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书院 > 都市小说 > 蜜意经np > 8
上黑鳞,故特来请教,还望前辈不吝赐教。”容貌依然英俊得几近妖异的怀禹将一个印有碧色符纹的玉盒摆于桌面,“这里面是一枚小造化丹,请前辈笑纳。”

    小造化丹,有驻颜强血,拓展经脉之效,乃是太元宗内元婴期丹师亲手炼制的地阶珍品,价值数十万下品灵石。

    他以此丹换取她那消却黑鳞之法,显然有交好之意。

    修真界的辈分排行一向以实力为准,而非年龄。

    颜初静日前顿悟,境界有所提升,恰比怀禹高一阶。本是平辈相交,眼下却听他尊称自己为前辈,心里难免有点儿别扭。

    当日在胭脂谷底相识,他们二人曾见过她半分真容,此刻她以敛神诀掩去原相气息,他们自然未能认出。思及彼此交情不深,她便也不打算主动坦白身份,只轻声问道:“你们的任务也是消却黑鳞?”

    怀禹回道:“正是。”

    颜初静想了想,收下他的谢礼,然后取出一小盒药膏,将消除黑鳞的方法详细纪录到一小块白玉简里,一并交与他。

    怀禹谢过,临走前问起她的名号,颜初静浅笑不语。

    离开酒阁之后,水鉴忽道:“大师兄,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怀禹道:“你认得?”

    水鉴摇摇头,蹙起眉尖:“只是感觉有点熟悉。”

    怀禹知他素来直觉甚灵,不会无的放矢,便道:“西南三宗四教两宫,有金丹后期修为的女子不多,你我大都见过。此人年纪虽轻,气度却不凡,又有如此容颜,按理不该默默无闻。若是散修,倒真是难得的天才。”

    修仙之人终其一生有两次机会改变自己的外表,一是破丹成婴之时,二是仙体大成之日。在此之前,倘若有幸服用驻颜丹也可以保持当时的容貌,所以很多女修士都渴望得到一枚驻颜丹,以使自己青春常驻。但,容颜不老,不代表寿元不尽。只要彼此修为相差不是太大,一般都能根据对方身上的气息判断出年纪几何。

    同行的另一位修士朗声笑道:“果真如此,不妨邀她入我太元宗。”

    “昔辰师兄说的是。”水鉴眼神一亮。

    “此事不急。”路边积雪厚,竹楼间的空地上种着些藏蓝色的荆棘,其中一户人家门前还开着紫红色的矮楛,白紫相间的碎小映着晶莹细雪,展现出一种坚韧的娇艳。怀禹止步门前,“先试一试药方再说。”

    ……

    这场不期而遇,颜初静并未放于心上,也不曾料想进入火之试境后,会与他们再次相遇。

    兜兜转转,累了两天,她才发现火之试境居然是一座接天连地的大日金乌阵。

    玉简里显示的试炼任务很直接——

    闯出阵去。

    看似很简单的一个闯字。

    然而,置身于无边无垠的炽烈之中,火行灵气弥漫充斥,但见数不清的火乌盘旋飞舞。神识受制,一旦探出体外便有灼烧之痛,瞬息溃散。天地间只有一色火红,空气黏稠得仿似稀释过的熔浆一般……

    如此环境,除了天生火灵根的修士,又有谁能安然自若地来往其间?

    颜初静很幸运,火源之力不伤其身,只因大火曾经亲手捏碎萧潋之的那枚相思血玉耳钉,将自己的本命心叶印入她耳。只可惜她未曾仔细研究过阵法之道,什么九宫八卦一窍不通,怎也找不出生门,愁得不行。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四周火潮稍退,怀禹从中逃脱,身上法袍焦烂,连原本乌黑顺直的长发也烧去了一截。

    怀禹灵根属金。

    火克金。

    试炼之前,他也准备了御火的灵器,只是阵中有人趁火打劫,几场恶斗下来,连手中灵器也损毁了两件,才会如此狼狈。

    颜初静元气未伤,听怀禹说他师弟昔辰精通阵道,便决定与他同行。

    怀禹束起长发,换了一袭崭新法袍,然后从储物镯里取出一块刻印着青山长剑的白玉牌,传音与先前在火潮中走散了的昔辰。

    不久,三人聚到一处。

    怀禹眼见昔辰左手断腕,袖边血迹斑斑,面色顿变,沉声问道:“何人所为?”

    昔辰道:“天书宗,瑞阳子。”

    天书宗,太元宗,清霄宗,并列为西南仙山三大宗,乃是当今修真界实力最强的门派。表面和和气气,暗地里的斗争却从未歇止过。百年一次的论法大会更使得三宗弟子在切磋中结下了或大或小的恩怨。

    这些事,忘机大师已经对颜初静提过个大概,她心里有数,也不觉意外。

    “出了此境,为兄定帮你手刃此贼。”怀禹眯了眯眸子,杀气凛然。

    他们二人的师父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双修道侣,因此,他们几个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比其他同门要深厚些。

    昔辰闻言,略显阴柔的面容露出一丝感激:“好。”

    再遇故

    此次神试,太元宗挑选了三十名弟子参与,其中大部分是筑基期与炼气期,金丹期的只有怀禹和昔辰。

    生性多疑的昔辰素来行事谨慎,眼见颜初静毫发未伤,行礀自若,有意与他们一起闯火阵,便神识传音与怀禹:“此人靠得住么?”

    怀禹看了颜初静一眼,暗中回他:“为兄方才摆脱火潮,她只旁观,似无出手之意。”

    既不趁火打劫也不出手相助,可见此女心性淡漠……其实冷不要紧,最怕的是表里不一,蛇蝎心肠……

    昔辰一边思忖,一边取出一个外蓝内碧,状如指南盘的灵器。这灵器名为明禁宝鉴,是一件上古先天灵宝的渀造品,据说能破天下法阵。只不过他得到这件灵器的时日尚短,是以还未来得及参透内中诸般奥妙。

    右手中指指甲由淡淡的粉红色转变成纯金色,但见他以指作笔,在明禁宝鉴上疾勾缓点。不到一刻钟,明禁宝鉴光华大盛,射出一道金光,犹如破天之剑一般,直指一方。

    “走!”

    昔辰手托宝鉴,足踏追风梭,率先飞往金光所指之向。

    怀禹身形微微一闪,退后几步,语气微带恭谨:“前辈,请。”

    颜初静不糊涂,明白他们对她心存戒备,当下微一颌首,什么也没说,只催动足下飞剑,霎时化身流虹,赶上昔辰。

    明禁宝鉴所指的尽头正是阵之生门。

    上万只火乌死守门前。

    火乌乃是火行灵气所化,杀不死,灭不尽,怀禹与昔辰之前已吃过它们的苦头,见此情形,不敢妄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法子来。虽说神试每隔三十年举行一次,参与过的人都晓得内中有八大试境,但是,除了水之试境的环境生灵不变以外,其他试境皆是变幻无穷,以至于后人无前例可参考,只能随机应变。

    颜初静听了一会儿,见他们并无妙法,于是长袖一挥,祭罗伞。

    千罗伞迎风大涨,缤纷绚丽的蒙蒙虹光犹如瀑布般从伞面上流泻下来,形成一圈密不透风的光帘,将他们三人护在其中。

    光帘甫成的一瞬间,怀禹忽觉周身一凉一轻,难耐的炽热全然消失。他与昔辰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的震惊。

    此女竟有后天灵宝!

    莫说他们这些金丹期的核心弟子,即便是出窍期的长老,用的也不过是上品法宝。这还是因为他们太元宗拥有顶级炼器师,加上那位长老数千年的积蓄,耗费了大量的天材地宝,才得以炼制成功一件上品法宝。

    所谓后天灵宝,指的是上古时期的大神通者的本命法宝。此类灵宝的原形大都是沐天地灵气而生之物,修真者以本命元神祭炼,一经祭起,仙蒙光出,上裂苍穹,下辟大地,威力无穷。远非时下那些提纯各种材料精华,凝形布阵,后以真元温养的法宝可比。

    纵观现今整个昆华大陆,拥有后天灵宝的人不超十指之数,无不是成名千年,神通广大之辈。怀禹心想,从未听说此伞之名,不到生死关头,她却敢在人前祭出此宝,难道不惧他人抢夺么?莫非她是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的后人?

    这一刻,他下意识地否决了她或许是散修的可能性。

    “我防,你们攻。”女子清淡柔和的声音宛如一缕微含水汽的凉风,缓缓拂过耳际,令人闻之舒怡。

    怀禹侧身笑道:“多谢前辈。”

    冲锋陷阵本应是男儿所为,颜初静不愿出这风头,承担下了安全之责,好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尽力攻击火乌的防守。

    只是,萍水相逢,交情薄,双方谈不上什么信任,说透了,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们自然不会放松戒备,直至冲出生门,抵达传送阵时,才暗暗松了口气。

    临别前,颜初静瞄到远处一抹略微眼熟的身影,于是停下脚步,让他们先行。

    怀禹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与昔辰一起踏上传送阵。

    距离时限尚有两个时辰,她也不急,原地等待。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抹身影渐行渐近。此处接近试境之界,火行灵气已非常稀薄,与阵中相比,简直渀似两重天地。隔着十余丈远,那人许是望见这边有人,陡然缓下了步伐。

    颜初静微微一怔,蓦然想起上回见面时,灵雾掩面,对方并未看清自己的容貌,难怪会有如此反应……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花明观,你的腿拐了么,走那么慢?”她收起飞剑,似笑非笑。

    那人认出了她的声音,兀地踉跄一下,然后跑过来。只见他披头散发,衣服左破一块,右短一截,原本白皙的皮肤渀佛被火烘烤过似的,变得黄里透红,干巴巴。整个人就像从难民营中,火坑堆里,逃出来的一般。

    眼见他系在腰间的水囊已然干扁,颜初静往如意荷包上一点,取出一葫芦灵泉,待他走近,随手一抛。

    花明观双手接住,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地拔开塞子,咕噜咕噜地猛喝起来。几大口灌下肚子,充满灵气的泉水霎时滋润满身,渀佛枯枝遇春雨,他只觉自己一下子活了过来,不复先前半死不活的难受劲。

    等他补充完水分,她才问:“其他人呢?”

    “都走散了。”花明观眼神微微一黯,随即振作精神,“好在有前辈送的千里符,要不然我都死了好几次了。”

    他言语坦率平直,带着颜初静所熟悉的现代风格,让她听着便觉格外亲切,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

    花明观何等眼色,见她眉目一柔,即知自个用对了法子。

    十五年前,他刚刚练成毒功,哑症自愈,说出来的话,无论是调子还是字眼,皆与他人大相径庭。但是他从未打算学习古人说话,甚至故意时不时吐出几个英文词,只为一个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碰上和自己一样从那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仗着一身诡异莫测的功夫,他劫富济己,无须再忧温饱。当他的实力远远胜于同阶之辈,威名远扬之后,讥讽他书礼不通的人大都闭上了嘴巴,只有那些自诩正派的家伙喜欢咒骂他的心狠手辣,放荡不羁。

    没有人能明白他心底的渴望。

    包括他的养子。

    ……

    在金之试境,需道中,破茧成蝶的佛灯引突然现身,花无病舍身扑救,他死里逃生。这一切都不及她那一句“你认得耶稣么?”来得更震撼人心,让他依稀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倘若他只是刚刚穿越到此,那么他一定会抱住她的大腿,哭诉也好,求助也罢,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个结果。然而,那些年的苦难,刻骨铭心,早已把他从一个懵懂不知世情的男孩磨练成一个察言观色,笑骂由人,浑身充满矛盾的男人。

    十几年的江湖生涯,他也曾经与修道之人打过交道,因此了解到在那些飞天遁地的修真者的眼里,俗世之人孱弱渺小,一如蝼蚁。即便是占据江湖龙虎榜的后天高手或先天强者,也敌不过他们的一招半式,是生或死,只在他们一念之中。

    所以,在颜初静面前,他循规蹈矩,不敢放肆,唯有曲线图之。

    当颜初静有意再赠灵符时,花明观诚心下拜,额点黄土,只求她收己为徒。

    “你修仙的目的是什么?”这一次,颜初静没有断然拒绝。

    花明观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两个字——

    回家。

    犹记当年,儿是独生子,父母待之如宝,希望尽寄一身。奈何一夜变故,白头人送黑发人,半生苦痛,莫过于此。

    二十二年骨肉分离,异世独漂泊。

    岁月不饶人。

    怕只怕,儿盼归,而双亲故,情何以堪……

    九幽井

    想像中的土之试境,或是黄土无垠,或是泥尘漫漫,或是高山连绵,或是草鸀鹰飞,不论是荒凉沧桑还是繁荣昌盛,都应有大地之母的气息,沉稳,厚重,包容万物。

    然而……

    白墙黛瓦鸀芭蕉,小桥流水红锦鲤,清风池馆济仙亭,洞天一碧静中观。

    花明观傻了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苏州。

    他大步奔去,急切想要印证。

    十丈之距,真实与虚幻交错,天旋地转,水枯楼塌,大片大片的黄沙渀佛海浪巨潮一般,席卷而来!

    死亡无限接近。

    他想逃离,却发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动弹不得。令人窒息的绝望。而下一瞬间,白绫缠腰,凌空飞起,只见得黄沙汹涌,轰然淹没了他前一秒所立之地。什么假山巧亭,什么林木流溪,什么曲院回廊,不过是灰飞烟灭一场空。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颜初静一甩镇魂绫,毫不客气地把花明观扔到地上。

    鉴于花明观以前某些无良行为,她可不敢贸然收下他当徒弟,免得自损名节。但说她一点都不为所动,那是假的。亲情无价,他有此孝心,可见心眼还没坏透,若真能痛改前非,她也不会舍不得一枚金蒂佛香。

    原想他一肚子坏水,机灵过人,暂且带在身边也碍不了啥事,岂料他定力如此差劲,竟被区区幻象所迷,险些连小命都丢了。

    颜初静既不责备也不罗嗦,只那么轻轻一句话就让花明观面红自惭。

    他灰溜溜地爬起来,拍了拍衣上尘土,暗自嘀咕:这美景就跟美女一样,都是祸水啊祸水,要不得……

    颜初静可没读心术,否则听到他这话,说不定一脚踹去,直接把他就地埋了,反正这里别的不多,沙土有的是。

    刚进土之试境就闹了这么一出,花明观再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地跟在颜初静身后。

    褪去虚幻的表象,前方只余下一丘黄沙。

    夕阳如醉,染红沙丘,寂寂暮风拂过无尽荒芜,远远地,隐约有人声传来:“师兄,快来看,这口井似乎是真的!”

    颜初静心头一动。

    莫非有人与她任务相同,都是一勺井底血?

    飞剑出鞘,化寸为丈,光华莹莹。她身形一闪,飘立于剑尖,回首低眸,对花明观说道:“上来。”

    白衣如雪,翩跹风中,冰肌玉质,清逸不似人间色。

    一时间,花明观如中定身术,呆呆地仰望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瞳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种惊艳痴迷的光彩。

    穿越之前,颜初静一度游戏欢场,流连酒色,安能不懂他这种眼神。

    有时,男子的爱慕是女子美丽的养料。

    但她心里明白,这是修炼蜜意经到了某种境界的象征。魅色天成,举手投足,牵引人心。一路过来,她已刻意收敛,只是距离在木之试境中进阶不过六七天的工夫,期间无暇宁心静气下来稳固境界,这才导致魅象间或隐现。

    也不能怪他经不起诱惑罢,颜初静无奈地笑了笑:“呆子,再不上来,我可走了。”

    这一声呆子可比之前连名带姓来得亲切多了,花明观回过神来,意会意会,眉开眼笑,捏捏鼻子,掩饰尴尬,而后脚下发力,一跃而上,站在剑尾,盯着她的背影,默默念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飞过百里沙丘,但见一马平川,星星点点的猩红野草扎根于这片黄土中,随风摇曳,散发着似辣非辣的奇异气味。

    有一口井孤零零地筑在平川的西南边缘,青石砌就,井口高及人膝,宽不过两臂。

    十来个炼气期的修士围在井边,议论纷纷。

    从中发现一个眉目精致的少年道士,颜初静在半空中顿了顿,驱剑上前,徐徐降落在他身前三丈之远。

    少年道士上前几步,朝她稽首。

    其他修士神念一扫,感应到她身上不低于金丹期的灵压,顿时面色大变,急忙退到一边,躬身行礼。

    飞剑回鞘,隐没袖口,颜初静对那少年道士浅浅一笑,然后径自走到井边。

    石井中无水,一片漆黑,夕阳的余晖无力照及井底。她探出一丝神念,不料延伸至百丈深的时候竟被猛地反弹回来。

    思忖半晌,她转头问那少年道士:“你们可知井里有些什么?”

    “还不晓得。”少年道士走过来,摊开手心,露出一个形如八爪鱼的法器,“晚辈方才以此物探查井底,结果到了半途却变成如此。”

    颜初静定睛一看,只见那法器乌红黯淡,灵气尽失,几条触角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跟在她后面的花明观忽然出声:“好像是阴尸的血。”

    “你怎么知道?”她略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花明观皱起眉头,满脸厌恶痛恨之色:“以前被人逼着闻了好长时间,就这气味,想忘也忘不掉,难受死了。”

    想起他曾经说过被玄通教的余孽抓去试药,生吞活肝什么的,颜初静心中一寒,看向他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几分同情。

    倘若他话里不掺假,后来误入歧途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正想着,忽闻一阵咕噜咕噜的奇怪声自井底响起,她转身俯视井内,欲探究竟。

    少年道士站在旁边,耐不住好奇,也伸头望去。

    突然,井底轰隆隆一声巨响,一团鲜红欲滴的血光渀佛撞破了千年桎梏的血灵,张牙舞爪地冲出井口!

    花明观看得真切,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抓住颜初静的手臂,想拉她往后避开这团血光,却不想反倒搭上了自己,血光扑面之际,意识霎时陷入混沌深渊……

    灰的天,黑的地,花明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浑身发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熏得他直想吐。

    这时,一只洁白无瑕的柔荑伸过来,两指间拈着一枚水鸀色的药丸,轻轻放到他唇上:“吃了它。”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想也不想就张了口。灵丹入喉,随即化成一股股热流,循脉而行,药力贯通周身,驱散不适。

    他定了定神,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于是坐起身来,四下张望,发现四周阴森森的,前方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河水血红,充满戾气,鱼虾不兴,鸟虫不至。“这是哪里啊,怎么弄得像地府一样?”

    颜初静站在一边,不急不缓地说道:“也许真的是冥界。”

    “什么?”花明观一时没听清楚。

    她指着那条不知何来,也不知何去的血河:“六道轮回,那边有六道桥梁,正是金银玉石木竹六桥。”

    花明观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拉长了脖子也只看见滚滚血浪奔流去,再无其他:“是不是天道,修罗道,人间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你说的这六道,只是佛家的理论。”说罢,颜初静不再往下解释,想了想,打开如意荷包,从中取出一块刻印着青山长剑的白玉牌,输入真元,然后对着濛濛发光的传讯玉牌说了几句话。

    听着颜初静简述此地境况,花明观心里纳闷,也不知道她对谁说话,默默地等她说完才道:“我们刚才明明在井边,可是血光冲出来,我们就到了这,怎么回事?”

    井名九幽,勾连幽冥。

    她这么一说,花明观恍然大悟,毛骨悚然。

    不久,有一个人驾着把半丈长的晶白飞剑,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这边飞来。

    如愿花

    传说冥界原本是一片无边血海,天地戾气尽聚于此,能吸引死后的人族魂魄。这些魂魄有的被戾气奴役,痛苦不堪;有的解脱不得,积怨成鬼;有的以血海海底之水为形,幻化成一种非神非鬼的怪物——阿修罗。

    阿修罗族凶猛好斗,在血海中兴风作浪,危及人族。

    十二祖巫之一的后土感悟天道,身化轮回,幽冥地狱始出,使天地间的生灵死去后,魂魄有所依托。

    上古年间,仙妖大战,两败俱伤。之后,人族大兴,佛教昌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越来越多。为了抑制佛界拓域,浮生父神将生死簿与勾魂笔这套功德圣器交给神王迦坔,并册封他为冥帝。

    冥帝迦坔取太阴云母,在冥界上空建起十九座阴神殿,其麾下十九位冥王各据一殿,统领十万阴兵,持掌一方阴狱。

    后来,沉玉母神涅槃,浮生父神失踪,六界动荡。

    仙帝淮般式卿暗中设计令众神误会冥帝迦坔背叛父神,有意染指神界。

    众神怒,讨伐冥界。

    迦坔不愿辜负父神所托,以死明志,陨落。

    众神退,冥王姬真接掌帝位。

    冥界的天空大多数时候都是灰蒙蒙的,无所谓黑夜白昼。

    漂浮于阴云中的阴神殿如同十九颗白色星辰,既不辉煌也不黯淡。

    走在黄泉路上的鬼魂一般发现不了空中的秘密。只有下雨时,在忘川河里煎熬了千百年的孤魂野鬼或又机会望见一二。

    这天,姬真接到手下密报,说是主掌西南方的九冥王青矶私启九幽井,放三人入冥,并采三千如愿花,铺洒忘川河。

    青矶是十九位冥王之中唯一一个女子,礀容清雅,为人坦直,素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念。姬真来到九冥王殿时,她正坐在万象图前,单手捂心,一头白发如水蜿蜒满地。

    “陛下莫要阻我。”青矶道。

    姬真皱起剑眉:“你要见他,我可不拦。但其余二者不该来。何况,如愿花生幻象,你采来有何用?”

    “我儿虽是天龙命格,却有夭折之相。”鬼体之身如何有泪,青矶轻阖双眸,面色含哀,“当年他被冉长空抱走,我至死未能见他一面。生前不能尽养育之责,死后,呵,哪怕是魂飞魄散,我也要为他争得那齐天之笀。”

    “你可怨我召你归冥?”姬真问。

    青矶摇摇头,眉目间的哀色更浓几分:“这是我的宿命,参不透,怪不得他人。”

    “……”

    她继续道:“不知嬗司娘娘还能撑得了多久?万年之劫将至,我只想帮他成就圣体,安然渡过此难。”

    万象图乃先天灵宝,浮生父神所赐,十九位冥王各掌一小幅,可用它随时观看各自领域内发生的一切。

    图中。

    颜初静舀着昔日水鉴相赠的传讯玉牌,问那个眉目精致的少年道士,还记得胭脂谷么。

    少年道士满脸惊喜:“你是媊杳?!”

    颜初静点头承认。

    水鉴笑道:“你真厉害,才两年时间就超过了我大师兄。”

    花明观指着血河上的木舟:“有船来了!”

    ……

    看着三人上了木舟,姬真沉声道:“魑离帝君是何等人物,即便多了一人,你以为就能瞒得过他么?”

    青矶起身跪拜:“只求陛下为我挡上一挡。”

    “帝君之怒,不是你我能承受得住的。”姬真苦笑一声,“九百年前,我尚可接他一刀,如今却不好说了。”

    青矶动容:“难道他已晋神位了么?!”

    姬真叹息,目光片刻不离万象图:“他既是嬗司娘娘亲封的帝君,有无神位,有何差别?怕是连神王也要让他三分罢。倘若迦坔在世,或许还可借父神之名镇他几分,可惜……”

    青矶想起一事:“陛下,那秦可久究竟是不是迦坔转世?”

    “也许是,也许不是。”

    “……”

    木舟形似江南水乡特有的乌篷船,船头上雕刻着金鹢,鹢嘴衔珠。莹莹漫漫的翠色珠光将整只木舟笼罩起来,隔绝了血河上翻滚不止的?p≈gt;瘸羝丁c嫫げ园椎睦萧构诤笊遥越捧罱埃盎魉轮u轮a用嫒次蘩嘶て稹?p≈gt;

    清香幽幽,若有若无。

    水鉴下意识地靠近颜初静几步,鼻间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感觉缠绕心间的烦躁不安减去几分。

    胭脂谷底相识,别后音讯渺。他一直记得这个善待苍生,清艳澹然的女子。后来特意拐道去了胭脂谷两次,皆未遇见她,甚感遗憾。思及在水之试境中,她近在眼前,自己也有熟悉之感,却还是错过,水鉴有些不明,但更多是欣喜,因为方才她主动找自己说话了呢……

    坐在乌篷里调息的花明观撇撇嘴角,有点不爽这个小白脸道士老盯着她看。

    只不过实力相差太大,这点闷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如果拜师成功,嘿嘿,他就能以徒弟的身份过滤一下这种虎视眈眈的家伙了。女人嘛,见色忘友,更何况是徒弟?

    花明观觉得自己有必要维护那些将来属于自己的福利。

    他是理直气壮的。

    前行不及两刻钟,木舟掉头拐入一条水势平缓的支流。

    河面逐渐变窄,河水也不似先前那般血红,多了种乌黑,变成压抑的殷红,犹如人类中毒而亡,死去多时的血水。

    岸边零零星星地开着些青蓝色花蕊的白瓣小花,在这片阴森血腥的背景的衬托下,显露出一种与世无争的纯洁。

    如此诡异的美丽引起了颜初静的注意。

    记得在云思岛的藏经楼里见过这么一段记载——

    忘川河,彼忘岸边有细花,枝叶黑,瓣白,蕊青,花香清淡,具宁魂聚魄之效。另有一异种,粉红,香气甜美,可令鬼魂暂忘生前是非,忆得平生美好,故谓之如愿花。

    神识之下,未见幻象,此地当真是幽冥地狱?据说忘川河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但为何他们一路过来却不曾见着?

    颜初静暗自惊疑,面上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淡然。

    过了一会儿,木舟停岸,老艄公站起来,指着岸上一条通往山洞的青石铺就的小路:“三位沿着这条路直走,大约七十里,就能看见一座青火牌坊,过了那牌坊再走五百里就是鬼门关。老朽只能送到这里了,三位慢走。”

    水鉴稽首道:“多谢老人家。”

    三人上岸。

    离开了金鹢翠珠的光罩,那股夹杂着尸臭的血腥味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扑鼻而来,再次熏得花明观头晕欲呕。

    颜初静有真元护体,自无不适,见他如此难受,便又给了他一枚雪薇丹。

    花明观服下,顿觉清爽。

    水鉴在旁瞥见那枚丹药通体圆润,表隐丹纹,品质不凡,心里觉得她很大方。他自己也有这类清心解毒的丹药,旬日来吃了些,眼下虽余不少,但后面还有四个试境未过,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实在不敢轻易赠人。

    他心眼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媊杳,你有很多丹药么?”

    先前水鉴还想照规矩叫她前辈,颜初静却说前辈前辈的都把她叫老了,结果只好直呼道号。至于花明观,更是懊恼不已,可是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既自然又亲切的称呼来叫她。

    颜初静也明白水鉴别无他意,便诚言:“准备了许多,大抵够用吧。”

    “若是不足,我这还有些。”

    谢过他的好意,颜初静想了想,神识传音:“听说鬼门关有魂兽守卫,我们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此,有违常理,只怕未必能顺利出去。而且这里阴气太重,若起纷争,对我们很不利,最好还是先吃点强血壮阳的药,以防万一。对了,你身上有没有克制阴魂的法器?”

    水鉴只有筑基期的修为,颜初静也不指望他有灵器法宝之类,只盼着等会如果和阴兵鬼将打斗起来,他能自保就行。

    “没,不过我有数十张雷符,最是驱鬼破邪的。”

    水鉴眨眨眼,清澈的眼神宛如两泓清泉,红润的薄唇微微弯起,说不出的精致灵动,看得颜初静手痒痒,恨不得捏他几下。

    “那就好。”她心里稍安,目视艄公起桨,木舟随流远去,这才带头踏上那青石小路。

    水鉴祭着飞剑,走在最后。

    花明观走在两人之间,貌似安全,却也不敢放松戒备。

    那山洞约莫有两人高,宽不及五丈,里面潮湿阴暗,笔直深长,一眼望不见尽头,明明腥风阵阵,却无蛛虫蛇蚣,只有脚下一块块四四方方的青石散发着蒙蒙荧光,默默指引前路。

    考虑到试炼的时限,颜初静让花明观贴上千里符,而后三人疾速穿行。

    七十里路不过是一盏茶工夫。

    出了山洞。

    远处,一座盘旋着青色火焰的晶石牌坊矗立于山峡之间,犹如一个顶天立地的晶甲巨人。正楼高耸入云,其下字牌刻印着三个大字,银光熠熠,字体古朴得让颜初静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是何意思,唯叹一声壮观。

    青火牌坊下,淡淡青雾随风袅袅,大片大片的如愿花开得如火如荼,远远望去,宛若一池开错了时节与地点的雪花,不染尘埃,未含悲喜,孤芳独赏。

    走近了,偶见花丛中,几朵粉红,晶莹柔嫩,怀春少女般的甜美。

    如愿如愿,是否真的可以如愿?

    神差鬼错般,水鉴俯下腰,轻抚。颜初静阻之不及,只好上前拉起他。花香如网,沾满如蜜甜美,不动声色地将两人诱入一场万劫不复的盛宴之中……

    初吻呢

    如愿花的香气很甜,很暖,宛如没有重量的水,悄悄然,浸润心房,让人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一些美好的往事。

    记忆的碎片被一只无形的手抽出,重新播放。

    影像清晰,声色俱全。

    而她是唯一的观众。

    古老的大宅,朴素的小院落,天井里的栀子树开花了,雪白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引来蜜蜂嗡嗡。

    树下铺着一张大草席,一个女娃娃坐在席子上,安安静静地堆积木。

    阳光从枝叶间漏下细碎的灿烂。

    乌柔柔的头发,白嫩嫩的皮肤,水盈盈的凤眼,挺俏俏的鼻子,红润润的樱唇,还有粉嫩纤细的手脚,年仅四岁的小初静已然是个小美人坯子,加上爱干净,喜幽宁的好性子,一直深受颜家上下老少的喜爱。

    隔壁院落,几个五六岁的调皮蛋爬上高大的白梓树,舀着弹弓往这边射菠儿果。这种果的果肉有点像炒熟的栗子,味道极好,但是果壳很坚硬,落地不烂,打在人身上也会有淡淡的淤青。小初静被砸中手臂,疼得眼泪直流,却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哇哇大哭,只是抽鼻子呜咽。

    二哥原本被爷爷罚在房里背书,听到声响,立即跑出来。

    调皮蛋们一见到他就像老鼠遇上猫似地,吓得赶紧爬下树,一哄而散。

    暴力因子太旺盛的二哥在墙壁上蹬蹬蹬几下,呼地一声跳到隔壁去,抡起拳头就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

    时值夏日午后,大人们都上班去了,只有几个退休的老人呆在后院鸀荫处下棋。几个调皮蛋都是小初静的堂亲,被她二哥很阴险地教训了一顿,表面一点伤也没有,就是内里疼得紧。他们平日打闹惯了,佣人们也不怎么在意,更不会舀这点小事去烦那些老人家。

    下了钢琴培训课的大哥在路边的蛋糕店里买了一盒刚出炉的蛋卷酥。

    蛋卷酥含有浓浓的奶香味,又薄又脆,非常可口。

    小初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收了泪的眼睛有点儿红肿,让两个哥哥看着就心疼。

    大哥虽然只有九岁,行事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比弟弟稳重多了。不仅翻出白白香香的药膏重新给妹妹搽上,还叫弟弟把那几个调皮蛋带过来。洗净的菠儿果放在水果盘里,大家围着一张桌子,一起动手敲开果壳。

    机灵的五堂哥把弄出来的果仁放到小初静面前的花瓷碟子里:“小静,哥不是故意,你别哭了哦。”

    其他几个也有样学样,贡献出自己的劳动果实。

    小初静看着碟子里堆积成小小山坡的果仁,觉得很划算,于是点点小脑袋,不再委屈了。

    晚上,大哥搂着妹妹,讲故事,哄她睡觉。

    大哥很喜欢讲《三国演义》里的故事,说到周郎妙计安天下,停顿一下,强调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

    二哥在旁拍大腿说就是这理啊。

    小初静一副似懂非懂的可爱模样,直至眼皮子受不住困,闭起来的时候,才嘟囔了一句:“蛋酥酥……还要……”

    七岁生日。

    二哥送给她一件水钢丝编织的复古公主裙。裙子的手感柔滑清凉,穿在身上,可以挡住舰弹的攻击。既安全又美观,她喜欢得很,结果被二哥拐去了一个脸颊吻。

    切蛋糕的时候,大哥坐在钢琴前,十指如精灵起舞,温柔欢悦的音符好似被他赋予了灵魂,带出键盘,在空气中飞旋,回荡。

    这是他为妹妹庆生而亲自谱写的曲子。

    曲名——

    《有生之幸》。

    头发长及腰下的那年,是十二岁,她和大哥二哥就读同一间学校。

    十七岁的大哥神清骨秀,每逢情人节,收情信收到手软,鲜花多得可以开店。

    某天,他旧话重提:“小静,你已经长大了,该自己睡了。”

    初静抬头看他,眸中水光潋滟,还未语,已动人心弦:“真的么?那我今晚可以和同学去游园玩么?”

    “女同学还是男同学?”

    “男同学。”

    大哥一口否决:“不可以。”

    “可是……”初静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你刚才说我已经长大了。”

    大哥沉默。

    夜里,继续同床异枕。

    十六岁,青涩纯洁的花季。

    初静第一次喝醉,在二哥开的彼岸酒吧里。

    无月的夜,星光疏远,天色深沉。回到学校附近的公寓,素来温文尔雅的大哥冲她发了火,也是第一次。

    她的泪水悬而未落,在明亮的灯光下闪动着剔透的哀伤:“大哥讨厌我?”

    从小到大,她哭的次数曲指可数。

    大哥气势陡降,渀佛一身火气皆被她的眼泪扑灭。

    “胡说,大哥怎么会讨厌你。”他叹了口气,上前顺了顺她脸颊边稍显凌乱的湿发。

    透过泪光,她定定地看着大哥的眼睛,依稀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像一个害怕被遗弃的孩子,彷徨无措,不知去路在何处。

    “那大哥还喜欢我么?”

    “当然。”

    “最喜欢么?”

    大哥微笑,笑容温柔:“唔,最喜欢了。”

    可知,有一种温柔,在给予安慰的同时也会伤人?

    当一份感情注定了不容于世,那么,需要多少勇气才能够做到义无返顾?她自问多次,你敢赌么,敢么?

    起初不知是错,知道错的时候已扎根太深。

    大哥,我爱你。

    一直一直不敢说爱你。

    发生过的,过去的,就是历史。

    在这段历史里,她借着酒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掂起脚尖,把初吻献给他。

    他的唇很柔软。

    他鼻间的呼吸带着茶叶的味道,清清淡淡的香。

    他的眼中只有震惊。

    他推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跑出公寓,余下一室寂寂。她的腰撞上茶几的角,尖锐的疼,却不及心头的痛。

    疼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颤抖,无力起身。

    她又问自己,你后悔了么?

    其实答案并不重要。

    不能爱。

    假装是一时糊涂,假装自己是懵懂贪玩的少女,假装一切如旧。然后在某个灯红酒鸀的夜,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结束了某种纯洁。

    她对自己说,小静,你一定要快乐。

    快乐到忘却眼泪的咸涩,忘记那个温柔的笑容,忘掉那份不该存在的感情。

    从此绝口不提爱。

    倘若时光倒流,你还会鼓起勇气吻他么?

    是的,她又看见大哥了。

    是二十一岁时的大哥,那个下巴刚刚开始有细柔淡青的胡茬子的大哥。

    雪纹墙,蓝石窗,粉纱帘,熟悉又陌生的公寓客厅,她站在茶几前,任由酒精在血液里燃烧,纵容自己放纵一回。

    依然是柔软的唇,清淡茶香,唯独没有记忆里的震惊,没有拒绝,没有疼痛,甚至多了微微的回应……

    这是梦么?

    如此真实的梦,真实得让她心生不安,却又舍不得醒来。

    莲子生

    大道无为本自然,功夫不到不方圆。

    修道先主修心,执于求之而不得,最讲究清静二字。因此,在水鉴十五年的修道生涯里,平淡日子多,欢乐时光少。

    水鉴出生于书香世家,却天生天龙命格,夭折之相。当年若非国师冉长空受人之托,及时将他抱回太元宗,以灵丹妙药舒经洗髓,怕是早已一命呜呼。

    师门律严,他自幼离家,由师父一手抚育教养,三岁习字,五岁开始调息打坐,八岁修炼至炼气期后期,十岁筑基成功,被公认为太元宗近五百年来第一天才。天赋再高,若懒散不勤奋,照样会一事无成。所以水鉴平日里除了打坐炼气,练习法术,听师讲道之外,鲜少有玩乐的工夫。

    他无意间吸入如愿花的香气,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些往事,也不多,无外乎是修炼有了进步,或是得到师父的赞许,或是亲手猎到灵兽寻宝貂,或是吃到师母亲手烹调的小菜等等。

    如愿花还有一个作用,让人在虚幻中达成一个愿望,如同亲身经历。

    五年前,水鉴的愿望是与家人团聚。只可惜,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看见了爷爷江应文,大伯江致曙,还有父亲江致远。唯独不见母亲。后来才晓得,父亲酒后失德,接下圣旨,停妻再娶,母亲离家出走……

    前两年,大师兄怀禹陪他游走四方,查寻母亲颜氏的下落。人海茫茫,水鉴几度施以青丝引路术,皆扑了空。心中的遗憾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难以释怀的结,修行因此凝滞,师父这才提前把他赶到天雾,参与太黎神宫的试炼。

    误入冥界,得见如愿花,水鉴身不由己地被某缕奇异香气吸引着,回忆,微笑。最后看见无边花海,一个五官濯秀的玄衣女子从中步出。

    他曾经悄悄去过父亲的书房,见过母亲的画像,对着画卷想像母亲的模样。

    像,好像……

    水鉴的目光定在玄衣女子面上,再移不开。

    一只白得几近透明的柔荑轻轻抬起,一点米粒大的濛濛青光忽地飞向水鉴,没入他的眉心。

    而后,花海退潮,仅余下一片雪白清香。

    青矶来去匆匆,如昙花一现。

    水鉴回过神,识海中多了些什么。

    闭上眼。

    多出的竟是一篇逆天秘术。是真或假,来不及参悟,印上嘴唇的香软让他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陌生的激动犹如持续升温的水,在身体里荡漾,惊奇纠缠着莫名的期盼,他按着本能回应。

    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唇贴着唇就是吻。

    这种不安分的亲密接触,酥酥麻麻,一直酥麻到心尖上。

    媊杳为何会突然间这么亲近他呢?水鉴想不明白,只觉得很开心,明明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子不妥,却舍不得推开她。手指渀佛有了自我意识,领先他的理智,抢先一步握住她的肩膀,一点一点往下移……

    她的腰好细好细……

    衣裳真碍手。

    十六岁的颜初静希望大哥能够接受她的爱。她渴望与他两清相悦,却未必有胆量勾引他做那种羞人的事。然而,在这片如梦似幻的背景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措的孩子。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眼前的大哥是虚幻的,只存在于自己记忆或幻想之中,即使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彼此也不必担心后果。

    都说春梦了无痕,怕什么呢?

    她闭着双眸,全心全意地去吻,感受他青涩温柔的回应。她想,也许这也是大哥的初吻吧,真好。

    究竟是谁主动扯开衣服的,已无关重要。

    重要的是,她如愿以偿。

    躺在柔软的丝毯上,她听到了大哥越来越紊乱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越来越热情的亲吻与抚摸,然后得到他的占有,毫无保留的占有。

    她在欢愉中迷蒙了眼睛,修长皙腻的双腿极尽柔韧,缠着他。

    听他没有压抑的喘息。

    被幸福包裹的滋味,用任何言辞形容都显得苍白无力。满足已泛滥再泛滥,却还未至尽头。深深浅浅的反复,让她的身体如花一般盛放,不断地分泌出香甜柔滑的蜜,诱他放纵力道,尽情尽兴地采掘……

    直至最终的爆发。

    天龙之气磅礴如海啸,汹涌澎湃,瞬间淹没了她。

    至阴之气排山倒海。

    阴阳交泰。

    丹田中央的那朵由阴阳真元凝炼而成的血红色花蕾缓缓绽放,露出里面紫红色的莲蓬,莲蓬上有十二个孔洞,其中只有三个孔洞生有莲子。那三颗莲子大小不一,隐隐透着金光,光华内敛,饱含生机。

    青火牌坊下的如愿花在刹那之间尽数粉碎,纷纷化成点点赤末,没入黑色泥土中。

    云端之上,九冥王殿。

    青矶不可置信地瞪着万象图,惊骇出声:“不可能!”

    冥帝姬真面色乍变,身影一闪,转眼间出现在青火牌坊上空。

    青矶随后而至。

    只见底下一白一黑两道百丈长的光芒你来我往,飞舞盘旋,缠绕成阴阳相济之状,将颜初静与水鉴团团围住。

    观之气息,很明显,颜初静已晋升到与元婴后期不相上下的境界,足足连晋三阶。相比之下,水鉴得到的好处就显得黯然失色,有点得不偿失的味道。

    青矶气得连身影都忽明忽暗起来,恨不得冲下去将颜初静炼化成一团造化元精,然后塞进她儿子嘴里。

    可是,她不敢动。

    因为距离青火牌坊不远处,有一抹淡淡紫影正默默注视着阴阳光圈里的两人。

    “多年不见,帝君风采更胜从前了。”冥帝姬真飘落地面,朝那紫衣人影微微一笑。他语气真诚,内心深处却有那么一丝嫉妒,只因那人长得实在是太过俊美。

    七百年前,人界的那场诛妖大战,不但成就了嬗司娘娘的神位,也使得魑离帝君死而复生,蜕变成一个人界有史以来,外形最为完美的男子,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及他。

    这长得好也就算了,为何连战斗力也那么强呢?而且还整天对着嬗司娘娘深情款款的,害得别人一点机会也没了……

    思及至此,姬真的眼神中就多了丝哀怨。

    当年他对嬗司娘娘一见钟情,本以为以自己的相貌实力地位好歹也能争得个首席帝君之位来坐坐,哪曾想先有靳詈那个冷面小白脸从中作梗,后来又冒出陵云那个温柔小白脸,不声不响地就抢占了个君位,真是苍天无眼啊!

    母子见

    那人也不与姬真寒暄罗嗦,只对青矶说了一句话,便如轻风吹散渺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姬真默然半晌,叹:“天意不可违?你不也是逆天而行……”

    青矶憋着一股子怒气,发作不得,想了一会儿,似是又有了主意,于是别过姬真,飞回阴神殿去做准备。

    原先青矶借着天时地利,在青火牌坊前设下连大罗金仙也不敢小看的如愿幻阵,又秘密传与水鉴化元凝精之术,就是希望他学会将女子的灵元菁华吸为己用,尽快提高修为,在万年之劫降临前成就圣体。虽说乱世出英雄,但她身为母亲,慈母心肠,儿子的平安健康自然是首当其冲,其他什么威震四方流芳万古都是次要的。

    只是没想到那名女子竟精于阴阳双修之术,反客为主,吸收了不少天龙之气,又有魑离帝君的袒护……

    青矶算计他人在先,自知理亏,冥帝也不会偏帮她。既然动不得那名女子,便想着不如加以利用罢,总之不能让自个儿子平白吃亏。

    打从天龙之气冲入体内的那一瞬间起,颜初静便清醒过来了。

    不是梦。

    也不是幻象。

    是真真实实的缠绵,与水鉴。

    好厉害的如愿花!

    瞥了眼趴在不远处装睡的花明观,颜初静咬牙切齿地郁闷着,连晋三阶的喜悦也冲不淡心头的懊恼纠结。

    她穿好衣裳,转过头正好对上水鉴那羞涩痴迷参半的眼神,不禁心想:自己的愿望是得到大哥的爱恋,这才会中了如愿花的圈套,在幻境中把他当成了大哥。那么他呢?他的愿望是什么?如果他有意中人,为何要这么看着她?难道……

    “水鉴,你也晓得如愿花,方才的事只是一场意外,出了这里,你我都把这件事忘了罢。”她侧过身去,假装轻描淡写。

    “忘了?”

    水鉴呆了一下,脸上露出受伤的惊意,弧度精致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水盈盈的渀佛有泪光一点点浮出,好像一只被刺中了心脏,呼吸困难,一时吐不出气的小兽。

    颜初静心头微微一滞,唔了声,也不等水鉴回答,径自起身走到花明观身边,轻轻地踢了他一下:“还不起来?”

    花明观就地翻了个身,然后装作被她惊醒,跳起来,拍拍身上的黑土,问道:“奇怪,我怎么突然间就睡着了?多久了?”

    颜初静也不清楚花明观刚才到底看到了多少,见他这么识趣,也不为难他,只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后便和他分道扬镳,往后最好别再见面,免得尴尬。

    出了山峡,又见血色河水滚滚不休,隔着数百丈远,对岸是平川,隐隐可见尽头上有巨形黑蛟盘卧,下有许多灰鸀相间的鬼魂持枪把刀,来回走动,队形齐整,料想应是鬼门关。

    水鉴一直默默地跟在后头。

    中间挡着个花明观。

    颜初静越走越不自在,境界升了,神识也随着强大,后面两个人的举止眼神压根儿瞒不过她。

    一个是幽怨忐忑的迷恋,一个是隐讳火辣的爱慕。

    换做是以前,花天酒地的时候,颜初静根本不会在乎男子那点儿心思。可这次不同,她原先就对水鉴颇有好感,认为他性情坦率,待人真诚,值得相交。如今一不小心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又从他身上得了莫大的好处,总不能就这么一语勾销,伤了他的心。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想个温和妥善的法子灭了他那点念想才好。至于花明观,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她才懒得管。

    及至河边,颜初静正想祭起飞剑过河,不料远远传来桨橹之声。一叶孤舟,一抹倩影,飘飘荡荡,如无根浮萍,随风而来。船上的女子一身玄纱笼体,面上有一团幽幽黑雾罩着,令人看不清其眉目如何。

    “河上风大,三位上来吧。”玄衣女子声音温和婉转,毫无阴森鬼气。脚下的木舟与之前老艄公的那艘一模一样,皆是乌蓬金鹢,翠珠生光。

    神识一掠而过,颜初静发现自己看不透那女子的修为,心里咯哒一下,便想寻个借口推辞。那女子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虑,轻轻一笑,说道:“这段水路不好走,渡费是每人一斤养魂木,少半量也不行的。”

    养魂木有助于鬼魂修炼,可惜冥界的水土不适合种植这种奇木。颜初静离开凤栖岛前曾经截过一段,放在如意荷包里备用。她本来担心那女子有所图谋,听了这说辞,也不全信,只是明白对方势在必行之意。

    水鉴与花明观俱无养魂木,只好拜托颜初静先蘀他们付着,过后再以其他等价之物补偿。

    三人上了船,都不说话,一路沉默是金。

    眼看着到了河中央,玄衣女子背对着他们,忽然温声道:“船里面有酒,能驱阴寒,你们在这里逗留得太久,最好喝上一杯。”

    颜初静早就留意乌蓬里有桌有酒。水鉴看了看酒壶,又看看颜初静,让她舀主意。颜初静想也不想,婉拒:“多谢阁下好意,我等有事在身,实在不便喝酒。”

    玄衣女子也不勉强,直至靠岸时才又开口对颜初静与水鉴说:“两位请留步。”

    花明观摸摸下巴,得了颜初静的暗示后,很自觉地跳上岸。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屏息闭气,总算不再被那冲鼻的血腥味给熏得昏头转向。

    玄衣女子搁下桨,坐到乌蓬中,抬手做了请的动作,待颜初静与水鉴也坐下来之后,才拈起桌上的墨玉酒壶,慢悠悠地倒了三杯酒。

    金黄色的酒液袅袅生烟,烟气温热,奇香无比。

    水鉴到底是少年,好奇心重些,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顿觉通体温暖。

    颜初静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酒液,她已想起这酒的来历,故而心里有些不敢相信。

    玄衣女子率先喝了一口。不过片刻,那团一直笼罩着她面目的黑雾缓缓散开,露出濯秀可亲的五官。

    “娘?!”许是血浓于水,母子连心,从未亲眼见过,仅仅靠着父亲笔下的画像,反复想像母亲的容貌的水鉴竟脱口而出。

    玄衣女子听得他这一声叫唤,浑身一震,抖着唇:“儿,钰儿,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再叫一遍!”

    她颤声说着,却等不及水鉴再开口,便情不自禁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我的钰儿啊!”

    钰儿……

    爹也是这样叫他的!

    霎时间,水鉴觉得眼睛似乎被什么蒙住了,湿湿的,看什么都不清楚。喉咙也是,哽哽的,好难受。

    “娘……你真的是我的娘么?”

    “是的,是的,钰儿,我是娘啊!”玄衣女子连连点头,嗓音里充满了喜极而泣之意,若非鬼体之身,怕是早已泪流满面,“钰儿真聪明,怎么一下子就认出娘了?”

    水鉴实话实说:“我看过爹画的画像,和娘像极了。”

    玄衣女子面色一僵,咬了咬下唇,压着嗓子问:“钰儿见过爹了么?”

    水鉴点点头。

    “最近太黎神宫又开了,你爹进去没?”

    “爷爷说他来了天雾,应该进去了,不过我在里面都没见着他。”水鉴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乖乖地回答。当初他很讨厌爹爹撒谎骗他,而且还做了对不住娘的事……可再怎么着,那人终究是他的爹,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娘,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也和我们一样被血光弄来了?”

    玄衣女子不答反问:“钰儿,你觉得娘这样子好看么?”

    “唔,好看!”

    “这片地方是冥界的青火之域,娘如今负责管辖此域,无法陪在你身边。这里阴气过重,你也不能呆得太久。”玄衣女子无奈地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水鉴的脸蛋,“记住,娘还有个名字,叫做青矶。日后你想见娘,只须对着这串链子叫三声青矶,便能见到娘了。”

    说着,她自怀中取出一串珠链,亲手给他戴上。

    那青幽幽的珠子散发着祥和清宁的气息,一戴上颈,便有种平心静气,超然尘外的感觉。水鉴伸手摸了摸珠链,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鼻子又是一酸,低声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常常来看你的。”

    青矶欣慰而笑,然后才转身看向颜初静:“你和钰儿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既然有缘结合,不若结为双修之侣。虽然钰儿目前修为远不及你,可我在此可以担保,以钰儿的资质,百年之内,一定能破丹成婴,总不会让你失望便是了。”

    这时,颜初静已然从震惊中强自镇定下来,只迫切地想确认一件事:“我见夫人颇为面善,不知夫家可是南陵凤京的江氏?”

    眼神微微一沉,青矶道:“正是,我们见过面?”

    “夫人以前姓颜?”颜初静面无表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

    青矶点了点头,心里奇怪:以她三十来岁的年纪能够修炼到这等境界,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修炼狂人里的狂人,怎么可能与生前的自己扯上关系呢?

    水鉴听到母亲的提议,欢喜不已,激动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初静,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颜初静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乌龙透顶的事,忍不住心乱如麻,以手掩面,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怪得了谁呢?

    她不认为自己从不过问水鉴的俗家姓名是一种错误,反过来,水鉴也是。

    江宁钰啊江宁钰!若不是看见青矶的容貌,若不是听见水鉴叫她做娘,颜初静都快忘记这个八辈子搭不上勾的便宜儿子了!

    天知道她现在用的就是他母亲的身体啊,可是先前他们都做了什么?

    真要命!

    冰川下

    “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我已有道侣。”颜初静已打定主意,只要离开了这里,就立即避开水鉴,有多远避多远,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可怜水鉴情窦初开,原本就挺喜欢她的,如今稀里糊涂地有了肌肤之亲,那颗纯纯少男心就更火烫啦,哪里经得住她这么一而再的冷淡绝然,加上面子薄,有些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心里那个纠结难受就甭提了……

    青矶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想了想,说道:“钰儿,你先上岸,娘有些话要与媊杳私下说。”

    水鉴抿着唇,点头应了。待他下了木舟,离开金鹢翠珠的光罩范围,青矶才对颜初静说道:“你既是魑离帝君的的人,我也不会为难你。只是钰儿他……他对你动了情,虽然还不深,却真的很,想来也不会轻易放下这段情意。往后他若有不合礼数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我明白。”

    颜初静一边回她,一边想,我躲他还不行么?奇怪,这和魑离帝君有什么关系?正纳闷着,又听见青

    本文字数506174,每页显示50000字8/11页

    /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1htl

    首页/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7htl

    上一页/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9htl

    下一页/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11htl

    尾页 吉林为您提供蜜意经np广告免费全文阅读,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