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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碧荷院



    喜孜孜里,怜星宫主轻轻将门推开,而后反手关拢。

    门刚合严,“吧嗒”一声,厚厚的门帘自然落下。这是为了防止蛙声聒噪,夜不能寐,特意安装的自动机括。黑暗一下子降临,伸手难见五指。饶她内力精纯,亦如同睁眼瞎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怎么不点灯?——没灯倒也好,省去了见面时那份尴尬。”

    仗着道路熟悉,她径朝卧房走去。

    刚入卧房,便听到一丝轻细的鼻息。察声辨位。“咦?他怎的没睡下,却站在房中?”

    她强抑心头狂跳,举步近前,转瞬便与心目中的檀郎,面对面地站到了一块儿。因情所苦,为情所困,她一面带着初尝禁果的羞涩,一面期期艾艾地伸出纤手,抚向檀郎。

    触手处,是光洁如丝的肩头。“啊呀,他竟也没穿衣服!”

    有如被闪电击中,她一条粉臂,登时变得酥麻无力。那酥麻渐次由臂而胸,由表及里,连砰砰剧跳的芳心,似乎也暂时停止了搏动。

    稍后,知觉回归,元神复位,接踵而来的是情欲之火高炽,烧得浑身上下燥热不堪。“姐姐!”

    她暗暗叫道,“我终于先你一步,得到江枫了!”

    五根尖尖玉笋般的指头,百无顾忌地在檀郎肩头上游移开去。

    肌肤柔若无骨,滑不凝脂。“人人都把江枫称作玉郎,今日一摸,方知送这绰号的人,确实大有见地。”

    指尖正待朝前胸移动,蓦然,身后灯光如泄,登时充房盈室。骤逢光亮,她不得不紧紧闭上双目。约略适应后,她眯缝着眼睛,掉头望去,却见江枫的书童江琴,端着一盏烛台,笑吟吟地倚门而立。

    “这不是存心捉弄人么?”

    她气咻咻地回眸檀郎。这一瞧,宛如被人使了定身法,眼也直了,人夜呆了。原来,承受她摩挲爱抚的人,哪里是什么江枫,竟是自己的同胞姐姐、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

    邀月宫主的打扮与乃妹毫无二致,一样的透明罗衫,一样的窄小亵衣,更妙的是,罗衫滑落肩头,把个欺霜赛雪的酥胸,差不多全部袒露于外。

    这当儿,她亦愣愣而立,与乃妹四目相视。真是:尴尬人偏逢尴尬事,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有心做神女,无缘见襄王。两姐妹各自红云上颊,慢慢地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她们都猜出了对方的用意,但同时又都心生疑团:江枫上哪儿去了?

    这当儿,江枫正倚在一座假山后面,偷偷窥望着一位拜月祈福的少女。自从进入移花宫后,他便产生了警觉,因为邀月、怜星二位宫主那媚死人的秋波和过了头的热情,使他大感吃不消。他一向以自身的美貌傲世,但同时又将之看作沉重的负担,特别害怕被以貌取人的女子乘虚而入。因此,他将自己的择偶标准订为:宁可对方其貌不扬,也要换取真心相待。

    就这样,为防止二位宫主充作不速之客,他于月华初升那会儿,吩咐过江琴看守门户,便自碧荷院悄然步出,径直朝路仲远下榻的紫香阁走去。

    不幸得很,由于初来乍到,他迷路了。七弯八拐,直到月近中天的时候,打从一座高及数丈的假山下经过,忽然一阵感月伤怀的嗟叹,飘入了他的耳中。

    侧目一望,却见一位少女臀高头低,匐伏于地。她面前有个小土堆儿,显是仓促中垒就,上插燃点着的三柱清香,延绵不绝地送出几缕轻烟,袅袅娜娜,随风而逝,原来正上演着一场拜月:“……一柱香,愿父母亡灵,早登仙界;二柱香,愿血仇得报,亲手刃敌;三柱香,愿二位宫主,福寿绵长。”

    那少女祷毕,叩首三匝,款款立起。月光下,一张比满月还白的俏脸,两只比秋水还清的眼眸,恰被他瞧了个正着。“这不是花月奴花姑娘吗?”

    讶然中,江枫从假山后面蹩出,边笑边道:“花姑娘怎不为自己也求上一柱香?”

    花月奴略略一惊,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香头火星,道:“原来是江公子。这厢有礼了。”

    敛衽一揖,煞是端庄大方。

    江枫倜傥地打了个拱手,算是还礼,道:“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

    花月奴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水波盈盈,将满腹的愁苦、凄怨和盘托出,象是在说:“公子啊,我亲仇未雪,寄人篱下,哪里配叩拜上苍,祈求福庇?”

    江枫砰然心动,暗道:“古人作诗,造下解语花一词,这姑娘的眼神,不正是宜说宜诉,当得解语花三字么?”

    一时怜悯心大起,道:“姑娘,你有什么冤情,不妨直对我说,看我能否替你分担一点忧愁。”

    花月奴感激地点点头,说出一番话来。她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半年前,父亲“夺命金刀”忽然莫名其妙地在大庭广众之中暴尸街头,接着母亲也因悲伤过度而去世,她一下子成了孤女,幸亏移花宫二位宫主恰好路过,见她无家可归,便把她收留进宫,并应允将来为她洗雪深仇。

    说到这儿,花月奴似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缓缓问道:“夜静更深,江公子上哪里去?”

    江枫笑了,随口答道:“紫香阁。”

    花月奴道:“你顺着这条甬道向西,然后转南,过得九曲回廊,再朝南走,不,朝西走——说得我自己也糊涂了,还是小女子领公子去罢。”

    道毕,不容江枫再说什么,抬足折上甬道,款款前行。江枫只好尾随跟上。

    俊男靓女,比肩结伴,活活气煞了假山后面两位旁观者,一位是大宫主邀月,一位是二宫主怜星。她们承认,花月奴并无任何越轨言行,但是,她们仍然怒火万丈,因为江枫所表露出来的风采、神韵和谈吐,在她们面前却从未出现过。

    有趣的是,她俩并不怨恨江枫,倘若没有花的存在,能导致狂蜂浪蝶飞来么?

    于是,她们把妒火悉数烧到了寄人篱下的花月奴身上。

    夜深了,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打算休息。可是还没更衣,一个侍女匆匆跑进来,控腰拱手,禀报道:“启禀二位宫主,外面的探子报告,距绣玉谷二十里的刘家湾,近日来了一伙凶神恶煞,不知是『十大恶人』,还是传言中的『十二星宿』?请宫主预作准备。”

    邀月宫主点点头,一挥手,说道:“知道了,你们去休息吧。”

    似乎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里。可是,恰好于此时进屋的花月奴却将侍女的话牢牢记住了。她意识到报仇机会的来临,恨不得立刻飞往刘家湾,手刃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