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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部分

却在门口回头,对弥生子说:“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睡得昏昏沉沉的她回答。

    这成为他们母子最后一次对话。好几个小时后,弥生子才发现梳妆台上的便条,纸上只写着“我不会回来了”。一如他的留言,他再未露面。

    若真要找他,当然不至于无从找起,但弥生子并没有积极去找。尽管寂寞,她心里也觉得这样的局面事出有因。她深知自己从未尽过母亲应尽的责任,也明白亮司并不把自己当母亲。

    弥生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缺乏母x。当初生下亮司并不是因为想要孩子,唯一的原因是她没有理由堕胎。她嫁给洋介,也是因为以为从此不必工作就有好r子。然而,妻子与母亲的角s远比她当初预料的枯燥乏味。她想当的不是妻子或母亲,她希望自己永远只是女人。

    亮司离家后三个月左右,她和一个经营进口杂货的男子有了私情。他让弥生子寂寞的心灵得到慰藉,实现了她再做女人的愿望。

    他们大约同居了两年,分手的原因是男人必须回他本来的家。他已婚,家安在埽市。

    此后,她和好几个男子j往、分手,现茌仍是孤家寡人。生活很轻松,有时却感到寂寞难耐。这样的夜晚,她便会想起亮司。但她不准自己兴起想见他的念头,她知道自己没有那种资格。

    笹垣叼起根七星,弥生子迅速拿起打火机,帮他点着。

    “哎,多少年了,从你老公被杀?”笹垣抽着烟问。

    “二十年吧……”

    “仔细算是十九年,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啊。笹垣先生退休了,我也变成了老太婆。”

    “都过了这么久,怎么样,有些事情应该可以说了吧?”

    “什么意思?”

    “我是说,有些事那时不能说,现在可以了。”

    弥生子淡淡一笑,拿出自己的烟,点着火,朝着熏黄的天花板吐出细细的灰烟。“你这说法真奇怪,我可什么都没有隐瞒。”

    “嗯?我倒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你还放不下那个案子?真有耐x。”弥生子用指尖夹着烟,轻轻倚着身后的柜子。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音乐。

    “案发当天,你说和松浦、亮司三人在家。真的吗?”

    “是啊。”弥生子拿起烟灰缸,将烟灰抖落,“笹垣先生对此不是已经查得快烂了吗?”

    “查是查了,但是能具体证明的,只有松浦的不在场证明。”

    “你是说人是我杀的?”弥生子从鼻子里喷出烟。

    “不,你应该跟他在一起。我怀疑的是你们三个人在一起这一点,事实上,是你和松浦在一起,是不是?”

    “笹垣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和松浦有一腿。”笹垣喝光玻璃杯里的啤酒,示意她不必帮他,他自己倒起酒来。“不必再隐瞒了吧?已经过去了。事到如今,没有人会说三道四了。”

    “现在才问过去的事,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把事情想通。命案发生时,去当铺的客人说门上了锁。对此,松浦的说法是他进了保险库,而你和儿子在看电视。但这不是事实,其实你和松浦在里面房间的床上,是不是?”

    “你说呢?”

    “我说中了。”笹垣坏笑着喝起啤酒。

    弥生子不慌不忙地继续抽烟。看着飘荡的烟,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

    她对松浦勇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每天无所事事,心里焦急,生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将不再是女人了。所以当松浦追求时,她便索x接受了。他一定也是看穿了她的空虚,才找上了她。

    “你儿子在二楼吗?”笹垣问。

    “嗯?”

    “我是说亮司,你和松浦在一楼后面的房间,当时那孩子在二楼吗?你们担心他突然闯进来,才把楼梯门加挂的锁锁上。”

    “加挂的锁?”话说出口后,弥生子才用力点头,“不错,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楼梯的门上的确加挂了一道锁。不愧是警察,记得这么清楚。”

    “怎么样?那时亮司在二楼吧?但是,为了隐瞒你跟松浦的关系,你们决定对外宣称他和你们在一起。是不是这样?”

    “你要这么想就随你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弥生子在烟灰缸里摁熄烟蒂,“再开一瓶吗?”

    “好,开吧。”

    笹垣就着花生喝起第二瓶啤酒,弥生子也陪他共饮。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言。弥生子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一切正如笹垣所说,命案发生时,她与松浦好事方酣,亮司在二楼,楼梯的门上了锁。

    但是——当警察问起不在场证明时,最好说亮司也在一起——这是松浦提议的,这样警察才不会胡乱猜测。商量的结果,决定说那时弥生子和亮司在看电视,看的是一出锁定男孩观众的科幻剧。节目内容在当时亮司订阅的少年杂志里有相当详细的介绍,弥生子和亮司看杂志记住了节目的内容。

    “宫崎不知道会怎么样。”笹垣突然冒出一句。

    “宫崎?”

    “宫崎勤。”

    “哦。”弥生子拨动长发,感觉手上缠着落发,一看原来是白发缠在中指上。她悄悄让头发掉落在地上,不让笹垣发现。“死刑吧,那种坏蛋。”

    “几天前的报纸上报道了公开判决的结果。好像是说犯案前三个月,他敬爱的爷爷死了,失去了心灵支柱什么的。”

    “那算什么,要是每个人这样就要去杀人,那还得了?”弥生子又点起一根烟。

    一九八八年至一九八九年间,琦玉和东京接连有四名幼女遇害。弥生子看新闻得知这桩“连续诱拐幼女命案”正在审理中。辩方凭精神鉴定的结果提出反证,但对于专挑幼女下手的心态,她并不感到诧异。她早就知道具有这种变态心理的男子不在少数。

    “如果能早点知道那件事就好了。”笹垣低声说。

    “哪件?”

    “你老公的兴趣。”

    弥生子想笑,脸颊却怪异地抽筋了。她这才明白,笹垣原来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才提起宫崎勤。“那件事能有什么帮助吗?”她问。

    “何止是帮助,要是案发时就知道,调查方向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哦,这样啊。”弥生子吐了一口烟,“可是……”

    “是啊,那时当然说不出口。”

    “可不!”

    “也不能怪你,”笹垣伸手贴住额头,“结果这一耗就是十九年。”

    弥生子强忍住没有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笹垣心里恐怕藏了什么秘密,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知道。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当第二瓶啤酒剩下三分之一时,笹垣站起来:“那我走了。”

    “谢谢你这么冷的天还来,想到了再来坐坐。”

    “好,我下次再来。”笹垣付了账,穿上外套,围上棕s围巾,“虽然早了点,不过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弥生子露出愉悦的笑容。

    笹垣握住旧木门的门把,却又回头:“他真的在二楼吗?”

    “什么?”

    “亮司,他真的一直在二楼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打扰了。”笹垣开门离去。

    弥生子望着门半晌,在身旁的椅子坐下来。身上起的j皮疙瘩并不仅仅因外面渗进来的冷风。

    “小亮好像又出去了。”松浦的声音在耳际响起。他压在弥生子身上,鬓边冒着汗水。

    松浦是听到有人踩着屋瓦的声音才这么说的。弥生子也早就知道,亮司常从窗户爬到屋外,沿着屋顶跑出去。但她从来没有就此事对亮司说过什么,他不在家,她才方便与情郎幽会。

    那天也是一样。他回来的时候,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是……

    那又怎么样?又能说亮司做了什么呢?

    14

    店门口有圣诞老人发送卡片,店内持续播放着改编为古典曲风的圣诞歌曲。圣诞节、年底再加上开业优惠等因素j互作用,店内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来客几乎都是年轻女子,笹垣想,真像是成群昆虫围绕着花朵。

    筱冢雪穗经营的“r≈ap;y”大阪一店今天盛大开业。这里和东京的店面不同,“r≈ap;y”占了整栋大楼,卖场里不仅有服装,还有饰品、包与鞋子的专卖楼层。笸垣不懂,但据说店内全是高档名牌。社会上各处正饱受泡沫经济破灭之苦,这里却采取反其道而行的营销手法。

    一楼通往二楼的扶梯旁有个喝咖啡的空间,顾客可在此休息片刻。一个小时前,笹垣便坐在靠边的桌旁俯瞰一楼。天黑后客流丝毫未见减少。他也排了很久的队才得以进入,现在入口依然大排长龙。生怕遭店员白眼,笹垣点了第二杯咖啡。

    和他隔桌相对而坐的是一对年轻人。在旁人看来,应该是一对年轻夫妻和其中一位的父亲。年轻男子小声对他说:“还是没有现身。”

    “嗯。”笹垣微微点头,眼睛仍望着楼下。

    这对年轻人都是大阪警察本部的警官,男方还是搜查一科的。笹垣看看钟,营业时间即将结束。“现在还不知道。”他喃喃自语。

    他们在这里等的自然是桐原亮司。一旦发现他,便要立刻捉拿。现阶段尚无法逮捕,但必须先将他拘押。已从警察岗位退休的笸垣对他了解至深,来此协助办案,这是搜查一科科长古贺安排的。

    桐原涉嫌谋杀。

    当笹垣在筱冢家看到仙人掌盆栽里的玻璃碎片,一个念头便从他脑海里闪过,那便是松浦勇失踪时的打扮。有好几个人供称“他经常戴着绿s镜片的雷朋太y镜”。

    笹垣托古贺调查玻璃碎片。他的直觉是正确的,那的确是雷朋的镜片,而且上面残留的一小块指纹,也与从松浦房间采得的本人指纹极为近似,一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盆栽里为何会有松浦的太y镜碎片?依照推测,应该是仙人掌原主人唐泽礼子将土放进花盆时,镜片便已混在土中。那么,那些土又来自何方?如果不是购买园艺专用土壤,采用自家庭院的土当是最合理的推测。

    但要采掘唐泽家的庭院需要搜查证。光靠如此薄弱的证据,实在难以判断应否作出如此大胆的决定。最后,搜查一科科长古贺毅然同意。目前唐泽家无人居住虽是一大因素,但笹垣解释为古贺相信退休老警察的执著。

    搜索于昨r进行。唐泽家庭院最靠墙处有l露的土壤。搜查老手几乎毫不犹豫地从彼处动手挖掘。

    开挖约两个小时后,发现了一具白骨。尸身上衣物全无,已死亡七八年。大阪府警已寻求科学搜查研究所协助确认死者身份。方法有好几种,至少要证明是否为松浦勇应该不难。

    笹垣确信死者便是松浦,因为他得知白骨的右手小指上戴着一只白金戒指。松浦手上戴着那只戒指的模样,回想起来如在昨r。

    而且尸体右手上还握有另一项证据——化为白骨的手指上缠着几根人类毛发,推测应是打斗之际,从对方头上扯断。

    问题是能否判断那是桐原亮司的头发。一般情况下,可依毛发的颜s、光泽、软硬、粗细、髓质指数、黑s素颗粒的分布状态、血型等要素辨识毛发的所有人。但这次发现的毛发掉落于多年前,能得出何种程度的判断尚不得而知,但古贺对此早已作好准备。

    “要是真的不行,就拜托科学警察研究所。”他这么说。

    古贺打算进行dna鉴定。用dna的排列异同进行身份辨识的方法,近一两年已在几起案件中应用。警察厅计划在未来四年内将此系统导入全国各级警政部门,但目前仍由科学警察研究所独家包办。

    笹垣不得不承认时代变了。当铺命案已过去十九年,岁月让一切都变了样,连办案手法也不例外。但关键在于找出桐原亮司。如果无法逮捕他,空有证据也毫无意义。

    笹垣提议对筱冢雪穗展开监视,因为虾虎鱼就在枪虾身边。他至今仍如此坚信。

    “雪穗精品店开业当天,桐原一定会现身。在大阪开店对他们两人有特殊意义,再说,雪穗在东京也有店要照顾,不能常来大阪,他们一定不会错过开业之r。”笹垣向古贺极力主张。

    古贺认同了这位退休警察的意见。今天从开店起,便由好几组调查人员轮番上阵,且不时更换地点,持续监视“r≈ap;y”。笹垣一早便与调查人员同行,约一个小时前,他还待在对面的咖啡馆。但桐原完全没有现身的迹象,他便来到店里。

    “桐原现在还用秋吉雄一这个名字吗?”年轻警察低声问道。

    “不知道,可能已经改了。”回话后,笹垣想着不相关的另一件事——秋吉雄一这个假名。他一直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终于在不久前弄清了原委。

    这个名字是他从少年时代的菊池文彦口中听说的。菊池文彦因强暴案遭到警方怀疑,是桐原亮司的证词还他清白。但是,当初为什么他会遭到怀疑呢?

    因为有人向警方报告,现场遗落的钥匙圈为菊池文彦所有。菊池说,那个“叛徒”就叫秋吉雄一。

    桐原为什么选这个名字作为假名?个中原因恐怕只有问他本人才知道,但笹垣自有看法。

    桐原多半自知自己的生存建立在背叛一切的基础上,他才带着几分自虐的想法,自称秋吉雄一。但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桐原陷害菊池的理由,笹垣可说有全盘解开的把握。菊池手中的那张照片对桐原极为不利。据说照片里拍到桐原弥生子与松浦勇幽会的情景。若菊池将照片拿给警方,会造成什么影响?调查可能因此重新展开。桐原担心失去命案当天的不在场证明,既然弥生子与松浦忙于私会,那么桐原便是一人独处。从客观的角度考虑,警方不可能怀疑当时还是小学生的他,但他仍希望隐瞒此事。

    昨晚和桐原弥生子碰面后,笹垣更加相信自己的推理。那天,桐原亮司独自待在二楼,但他并非一直待在那里。在那片住宅密集的区域,正如小偷能轻易由二楼入内行窃一般,要从二楼外出实在不难。亮司自屋顶攀缘而下,又循原路返回。

    其间他做了什么?

    店内开始播放营业即将结束的广播,人潮随即改变了流向。

    “看来是不行了。”男警察说,女警也带着抑郁的表情环顾四周。

    警方拟定的步骤,是若未发现桐原亮司,今r便要侦讯筱冢雪穗。但笸垣反对这么做,他不认为雪穗会透露任何有助于案情大白的信息。她必定会露出足以骗过任何人的惊讶表情,说:“我娘家院子里发现白骨?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怎么回事?”她这么搪塞,警方怎么办?七年前松浦遇害时正值新年,唐泽礼子应邀前往雪穗家,这一点已得到高宫诚的证明。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雪穗与桐原间有所关联。

    “笹垣先生,你看……”女警悄悄指了指。

    往那个方向一看,笹垣不禁瞪大了眼睛。雪穗正缓步在店里走动,她穿着一袭纯白套装,脸上露出堪称完美的微笑。那已超越了美貌,是她身上的光芒,瞬间吸引了四周的客人和店员的目光。有人在经过后还回头观望,有人看着她窃窃私语,还有人憧憬地望着她。

    “真是女王。”年轻警察低声说。

    然而,在笹垣眼里,女王般的雪穗却和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叠在一起:在那间老旧公寓遇到的她,那个对一切无所依恃、不肯打开心扉的女孩。

    “如果能早点知道那件事……”昨晚他向弥生子说的那句话又在他脑中回响。

    弥生子是在五年前向他提起那件事的,当时她醉得相当厉害。正因如此,才会毫不隐瞒。

    “现在我才敢说,我老公那方面根本就不行。其实,他本来不是那样,是后来慢慢变了。他不碰女人,却去碰那些……要怎么说?走偏锋。那叫恋童癖是不是?对小女孩有兴趣。还去向有门路的人买了一大堆那类怪照片。那些照片?他一死,我马上就处理掉了,这还用说吗?”

    她接下来的话更令笹垣惊愕。

    “有一次,松浦跟我说过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说,老板好像在买小女孩。我问他买小女孩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就是出钱叫年龄很小的小女孩跟他上床。我吓了一跳,说竟然有那种店。松浦笑我,说老板娘以前分明是那一行出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这年头,父母都靠卖女儿来过r子了。”

    听到这些,笹垣脑海里刮起了一阵风暴,一切思绪都混乱了。但在风暴过后,过去漆黑一片的东西,如今如拨云见r般清晰可见。

    弥生子还没有说完:“不久,我老公开始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跑去问认识的律师,要领养别人的孩子当养女要办哪些手续?当我拿这件事质问他,他就大发脾气,说跟我无关。这样还不够,还说要跟我离婚。我想,那时他的脑袋大概就有问题了。”

    笹垣认为,这是关键所在。

    桐原洋介经常前往西本母女的公寓,目的并不在于西本文代,他看上的是西本雪穗。想必他曾多次买过她的身体,那老公寓里的房间便是用来进行这种丑恶j易的地方。

    这时,笹垣理所当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嫖客是否只有桐原洋介一人?

    死于车祸的寺崎忠夫又如何?专案组将他视为西本文代的情人,但没人能够断定寺崎没有与桐原洋介相同的癖好。

    遗憾的是如今这些都无法证明了。即使当时尚另有嫖客,也已无从追查。

    能够确定的只有桐原洋介。

    桐原洋介的一百万元,果真是向西本文代提出的j易金额,但那笔钱不是要她当情妇,而是领养她女儿的代价。想必是在数度买春后,他希望将她女儿据为己有。

    洋介离开后,文代独自在公园荡秋千。她心里有什么样的思绪在摇摆呢?

    洋介和文代谈完后,便前往图书馆,迎接俘获了自己的心的美少女。

    接下来的经过,笹垣能够在脑海里清楚地复原:桐原洋介带着女孩进入那栋大楼。女孩曾经抵抗吗?笹垣推测可能没有。洋介一定是这样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