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我酬答乎?”
司倚真手在案上轻轻一击,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首古诗,并非野史,倒是师父给她讲过的。诗中意思是,将死的枯鱼无法回到水中家乡,痛悔之下,给河中的大鱼同辈写信,叫它们千万小心,别蹈上自己的覆辙。直是把鱼比作了人了。
司倚真那时年纪甚小,大感兴奋,连问师父:“这垂死鱼儿,哪来的笔墨?在哪儿作书啊?信上写的又是甚么古怪文字?信笺送到了江河之中,不是登时烂作一团,怎么投递呀?”
直问得江璟头也痛了,后悔不该对刁钻女徒讲这首诗,只得含糊回答:“……鱼儿写信的文字,想来是别具一格,只有水族才懂的罢!”司倚真接着追问“那师父你见过鱼文字没有”、“鱼儿拿甚么握笔管,尾巴么”,一问比一问难答,江璟只好当作没听见了。
“这人的心思,和我童年时倒是好像。他年纪该不轻了,武艺这么高,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她面露微笑,翻到第二张信纸,立时怔住了。信上书的是另一首古代诗歌,却不是甚么故事。
“他…他又出新招了。他写这个,是甚么意思?他辞意抑郁,显是有心事,却为甚么要向我吐露?而他…他自称‘小子’,那么不是前辈了,难道便是掌柜见到的那个少年?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殷迟。”
那是一阙古歌:“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飙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这是初夏万物滋生之时,本来是欢快的季节,信中的书法笔意却和这歌诗一般,清清冷冷,大有萧飒秋意,笔画间似驮着一股沉重忧愁。信末,那人写道:
“小子固有枯鱼之痛,而无鲂鱮为侪,濒死于岸,谁人相问?悔意更书与何人看?愁思无寄,乞恕唐突。五月十一,殷迟。”
纸张颇有绉摺,似乎神秘客写信之时,遇上了甚么突发之事,略显狼狈,却仍工工整整地将信写完。
司倚真与这人从未谋面,自然不会为他身世遭遇所感。然而她由劫狱之事,心里已认了这是朋友,书函对答下来,也真想与这人当面结交。未料,却引得他吐露心事,不禁微觉怔忡。
此人显然年纪尚轻,信上透露的悲伤,却似是残年老人所发。“他问道,鱼儿也能像咱俩这般写信么?然则他…他是很看重同我写信这回事的。”
“他为甚么说…濒死于岸?他仗义救人,自己竟也是身在难中么?原来他心里苦,难怪好朋友康大哥陷险入狱,他要这么着急……他又为甚么对我倾诉?”
原本想着要回给他的一肚子故事,全派不上用场了。司倚真瞧着“愁思无寄”四字,默念着“出亦愁,入亦愁”,忽地想起:
“是了,他不但有难,也懊悔自己的作为,而且离乡日久,不知何故归家不得,才会自比为死于岸上的枯鱼,才会藉着讲故事的因头,抄了那首诗给我。嗯,此人既是朋友,我…总要令他转忧为喜才是。”
(第三十一章完)[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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