荟粥。为了好看,蓝湄还把屋里的玫瑰花瓣扯下来,垫在盘子上,益发显得菜肴青碧鲜润,画儿一样。

    最后,当我们三个围在白色的餐桌边欣赏时,真有点儿不忍下箸。

    “来,我们先干一杯吧!”蓝湄搂着我们的肩,举起酒杯,“真高兴你们来看我。”她说着,眼中有盈盈泪花。

    我和张红赶紧举起杯子。说实话,对于她,我们都有点儿难过。以前,不管怎样,毕竟我们三个可以朝夕相处,可如今,她一个人被“关”在这里,真成了一只“囚鸟”……

    正准备碰杯时,门突然开了。

    一个老鼠样的男人从门边冒出。一时间,我们都愣住了。

    男人很黑很小,典型的热带风貌,牙齿暴得可怕,不知嚼了槟榔还是吃了女人的口红,牙床“血迹”斑斑。

    “哇、哇、哇——”还是男人先反应过来,狒狒似的冲我们张开双臂,尖叫,“dner party!”

    “你不是夜里才回来的吗?”蓝湄皱着眉头问。

    “darlg,我想你了,早些回来不更好吗?”男人口气y荡,紧紧抱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蓝湄,得意洋洋,“你不懂什么叫‘欲擒故纵’吗?我就是喜欢突然袭击。”

    蓝湄厌恶地甩开他,躲到角落,冷冷地问:“你袭击到什么了?”

    “没什么,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啊?!”一听此言,我差点儿吐了出来,扭脸看张红,她脸色也十分难看。

    蓝湄躲着他,径直走到我们面前,拉起我们的手说:“走,我们走!”

    “什么?”男人惊讶地托托镜片,“还没吃饭,怎么就走?”

    “不用吃,早就饱了。”她讥讽道,引我们走出房间。

    蓝湄一直低着头陪我们走着。阳光很好,但我们都很闷,好像吃了只苍蝇。

    “蓝湄,这样的人,你不会……恶心?”我艰难地问。

    她麻木地摇摇头,“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已经刀枪不入了。”

    “干吗要那么委屈自己?和我们一起住吧!”一直沉默的张红突然说。

    蓝湄微笑着摇摇头,“我都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想半途而废。你们不也一样?”

    是的,我们都一样,都是为了梦想,肝脑涂地。我们再无话可说,只有低头继续前行。

    三里屯尽头处有一个卡通照相游戏机,中午时分,生意冷冷清清。

    “要不,来张合影吧!”蓝湄指着游戏机,提议。

    我们相视而笑。的确,我们是应该来上一张。

    跟孩子似的,我们吵吵嚷嚷地躲在黑色机箱里,冲着闪烁的镜头做出各种鬼脸。在这一刻,我们忘却一切,这真是一个美丽的瞬间。

    两分钟后,我们每人手中都握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三个女孩头,挤挤挨挨、调皮开心得令人嫉妒。好像……好像尽享了天底下一切春光灿烂一般。

    日子一天天向前过,时光从我们指头缝里无声无息地流逝,几乎是眨眼工夫,天热了。

    夏天,地下室的日子十分难过。房间密不透风,空气又不流通,可我们却不得不时时开着四十瓦的电灯泡照明。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就像在电炉上旋转的挂炉烤鸭,油渍渍、汗嗒嗒。

    我们再也没去看过蓝湄。她是一个高傲的女孩,不喜欢把疮疤示人,我们也一样。

    那个“白发魔男”十分遵守诺言,再也没来找过我。当然,我亦不会联系他。我曾经给他发过几篇小文章,每次都能得到他很精辟的回复。他的话不多,但字字珠玑,总是短短数行能让我咀嚼一整天。显然,是个非常有思想的家伙。

    但由于没有电脑,我给他发邮件非常麻烦,尽管心中喜欢与他的对话,但邮件却是越发越少。他曾经在邮件中问过我,为什么?我随口告诉他,没有电脑。哪想到,他第二天就安排快递公司送来一款sony笔记本电脑。我吓了一大跳,无功不受禄,我死活不接受,硬着快递公司把电脑还了过去。

    打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送过我东西。

    日子过得平淡至极。张红忙着复习功课,我忙着写东西。她不理解我为什么浪费时间,我则不理解她为什么考研书都能倒背如流了,还在孜孜不倦、提心吊胆地啃?有时,我打趣她说,她都可以去开考研辅导班了。她则反击我,没有志气,每天都做白日梦。

    我是活在梦境中吗?

    我爱思考,爱写文章。我开始偷偷地给杂志、报纸投稿,但正如那位男人所言,我写的东西过于唯美、梦幻,不见得会被世人接受。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回音。

    但我无法改变自己的风格,这是天性使然。

    有份工作,能平心静气地写些字,我已是十分满足了,不知道还应该再向生活索取些什么。我不是一个有过多欲望的人,若说欲望,应该只有两句话,那便是:“俯仰自得,问心无愧。”

    一直天真地以为,目前的我,心态祥和、生活平静,几乎接近佛学中所言的那种大境。然而,终有一天,我才突然明白,原来一切表面的平静只不过是那惊涛骇浪的前奏。

    方卓说得对,有的时候,人的命运的确在被某种力量c纵着。

    那是一个喧嚣的正午。是的,喧嚣,人心浮躁。

    西餐厅的人很多,我们几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服务生被支使得脚不沾地。就在最忙乱的时刻,靠窗的一对男女毫不客气地拍起了桌子,叫道:“服务员呢,干吗吃的?我们已经等了快一刻钟了!”

    对于这样的顾客,我们司空见惯。越是嚷嚷,我们越是不屑。但我还是赶紧放下手中的托盘,拎着nu走上前去。

    男人背对着我,看不清模样。但女人却是个人物,光鲜照人,衣饰恰到好处的华美,只是瘦骨嶙峋,不显娇弱,倒显得精明凌厉。

    女人接过nu,一边慢条斯理地翻着,一边训斥:“你们经理是怎么教的?把顾客晾到一边,这就是你们餐厅的风格?”

    我摆出恭恭敬敬地笑,心中骂:“猪猡!”,但嘴上却说:“让您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抬起头来——

    我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方卓!

    呵呵,造化弄人!

    待恢复知觉后,我才发觉自己正捏着铅笔往酒水单上机械地记。手抖得厉害,好几次差点儿把铅笔抖掉。

    方卓脸也白得厉害。虽然他很快便掉转过头,但看得出,他的额头渗出涔涔细汗。

    “darlg,行了吗?”女人点完后,撒娇地问了一句。

    方卓没反应,一动不动。

    “darlg——”女人撅嘴,摇着他胳膊,“你怎么啦?”

    “唔,唔,行了,行了……”

    我冷着脸,不愿多看身边男人一眼。视线每接触到他的身影,心便被狠狠地剜一下。

    造孽啊!

    真不知是如何走回吧台的。我只觉得周围一切全部尽失,世界只余我们仨。

    看到我浑身颤抖的样子,张红十分惊讶,“白青青,你怎么了,怎么了?”我一直摇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虚脱了一般。

    张红十分敏感地抬头一望,立刻,看出了端倪。

    “哼哼,不要脸、真不要脸!”她冷笑,端杯白开水走了出去。

    “张红,不要——”我努力地拉她,但身子太软,拉她不住。她像奔赴战场一般,冷峻地挺着腰板,走到那对狗男女桌边,拎起那杯滚烫的水,“啪”地一下,重重地蹾到女人面前——

    “哎哟!”女人尖叫,跳蚤似的蹦跳起来。

    “你干吗,干吗?!”女人一把揪住张红,怒发冲冠,样子十分精彩。

    “不干吗,送水来的。”张红不屑地说,死死盯住方卓。

    方卓不敢与她对视,目光游移地四处张望。

    “有你这样送水的吗?你们经理在哪儿?喊经理出来!”女人拍着桌子高声嚷嚷,一时间,餐厅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算了,算了。”方卓息事宁人,红头涨脸地拉起女人就要溜。

    “怎么可以算了,这是什么地方?吓!”女人蒙在鼓中,一把甩掉方卓胳膊,气势汹汹,“我要见经理,经理快出来!”

    事情有点儿不好收场了。我们的领班点头哈腰地走过去,我也跟着走上前去,站到张红身边。

    “她——”女人指着张红,猛地看到我,手指又一转,“还有她,干什么吃的?”

    “对不起,对不起,她们是学生,不太懂规矩,您体谅一下。”领班j啄米似的点着头,转身一拉脸,冲我们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张红谁也不说话,冷冷地看着方卓,看着这个小白脸如何收场。

    “她们——”

    “她们没什么。”方卓一把拉住女人,淡淡地说,“她们送了杯水,我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把水溅到她身上了。”

    “什么?!”女人张口结舌,“你,你说什么?”

    “就是这样!”方卓耸耸肩,“是我的错,与她们无关。”说完,他把尚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女人又推又拽地出了餐厅。

    整整一个下午,我像骆驼一样,悄无声息地反刍着伤痛。心,有种真正意义的生理性的疼痛。

    张红一直在我耳边说:“青青,想开点儿,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呵呵,张红,疯狗咬后一定要注s疫苗,那么,谁来给我注s?”

    我想起方卓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我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时便爱上了你,你是我亘古不移的爱情……

    我想起一年前我像只猫一样蜷在未名湖畔冰冷的长凳上,他轻轻地靠过来,满脸怜爱……

    我想起我肠胃炎发作时,他端起小米粥,小心翼翼地帮我搅拌……

    我想起一起并肩走在校园里时,他突然悄悄往我手中塞的那块巧克力……

    我想起隆冬的小屋,漫天的雪花,那朵压在信笺上风干的玫瑰……

    我想起光华学院,发榜纸上,那道横亘在我俩名字中间沉默的红线……

    我想起……

    我想起……

    我竭力忍住,但往事像是魔鬼,一步一步,重重地从大脑底部、心房深处走了出来……

    原来,曾经以为的解脱,只是暂时的隐蔽,真正的释然,应该是忘记。

    傍晚下班时,张红要我和她一起回去。我没有答应,我说那还不至于。

    张红警告我,她觉得方卓一定会再找过来。

    我说,再找过来又如何?我已经心若死灰。

    “心若死灰?真正的心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