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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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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功夫,进来两个乡下人,求测y宅。莫小白陡地兴趣大增,他要看看王绝户如何给他们测。王绝户先教他们自己说说。一个胖的说:“我爷爷那辈家里日子过得挺好,有车马有田地,爷爷还娶了三房姨太太,到我爹那辈,给划了一个地主,倒霉几十年,到我这辈更不济,还不如我爹呢。是不是祖坟有什么蹊跷?”另一个瘦的说:“我和他刚好相反,祖上辈辈受穷,自打我老爹死后我这日子忽啦一家伙起来了。我琢磨着许是老爹那坟有点讲究。”王绝户听后,问了问两家墓x的地势和方位,又要了两人的生辰八字,便给他们测。那两个人再加莫小白,三双眼睛都好奇地盯住王绝户的手指,只见几根枯瘦如柴的手指飞快地点来点去,人已如老僧般闭目垂眉,口中不绝地默念那卜歌,并不出声,只嘴唇微微翕动。测罢,王绝户对胖的说:“你祖父坟中存有污水一汪,你当另择高爽之处安葬。”又对瘦的说:“你父亲坟里却奇怪,死者眼眶里该是长出来一棵草,你回去好好儿修整坟墓,不要教牲畜践踏了,四周也栽种些花草树木。”两人连连应着,谢了礼金,如释重负地走了。

    莫小白兴致盎然地看完这一切,待那两人一走,就忙不迭地问:“那墓地真和家境有关联吗?”王绝户沉吟道:“我还是那话,这关联么,说有就有,说没有也没有。”莫小白摇摇头说:“不懂。”王绝户又说:“古人讲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它有关联,就是说的成事在天。说它没有关联,就是说的谋事在人。”莫小白点点头,似乎懂了。两人接着饮酒。王绝户见他对此感兴趣,又给他讲自己家墓地发生的蹊跷事。他说:“我年轻时候迁过一回我爷爷的墓x,迁墓之前我是测过的,我想看看那墓里景况究竟和我测的是不是一样。打开墓x一看,正如我所测的,里面果然蹲个活物,是只蛤蟆,黑黢黢的有夜壶大小,伏在墓x的一角一动不动,我知道它没有死,就把它放到草丛里,不一会儿它果然磨磨蹭蹭地爬走了。”莫小白忍不住问:“有只蛤蟆又怎样呢?”王绝户叹口气:“唉,按说墓中有活物原本是不错,可那蛤蟆伏着的方位不对。自那以后我就料到我这命中必有劫煞呀。”莫小白仍刨根问底:“到底有什么劫煞了呢?”王绝户端起盅一饮而尽,长长地叹一声,便沉默了。莫小白从这一叹息声里听出了浓重的苦涩味,联想起老头子这一段时间的遭际,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就不再去问。

    王绝户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心思已飘游到了哪里,竟自言自语似的讲起来:“咳,我这一辈子沾的东西多了。星相医卜,诗书琴棋,都鼓捣些。自然,命理是用心最多的,那里面的门门道道,枝枝杈杈,我都想看个究竟,六爻啊,大小六壬啊,四柱啊,风水啊,奇门啊,包括各种相法,什么都往里钻,这其中,我于六爻着力最勤,用心最苦,所得也就最为精深。我研习六爻那会儿,最喜野鹤。回头看来,世上命书泛泛者多,正须审慎择之,方不至误入歧途,若说起看六爻,自当从野鹤老人入手,野鹤一生精熟六爻之术,尤其在活法机变处,那些泛泛研易之人远不能及,远不能及啊。”

    莫小白又问老头子一生中曾测过怎样非同寻常的人物,王绝户无声地笑笑,眯缝着的老眼里便满是神秘了:“测是测过的,可我也说不好测的那人该不该算是非同寻常。记得是十多年前,有个妇人领着个四五岁的女孩家,找我给那女孩测命,我看那女孩还小,又是女命,先是推脱,后来那妇人再三求告,说是从八十多里外特地来的,无奈,我教报了生辰八字。那次用的是四柱。排下八字,我一看就愣住了,竟是甲子年,乙亥月,癸巳日,壬子时。你来看这命造,亥遇乙为天德,亥遇甲为月德,这天、月二德主一生吉利,荣华富贵,乃是难得的吉星照命,这吉星虽不在自身,却托的上辈y德,照早年间的说法,当贵为一品皇后啊。”

    莫小白听得呆了,神情一派迷茫。他正要请王绝户再往下讲,却见丢丢从外面跑进来,朝王绝户要那只紫不溜丢的竹卦筒子,要装石子玩。莫小白就撺掇老头子给丢丢测一回命,看看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未来究竟如何,王绝户摇摇头,说:“这小东西是不必测的,那命数是明摆着的大悲大喜嘛。”莫小白问:“怎么就叫大悲大喜?”王绝户说:“大悲乃是说无父无母,大喜乃是说虽失至亲,却从此有了更多人的牵挂。就说如今吧,谁吃一口稀罕东西都想着她,冷了,热了,饥了,饱了,都有人惦记。咱这小城已经是离不开这个小东西了。”说完,朝摆弄卦筒子的丢丢轻轻叹了一口气。莫小白猜到他心里是放不下丢丢,许是在为丢丢的命运叹息吧,就说:“要不然,跟我师父说说,教他把丢丢放在你这里,当个孙女养着,大小也是个伴儿,省得您老人家寂寞。”王绝户连连摇手:“你趁早别提这茬儿,如今谁想动小东西,阮大可敢和他拼命,你信不信?”莫小白连忙说:“我信,我信。”王绝户沉思着说:“要说小东西的归宿么,自然是沈秋草最为妥当,那人心地最善良不过。”顿了顿,又说:“善良是最为要紧的,小东西必得有善良之人不可,要是再遇险恶之徒——”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一双老眼极快地瞥了瞥莫小白,那眼风甚是犀利,瞥得莫小白心中一凛,他不禁有些慌乱,无来由似的,忙饮了残酒,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诊所看看。”也忘了收拾杯盘,便匆匆告辞而去。

    从王绝户家出来,莫小白没有去诊所,而是奔了阮大可家。他想去那里看看,前几天,药渣上又生出一个r团来,浑圆的样子活像只鸽蛋,惹得他每天都想看两眼。此外他还有一件要紧事要跟阮大可说。

    一进阮家,却发现屋里的情形不大妙。阮红兵、陈露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你看我,我看你,四只眼睛瞪着,都不说话。阮大可则仰靠在沙发上,微闭二目,对那一男一女睬也不睬。“你们这是——”莫小白笑了一下,试探着问。阮红兵和陈露见到莫小白,眼神里掠过一阵惊喜,两人商量好了似的,齐齐地站起来,阮红兵一脸苦相,看看老头子,朝莫小白无奈地耸耸肩膀。陈露将莫小白拉过一边低声说:“我们想给小邈转个重点小学,谁知那个校长愣不开面,咱和他又不熟,就僵在那儿了。这不,想求老爷子给说句话,可是——”她朝阮大可那里努努嘴,便示意莫小白给劝劝。阮红兵也拿眼睛一个劲地撺掇他。他看看那边石佛样闭目养神的阮大可,心想,虽说阮大可极其厌恶这两口子,但自己是一定要帮阮红兵和陈露的。他知道,宁可眼前惹他不痛快,但过后老头子心里必得存一份感激,因为自己是在帮他儿子解难,或者说是在帮他孙子迈人生的一道台阶。莫小白将其中的利害看得很清楚。他走到阮大可身边,笑嘻嘻地说:“叔,走一趟吧,不过是个小孩子上学的事嘛,也不碍什么大原则,你看我哥和我嫂子真的为难了。”阮大可巴不得莫小白说这句话,其实他心里早想起身去办这件事了,自己大孙子的事还能消极怠工?只是在那两口子面前放不下架子,故而三个人一直坐在那里僵持不下。阮大可睁开眼,横了那两口子一眼,说:“凭你们俩那副德行,就算把小邈送进神童学校又能怎样?”说完起身大踏步地走了。阮红兵和陈露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沮丧。莫小白笑了,对那两人说:“等着吧,老爷子已经替你们摆平去了。”两人惊喜地说:“真的?”马上又都摇头,“不可能。”莫小白十分肯定地说:“错不了。老爷子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他要是不同意,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两句,准得一通臭骂。”阮红兵歪头想想,觉得有理,便朝莫小白抱抱拳:“兄弟,你行,哥服了。”陈露也向他丢个媚眼儿,然后两口子抱着老大的希望走了。

    果然不出莫小白所料,约有一个多钟头,阮大可回来了,告诉莫小白:“去跟那两个混蛋说,下不为例,以后少给我找这种麻烦,没事就给我老老实实眯着!”莫小白赶紧去隔壁将此事告诉那两口子,阮大可的那几句警告也原封不动地一并加以转告。阮红兵对这种警告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听了只哧地一笑:“眯着?我眯得着吗我?教他老人家眯一个试试!”便拉莫小白坐下,张罗着教陈露弄几样小菜,要与莫小白喝几杯。莫小白已瞧着陈露的眼睛里火燎燎的,看他时直放光,便不敢滞留,忙撒个谎,说还要去出急诊,这才哄得阮红兵悻悻地撒了手。

    回到阮大可那里,他又想起先前琢磨的那件要紧事,就对阮大可说:“叔,现在社会上各种证书发得很滥,我想也趁机弄个中医师证书,不然以后规范起来,再弄就难了,我专业学历上是个空白,条件还差得远,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阮大可嘬嘬牙花子,说:“依我看还是随遇而安吧,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咱不去强求。先安心钻研医术,至于证书,终归会有水到渠成的一天。”那口气很温和,却是不容商量的。莫小白知道,现任的卫生科彭老科长是阮大可的老同行,一个家住南关,一个家住北关,在小城有“南彭北阮”之称,二人关系非同寻常,这件事对阮大可来说只不过是吹口气那么容易。但这种事不比给小邈转学校,小孩子转学多少还能说出个堂皇之辞,这凭空取物就纯属舞弊行为了,他料到阮大可是绝对不去做的。他之所以跟老头子说,也并不抱多大希望,只是想看看自己在老头子那里有多重的分量。听阮大可那温和的口气,他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他觉得这就够了。

    他已打定主意要巧取证书。等水到渠成?那是绝对不行的,他学医凭的是聪明,是悟性,而不是勤奋刻苦,一旦考核起专业基础知识,一刀一枪地靠硬功夫搏,他十有八九是要吃瘪的。傻小子才会做那种蠢事。对此,他有自己的一套周密方案,那方案是堪称稳准狠的。在他看来,取个小小证书不是难事,但要背着阮大可,因这方案在老头子眼里绝对不可容忍。

    两天后,他开始行动了。他早知道那彭科长是个老革命,参加工作四十多年,一贯的正直清廉,从未听说搞过歪门邪道,被人称为金刚不坏之身。莫小白冷冷一笑:“世上从来都是物物相克,就没听说过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他去省城花五百元请了一位过气的风尘女子,授意她只消如此这般,便将她悄悄地带回小城。女子淡妆素面,按莫小白的指点找到彭老科长,谎称省城卫生系统某单位要对职工进行廉政教育,在卫生局领导的推荐下,前来请他做报告。女子的口气极其诚恳,极其恭敬。这第一招果然击中了老科长的虚荣心,他二话不说,痛痛快快答应下来,当天就随那女子走了。

    一到省城,老科长被安排在一家星级宾馆,他嫌太奢侈,女子说这是全系统几千名员工对老革命的敬意,不能冷了广大员工的心。老革命大都听不得这种话,只好听从安排。晚饭时,那女子忽而换了一身轻艳的服饰。晚筵倒不见怎样丰盛,只是那女子的万般风情,教老科长眼花缭乱,他从未见识过这个,但终是没有失态。他还没忘问一句:“怎么没见你们领导啊?”据他的经验,这顿饭须有领导作陪才合情理。那女子无声地一笑:“领导责成我全权接待了。”酒酣耳热之后,他那被女子扶回房间。这时老科长才意识到真正的考验刚刚开始。那女子变戏法似的,一转眼又换了一身行头,这一回,直教彭老科长脸红心跳,不敢拿正眼看。只见那女子穿的裙子跟透明玻璃纸一般。刚刚坐定,那女子便使出杀手锏来,倏地揭去那层“玻璃纸”,露出一身白r朝他笑。可怜这位修炼几十年的老革命,一下子蒙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必细说了,一句话,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人也给睡了,给莫小白办证书的事自然满口应承。

    没过几天,莫小白从那女子手中接过红通通的中医师证书。他端详良久,心里的滋味一时竟说不出是酸是甜是苦是辣。老科长通过什么途径给他淘换来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小小的红本子有多么脏。他望着眼前这个风尘女子,又从衣袋里掏出二百元递给她。他没注意那女子笑着跟他说了句什么,只机械地和她挥手道别。望着那风韵犹存的身影,他就想,什么时候怕也少不了这班人,少了她们,世界就不成个世界了。

    最近一个时期,莫小白喝那乾坤混沌汤比以往频繁许多,以往是三五日抿一口,如今是差不多每日一回,也不是以往的一小口,而是实足的一大口。人正当旺盛年华,药力自然生发得快,于是那药就时时在肚子里发作。

    这天午后,他在诊所的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忽觉丹田、气海二x一阵热乎乎的,心里顿时很躁。这感觉,竟教他有些害怕。——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呀。上来那股子劲儿,一种热燎燎麻酥酥的快感,从脚板心过电样的直蹿向后脑勺,弄得整个人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鹿,四下里乱转悠,想蹦,想蹿高,想钻出笼子,到满是花花草草的山野里撒开蹄子去撒欢儿,去打滚儿,去呼朋引伴……他心慌意乱,手足不知所措,思维始而混乱,继而支离破碎,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的意识在东奔西突,急于想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经历一番痉挛般的挣扎,一声呜咽似的低低的呻吟过后,他身心松弛下来,整个人顿呈瘫软状。

    近来,这样的自渎在他已不止一次。说来也怪,每回在他挣扎的过程中,脑子里浮现的多是陈露,就极少有阮红旗的面影。出现潘凤梅的次数也要比阮红旗多。莫小白觉得,爱情真是个很庞杂的东西,其中r欲起码要占百分之九十的比例。许多诗人都曾醉心地吟唱过爱情如何如何纯真,莫小白不无刻薄地心说,纯真?那是扯淡,教他们跟性冷淡的女人谈一回爱试试?

    “真切的,迷茫的,美丽的,丑陋的/欲望/把日子搅动得/又忧伤又愉悦/把岁月滋润得/又古老又新鲜”。有时候,他竟陷于一种恍惚状态,不知自己在某些事上究竟该忧伤还是该快乐,也不知自己的一些行为和念头是可耻还是属人生常态。

    躺在床上好一阵子,他都陷于这样的恍惚状态中不能自拔。是陈露的到来教他的思维恢复了正常。

    陈露是教他去给阮红兵看病的,说是阮红兵腹痛得厉害,想拉屎拉不出,想撒nn不出,正在家里捂着个肚子,躬腰弯背的,嘴里哎哟哎哟叫个不停,脸上满是冷汗。莫小白一边跟着陈露急急地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好好儿的怎么得了这个怪病?”陈露哼了一声:“他在家夜夜折腾我还嫌不够,还要到外面东摸西偷,他当我不知道呢,什么白虎星呀扫帚星的,一群烂货。还一直惦着潘凤梅,要不是碍着他老子,还不得天天歇在红梅饭店?他比过去的皇帝都忙啊,任凭是铁汉也要给淘空。我看这病就打这上头来的。”她这么夹七夹八地一顿数落,倒提醒了莫小白,对呀,那人准是纵欲过度,又着了寒,虚热夹寒,寒热内蕴,以致脏腑失调,二便不通。他心里略略有了数,就笑着说:“我哥那叫潇洒呀。也好,教他这回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知道收敛些了。”陈露头也不回地说:“就他?还知道收敛?”

    两人走得很快,回去一看,阮红兵还在那里哎哟哎哟地揉肚子。莫小白行了一遍望闻问切,就拿出一粒麻仁丸,作缓下之用,教陈露服侍着给他服下,阮红兵嚷着要来点痛快的,就又给他用了一支开塞露。果然不大功夫就通了。阮红兵刚冲莫小白称一声“兄弟”,便赶紧往茅房跑。

    陈露捧过来一杯新沏的茶水递给莫小白,莫小白在接杯的时候,直觉有一股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忍不住在陈露的脸腮与前胸上疾扫两眼。这两眼,教精明的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