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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部分

,但每一次我都恍然恐惧。我睁开眼睛,失神的望着面前的白色的墙壁,在我眼里,空无一物的墙壁突然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幻化成一幅幅快速流动的画面,有倩妮流着泪的脸,有我在天桥上孤独踟蹰的身影……

    午休结束,随着值班班长的一声哨音,从各个房间都传出紧张的穿衣服的声音,在咱们班,除了这个,还有郑明的唠叨,他永远都是那么精力十足,两眼一睁,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哎呀,刚才做个梦,梦到我回家了,看到妈妈抱着个小孩,我就问,妈妈,这是谁的孩子,妈妈却笑着告诉我,明明呀,以后你就有一个弟弟了。完了,那家产可就要被分了。”

    我说,妈妈呀,我那小弟叫啥名字,妈妈说,就叫他猛子吧。

    猛子顺手把帽子砸了过去。

    都下去训练了,整个楼层就剩下我一个人,空荡荡的感觉让我很不适应,我下了床,被楼前训练场的口号声所吸引,于是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望着下面一列列整齐的方队正充满激情的训练着,我的战友都在热火朝天的训练,幸福的挥洒着汗水,那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齐步,那豪迈的正步,那昂扬的口号,那猎猎作响的军旗,嘹亮的军歌,由每个人,每个排面,每个方队所流露出的雄壮的军人之美凝聚成一曲波澜壮阔的交响乐,一条怒发冲冠的大河,凝聚成熠熠闪烁的光华,战神的光华。这是我内心一直在寻找一直异常渴望的旋律和光华,我也为曾得到过而幸福骄傲。但是今天,我却要失去了,世上最远的距离是咫尺千里,我心如刀割,要放弃吗?

    当我茫然望着,我突然想起了队长的话,这件事我应该告诉家人,但是又该怎么说。我拿起话筒,拨了201后,脑子里却一边空白,平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账号和密码此时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该死。”我低声咒骂着,从柜子里翻出日记本才找到账号密码,但是在播号码时,我却又迟疑不决了,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告诉爸妈,他们能承受这个打击吗?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就阿妈一个人在家,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她可能在看电视,可能在熬猪食,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下一刻悲伤将充塞她的心田,而前些天,我才给了她和阿爸快乐和荣誉,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于残酷了,我迟迟不能播号码,可怜的爸妈,现在还浑然不觉一场风暴已经来临,做为他们的孩子,我总是扮演着伤人的角色,但是我的内心也痛苦不堪,我若把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会破灭。如果上天能用我半生的时间为代价来逆转这件事,我将毫不犹豫。

    我仍在紧握着话筒,握的是如此之紧,汗水顺着手腕流到话筒上,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也许我可以不告诉他们,我可以偷着去打工,用打工挣来的钱去治病,等病好了,我再回来上学,不就没事了吗?也许我可以编个理由骗他们,说我不喜欢现在的专业,现休学一年然后选择其他专业;也许,我可以……

    当一切幻想和我的世界一样走到尽头后,我还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话筒那边阿妈的声音有些诧异,因为我告诉过她,平日里训练很紧,只能在周六晚上才能给家里打电话。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阿妈,你先别担心,我在这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我这么说,却更让阿妈感到紧张。

    我沉默了会,深吸了口气,好让我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颤抖的,“阿妈,上次体检复查结果出来了,我被查出有乙肝,阿妈,你先别急,这没什么。”说完后,我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滑落了,阿妈没说话,话筒里静的让我可以清晰地听到我心跳的“嘭嘭”声。阿妈,你内心的难过我是知道的,阿妈,你的儿子是可以承受的。

    末了,阿妈终于说话了,声音显得是那么生涩,“儿子,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你爸在李庄买树,我打电话让他赶快回来,你别乱跑,就在寝室待着。”

    挂了电话,我又躺到床上,随手翻着中午才借的《灌篮》,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心乱如麻。

    半个小时后,清脆的电话铃响起,我使劲搓搓脸,我告诉我自己:“一切来得也都肯定会走的,只要自己坚持。”

    电话里阿爸一直都试图在安慰我,他尽量用轻松的不在乎的语气说话,我知道阿爸怕我想不开,干傻事,因为他知道这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因为他知道我对美丽新世界的渴望。

    挂了电话,我想找倩妮倾诉,但她已经有自己的美丽新世界了,她结婚了有了自己的丈夫,而我呢,身边没有一个,被命运之神无情的嘲笑着。

    傍晚,弟兄们都回来了,郑明还给我带了饭,但我没有一点胃口,呆呆的坐着,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快七点的时候,康伟班长和陈昌全班长一块进来了,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黯然的低下头。

    等其他人都拎着马扎到俱乐部集合看新闻联播后,康伟班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我都知道了。”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陈班长狠狠地说:“这他妈长眼了吗?怎么查的。”

    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班长搂着我的头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我从来没感觉自己如此软弱过。

    晚上熄灯后,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外面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今天是康伟班长值班,他正在查铺。

    门被打开了,康班长走到我床头,他轻轻的拍了我一下。

    我跟着康班长走出屋,走道原本很安静,响起的脚步声让夜岗好奇的望向这里,班长带着我走到晾衣的走道上,递给我一个小盒子。

    “这里面是我们才发的红肩章,我没舍得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渴望能戴上它,我把它送给你了。”

    我用颤抖的手轻轻的打开盒子,好象这里面是一件珍宝一样,但是对于我来说,这红肩章就是我所有的希望。

    借着走廊上的声控灯,我看到一幅崭新的红肩章,那么鲜艳,那么的高贵,但对于我来说,却有如此的遥不可及,即使我曾经和它只一步之遥。

    “班长,你等下。”我跑回宿舍,全身武装,回到晾衣间,我把红肩章交给班长,班长流泪了,他庄严的把红肩章上到我的肩膀上,这是我第一次带上红肩章,在我永远离开它的前夜。

    我的耳朵“嗡”的一声,随口唱起那首《红肩章》:肩扛着红肩章,青春在军旗下闪耀……

    廿一。   第二天清晨,我习惯性的在那个点醒来,才睁开眼睛,外面就响起了起床的哨音,我一骨碌爬起,正要穿衣准备集合时,才想起这里的生活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就那样愣愣的坐在床上,麻木的望着兄弟们幸福的打着哈欠,惺忪着眼却麻利的穿衣下床。这一刻,我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以用语言形容。

    上午准备训练的哨音在楼道里响起后,班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都默默地穿好夏常服扎好外腰带,然后一个个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阳光穿过敞开的门,我在寝室里无所事事,烦躁的走来走去,在上卫生间的时候,我看见了魏伟,他坐在床上,可能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望着我,眼神里全是不舍和绝望,没有一丝活力。我走进七班,紧紧握着他的手。

    上午十一点左右,队长让队值日把我和魏伟叫他屋里,他也没说些什么,就是让我们回去把东西准备一下,中午学校会派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

    回到寝室后,我就犯愁了,这么多东西我该怎么拿呀,因为队长让我把学校发的任何东西都要带回家,包括被子、褥子、十几套军装、水壶、水杯、刷牙缸子、教材等等,再加上我从家带来的衣服和一些书,整整装了四个包,其中有一个大半人高的黑皮箱,一个制式背包,一个行运包,一个挎包,快收拾完的时候,班里的弟兄们回来了,郑明一进屋就哭了,哥,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们,我舍不得你走。猛子则狠狠地踹了门一脚,我c他妈的。

    我望着我亲爱的战友们,我的兄弟们,虽然我们在一起不过一个多月,但是这份真挚的感情却是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

    我轻轻捅了郑明一拳,骂他道:“别他妈丢人了,真不是爷们。”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对其他人说道:“哥们们,别介,我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一次。以后你们都好好的,行了,我要开路了,不过我事先声明,都别下去送我了。”

    说完,我缓缓环视了我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地方,弯下腰想背上那个硕大无比的背包,但是因为肩上还下挎着一个包,所以怎么都背不上,大家一见赶紧过来帮忙,但我坚决的制止了他们,我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帮忙,因为我知道今后有一段很长很崎岖的路将有我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

    这时,区队长在楼道那里喊我,陆寒,快点,车在楼下等着了。

    我立即推门出去,甚至没说句道别,才打开门就看见康班长和陈班长站在外面,见我出来,陈班长想接过我手中的包,但我也拒绝了。

    在两位班长身后,我背着背包,右手拖着大行李箱,左手再拎着两个包非常艰难的走着,走道里有很多战友,他们都不明白我到底出了什么事,问我咋的了。我则微笑着说道,没啥,同志们,我先走一步,但说不定过段时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哈哈。

    “陆寒,你等会。”我快下楼梯的时候,朱伟向我喊了一声。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跑回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盘磁带。

    朱伟走到我身边,诚恳地说:“兄弟,我知道你喜欢听伍佰的歌,这盘磁带就送给你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是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我点点头,转身下楼,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伍佰的那首《美丽新世界》: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他在远方等我。

    但是这个新世界,我却永远到达不了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区队长正焦急地看表,“快点快点。”

    我抹了把汗,费力的有行李放到面包车的后备箱里,登上车,魏伟已经坐着,区队长也登上车,“哗啦”把车门拉上了,对前面的战士说道:走吧,火车站。

    随着引擎的发动,车身微微的颤动,缓缓开走了,我留恋的望向窗外,那红色的楼,宽广的训练场,笔直的水泥马路,路边一簇簇的花丛…。。

    车子在经过大门口时,我感觉它像是有意识的短暂的停留了会,就像我入校时一样,这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头伸到车窗外泪流满面。

    我兜里没多少钱了,所以必须要精打细算。因为没买到c市到梦阳的车票,所以我只能先到汉口,而魏伟要回四川老家也必须要到汉口转车,我们俩就一起坐下午一点半的火车,没有坐票,我和魏伟只能待在抽烟间里,穿着皱巴巴的军装,显得无比的落魄,给中国军人丢足了脸。

    这趟到汉口的火车只在c市停了五分钟就发动了,我听着火车气压闸放气的声音,车身猛地一震,车开走了,走出了这个城市,这个曾令我魂牵梦萦却又伤碎了心的城市,但却不知这列金色的列车最终要讲我们带到何处,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命运。车窗外的景物一闪而没,我和魏伟坐在箱子上,相对无言,以前我俩并不是很熟,但现在却感到很亲切,同是天涯沦落人。

    秋日午后的金黄色的阳光温柔的斜s进车厢,整个车厢被一层暧昧的光彩所笼罩,但是我却感到更加的寒冷和茫然。

    下午六点,我和魏伟从汉口下了车,他看着行李,我到售票处买票,但是售票员却告诉我汉口不卖去梦阳的车票,只能到武昌去买,而武昌就是我们到汉口的上一站,“我c”郁闷的我只想杀人。

    “陆寒,有票没?”魏伟问我道。

    “没有。”我摇摇头,颓然的坐在箱子上,接着说,“你还好,明天下午就能在这买到票,而我还得到武昌。”

    “怎么了?”

    “我咋知道,点背呗。”

    魏伟不再说话了,我也沉默,汉口火车站现在已是灯火通明,人潮汹涌,我望着悄然浮现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突然感到这个世界真他妈荒谬,人活在命运的转盘上,不可逆的转动着,被世界折磨来折磨去,却仍贱贱的对它留恋不已。我望着车站对面的车流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辉煌的灯火下,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青烟中般不真实,也许吧,对我来说,不是心碎的幻影就是痛苦的真实。

    “行了,魏伟,那我先走了,再晚就没有到武昌的车了。”我站起来对魏伟说道。

    魏伟也站了起来,眼神里流露出凄惶和茫然,他说:“陆寒,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武昌吧,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我笑着拍了拍魏伟的肩膀,说道:“傻了,你去武昌干嘛,在汉口又不是买不着票。”

    “那好吧,一路保重,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你也保重,兄弟。”我和魏伟拥抱了下互相道别,各自踏上未知的的旅程。

    火车站旁一家报亭的老板告诉我从汉口到武昌有十路公交车可以坐,站台离这有几百米远,我谢过了老板向站台走去。武汉是中国四大火炉之一,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份的傍晚,但是仍然燥热难耐,走了几十米,汗已经浸湿了衣服,我喘着粗气停下,揉了揉被勒的生疼的肩膀,站台就在前面不远处,然而此时却显得如此的遥远,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早已饥肠辘辘,在一个陌生的大都市里,一个瘦黑的少年,穿着脏兮兮的军装,吃力得带着四个大包,举步维艰,汗水顺着他的脸不停往下流。一路上很多人都好奇的望着我,我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知道以后的路会比这更加艰险难行,如果我连这都征服不了,那只能向命运屈服了。

    坐十路车到武昌后已经快九点了,才下车,就有很多妇女过来问:住宿不了,有电视热水。

    我把所有的钱从兜里掏出来,数了一下,总共才一百多,所以我磨了半天嘴皮子才以十块钱的价格要了间房子。

    “老板,还有多远。”我停住脚,呼呼喘着粗气。

    “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面。”

    一直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她家的旅社,这一片黑灯瞎火的,地面上全是臭水,溅得我一裤子都是。

    那妇女将我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放下行李,随手摸了一把,尽是灰,而且整个屋里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霉味和死老鼠的味道。

    “老板,这里也太脏了吧。”

    “当兵的,你也不看你花了多少钱,不住你可以走撒。”妇女没好气地说道。

    “行了行了,你这有方便面嘛,给我一桶。”此时,我都快饿晕了。

    吃完泡面,也没脱衣服就躺床上了,才闭上眼睛,就感到脑子里“嗡嗡”直响,就像里面有一个我小时经常吹的哨子一样。身体虽然很疲惫,但是却难以入眠,这些天发生的事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回放,每放一遍,心里的伤痕就加深一份,甚至喘不过气,这个夜,是那么的漫长。

    第二天晚上,也就是2003年10月6日晚上八点,我坐上了回到梦阳的列车。

    后记:陆寒回到梦阳后,又回到梦阳一中复读,但是他所背负的各种痛苦令他难以再支持下去,特别是两个月后,在大街上,他遇到了倩妮的嫂子,嫂子告诉他一个令他心碎的事情,倩妮和她丈夫从老家来梦阳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双双遇难。陆寒没有哭泣,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对倩妮的爱是他心中唯一的绿洲,而那个明眸长发的女孩香消玉陨后,陆寒的心已经是一片荒芜,在草草的度过一个学期后,陆寒毅然的在漫天风雪中踏上了火车,回到了他曾在那渡过童年的新疆,至少那里还有一些他认为对于他生命很重要的回忆。在陆寒的背后,则是他父母、妹妹麻木的眼神。

    好了,这个故事讲完了,记忆的流水已近干涸,而靠着对往事回忆生存的我就像一条干渴的鱼一样徒劳的挣扎着,迎接着不可避免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