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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是钻石王老五,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本年度新鲜出炉的十大杰出青年,少不得给个台阶下,彼此都好看。汪东阳自不必说了,自然把所有的责任归咎在她头上。

    不知道的人只当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朝得意,恃宠生骄。可是她满腹的惆怅委屈,局外人哪里知晓?那些令她伤心害怕、难以启齿的一切,对亲如姊妹的人尚且无法开口,她这个无依无傍的孤女又能说给谁听?

    外人只知他是天下传奇,看到的都是他的锦绣荣华,万众景仰,谦和恭逊。唯有她深知那些面具后的伤口,荣耀下的仇恨,光环里的血腥。只有她亲自亲历过他偶尔的狰狞恐怖,凶狠暴戾。

    他曾抱着她温柔耳语,天上地下,视若珍宝;也曾捏着她的下巴,不带一丝感情地威胁警告。他黑暗中沉默的眼睛,幽暗的瞳仁,暗藏的兽性;他对人性永远的怀疑,对人心的不信任,不确定;他掩藏在楚楚衣冠之下,强烈得让人发指的,赤祼祼的情欲……

    想到这里,未晞一下一下咬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一阵阵发虚。实在无法确定那天夜里抱着她需索无度的人,究竟是不是七年前的那个温煦平和的俊朗少年?

    看着那漆红的食盒,信手打开,里面装的自然都是她喜欢的吃食,样样精致,件件贴心。

    “凡是你不喜欢的,他都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未晞当然明白,这句话背后另有所指。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害怕。只觉得这就像一只老虎对她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吃r一样。

    可有谁见过不吃r的老虎吗?

    又想到自己的小妹幼晞,此刻就在他的手上。未晞不知道阮劭南将她从陆家要出来,究竟抱的什么样的心思。威胁?安抚?道歉?诱哄?

    她猜他的想法,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可无论他抱着什么想法,这招的确是高明。想到幼晞,她就无法坐视不理。

    阮劭南现在真真是胜券在握,坐怀天下。可笑的是陆家,就这样卖了一个残弱的女儿,如此苟且,又能换来几个朝夕的平安?

    手里的点心恍然间掉在地上,本就馨香酥软的物件,自然摔得粉碎。

    未晞缩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它零碎的“尸体”,头埋在膝盖间,一筹莫展。

    第二十四章  骨r重逢

    明天就是新年,未晞看到家里什么都没有,不免有些后悔,昨天干吗死要面子说什么都不缺?

    其实她跟如非都不怎么喜欢过年,大约孤儿都不喜欢过年。平时不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每每到了节日,就彰显了孤单。

    本来她跟阮劭南的新年计划是,在他海边的别墅吃新年大餐,那里地方宽敞,还可以放烟花。当然要把如非请来,那里她还一次都没去过。可惜两个女人都不会做饭,不过没关系,厨娘王嫂的手艺比得上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她自己也学会了做几样小菜,勉强拿得出手。

    除夕之后,阮劭南也有几天公众假期,他们可以有一次短期的旅行。阮劭南喜欢看海,一直说要带未晞去大溪地,让这个未来的艺术家,看看这个传说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享受南半球柔软的黄金海滩和热辣辣的阳光。

    可惜,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未晞打起精神,决定出去添置些年货,大过年的,总要应应景。

    街上的人跟想象的一样多。未晞去了附近的超市,偌大的地方,因为过年在搞促销,挤得人山人海。她被夹在一群主妇中间,因为人多大家都推推搡搡的,最后随随便便买了几样熟食、两袋水饺、一瓶葡萄酒,还有她们最喜欢的栗子蛋糕。

    经过女性用品区的时候,看到卫生棉也在打折,虽然家里还有,也凑热闹拎了两大包。

    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正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轿车冲了过来。未晞本想给它让路,那车却停在了她跟前。

    从车上下来两个黑衣男子,一个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另一个彬彬有礼地说:“小姐,老爷想见你。”

    陆家老宅建在有“火凤栖霞”之称的南山脚下,是陆家的祖产,园子里一色的清代建筑,均是土木结构的小楼,青砖黛瓦,飞檐翘壁,亭台楼阁随处可见,环境极为清幽。

    未晞记得那古色古香的园子对面,就是南山最有名的丹枫岭,山岭下有一片碧水湖。每每到了秋季,红色的丹枫满布山岭,日之所至,别无二色,满眼的枫林如火,霜叶似血。

    两个黑衣男子恭敬地在前面引路,未晞一路走,一路回忆,仿佛从今生回到了前世。

    “老爷,小姐到了。”

    未晞在老宅宽敞的大厅里,看到了自己整整久违了七年的父亲。可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两鬓染霜、脸色蜡黄的男人,跟记忆中那个不可一世的独裁者,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大厅里除了陆子续,还坐着两个从未见过的妇人,均是三十岁左右的光景,容貌较好,只是形色憔悴。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和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分别坐在两位妇人身边。两个孩子都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长得可爱极了。此刻,只是怯怯地望着她,不敢作声。

    未晞在椅子上坐下,有人斟了酽酽的茶上来。未晞没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妇幼子,一时不明所以。

    陆子续见到未晞,有些激动地说:“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

    未晞笑了笑,“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记得。”

    男人神色一僵,半天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了当年的事,一直记恨我……”

    未晞忍不住打断他,“陆先生,我不想跟你闲话家常。如果有事,请直接说重点。如果没事。喝过这杯茶我就告辞了,还有人在等我。如果我回去晚了,只怕有人要多想。”

    未晞是话里有话,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虽然心里明白,倘若阮劭南真知道她的动向,现在她就不会坐在这儿了。这招“以虚打实”是阮劭南教的,关键是要面不改色,稍一露怯,她就完了。

    陆子续有些尴尬,咳嗽了几声方才说:“我本不该找你的,可为了你在哥和二哥的孩子,为了给陆家留下最后一点血脉,也只得豁出这张脸来求你。未晞,就当你发发善心,给这两个孩子一条活路吧。”

    未晞默然一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为她有改天换地、普度众生的本事?

    未晞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自己所谓的父亲,忍不住淡淡道:“对不起,我已经说过了,在这件事上,我爱莫能助。做决策的人从来就不是我,你直接求他倒还实际点。不过……”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看你还是别求了,因为他不止一次说过,一定会赶尽杀绝。当年你怎么对阮家,人家现在就怎么对你,很公平。”

    陆子续听后,竟然激动得老泪纵横,后悔万分地说:“这都是我年轻的时候作下的孽,风光的时候没有半点人性。将人家的孤儿寡母赶尽杀绝,现在轮到自己老来无子送终。咳咳……”话未说完,便抖肠搜肺地咳起来。

    他抬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未晞,你就当做做好事吧。阮劭南为了讨你欢心,连幼晞都要了去。由此看出,他有多重视你。你好歹试一下,就算不成功,我也算尽了人事,日后躺在棺材里,也可以闭眼了。”

    两个孩子看到爷爷如此景象,马上跑了过去,围在老人膝下大声啼哭,两位美妇人也跟着哭红了眼睛。

    未晞默默看着眼前这幕惨绝人寰的悲情大戏,心里明白,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人,但凡有出路,也不会跟她这个弃女这样低眉顺目。

    陆家是真的散了,陆子续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如今只是这座城市历史上,并不风光的一笔。想他当年是何等威风的人物,现在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不是不可怜……

    “这么多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未晞看着自己涕泪纵横的父亲,慢慢说“当年她躺在你身边割腕的一刻,她在想什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她把自己残虐到那种程度,也要离开你?每次一想起来,我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或许你知道答案,能不能告诉我?”

    未晞的语气很平静,陆子续却用一种近乎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乞求她。

    未晞只若未见,“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早晨你一觉醒来,看到自己的妻子泡在血泊中,你怕不怕?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梦到过她?她有没有在梦中跟你说话?对你说了什么?”

    “不,不……不要再说了。”

    “你不想说,那让我来告诉你。她对你说,她死得好惨。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满身是血,把露着白骨的手腕递到你面前,说她很想你,想你下去陪她。陆先生,我说得对不对?”

    “不,我没有害她。”陆子续骇得浑身发抖,“是她不爱我,她不让我碰她,宁肯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可是,我爱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爱?”未晞几乎冷笑,“原来你的爱,就是用皮带勒住一个女人的双手强暴她?陆先生,你的爱可真伟大。”

    陆子续徒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惧和不可置信。

    未晞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疑惑地问:“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没人知道?呵,你真的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在陆家老宅怎么会有秘密?你的佣人,你的管家,你前妻留下的那些儿女们,哪一个不是有心人?她是你的妻子,你却让她在这偌大的家里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最后,连个端茶递水的小丫头都敢欺负她。是你和你们陆家的人,一刀一刀凌迟了她,慢慢活剐了她。你现在却对我说,她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陆先生,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未晞静静说着,这些话在她心中沉郁了七年,整整七年。

    这七年,她不知多少次模拟过今天的情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每一个表情……她以为自己会哭,结果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平静的语调甚至没有明显的起伏,仿佛一个局外人,将一段与己无关的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陆子续面如死灰,两位美妇面面相觑,两个孩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一切。

    小男孩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问:“妈妈,什么叫强暴?”

    女人立刻捂住了孩子的嘴。童言无忌,却狠狠地刺在大人的心上,将最不可触碰的脓疮挑破,鲜血四溅,腥臭无比。

    第二十五章  芙蓉帐暖

    未晞坐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仿佛静伫的雕像,一个人看着街头的人来人往。

    她离开陆家的时候,陆子续咳得抖肠搜肺,不一会儿就呕出一大口血。看这样的光景,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这个年逾半百的老人,还只是一味地替孙子孙女求情。

    他今天带着全家一起上阵,打了一张亲情牌,或许自以为有些胜算。却没想到,被未晞一记“釜底抽薪”,反倒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面。

    “不要被眼前的假象迷惑,越是狡猾的对手,越会装可怜。谁心软,谁就先死。”这是他以前对所有儿女耳提面命过的,他或许没想到,她还记得吧。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谎言,凝九州精铁,也炼不出半句真言。看不破的永远是真相,醉生梦死的向来是谎言。

    陆子续固然罪有应得,未晞却并非有意让他不容人前,而是她真的不明白,一个把爱挂在嘴边的男人,为什么可以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折磨一个他爱的女人?

    因为高高在上?因为目空一切?因为与生俱来的男权意识?因为原始的侵略性?抑或仅仅是雄性动物的荷尔蒙爆发和权势赋予的优越感?

    正想着,忽见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在吵架。声音很大,未晞隐约听见,似乎是女人在质问男人昨天去哪儿了。

    未晞忍不住摇头,又是一段理不清的公案,只是替那女的不值。那男人面容猥琐,平头小眼,满嘴污言秽语,态度极端恶劣。

    几句话不中听,男人骂骂咧咧转身就走,女人去拉男人的胳膊,结果他反手一个耳光将她打倒在地,还不过瘾,又对着她的肚子狠狠踹起来。

    女的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杀猪似的哭叫,“别打了,别打了,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男人却不住手,满脸凶残,“贱货,我打的就是你!”

    路上的行人,要么不冷不热地看几眼,要么默默绕开。几个好事的闲人则在一旁围观,既不劝阻,也不报警,既不帮忙,也不散开。

    未晞看着眼前的一切,实在不明白。

    人类从爬行到直立,从低级到高级,从兽性到人性,经历了无数个沧海桑田,如此细致而漫长的过程,何以一夕之间退化至此?

    人心之冷,世风之下自不必说了。可在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男人要去欺凌体力上远不及他们的女人?

    畜生尚且知道庇护雌性,偕老护幼,而那些人已经退化到禽兽不如的地步?

    无法可想……

    未晞左右看了看,路旁得分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她走过去捡了一块自己拿得动的砖头,然后穿过围观的人群,照着正打得起劲的畜生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阮劭南带着律师在警察局找到未晞的时候,她正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一个女警正在为她录口供。而在她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头上包着纱布满脸是血的男人。

    只见那男人腾地站起来,指着未晞骂道:“警察大哥,就是这个贱货打我,我要告她!”

    小警察很年轻,声色俱厉地一声喝,“坐下!大马路上打女人,你还有理了?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是警察局,不是你家。”

    未晞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那男人依旧满嘴喷粪,“妈的,贱货,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小警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闭嘴!再叫就告你公共场合行为不端。”

    阮劭南皱了皱眉头,未晞转过脸,与他冷凝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就那样看着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未晞走出警局后,一直怔怔的。阮劭南将她安置在车里,她一进去就闭上了眼睛。他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也没多问。

    律师走过来,向他交代这个案子,“有人证明是那人当街打人在先,陆小姐属于见义勇为,只是方法不当。况且他伤得不重,所以陆小姐不用上庭,私下和解不是问题。”

    阮劭南挑唇一笑,点燃一根香烟,半晌,才悠悠开口,“你是易天新聘的法律顾问,如果这种案子都要私下和解,我还请你干什么?”

    律师马上心领神会,“我会联系那个被打的女人,教她告那男人故意伤害,导致伤者流产,可以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阮劭南唇角略挑,笑而不语。律师略想一下,接着说:“再加上医院证明,受害者将终身不育,属于致人伤残,可以重判十年以上。”

    阮劭南点点头,“辛苦了。”又说,“记着,陆小姐不能有案底,过几天我们要去国外旅行,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破坏了她的心情。”

    “我明白,阮先生放心,陆小姐的记录保证比白纸还干净。”

    阮劭南遣走了律师,回到车上,看见窝在车里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就问她想吃什么。

    未晞摇了摇头,只说:“我很累,想回家。”

    阮劭南对司机说:“去斜阳巷。”又转头看着身边的人,“他们家的冰糖燕窝和三头鲍做得不错,再累也要吃点东西才回去,饿着肚子睡觉很伤身子。”

    未晞没再说什么,整个人歪在一边,沉在车子的y影里,像个白玉雕像,不动,也不说话。窗外的霓虹偶尔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大约是这里的燕窝真的很美味,未晞本来一直吃不惯它,感觉像在咽别人的口水,这次却一反常态喝了整整一盅。阮劭南又为她叫了一碗鲍鱼粥,她什么也没说,低头默默喝光了它。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风馋气冷。阮劭南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未晞身上,又替她焐了焐手,发现她还是哆嗦得厉害,忍不住责备,“怎么出门穿得这么少?回头又感冒发烧,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未晞本来觉得冷,穿上他的大衣被热气一冲,反倒打了个喷嚏。加上饭后犯困,又折腾了一下午,渐渐有些睁不开眼睛,就在车上睡着了。

    直到车停了,她整个人犹在梦中,一味地心无所知,脑袋也昏昏沉沉的。鼻子里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身子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

    瞬间悬空的感觉让人无端地害怕,她感到自己像浮在云上,又像沉在水里,整个人直直坠下去,坠下去……坠进了无底深渊里。

    恍惚中,有人将她放在床上。身子像被很重的东西压着,想挣扎却用不上力气,她忽然好像没了手,也没了脚,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躯干。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痛不欲生的夜晚,那个初次属于他的夜晚。她已经累得抬不起手来,他却抬起她的腰,将枕头垫在她的身下,架起她的膝盖,用那样直接而残忍的方式占有她。

    就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是那么无情,表情是那么冷漠。她看到天花板的琉璃上倒映的自己的脸,如此苍白而痛苦的脸。

    身上的床垫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很熟悉的声音,却可怕得让人恨不立刻死去。她想捂住耳朵,可是动不了。想哭,又发不出声音。

    整个过程什么都没有,只是感到疼。疼得撕心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