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一斧劈向玄狼,与他斗在一处。不一时,南宫远天,南宫星,蓝倩雪纷纷加入战团。其余众人修为不够,远远站着掠阵,防着玄狼逃脱。  南宫家翁子媳三人皆是一般心思:今日若要保存南宫家体面,需得将此二厮尽数杀之,不留活口!出剑狠辣无比。  玄狼仗着璇玑剑锋利,苦苦支撑。南宫星见自己攻不破玄狼不坏之身,剑招便尽往云炫身上招呼。玄狼只得以身体帮云炫接剑,局面更加岌岌可危。他见形势转瞬间崩坏,已到了他生平最险恶的关头。便将云炫往地上一掷,璇玑剑风车般狠狠一转,将众人逼退几步。南宫远天见他泼皮拼命一般的死战,虽是勇悍,却破绽大出,长剑一晃,剑芒闪动,玄狼大吼一声,双目已被刺瞎,血流满面。  他突然一声大嗥,两只眼睛睁得如同血窟窿般,放出冲天妖气,竟惹得满天彤云密布,朔风夹着大雪,扑打得众人迎风难以睁眼。  雷麓驰大叫一声:“小心!他要现本相!”  原来所谓妖者,乃草木禽兽、金石器具等物吸天地之灵气所化。得道者脱去本相,修成人形。然而维系这人形,始终要耗费一部分妖力。故妖如在危急时现出本相,不但是将最后一丝潜力都逼出来应敌,而且本相不受人形约束,正是自己真实形体,战力随之暴增。  只不过既然得了人形,却以本相战斗,实在凶险无比,一旦受伤则直接损坏元体,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修炼回来,如若战死,更是形神俱灭,不入轮回,万劫不复。故如果不是实力比敌人强得太多,故意现本相戏耍;便是存了与敌人破釜沉舟,誓死周旋的悲壮之忾。  一旁围观的灵犀、南宫众少年健儿甚少见过如此战斗,一边担心,一边兴奋不已:“妖怪要现本相了!”  “师父活活把他打出原形了!”  “哈哈,这才叫衣冠禽兽,终于原形毕露!”  南宫远天和雷麓驰都参加过平妖之役。当年,他们在月华殿外,伏击妖道残部,众妖见陷入重围,大势已去,纷纷现出本相,虽在敌人十面埋伏之中,依然将正教杀得元气大伤,损失惨重,数个门派就此断绝。他二人深知此战凶险,慌忙喝令南宫星等人远远退开。各自将门户守得严谨无比。  只见风雪急骤,一只长约数丈的苍青巨狼立于雪地之中,将云炫紧紧护在身下。巨狼双目鲜血淋漓,四肢健壮有力,利爪锋锐,森森獠牙间口涎不断滴落,一声凄厉狼啸,声传百里。骏马闻声咴咴哀鸣,屁滚尿流,四蹄颤抖。灵獒目露畏惧之色,不敢发出半声。  半空之中,停着一辆华丽马车。只听车内一个少女声音,问道:“是什么声音?”赶车马夫恭恭敬敬道:“回禀小主人。好像是昙宗的人在和正教相斗。”  车内一个少年登时喜道:“时先生,同道有难,我们速去救援。”  那少女斥道:“明琅,不许胡乱指挥!时先生,你觉得要去救援么?”那赶车的时先生笑道:“昙宗的事,咱们不用去管。风雪这般大,还是回去吧。”那少女嗯了一声,沉吟不语。少年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忤逆姊姊和时先生,只得作罢。马车缓缓启动,凌空而去。  雪原之中,玄狼正和南宫远天、雷麓驰厮斗正酣。他中了南宫远天数道真溟剑气,虽划得皮毛绽开,血流如注,却并非重伤,雷麓驰的风雷斧也难以将他重斫。他幻为巨狼之后,虽双目不能视物,却反应机敏,爪击撕咬,凶猛异常,数次将南宫远天和雷麓驰逼得狼狈后退。  斗了数百合,南宫远天见玄狼每每占上风时并不进逼,只是死死守在原地,白白错过许多大好机会。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些什么。雷麓驰恰好也看出端倪,低声道:“此妖只护着他身下那厮,是故不敢扑击我们。南宫兄,我有一计。”  当下嘴唇微动,低声向南宫远天说了计策。  南宫远天颔首道:“好计!我先去攻他!”一声清啸,发出三道真溟剑气,玄狼挥爪卸了两道,那第三道剑气却直奔云炫而去。他不及化解,低头去挡,直斩得他额上血花四溅。他大怒之下,听见南宫远天跃在半空,后腿一蹬,人立起来,如剑利齿狠狠咬去。  南宫远天正是诱他出击,见状袍袖一摆,飘然而退。雷麓驰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立刻掷出一索,套中云炫右足,运劲回夺。玄狼发觉不对时,云炫已落入雷麓驰手中。他登时狂怒,暴跳起来,朝雷麓驰方位扑了过去。  却听咔嚓一声脆响,右前足竟落入一个巨大兽夹之中,那兽夹乃雷麓驰炼制的独门法宝,平时小如芥子,使用时根据野兽体型变幻大小。一旦夹中,立刻落地生根,丝毫不松。  玄狼目不见物,中了陷阱,那钢夹弹簧强劲,锋利夹齿一直咬到他骨骼上,痛得他不停狂嗥,拼起全身力气来挣,又哪里挣得动半分?  正教众人见他中伏,欢声雷动。几个弟子拿了长枪就去搠他,却被玄狼怒吼着挥爪击飞,南宫远天和雷麓驰剑劈斧砍,玄狼无法躲避,浑身浴血。  此时月上中天,月光之下,一头巨狼被死死困在雪地之上,剑光如瀑,斧钺雷鸣,尽往他身上招呼,更兼那长枪攒刺,弓弩劲发,将他伤得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巨狼挣扎不开,声声怒吼,将雪花都震的散了。  雷麓驰尚嫌杀的不快,想起丘焕的噬魂箭来,便叫道:“南宫公子,你返回丘焕战死的地方,寻他的噬魂箭来,此狼妖用噬魂箭杀我弟子,我也要他死在丘焕箭下!”  南宫星答应一声,又舍不得妻子,便叫道:“倩雪,一块去。”蓝倩雪知道云炫玄狼必死,竟一刻也不愿意与那垂死少年待在一起,答应一声,策马随丈夫去了。  雷麓驰又劈了几斧,这才停手喘息道:“南宫兄,待会箭来,你可不要和我抢,我要亲手射死这孽畜。”南宫远天笑道:“这个自然。不过雷兄刚才一阵乱劈,可惜了一张好狼皮。”两人心情舒畅,相顾大笑。  忽然听得弟子惊叫:“快看!妖怪他……他……”竟是惊骇得不能言语。耳中只听得格格咬噬之声不绝,回头再看玄狼,见他不断用利齿啮咬自己中夹之伤足。牙齿与骨骼摩擦之声森然,让人闻之心胆俱寒。  雷麓驰大惊道:“他要断足脱困!赶快杀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玄狼咬断右足,顺着他的声音一个猛跃,雷麓驰魂飞魄散,躲闪不及,被他咬在咽喉之上,玄狼巨首一摆,雷麓驰脖子上一个硕大血洞,登时毙命。  这巨狼野性大发,扑入人群之中,大肆扑咬,一时间惨呼不绝,鲜血四溅,染红飞雪。南宫远天见众人顷刻间被他屠戮殆尽,情知不妙,将剑架在云炫脖子上,喝道:“你还要这小子性命么?”  玄狼闻言掉头,冲着他的方位低声咆哮不止。南宫远天见雷麓驰被他循声咬毙,不敢再做声。提着云炫,运起灵力,双足漂浮在雪地之上,缓缓后退,竟是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见玄狼侧耳静听,颇有犹豫,显是在寻找自己的方位。灵机一动之下,手指松开,宝剑无声飞出,在相反方向的一匹骏马臀上划了一道,那马吃痛,叫了一声,玄狼立刻转头。南宫远天见机会来了,飞驰而逃。心中想道:此妖如此重伤,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必和他做困兽之斗。  忽然背后一声狼啸,竟是玄狼蹑踪扑来。他大惊回头,运起全身功力,狠狠一掌劈在巨狼前胸,然而自己小腹之上,早着了一抓,连内脏都被玄狼利爪掏了出来。  南宫远天手一松,云炫砰的掉落雪中。玄狼口角滴出黑血,巨爪一扬,将南宫远天尸首远远挥到一边。他用鼻子嗅了嗅云炫,见他还有气息,心中道:你每次总是憎恶自己一身妖气,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不料正是这身妖气,让我将你救了。  雪原上呼喊厮杀之声骤停,唯有垂死者在微微呻吟,然而大雪纷纷扬扬,热血顷刻凝冰,很快便只剩下一头巨狼的呼哧喘息之声了。  玄狼知道自己受伤甚重,命不久长。此刻风雪茫茫,路途尚远,但他却再也不能护送云炫了。这巨狼任务未竞,心有不甘,抬头向天,对着圆月发出一声悠长凄厉的哀鸣。兀自流血的双目中,簌簌的滚出泪水来。  明月无声。玄狼身后半空之中,在那如霜般清澈的月光之下,静静的停着一辆马车。时先生叹了口气,跳下马车,朝玄狼走去。车门忽然一开,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年钻了出来,只听少女叫道:“明琅!快回来。”少年哈哈大笑,在雪地里跑的远了。  时先生慢慢走近玄狼,玄狼察觉,立刻将云炫挡在身后,咆哮起来。  时先生缓缓道:“是友非敌。不必担心。只是你元神大损,难以施救了。”  玄狼一阵茫然,却嗅出时先生果然是同道中人。他神色一松,扭头叼着云炫后领,把他提到跟前,口鼻不断拱动,将他推向时先生。  时先生叹道:“你拼死护卫这少年,可见此人身份重要。可惜昙宗的事情,我们不再插手。我家主人见你如此刚烈忠勇,特地让我来致敬。”他抚着玄狼的头,高声吟道:“壮哉猛士!其魂不灭!”吟罢叹息一声,拱手转身就走。然而衣服却被拽住。他回头一看,那巨狼已软软倒在地上,却拼命咬住了他的衣角,双目不停流出血泪,面露哀求之色。  时先生长吁了一口气,正要将衣袍撕裂而去,却听那少女说道:“时先生,你将那少年抱到车上来吧。”时先生犹豫道:“主人,他们是昙宗的。”那少女说道:“不要紧,你不也是昙宗的么。将这少年救了吧,我不忍……看他死不瞑目。”  时先生恭敬答应,俯身抱起云炫。然而见玄狼还咬着他衣角不放,知道他不肯放心。那马车窗帘悄悄掀起一角,只听那少女说道:“你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吧。”时先生把嘴靠近玄狼耳朵,轻声道:“无须担忧。我们是莲宗。”  玄狼闻言浑身一震,呜咽有声,满脸俱是诧异之情,眼中却滚出欢喜的热泪来,心中想道:想不到莲宗尚存于世!哈哈!哈哈……  时先生见他嘴角含笑,巨首垂下,口鼻中再无热气呼出。长叹一声,抱起云炫,回到车上,高声叫道:“明琅小主,回家了!”那银发少年忽然之间便钻回车上,那少女一边给他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嗔道:“你再不听话,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少年毫不在意,兴致勃勃道:“我拾了好多好东西。看,这把紫剑,一看就是神兵。还有这个,这个……咦,这是什么?”他打开一个铁盒,见貂裘之上一个似蛋非蛋的圆东西。拿出来晃了一晃,不见丝毫出奇,便又将它放在那铁盒之内,啪的一声,将铁盒关上,扔在一旁。  等到雪原上响起南宫星痛彻心扉的嚎哭声时,马车在风雪中已经去得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