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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纤细的手指开合着大剪刀,使大剪刀变成一条饥饿的鳄鱼。唐姑娘说,想想吧,受尽了苦难的大娘大婶子们,大姑大姨们,大嫂子大姐姐们,我们fnv,受了三千年压迫,现在终于挺起了腰杆,胡秦莲,你说说看,你那个酒鬼丈夫聂半瓶,还敢不敢打你啦?面se如土的青年fnv胡秦莲抱着孩子站起来,望一眼讲台上英气bb的nv兵唐和nv兵上官,赶紧垂下头,说:不打了。唐nv兵拍着巴掌道:听见了吧,fnv们,连聂半瓶都不敢打老婆了。我们f救会是fnv的家,专为nv人打抱不平。fnv们,现在这平等幸福生活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吗?不是,不是,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来了爆炸大队,在大栏镇、在高密东北乡,建立了巩固的、钢打铁铸的敌后根据地,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改善了人民生活,尤其是改善了fnv生活,我们不搞封建迷信,但我们要拆破一切网络,这不单是为了爆炸大队,更是为了我们自己,fnv们,剪掉发髻拆去网,统统变成‘二刀ao’吧! “娘,你带头吧!”上官盼弟卡着剪刀对着母亲走过来。 “是啊,上官家大嫂剪成二刀ao,我们都跟着剪。”nv人们齐声说。 “娘,您带个头,给nv儿长长脸。”五姐说。 母亲红着脸,把脑袋伸过去,说:“剪吧,盼弟,只要能让爆炸大队好,别说剪个发髻,剪两个手指头,娘也不含糊!” 唐nv兵带头鼓掌。nv人们鼓掌响应。 五姐把母亲的发髻散开,一大团鬈曲的黑发从母亲的脖颈旁悬挂下来,犹如一架藤萝,好像一匹黑瀑布。母亲与墙上那个j乎赤l着身的名叫玛利亚的圣母有着一模一样的神情。庄严、忧愁、宁静,逆来顺受地、自觉自愿地奉献。我洗礼过的教堂里有的陈旧的驴粪的味道,在大木盆里,马洛亚牧师为我和八姐施洗的往事浮现在眼前。圣母从来不遮掩自己的茹房。母亲的茹房却被一道门帘半遮半掩着。盼弟,剪吧,你还犹豫什么?母亲说。于是上官盼弟的大剪刀张开大口咬住母亲的头发,咔嚓咔嚓咔嚓,母亲的黑发落地。母亲抬起头,成了‘二刀ao’。发梢齐着耳朵垂,细长的脖颈,一览无余。突然去掉了沉甸甸的发髻的累赘,母亲的头显得轻巧灵活,失去了稳重,有些猴头猴脑,一动便显出轻俏,竟有些鸟仙模样。母亲满脸赤红。唐nv兵从腰里摸出一个圆形的小镜子,让镜面对着母亲的脸,母亲不好意思地侧过脸,镜面跟踪着她的脸,她羞羞答答地看到了镜子中留着‘二刀ao’、缩小了仿佛好j倍的头,急忙背过脸去。 “美不美?”唐nv兵问。 “丑死了……”母亲低声回答。 “连上官大婶都剪成了‘二刀ao’,你们还犹豫什么?”唐nv兵大声说。 剪吧。那就剪吧,赶c流吧。每逢改朝换代,头发上就要翻花样。给我剪。轮着我了。咔嚓咔嚓。惊叹声。我弯腰捡起一绺头发。地上有很多头发,黑的、h的、粗的、细的。粗的必是又y又黑。细的必是又软又h。满地头发中数我母亲的头发最好。母亲的头发梢里能渗出油。 那些日子欢天喜地,比司马库搞铁桥废料展览的日子还热闹。爆炸大队里人才济济,会唱歌的,会跳舞的,会吹笛弄箫弹琴拨筝的,什么才子人都有。村里的光滑墙壁上,都用石灰水写上了大字标语。每天凌晨,便有四个少年兵爬到司马家的瞭望台上,对着y光练习吹号。起初吹得哞哞哞像牛叫,渐渐吹得汪儿汪儿像小狗叫,最后吹得曲曲折折、起起伏伏、高低不平,成了动听的曲调。小兵们鼓着x脯,扬着头,挺直脖子鼓起腮帮子,金h的小号红绸的穗子,威武又漂亮。四个小号兵当中那个名叫马童的最漂亮,咕嘟着一个小嘴,腮上两个酒涡,两扇招风大耳朵。他活泼好动,嘴甜得像抹了蜂蜜。他大张旗鼓地在村里拜了二十多个g娘。那些g娘们一见了他就双r抖动,恨不得将乃头塞到他嘴里。马童到过我家,向那班长传达什么命令。那天我正蹲在石榴树下看蚂蚁上树,他好奇地蹲下,与我一起看。他的神情比我还专注,他捏死蚂蚁的技巧比我还熟练,他还率领着我往蚂蚁窝里撤n。我们头上是一树火焰般的石榴花,时令四月,y春天气,天蓝蓝云洁白,成群的家燕飞来飞去,在懒洋洋的南风里。 母亲预言:像马童这样漂亮机灵的孩子,多半没有长寿,上帝给他的太多了,他已经占尽了做人的便宜,不可能再有一个寿比南山、子孙满堂的结局。果然不出母亲所料,在一个满天星斗的深夜里,大街上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高声嚎叫:鲁大队长蒋政委,求求你们饶我这一次吧……我是三代单传,俺爷爷乃乃就我这个孙子,俺爹俺娘就我这一个儿子……,毙了我,俺马家就断子绝孙了呀……孙g娘、李g娘、崔g娘,g娘们哪,都出来保我吧……崔g娘,您跟大队长有j情,替我求条命吧……马童一路哀嚎着出了村,一声清脆的枪响,万籁俱寂。这个仙子般的小号手从此消逝了。那么多g娘也没能救了他的命,他的罪名是:盗卖子弹。 第二天,大街上摆着一口朱红se的大棺材。停着一辆马车。一群士兵把棺材抬上马车。那棺材是用四寸厚的柏木做成,刷了九遍清漆、挂了九层布衬。盛水十年也不漏,“三八”式大枪的子弹也打不透,埋进地里一千年也不会腐烂。那棺材十分沉重,十j个士兵把着棺材底,由一个排长喊着号子,才战战兢兢地直起腰来。 棺材上车后,大队部一p紧张气氛,当兵的穿梭般出入,都紧绷着脸,一路小跑步。后来,来了一个骑ao驴的白胡子老头。在棺材边下了驴。老头啪啪地拍打着棺材,哇哇地哭,满脸是泪,胡子上也挂着泪珠。这是马童的爷爷,清朝时中过举人,文化水平很高。鲁大队长和蒋政委出来了,很尴尬地在老人身后站着。老人哭够了,回过头,盯着鲁和蒋。蒋说:“马老先生,您熟读经书,深明大义。我们是挥泪斩马童。”鲁跟着说:“挥泪斩马童。”老人对着鲁的脸喷出一口唾沫,道:“盗钩者贼,窃国者侯。抗日抗日,抗成一p花天酒地!”蒋政委严肃地说:“老先生,我们是真正的抗日队伍,一向治军严肃,确实有一些花天酒地的队伍,但决不是我们!”老人绕过蒋政委和鲁大队长,仰天大笑着朝前走,小ao驴儿垂头跟在他身后。拉着棺材的马车尾随着ao驴,悄悄启行。赶车的把式吆马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压抑的蝉声。 马童事件好像一场地震,动摇了爆炸大队的根基。虚假的安定幸福感破灭了,枪毙马童的枪声告诉我们,战乱年代,人的命如同蝼蚁。听起来颇似治军有方、执法如铁的马童事件,在爆炸大队内部也产生了消极作用。连日来,发生了十j起士兵醉酒、斗殴事件,住在我家的这班兵,也渐渐露出了不满情绪。姓王的班长公然说:“马童不过是个替罪羊!他一个小孩子,盗卖的那门子军火?人家爷爷是举人,家里良田千顷,骡马成群、还缺那j个小钱?依我看,他小子是死在那群lg娘手里。怪不得老举人说,‘抗日抗日,抗得花天酒地。’”班长的牢s是上午发的,下午,蒋政委就带着两个护兵来到我家。政委森严地说:“王木根,跟我去大队部吧。”王木根瞪着眼,看着他的战士,骂道:“哪个驴日的出卖了爷?”战士们面面相觑,脸se都灰都土,唯有哑巴孙不言傻呵呵地笑着,走到政委面前,比比划划地诉说着沙月亮抢婚之事。政委说:“孙不言,任命你为代理班长。”孙不言歪着头看着政委的嘴。政委抓过哑巴的手,摸出钢笔,在他手心里写了j个字。哑巴把手掌弯过来,呆呆地端详着。他兴奋得手舞足蹈,h眼珠放出了光彩。王木根冷笑着说:“这样闹下去,哑巴也要开口说话。”政委对护兵挥挥手。护兵虎虎地上前,一边一个夹住了王木根。王木根大叫着:“你们推完磨就杀驴吃,忘了我爆炸铁甲列车的时候了。”政委不理睬王木根的喊叫,上前拍了拍哑巴的肩膀,哑巴受宠若惊,挺起x脯,给政委敬了一个礼。胡同里,传来王木根的吼叫:“惹恼了老子,把地雷埋在你们炕头上!” 哑巴升任班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我母亲要人。当时母亲正在司马库负伤后藏过身的那盘石碾子旁,为爆炸大队粉碎硫磺。距离这盘碾子一百米处,上官盼第指挥看j个fnv,用小锤子砸着破铜烂铁。距离上官盼弟她们一百米处,爆炸大队的工程师带领着学徒,鼓动着要四个壮汉才能推进拉出的大风箱,把狂风送进熔炉。在他们旁边的沙地上,埋藏着一大p地雷模具。母亲嘴上缠着ao巾,跟着拉碾的小驴团团旋转。刺鼻的硫磺味儿辣出了母亲的眼泪,熏得那头蚂蚱驴连续不断地打着喷嚏。我和司马库的儿子蹲在一丛紫荆树上,上官念弟遵照母亲的指示严格看管着我们,不许我们接近碾子。哑巴大背着汉y造大枪,手里玩耍着那柄他家祖传的缅刀,摇摇晃晃地到了碾子旁。我们看到他拦住了驴,对着母亲举起缅刀,晃了晃,让缅刀发出铮铮的响声。母亲在驴后,手持着一把磨秃了的笤帚,定定地望着他。他对着母亲亮出了那只写着字的手掌,嘴巴里哈哈笑着。母亲对他点点头,似乎在祝贺他。接下来哑巴的脸上便变幻出许多表情。母亲不断地摇着头,似乎在否定他的什么请求。后来,哑巴挥起胳膊,对准驴头打了一拳,那头驴两条前腿一软便跪在了碾道里。母亲大声说:“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哑巴嘴巴歪歪地笑着,像来时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 那边,熔炉的出铁口被长钩子捅开了,白炽的铁水泻出坩锅,溅起一簇簇美丽的火花。母亲揪着驴耳朵把ao驴拉起来。她走到紫荆树下,扯下蒙嘴的、发了h的白ao巾,掀起衣襟,把被硫磺熏白了的乃头塞到我嘴里。我正在犹豫着是否把这又臭又辣的茹头吐出来时,母亲猛然推开我,险些拽掉我初生的门牙。我想她的茹头也一定奇痛无比,但她分明顾不上了茹头。母亲大踏步地往家跑,那条ao巾拎在她的右手里,随着她的步伐摆动。我仿佛看到那沾染着硫磺气的乃头正急遽地摩擦着粗布衣襟,有毒的r汁汩汩流淌,浸s了她的衣f。母亲周身流窜着电流,她沉浸在怪异的感觉里,如果是幸福那一定是极度痛苦的幸福。母亲为什么要用如此快的速度往家奔跑?我们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领弟!领弟呀,你在哪儿?母亲喊叫着,从正房喊到厢房。 上官吕氏从堂屋里爬出来,趴在甬路上,昂起头,像只大青蛙。她的西厢房被兵占领。西厢房里,五个士兵头顶着头趴在磨盘上,研究着一本ao边纸钉成的破书。他们抬起头来,惊讶地看我们。他们的枪挂在墙上,地雷悬挂在屋梁上,黑油油圆溜溜,宛若比骆驼还大的蜘蛛产出的l。哑巴呢?母亲问。士兵们摇摇头。母亲冲向东厢房。那张鸟仙的图像胡乱地放在一张断腿的桌子上,画上放着半个吃剩的窝窝头和一棵叶子碧绿的羊角葱,青瓷大碗也在桌上,碗里盛着一堆白se的小骨头,难以分清是鸟骨还是兽骨。哑巴的枪挂在墙上,地雷悬挂在房梁上。 我们站在院了里。绝望地喊叫着。士兵们从厢房里跑出来,连声问着我们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哑巴从萝卜窖子里爬上来。他身上沾着一层hse的土和一些白se的霉斑,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疲倦神情。 母亲顿足长吼:“我糊涂啊!” 在我家地道的尽头,那个陈年c垛下边,哑巴j污了三姐上宫领弟。 我们把她从地道里拖出来,把她抬到炕上。母亲流着眼泪,用那条满是硫磺味j的ao巾,蘸着一盆水,一点一点地,仔细地擦拭着领弟的身。母亲的眼泪落在领弟身上,落在她那只留着牙印的茹房上,她的脸上却是动人的微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美丽的、迷死活人的光彩。 五姐闻讯跑回来,直着眼看看三姐。她—句话也没说,跑到院子里,从腰里拔出一颗木柄手榴弹,拉开弦,扔进东厢房里。手榴弹臭火,没有响。 枪毙哑巴的地方就是枪毙马童的地方:村子南边,一个中间生长着臭蒲、边上倒满垃圾的臭水坑。哑巴被五花大绑着推到坑边,j十个兵持枪站成一排。蒋政委向围观的百姓做了慷慨激烈的演讲。演讲毕,士兵们拉开枪栓,把子弹推上膛。政委亲自发布命令。子弹即将出膛时,穿着一身白衣的上官领弟翩翩而来。她的步态轻盈,飘飘yu仙。鸟仙来了!有人说。鸟仙的传奇经历和神奇的事迹立即被人们回忆起来,大家都忘了哑巴。那时刻是鸟仙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她在众人面前舞蹈着,像沼泽地里的仙鹤。她的脸鲜艳极了,像红荷花,像白荷花。她身材匀称,肿胀的嘴唇十分诱入。她舞蹈着靠近哑巴,突然停住脚步,歪着脑袋,看着哑巴的脸,哑巴咧嘴傻笑。她伸出手,摸摸哑巴毡p般的卷发,捏捏他蒜头般的鼻子。最后,她竟然伸出手,握住了哑巴双腿间那个造了孽的家伙,歪回头,对着众人哧哧地笑起来。nv人们慌忙歪头避开,男人们却痴迷地看着,脸上挂着鬼鬼祟祟的笑容。 政委咳嗽一声,很不自然地说:“拉开她,执行枪决!” 哑巴昂着头,嗷嗷怪叫,可能是表示抗议。 鸟仙的手始终摸着他的家伙,厚唇上浮着贪婪的、但极其自然健康的yuang。没有人愿意执行政委的命令。 政委大声地问:“姑娘,他是qg还是顺j?” 鸟仙不回答。 政委说:“你喜欢他吗?” 鸟仙依然不回答。 政委从人群中找到了母亲,为难地说:“大嫂,您看这事……依我看,不如索x让他们成了亲吧……孙不言有错误,但肯定不是死罪了……” 母亲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人群。她走得很慢,步履艰难,好像背上驮着一座沉重的石碑。人们回望,直到听到她突然发出了嚎啕声,才把目光分散了。 “给他松绑吧!”政委有气无力地说一句,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