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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那个拥抱让她放声痛哭,她知道,我不爱她,我的拥抱,只与慈悲有关。

    你能亲我一下吗?青瓷抬起来恳求我。

    我低下头去,在她的左脸亲了一下。是谁说过,如果你不爱这个女孩子,那么,就亲她的左脸吧。

    她哭着走了,这次,她没有回头,我听到空气中传来的哭声越来越小。我蹲在地上,数着蚂蚁,数着数着,我看到地上湿了,开始是一个圆点,后来,湿了一小片。

    十天之后,我出狱。

    小宽来接我,找了朋友黑哥的宝马,我耀武扬威地出了狱。我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知道自己又活了。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最好的国际饭店吃饭,小宽的朋友请客,一掷千金,喝水井坊的白酒,吃阳澄湖的大闸蟹,好像我是打仗回来的功臣。我们渐渐就喝多了,喝多了我开始唱歌,东一句西一句。小宽说,哥,你别难过,我会给你找到宝莉的。

    我哇哇地哭着,那个老板去结账,花了一万多。坐在宝马中,小宽说,黑哥,走,拉我们回家吧。

    房子是小宽租的,两室一厅,又干净又清幽。黑哥走了之后,我们并肩躺在床上,小宽说,哥,那个黑哥他喜欢我。

    我听了,脑袋里嗡嗡的,马上翻身起来,怪不得他看小宽的眼神这么奇怪!小宽说,黑哥不喜欢女人。

    你呢?我忽然觉得酒全醒了,这个夜晚充满了恐惧。小宽愣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他一个小孩子似的蜷在我身边,月亮照在他的身体上,他像一只小猫,可怜地看着我。我没有说他,拍了拍他说,睡吧,我困了。

    《烟花乱》no。8(1)

    我和小宽过了几天纸醉金迷的生活之后,我决定离开去南京。

    南京是我早就想好去的了,小宽说,你真的决定去吗?

    当然,我说,我一定要去南京。

    我也去。他果断地说。小宽总是让人很感动,他的决定总是刹那间的事情。黑哥显然很伤感,他提供了很多南京的客户给我们,房地产、汽车、贸易,我们可以直接入手,因为,黑哥的客户都是做这些的。

    南京的霸气和伤感在我下了火车之后扑面而来。小宽说,哥,这个城市好像y气太重。我纠正了他一句,不,是脂粉气。

    六朝古都,烟花柳巷,才子佳人,到处是前生今世的气息。我和小宽当天就夜游了秦淮,对酒当歌。看着夫子庙和乌衣巷那些游人们,看着秦淮河的艳情与旖旎,我终于明白,宝莉为什么浑身充满了妖气!

    我对小宽充满了警戒,怕他真缠上我。其实我并不愿意他和我一起来南京,可他执意要来,并且提出要给我投资。他向大洋彼岸的姐姐又要了钱,这个姐姐给我们花了太多钱了,可这次是最大的一笔,小宽开口就要了二十万。

    投资人,小宽说,我做投资人,你来做生意,反正我不会做生意,我只负责玩就行了。

    投了二十万,贷了一些款,靠着黑哥的关系,我做了一个汽车配件公司。靠着自己的聪明,不到一年,我就把本赚了回来,然后交到小宽手上说,还给咱姐。

    以后有了钱,我要把花过的姐的钱全还上。

    我们买了一辆城市猎人,每天穿行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我开始出入于各种画廊,看看有没有我喜欢的画。我买了好多画笔和画布,结果我发现,我已经没有了灵感。

    小宽仍然拉着小提琴。我们分住在南京城的两端,开车大概需要三四十分钟。他的屋里永远干净整洁,我的屋里永远是乱七八糟。

    大多数时候,我去那些老城上走走,想着宝莉小时候的样子,大概也会这样子走过。每到一个地方,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宝莉是不是曾在这里路过?

    我试图找到她的家,却总是无功而返。

    期间,我去了一趟马修的家乡,那个风景如画的水乡小镇,我带去了三万块钱,在找到他的一瞬间,我呆了。

    他真瘦啊,两条裤腿好像空的一样。他结婚了,娶了个腿有点残疾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长得不好看,可是非常爱他。我一直很谦卑地和马修说着话,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还是那样恨我。

    马修的妻子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我放在桌子上三万块钱,然后轻轻地摆着手,我怕马修听到,然后悄悄走了。

    如果是我,也会这样的恨。

    女人送我出来。在小巷里,女人说,以后,不要来了,他说不愿意再见你。

    我呆了呆,站在风中,看着他的女人渐渐走远。女人递给我一个包,包里,是那三万块钱。

    小宽陪我喝酒,我叫着马修和段砚的名字,这些故人,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小宽也有他的痛苦,他孤单而绝望,天天看黑泽明的电影,那样的绝望和伤感,他还喜欢王家卫,喜欢《春光乍泄》,每次我去,他都在看那个片子,他说,他很像荣宝。

    这让我更感觉恐惧,我张罗着给他往回带女人,妖艳的、纯情的、成熟的、大方的、羞涩的……女人们应该是喜欢他的,他有钱,人又长得好,况且家庭背景这么好,女人们当然是喜欢的,可他说,哥你这是干什么啊,考验我是不是有性功能?没劲。

    后来我看书上有一段话说爱情这个东西,有的时候来得早有时候来得晚,命里那个人来了,之前所有的一切就全是曲,而这个女人,才是戏开演后的主角。

    颜卿出现在小宽命里好像就是这样吧。

    那是我第一次从小宽嘴里听到他说女人,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回来,不停地和我说着一个人。起初我没注意,后来惊讶地把体育频道的足球关掉听他说。他说,真让我见了动心的女人了,真是个妖精啊。

    《烟花乱》no。8(2)

    悬了多年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我明白,他遇到了自己的克星。

    颜卿好像是演了一半电影才出场的女主角,她的姗姗来迟让剧情突然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小宽好像变了一个人,一天到晚地说颜卿,看爱情小说,买东西送给颜卿,整天问我到哪里请她吃饭请她玩更让她喜欢。我说颜卿怎么这么大能耐让你喜欢上啊?我要见见这个颜卿。

    小宽安排了我们三个吃饭。

    是在金陵饭店吃的,花了一万多,我想这小子太舍得下本了。颜卿进来时,我觉得眼前一亮,绝顶美丽的一个女子,眼角间全是风情,一看就是经历过很多男人了,虽然她装着单纯。

    在我看来,除了有一张美丽的脸外,这个颜卿是很普通,很俗气的那种女人——戴着满手的装饰品,耳朵上打了很多的d,抽烟,喝酒,唱着小曲。我郁闷到极点,千挑万选,这就是小宽找回来的女人?

    我很失望。

    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谁欠了谁的这是一定的。

    小宽就欠了颜卿的,当他和我说要开夫妻店时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他是很尴尬地和我说的,我并不怪他,这不是他的主意,一定是那个颜卿的主意,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他,我就知道小宽完了。

    搭了近二十多年的伙散了架,我把店里的生意全部交了出来,本来就是小宽投的资,现在,应该还给他了。可我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的主意,与小宽无关,我不明白小宽为什么会迷上她,这让我感觉惊讶不已。临走告诉小宽,小心你身边这个女人,她会吃了你连骨头都不吐。

    小宽笑着说,不会不会,她是我等了又等的那个女人。

    那时小宽把颜卿看成圣母和仙女,他并不知道颜卿是从东北来的小姐,结过两次婚,临来北京之前,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当然,后来他知道了,可一切已经晚了。

    人家就是冲着他的钱和他的人下手的。

    他们很快结了婚,然后不幸的事情接踵而来。先是小宽的姐姐在美国做生意赔惨了,再是他父母从军队上退了下来,好像兵败如山倒一样,他没有经营理念,财政大权又让颜卿抢了过去,当三年之后他们离婚时,他变得一无所有,而且还让颜卿给他戴了绿帽子,那时他才知道颜卿比他大三岁。我见到他时,他正在一家夜总会拉小提琴,他说,除了拉小提琴,他什么也不会。甚至,他连花钱都不会。

    我真想抽他,他真是让颜卿吃了他没吐骨头。可他并不说颜卿的不好,他说,颜卿是个精明的女人,钓了一只大金龟,只能说人家聪明,别的,不好说。

    他还是长得那么年轻忧伤,一点也不见老,看着就和二十三四岁的人一样,他依然没有钱的概念,好像当年那个一掷千金的人是别人,根本与他无关。

    现在的小宽,一天吃三袋方便面,他不抱怨,依然把小提琴拉得有声有色。

    我叹息了一声,终于明白那些女人为什么能如此迷恋他。

    能活到这种境界的男人,有几个?

    我开始单飞,离开了小宽,手气不好,做什么赔什么,有时候即使看到马上赚钱的生意,可是第二天,却又赔掉了。

    我往返于中俄边境之间,折腾一些油画,把俄罗斯的一批名人字画倒腾到国内来,我以为这是一笔大生意,贷了三十万块钱,结果那批字画几乎全是假的,我赔掉了脑袋,顾不得小宽了,他离婚了,他如何了,我统统都不知道了。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他,他瘦了,更苍白了,身边站着一个高个子女孩子,然后他介绍说,我女友,再指着那个女孩子,你叫他哥就行。

    他总是这样,有很多女孩子前仆后继地喜欢他。

    我心情不好,摆了摆手就走开了。

    小宽后来请我喝酒,他现在和我一样,一无所有,被颜卿榨干了骨头。可是他现在身边又有了一个这样漂亮的女人,小宽说,一个女大学生,在酒吧里打工,非要跟着我。

    《烟花乱》no。8(3)

    我说你小子命真好,走到哪里都有桃花运。过了不久,女大学生来找我,哥,她叫我,你给我说说情,问问小宽我哪里不好,我改。

    即使小宽变得一无所有了,我还是嫉妒他,我有点醋意地说,你为什么那么爱他啊?

    她说,你没有觉得他很迷人吗?他额前的散发垂下来时我动心死了,真的,没有一个男人像他一样让人这么动心,你知道张国荣吗?他比张国荣还有气质!

    我说知道吗小宽大家都说你像张国荣,他笑笑,我才不像谁呢,我就当我自己。

    他和女大学生同居了,女大学生天天下了课跑到家里来给他做饭,不辞辛苦,我见到他们一起去买菜,看着很般配。

    如果女大学生毕业后他们结了婚,我觉得这结果真是不错,可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顺利,小宽忽然想出国,他的姐夫给他发出了邀请,让他去美国。

    太闷了,他说,我想去国外读读书。

    他又负了一个痴情的女子,女大学生哭了又哭,但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在一个美好的春天上午,他上了飞机。

    是我送的他,他说想抱我一下。

    这是二十几年来我们第一次身体接触,我们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我感觉到来自身体深处巨大的震撼和幸福。从前我特别看不起那些有暧昧倾向的男人和女人,但我们抱在一起时,我竟然觉得和他应该是一体的,难分难舍。

    我想哭,但却做出了笑的姿势,我们挥别,他进了安检,没有回头。这一走,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宽。

    他的背影那么孤单,从小他就是个孤单寂寞的男孩儿。有的人天生是孤单的,他就是。有的人天生是贵族,他也是。

    他甩了一下头发,头发很亮,他的腿细而长,不像我发了胖,连腿都胖了一圈,我的小肚腩也出来了,我学会了说谎,即使对他,可他从来不撒谎,即使不爱。

    我还是哭了。我总以为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别哭的人会是他,但没想到会是我,我蹲在机场大厅,像孩子一样地哭了。

    我知道小宽再也不会回来了,从他一走我就知道。

    他没有再和我联系。

    一年之后,和我联系的是他的姐夫。

    他姐夫说,他手机里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我想,这个人应该是小宽很重要的朋友吧。

    他在美国没有去读书,做了一个餐馆,生意清淡。后来又和姐夫借钱搞期货,赔得厉害,他去过几次拉斯维加斯,手气不好。

    最寒冷的冬天,他开车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去看美国最著名的国家公园——黄石公园,车速太快了,他撞到了一辆卡车,钻到了车底下,人当时就完了。

    只有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对这个世界很失望,从来到这个世上之后,他没有找到让他开心和快乐的事情,我们都不是。因为我们总是怀着世俗的心,而他没有,他一直像个单纯的孩子一样,结果四处碰壁。

    是我去美国把他的骨灰带回来的。颜卿说,你和他什么关系呀这么用心?我骂了她,说她恶俗,她怎么能理解小宽呢?

    我把他安葬在一片旷野中,这应该是他喜欢的。太热闹的公墓他肯定不喜欢,大海又过于漂荡,那样的命运我不肯让他来生再来。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旷野中坐了好久,抽了一包烟,我不想掉眼泪。因为小宽始终认为我是个坚强而流氓的男人,他说就喜欢我那野气和流氓样子。

    我告诉了小宽一句话,我说,亲爱的小宽,我一直不肯承认,我是那么在意你喜欢你。是的,我喜欢他,发自骨子里的喜欢,这和男女没有关系,和风月不着边际,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喜欢,我喜欢这样单纯而干净的人。

    尽管我知道我永远做不了这样的人。

    那天我一直待到天黑。

    抽完最后一支烟我站了起来,我说,再见,我的兄弟。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里出来,湿湿的,凉凉的,我抹了一把。哼着《布拉格之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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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乱》no。8(4)

    《布拉格之春》,那是小宽最喜欢拉的曲子。

    。。

    《烟花乱》no。9(1)

    我在南京变得一无所有,无亲无故,亦没有钱。

    小宽死了,我依然一个人,我不再年少轻狂,镜子中的我,是一张很沧桑的脸,我常常照镜子,一照半天。

    如果不是表哥来,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我从这种状况中解脱出来。

    表哥在北京做生意发了财,于是到南京来开分店。他搞装修起家,用他的话说,北京一半的五星级宾馆全是他装的。话虽然有些吹嘘,可我知道,他是有钱人,一个拿着奔驰当三轮车开的人是有钱的。看我如此落魄,他说,白学了半天美术,跟着哥哥我干装修吧,保证你富得流油。

    我不想富得流油,我说,能温饱就行。

    穷酸样,表哥骂我,一准是没有喜欢的女人,如果有喜欢的女人,如果她再喜欢花钱,那你就挣钱有动力了!

    表哥三十五岁,结婚十年,艳遇无数。用他的话说,和我上过床的女人,可以从南京城南排到城北。表哥总是喜欢吹,可我也知道,他真不拿表嫂当回事,表嫂却也离不开他,一直在他身边。我说我要是女人,早就和他算了。表哥说,沈丹青,你不明白,女人贱着呢。

    其实他更不明白,男人也贱着呢。

    我们开了装修公司,我当他的副总,把画画的那些基本要素居然用在了装修上。我觉得自己实在是糟蹋了艺术,可我表哥说,艺术算个p,艺术就是用来糟蹋的。

    表哥很有生意天分,再大的工程,他都拿得下来,用他的话说,送了钱送美人,男人想的就是这两件事,无一例外,你信吗?

    我不置可否。我与表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管做生意玩女人,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虽然我表面上总和他开玩笑,虽然我每天和他出入一些声色场所,我可我知道,我的心里很干净,干净得似拉萨的天空。

    这一年,还有一个重大变故,我父母都去世了。

    父亲带着情人出去玩,喝了酒,在高速上飞车,是情人开着车,撞到一辆大车上,父亲当场就死了,那个女人没死,却也残疾了。

    母亲让我回去办理后事。

    让我奇怪的是,母亲一直没有哭,她冷静地指挥着我,把父亲安葬在松树间,母亲说,终于安静了。

    一个月之后,我再度回家奔丧,这次,母亲是开煤气自杀的。我看到母亲的脸,很安宁,一脸安详。母亲留了一遗书给我,让我把她和父亲葬在一起,母亲说,没了他,我活着没有意义了。

    留给我的,还有青岛的那套老房子,我把它租了出去,然后回了南京。

    父母是很让我不能理解的人,他们一生没有吵闹,母亲一直默默地恨着他爱着他,咒过他死,他真死了,她也去了。

    表哥说,姨太傻了,那样的男人,值得吗?

    我看了表哥一眼说,表哥,你太不了解爱情这回事了。他每一场艳遇都在逢场作戏,甚至做生意也一样,他不会用真情,一点都不用,这是个虚伪的中年男人,胖,矮,有大大的眼袋,张嘴就是谎言,甚至连爹妈都不信任,他只不过是利用我,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他,我不喜欢表哥这样的男人,我喜欢小宽那样的男人。

    表哥说我这么多年越变越奇怪了,当年就不应该让我学什么画画,画画的人都是疯子,这是他的论断。

    我又拿起了画笔,但画的东西大不如从前,表哥给我投了一部分钱开了画展,这一点我很感激他。我找出那年去西藏画的画,发现自己灵气全无,我再也休想画出那样有灵气的画了,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