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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越语下

以人事。何也?”范蠡对曰:“王姑勿怪。夫人事必将与天地相参,然后乃可

    以成功。今其祸新民恐,其君臣上下,皆知其资财之不足以支长久也,彼将同其

    力,致其死,犹尚殆。王其且驰骋弋猎,无至禽荒;宫中之乐,无至酒荒;肆与

    大夫觞饮,无忘国常。彼其上将薄其德,民将尽其力,又使之望而不得食,乃可

    以致天地之殛。王姑待之。”

    至于玄月,王召范蠡而问焉,曰:“谚有之曰:‘觥饭不及壶飧。’今岁晚

    矣,子将奈何?”对曰:“微君王之言,臣故将谒之。臣闻从时者,犹救火、追

    亡人也,蹶而趋之,惟恐弗及。”王曰:“诺。”遂兴师伐吴,至于五湖。

    吴人闻之,出而挑战,一日五反。王弗忍,欲许之。范蠡进谏曰:“夫谋之

    廊庙,失之中原,其可乎?王姑勿许也。臣闻之,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

    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天节固然,唯谋不迁。”王曰:“诺。”

    弗许。

    范蠡曰:“臣闻古之善用兵者,赢缩以为常,四时以为纪,无过天极,究数

    而止。天道皇皇,日月以为常,明者以为法,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

    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后则用阴,先用

    则阳;近则用柔,远则用刚。后无阴蔽,先无阳察,用人无艺,往从其所。刚强

    以御,阳节不尽,不死其野。彼来从我,固守勿与。若将与之,必因天地之灾,

    又观其民之饥饱劳逸以参之。尽其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宜为人客,刚强而力

    疾;阳节不尽,轻而不可取。宜为人主,安徐而重固;阴节不尽,柔而不可迫。

    凡陈之道,设右以为牝,益左以为牡,蚤晏无失,必顺天道,周旋无究。今其来

    也,刚强而力疾,王姑待之。”王曰:“诺。”弗与战。

    居军三年,吴师自溃。吴王帅其贤良,与其重禄,以上姑苏。使王孙雒行成

    于越,曰:“昔者上天降祸于吴,得罪与会稽。今君王其图不穀,不穀请复会稽

    之和。”王弗忍,欲许之。范蠡进谏曰:“臣闻之,圣人之功,时为之庸。得时

    不成,天有还形。天节不远,五年复反,小凶则近,大凶则远。先人有言曰:

    ‘伐柯者其则不远。’今君王不断,其忘会稽之事乎?”王曰:“诺。”不许。

    使者往而复来,辞愈卑,礼愈尊,王又欲许之。范蠡谏曰:“敦使我蚤朝而

    晏罢者,非吴乎?与我争三江、五湖之利者,非吴耶?夫十年谋之,一朝而弃之,

    其可乎?王姑勿许,其事将易冀已。”王曰:“吾欲勿许,而难对其使者,子其

    对之。”范蠡乃左提鼓,右援枹,以应使者曰:“昔者上天降祸于越,委制于吴,

    而吴不受。今将反此义以报此祸,吾王敢无听天之命,而听君王之命乎?”王孙

    雒曰:“子范子,先人有言曰:‘无助天为虐,助天为虐者不祥。’今吴稻蟹不

    遗种,子将助天为虐,不忌其不祥乎?”范蠡曰:“王孙子,昔吾先君固周室之

    不成子也,故滨于东海之陂,鼋鼍鱼鳖之与处,而蛙黾之与同渚。余虽靦然而入

    面哉,吾犹禽兽也,又安知是諓諓者乎?”王孙雒曰:“子范子将助天为虐,

    助天为虐不祥。雒请反辞于王。”范蠡曰:“君王已委制于执事之人矣。子往矣,

    无使执事之人得罪于子。”

    使者辞反。范蠡不报于王,击鼓兴师以随使者,至于姑苏之宫,不伤越民,

    遂灭吴。

    反至五湖,范蠡辞于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复入越国矣。”王曰:“不穀

    疑子之所谓者何也?”对曰:“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昔者

    君王辱于会稽,臣所以不死者,为此事也。今事已济矣,蠡请从会稽之罚。”王

    曰:“所不掩子之恶,扬子之美者,使其身无终没于越过。子听吾言,与子分国。

    不听吾言,身死,妻子为戮。”范蠡对曰:“臣闻命矣。君行制,臣行意。”遂

    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终极。”

    王命工以良金范蠡之状而朝礼之,浃日而令大夫朝之,环会稽三百里者以为

    范蠡地,曰:“后世子孙,有敢侵蠡之地者,使无终没于越国,皇天后土、四乡

    地主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