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书院 > 都市小说 > 蜜意经np > 3
智游转到萧潋之身前,挡住他的去路,湿透的衣衫勾勒出胸膛刚硬壮硕的线条,神色坚决,毫不退让。

    “你……”

    萧潋之气结,怒哼一声,左手挥出一掌。

    三智虽置身水中,但动作依然十分敏捷,身形一晃,便避开了他的掌风。

    这时,海面上骤然响起一声尖锐得几欲刺破人耳的厉啸,与此同时,万鱼齐嘶,直震得众人气血翻涌,胸口闷得发慌。

    乌云四散。

    寒月再次将冷冷的光辉洒向人间。

    半空中,女子青丝如魅,随风飘扬,窈窕纤细的身子宛如断翅之蝶,直落而下。

    “不——”

    无法思考她怎会出现在空中,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身影直直坠入沙鱼精张开的血盆巨口中,萧潋之惊得肝心欲裂,悲鸣出声,却已是嘶哑不成调。

    握匕的右手,指节发白,青筋尽突,颤抖得仿佛随时抓不住匕柄。

    心口里碎了什么?

    喉间又多了什么?

    他不知道。

    “小静……”

    终是,匕沉大海,血染衣襟。

    那一丝丝溢出唇角的殷红,是否已化成祭文之墨……

    双生子

    南海之上,分布着无数大小不一,风物各异的岛屿,其中灵气浓郁者,大部分早已被修士们瓜分了去,在岛上开辟洞府。还有一小部分隐匿在茫茫大海中,就连那些修炼至几近破虚境界的老怪物也不敢轻易靠近,因为那些地方不是被某些神通广大的上古妖兽占据着,就是残留着许多上古仙人布下的随时令人灰飞烟灭的禁制。

    时值暮冬。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间或夹杂着粗盐似的冰渣子,这在南方疆域是极其少见的。

    暴雨过后,不见日光,天空中依然阴云朵朵,聚而不散。

    海天一色蒙蒙。

    有句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少准备出门办事或寻友的修士因此取消了行程。他们灵识敏锐,对于大自然的变化,有着近乎本性的直觉。

    前文有道,归雁岛乃是南海六大岛屿之一,与妙兰岛之间相隔不过千里。二岛主人交情不浅,故其门下弟子素日常有往来,私下交易些法器灵丹,亦极少发生头破血流之类的争执。

    两岛之间还有几个小岛屿,其中有个小岛终年弥漫着白茫茫的浓雾,不管是人或妖,只要一靠近小岛十里之内的水域,就会法力尽失,晕头转向。逃得快的尚能拣回条小命,而不信邪,继续往前的人通常游不到半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从此连影都不见半个。

    久而久之,再也无人愿意接近那个小岛,即便是路过,也远远绕开,生怕一不小心碰着禁制什么的。

    于是,小岛附近显得格外清净,生活在这片海域里的水族年复一年地无所事事,一条条,一只只养得肥肥白白。

    偶尔有开了些许灵智的小鱼小虾小螃蟹等等,懂得自动吸收水中灵气与月中菁华,通过与前辈的交流,渐渐晓得岛中有一棵万年凤栖双生树,已然成精,能吞吐烈火,法力无穷,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化形为人,实是岛上最强大的存在。

    这日,天色阴沉沉。

    小岛西边的沙滩忽然热闹起来。

    鱼儿虾子探头出水,乌龟螃蟹钻出泥洞,还有红尾兔、独角鹿、金嘴鸽、蓝冠鹤等等都跑来凑热闹。

    大伙儿瞪着好奇的目光,围着一个人,转来转去。

    那人大半身子伏卧在洁白如雪的沙滩上,只有膝下部位还浸在清澈的海水里,整个人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海风拂过,一缕淡淡暗香飘远。

    未几。

    “是人!真的是人嘛?!”随着一个活泼清朗的声音穿过林子,惊得枝上鸟雀扑哧扑哧,一抹火红飘渺的身影倏忽已至岸边。

    那种热情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的颜色,直令天地为之一亮。

    浓黑的眉,明亮的眼,直挺的鼻,红润的唇。

    是如此深刻俊朗的轮廓。

    少年面上洋溢着欢快单纯的笑意,只是肌色薄透如冰,仿似轻轻一碰,就会碎开,予人几分虚渺之觉。

    小动物们纷纷让道,仰着小脑袋,唧唧喳喳地,似乎向他报告什么。

    他一边听,一边伸手擢了那人几下。

    “是活的耶!”

    正说着,身后响起一个好似刚刚睡醒的懒洋洋的声音:“小火,悠着点。”

    少年回头笑说:“哥,你看,居然有人漂到这来呐!”

    明明穿着同样的火红长袍,五官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一般,然而,这个徐徐行来的男子却有着与少年截然相反的气质。

    漫不经心地瞥了地上那人一眼,瞳孔中倒映出一点莹紫,男子眉梢一挑,眯了眯眼,弯下腰去扳过那人身子。

    青丝如黛,闪着水光,一缕缕,凌乱地贴在一张苍白清秀的脸蛋上。

    那是个年约双十的女子。

    有着白皙无瑕的肌肤,与纤细玲珑的身段。

    但吸引男子目光的并非这些,而是斜坠于女子锁骨下的一枚紫玉佩。那玉佩样式古雅,质地细密,莹润如脂,刻有“连尊”二字,字体飘逸,隐透破玉飞天之灵。转过正面,一朵薰紫色的七瓣花栩栩如生。

    “娘娘……”

    男子轻声低喃,眸色迷离。

    “哥?”少年瞪大眼睛,不解。

    半晌,男子忽而浅浅一笑,双手抱起晕厥未醒的女子,对少年说道:“走吧,哥教你化形成人。”

    “咿?!”

    树林彼端,连绵着重重山岭。

    高山之间环有一湖,湖面上白烟袅袅,隐约可见碧波。不时有青鸟以翅戏水,荡出层层涟漪,漾得落花随舞。

    湖畔草木苍郁,奇花异草绚丽多姿,其间更有白鹤梳羽,金猿跃枝,黄羊嚼食,虹鹿飞奔等,生气勃然,宛如春天。

    及至湖边,男子轻轻放下女子,一一卸下她身上的衣裳。少年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表情甚是认真,好象一个好奇又好学的孩子。

    衣裳尽褪。

    女子玲珑柔美的身子散发着白玉般温润细腻的光泽。

    少年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片草地格外青翠动人。

    手指从那小巧的下巴一直轻抚至莹白粉嫩的腿间,男子缓缓弯起唇角,低下头去,贴着女子的小腹。

    暗香淡然,萦绕鼻间。

    男子嗅了一会,而后伸出舌尖,由下至上,一路舔去,最后停在她的唇边。她的唇,软软的,色泽很淡,犹如初夏刚刚结苞的菡萏,蕴着青涩的红。让他看着心喜,不禁留连再三,细细品味个中滋味……

    “什么香呀?”少年小声嘟囔着,吸了吸鼻子。

    斜睨了少年一眼,男子含笑不语,身子微微一抖,一片红光闪过,长袍消匿,露出修长英挺的形体。全身肌理薄透如冰雪,只是颜色看上去比少年要浓厚些,更真实些。

    “小火,看好了……”

    男子托高女子的玉腿,将自己的下身一寸寸埋入她的身体里。然后,感觉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包围住,说不出的兴奋,好象全身气血尽皆往那处涌去。他蹙了蹙眉头,不知这种现象是好是坏,于是按兵不动。

    少年看得入神,也是一动不动。没过一会,便见哥哥呼吸急促起来,随后身体一起一伏,动得甚是猛烈。渐渐,似有火光窜出体外一般,滋滋作响。

    慢慢地,他看到一丝丝半透明的露水从哥哥不停侵占的那道细涧中流淌出来,顺着那浑圆的曲线滑落到草地上。

    这种露水是否如自己清晨吸吮的那种一样甘甜呢?少年呆呆地想着,忽然听见哥哥发出一声高昂裂云的吟吼,顿时吓得整个跳起。

    “哥?!”

    恰见男子眉心射出一道火红的焰。

    刹时,腾腾烈火爆起,闪耀出赤红如血的光芒。

    男子置身于火中,带着满足的笑容,如同一个在沙漠中长年跋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绿洲的旅人。

    更奇特的是,躺在他身下的女子不仅丝毫不染火光,而且整个人竟隐隐有灵光流转,暗香由淡至浓,散发着清甜如蜜莲一般的气息……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不过瞬间,火焰尽数缩回男子体内。他俯身亲了亲女子,然后抬头道:“小火,过来。”

    少年像是被惊醒了似的,猛地扑到男子身上,激动得语无伦次:“热的?真的有温度!啊!哥!哥!”

    男子嘴角噙笑,任由少年在他身上又捏又拍又拉又扯了一会,才按住他:“好了,到你了,刚才都看明白了吗?晓得如何做没?”

    “呃?唔……”

    少年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丫子正压着女子光洁凉滑的小腿,脸上不禁一热。

    快活事

    午后,阳光渐渐自云层间透出,将灿烂的光芒挥洒向大地,天空亦随之褪去阴暗的面色,露出晴朗的蔚蓝。

    湖面上浓郁如雾的灵气依然袅袅曳曳,湖水清清,不时折闪出粼粼金辉,耀得这片四面环山的小盆地如神仙宝地一般。

    而湖边,也正有人在做着本应快活似神仙的事儿。

    伏在女子柔软娇躯上的少年紧蹙着眉头,好象初次饮酒,半醉半醒,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只能按照男子的指引,来回频动,时疾时缓,渐渐从女体中诱导出一丝蕴含着无尽生命气息的至阴之气,通过阳源,吸为己有。

    阴阳交泰。

    水火相融。

    少年薄透如冰的肌肤下,隐有一玄一白,如两极旋流,周而复始。

    天地灵气纷至。

    五色灵光没入少年体内。

    “啊——”

    少年仰首吟吼,直震得湖水翻腾,飞禽直坠,走兽伏地,枝叶抖落似雨。一道烈烈赤焰自他眉心射出,瞬间爆涨成丈高,其势汹汹,却掩不住其间五光闪烁。

    五行齐,脏腑生,而后骨肉血皮一一化实,经脉如江,丹田充盈,紫府浩邈,灵台空明,天人合一。

    少年凌空飞起,曲指随意往上一弹,赤焰直冲云霄。

    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

    可怜他脚下的动物慑于其威,仍趴在原地,抖嗦着不敢散去躲雨。

    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蕴藏在身体里,运转自如,再无一丝一毫的涩滞,少年不禁眉开眼笑,一连施放了好几个法术,直烧得火云遍天,才意犹未尽地飞回到男子的身旁,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自身的变化。

    “哈哈哈……哥,我们真的变成人了吗?!”

    “当然。”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岛玩了?”少年满脸期冀地看着男子。

    男子一边轻轻抹去女子脸上的雨水,一边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怎么不行?!”少年嘟起嘴巴,不满地瞪着他,“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们化形为人就能离开此岛了吗?!”

    “等她醒了再说。”男子道。

    “等她?”少年转移目标,瞪那女子,只是没瞪几眼就自败下阵,凑过去,学着男子的动作,揉捏她胸前的浑圆。

    好软啊……

    为什么她这里鼓起来,自己的却是扁扁平平?

    少年提问。

    男子笑答:此乃男女之别。

    雨渐微,天色复晴。

    “你我原不过是一凡木,若非先有凤凰来栖,留下神火,后得娘娘传授修炼法门,如何能有今日?此女身怀汨萝香,漂入凤栖岛,且是天生至阴之体,可助我俩化形为人,无一不应娘娘当年所言……”

    男子目光幽深似海,缓缓说道:“既然她是命定之人,从今往后,你便与我一道伴其左右,终有得窥天机之日,也不枉我俩在此守侯了万载岁月。”

    少年听罢,眉宇间浮现出罕有的肃然神色,点头道:“那好吧,以后她去哪,我们就跟着去哪!”

    男子笑了笑,低下头,恰恰掩去眸中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张口含住女子绽放于他掌握之中的一点樱红。少年见他状似陶醉,不免心生好奇,也趴到女子身上,伸出舌尖舔了舔。一时间,只觉并无想象中的美味,但又很香,很嫩,不由得多舔了几下,没想到它竟自个微微凸起了点儿,红滟滟的,实在好看得紧。

    就在少年舔上瘾儿时,男子却又换了地盘。

    这次是腹间的小涡儿。

    那么小小的一处肉涡儿,如泉眼般镶嵌在平坦腻滑的小腹上,不深不浅,几滴晶莹雨水蓄于其中,犹如宝石,闪闪发亮,还隐隐透着点淡淡粉红。

    男子一口吮下那几滴雨水,犹觉未足,于是探舌入涡细吻。

    少年回过神来,见此情景,心里有点痒痒的。他也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可涡儿只有一个,总不能和哥抢吧?再说他也抢不过呀!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目光忽然定在女子双腿之间,想起方才置身其中时,那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滋味,少年只犹豫了一下下,便耐不住心底的悸动,悄悄地将食指伸到那里面去。

    这么细细窄窄的缝儿竟然容得下他和哥哥……

    如此想着,少年不禁心跳加快了几许,轻轻推开女子的玉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隐秘之处,缓缓加进中指深入探索其间奥妙。

    风习习,吹落雨花点点。

    阳光普照,青翠的草地上好似点缀了无数水钻,绚丽之极。

    “唔……”

    一声低回婉转的吟哦自女子娇嫩的唇瓣间逸出,传入男子与少年的耳中,宛如天籁仙音,动人心弦。

    两人同时抬头,却见她双眸犹闭,眉儿轻锁,仿佛满怀心事不得结。等了好一会儿,仍是毫无转醒的迹象。

    望着那梨花带雨般的素颜,男子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晓得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想将她整个儿抱住,占有她的柔致,索取她的阴凉。

    在这一刻,他的身体诚实地反映出他的渴望。

    他的动作比少年更直接。

    ……

    或许是因为拥有了真真实实的人体,所以在她柔软紧致的身体里,与她的每一点接触都带来不同的感受。

    原来快乐可以如此强烈,如同海浪汹涌来去,令人沉溺,但愿不止。

    他放任自己纵横。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不再像是扎根在大地上的树,而是比清风更自由,比金龙更狂猛,比凤凰更炽热的一种存在。

    天地之间,任他翱翔,何等畅快!

    汗水一滴滴从男子英挺结实的身躯上滑落,亮得仿佛能烫伤人似的。犹未苏醒的女子下意识地颤动着身子,逼得他亢奋到极致,每一次冲锋都深深抵近那座生命宫殿之门,只差半步,即可破门而入……

    “哥……我也要……”

    正追寻着绝顶至乐的男子艰难无比地分神看了少年一眼,只见那双明亮无邪的眼睛里闪动着焦急与哀求。

    他咬咬牙,一开口,声音竟已低哑如沉沙:“好,一起来。”

    说着,他抱着女子翻了个身,让她侧贴着自己,随即抬起她一条玉腿搭上自己的腰,然后抽身而出,使女子的隐秘之处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少年面前。

    圆润的雪白之间,一道细细粉粉的密涧盈溢水光,微微张合,无声的诱惑。

    刹那间,少年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好象有什么涌了上来,却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压到女子背后,按着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急急冲入涧中,随即感觉女子一颤,一紧,裹得他隐隐生疼,顿时禁不住呻吟出声。

    男子在另一侧听得火起,伸手过去摸了摸两人密合之处,而后捻揉起涧上的敏感珠儿,对少年道:“五回一轮,快!”

    “嗯!”

    少年应声而动,立即体会到与先前那次截然不同的愉悦,不禁咬住下唇,用力来回。

    一回,两回,三回……

    下身还是有点疼,可那点儿隐晦不清的疼,似乎疼得很过瘾……

    好奇怪啊……

    转眼五回已过,少年依依不舍地退出来,男子随后尽情深入,力道凶猛更甚之前,直撞得女子胸前两团雪白粉腻的饱满跳动如兔,迷人之极。

    少年看得着迷,伸手握住一边,浑然未觉女子长长的秀睫颤啊颤地,仿似破茧之蝶,随时会张开她的双翼。

    紫花海

    花海,无际无垠。

    深深浅浅的紫缀满了大地。

    天空无云,青蒙蒙的一片,不见日出夕落,更无明月圆缺。

    没有风。

    没有声音。

    在这片天地中,光阴仿佛已失去了意义。

    ……

    颜初静沿着一条窄浅的黄泥小道,不急不缓地走着,像是漫无目的,又似锲而不舍。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记不清自己已经走了多久。所过之处,放眼望去,别说人,即便是动物,也未曾见着半只。而饥渴困倦之类的感觉一直没有出现过。她不想停下,于是只能向前,向前……

    有时,走得厌极,她就朝路边一躺。

    坚韧的茎叶,柔软的,层层叠叠,压下去,不逊绒棉被褥。

    浓郁得几乎能浸透骨髓的花香,怎也闻不腻。

    每一朵花皆长有七片,她虽说不出花名,却认得这此花形态与自己贴身戴着的紫玉佩上刻的花纹极为相似。

    离开历溯镇之前,她曾经悄悄去了鲁府一趟,准备把紫玉佩还给连尊。可惜在后院转了数圈,都寻不着那竹舍,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惟有作罢。用一根白色丝线编织成的细带子串了玉佩,戴在颈上,以免遗失。

    只是如今颈上空空如也,紫玉佩早已不翼而飞……每思至此,她总会想起那夜被沙鱼围击的情形,忍不住毛骨悚然。若不是自捏大腿,有着实实在在的痛觉,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死里逃生!回想多遍,却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样从沙鱼群中逃出来,又是如何来到这片花海……

    思量着紫玉佩与这个美丽又诡异的地方定然有所关联,她便打算顺着脚下这唯一一条小道走下去,看看尽头是何处。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幸好,她沉得住气,且耐得住寂寞。这般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终于遥遥望见天边隐隐有水光蔚然。

    待到走近时才发现尽头那端竟是茫茫沧海,隔着一层蒙蒙青壁,海水近不了她的身,而她也无法触及海水。

    莫非这片花海独立成界?

    此念一生,颜初静顿时怔住,联想到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些玄幻小说,不免心乱如麻。她原也猜想过自己或许身处幻境,只要神智保持清明,总能走出这片天地。然就眼前所见,却非她先前想象的那般。青色光壁接天连地,朦朦胧胧的,明明无实体,但又蕴含着无形的力量,任她运足真气,拍打推踢,最多也只荡起丝微涟漪,至于破绽,那真是没影的事。

    折腾了半天,正当她郁闷得几乎要吐血的时候,青壁的另一端现出了一片洁白沙滩,远处林荫如幔,更远处,青山连绵,群峰叠嶂。她看得一愣,无措之间,忽觉自己浑身一轻,失重似地飘然而起,紧接着便看见另一个自己跌出了青壁,倒在沙滩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

    小动物的围观,红衣少年的出现,神秘男子的低喃……

    她一一看在眼底。

    对此二人冰肌仙质的惊艳尚未淡去,竟见自己罗裳尽褪,身子被人轮番占享。

    她本该自觉受辱,愤然反抗才是。却不知为何,冷眼旁观着,心如清溪潺潺,始终激不起汹涌涛浪。

    也许是魂体分离的缘故吧……

    她这么想着,忽觉那具被自己借以还魂,占据了将近两年的肉身无比陌生,那么疏淡的眉眼,哪及得上她原身的妩媚精致?

    忆起前尘,又自黯然。直至一股浩乎无际的至阳之气冲撼灵魂,颜初静才赫然惊觉自己已魂体合一。内视之下,丹田中央的气根已非笔直,而有了浅浅的弯弧,袅袅如素女,且色翠似碧,正是凝气中期的象征!

    原以为要花上数年时间方能晋升至此阶,没想到方才被这两个不知是妖还是精的家伙占去便宜的同时,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突破了境界,真可谓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呃……

    不亏,真的不亏……

    惊喜过后,颜初静突然发现体内的奇经八脉上隐隐多出十几条比青丝还细的脉络。

    因记得蜜意经中并未提过会出现这种变化,所以她也未敢用阴阳真气加以试探,只是将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字符排列成篇,漂浮在脑海中。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凝气篇中记载凝元丹配方的下方,多出了数行金字,细述炼制此丹之法。

    她用心记下,然后将这些金字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结果还是没有找着关于多出那十几条脉络的信息。

    想了想,她便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理清头绪后,某女终于有闲情体会身为三明治中间那片蛋黄的滋味。

    两个字。

    刺激。

    虽说还是有些介意这两人不问自取,趁虚而入,但看在他们贡献了至纯至阳的初子之气,令她提前晋阶的份上,颜初静也只能自我安慰说:三人行,必有吾师。

    至于何者为师,哼哼。

    于是,满脑子邪恶念头的颜初静假装未醒,不时暗暗使坏,弄得那两兄弟欲罢不能,几度尽献精华。最后,总算她还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悠悠地睁开双眸,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从而避免阳衰而亡之类的悲剧发生。

    湿透的衣裳沾满了草屑泥尘,如何能穿?她伸手拈起,看了看一脸单纯的少年,轻声道:“帮我弄干净它,好么?”

    少年唔了一声,笑着接过,侧头问男子:“哥,我用清尘术好不好?”

    男子微微点头。

    颜初静素有洁癖,受不了一身黏腻,眼看不远处湖光粼粼,白雾袅袅,为了安全起见,便转头问道:“我到那湖里洗浴,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它们不会伤你。”男子浅笑,丝丝长发凌乱地散在身上,闪着暗红色的光泽,竟有说不出的性感妖娆。

    妖精!

    她腹诽了一下,起身欲行。只是腿软得很,没站稳,身子一晃,接着便倒在了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里。

    男子含笑不语,拦腰抱起她,缓缓走向烟湖。

    林深处

    近了湖,寒气扑面,沁人心脾,颜初静这才发现漂浮在湖面上的白雾竟是灵气所凝,不禁暗暗称奇。

    由男子抱着入了水。

    怎料湖水冰冷,冻彻肌骨,刚漫过膝盖,她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行,这水太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运起体内的阴阳真气抵御水寒,“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水源?”

    “还有一处。”男子沉吟片刻,翩然而起,几息间已飞上一座秀美清幽的山峰。山间有飞瀑流泉,参天古木葱茏连荫。颜初静偎在他怀里,青山绿水从眼底掠过,如诗如画,却来不及细看,就已及地。

    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里。她定睛一看,只见花木丛中,一溜藏蓝色石头围成个两丈多宽的小水池,池中白气浮蒸如烟。

    温泉?!

    泡温泉向来是颜初静最爱的旅游项目,当下跳离男子的怀抱,俯身试水温,微烫,恰好。

    入池。

    泉水漫过腰线。

    在浅水处寻着一块平坦的石块坐下,她双手掬水净脸。水中的硫磺味并不刺鼻,久违的气息带给人莫名的心安。

    闭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方才在半空中飞行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与连尊。如此看来,不论是人或妖,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后,飞天遁地非虚言……

    有此笃定,她只觉心里塌实了许多。

    忽然,身后水声哗啦。

    她回头瞄去。

    隔着朦胧水汽,少年双眼如云中星辰,皮肤比那刚蒸出笼的豆腐还要水嫩,看着就让人想咬上几口。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问。

    少年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到肩后,声音清脆得好似山中透澈见底的流溪:“我叫小火,我哥叫大火,你呢?”

    她想了想,道:“你可以叫我初静。”

    说话间,男子也步入了温泉,缓缓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念了一遍她的名,而后问道:“如何写?”

    “初末的初,安静的静。”

    “初静……”男子又念了一遍,伸手捧起她散于水中的青丝,“人如其名。”

    脸上微微一热,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脸红了?不可能……只是,不可否认,她喜欢他这说法。

    一旁的少年眨眨眼,似懂非懂。

    洗净发上的尘土之后,颜初静坐回平石上,背靠着池壁,锁骨以下尽浸水中,正是温泉水滑洗凝脂。

    大火挨着她,一手搁在池沿边的石头上,一手握着她的左腕。

    任他拇指轻轻摩挲,她忍着微痒,陆续问了些话,得知漂到海滩上的只有她一人,岛上除他们三人以外,再无人烟。

    知他神通了得,且似乎无欺瞒她的道理,因此,颜初静也暂信了他的说辞。如今,萧敛之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她如何能安然?只是她素来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焦急,面上却淡淡的,不会露出一丝半分,想得更多的也是今后的打算。

    在温泉里泡了约莫一刻钟,她起身出池,穿上衣裳,然后随着他们俩沿池边一条卵石小道往林荫浓密处走去。

    据大火方才所言,此地曾有人住过。

    其实她也看得出,那些砌在温泉边的藏蓝色石头,甚为齐整,虽野趣未失,但终究是少了些天然韵味。

    进了林子,顿感分外阴凉。犹滴雨珠的枝叶遮天蔽日,只漏下稀疏光线,隐隐映得点点晶莹。地面上积着层厚厚的落叶,几乎将小道尽掩了去。大火长袖一挥,落叶纷纷扬扬,飘散开去,现出一颗颗排列成道的青白色卵石。

    这段路不长,走了数十丈,古木渐疏,花草渐密,间或有灵芝人参之类点缀其中,观其形色,少说也有数百年之龄。

    颜初静自学医以来,对于药材就有一种不喻自明的喜爱,眼下看到如此珍品难免心动,若非时机不当,早已动手摘取,走出林子时,犹自暗叹可惜。

    林外山石嶙峋,中间白石成阶,抬眼望去,不过一百多层。

    眼见他俩身怀飞天之术,却不使,而是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向上走去,颜初静也压下了施展轻功速行的念头。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期盼。

    无法言喻的期盼。

    她凝眉思忖,不禁加快脚步。

    石阶尽头,又是一片不知名的苍天古树,密密麻麻,如同青色城墙。

    走在最前的大火止了步,缄默半晌,才缓缓抬起双手,曲指掐诀,一连打出七道红光。红光无声没入古林。几息过后,簇簇声起,但见三人面前的古树一株株自行移开,一阵浓郁如雾的灵气随之漫出,令人身心飘然,宛若置身仙境。

    大火神色幽邃,默默拉过颜初静的手,往里行去。小火见状,也伸手勾住她柔荑,眼眸里多了一丝肃穆。

    走了十来步,一栋竹楼映入他们眸中。

    楼分七层,一楼以紫竹为墙,其余六层均为墨竹所造,惟独顶阁十二角连翘一色雪白,拢于灵雾中似真又幻。

    一朵花匾悬于半空,紫底白字,上书“薄妆小苑”。

    颜初静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不为竹楼之美,而是灵魂深处传出的颤动,令她莫名心酸。

    仿佛……

    仿佛那楼中封印着她的前生后世,她不敢上前,生怕望穿彼岸,天上人间,繁华如梦,故人远去,爱恨湮灭,誓言如烟散……

    女子幽眸如渊,沉凝着令人心碎的泪光。

    “初静?”

    “初静!”

    “……”

    是谁的呼唤,那么远,又这么近,咫尺天涯,想来也不过如此……雾色苍茫依然,她独自徘徊于虚渺间,生有何盼?死有何惧?无酒自醉,但愿不醒。

    初静……初静……

    只是,那声声呼唤怎不断,蓦然回首,天地倏然已变,白雾何在,眼前案椅分明,盆中花叶正艳……

    “初静,你怎么了?”

    对上小火忧色重重的眼神,她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眉宇间犹凝大梦初醒的困惑。沉默良久,良久,方道:“这是什么地方?”

    莹白如玉的素竹一段段,一片片,巧夺天工地组合成一件件古色古香的家具。

    茶案、杯壶、花盆、书架、长椅、织垫……搭配着一色紫竹墙,简洁中隐透华丽的风格,与她喜欢的,何其相似?!

    牵着她一道坐下,大火一身红衣耀得竹椅如染朝霞,平添流绚。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从他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些端倪。

    “娘娘曾在此地隐居百年。”他的唇,不厚不薄,弧度精致无瑕,色泽饱满。说话时,皓齿隐现,动人至极,“此楼是她离去时留下给有缘人的。”

    颜初静眉角微微一跳:“哪位娘娘?”

    “嬗司娘娘。”

    三千年

    话说当初颜初静刚在离江镇落居的那段日子,曾经去书坊买了些书,其中有诗集游记,还有记载历朝正史的《千禧记》、简列历代帝王诸侯生平史事的《千秋传》、描述各朝名人的《众生序》、赞美神灵的《恒藏》等等。

    闲着无事,她常常倚在榻上看书,如此不仅为了解闷,更重要的是可以全面了解这个世界。

    阅览完那些书后,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所有的文献资料里只着重记载旦禧皇朝与太黎皇朝。然而,在昆华大陆七千三百零四年的历史里,曾经出现过七大皇朝。为何书中对其他五大皇朝的描述皆是寥寥数语,一笔带过?这个疑问,后来她从萧潋之口中得到了答案。

    原来,三千年多前,世间尚无纸,人们大多以木制片,刻写成书。

    不知是何缘故,某年夏末,天降大雪,冰封千万里,一夜之间,整个西晏皇朝的简书都化成了粉末,举国上下惶恐无措。

    此后数年,各地接连出现水灾,淹没农田房舍无数。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得不到赈粮救济,每到一处,如蝗虫过境,最后连草根也吃不上,开始了惨无人伦的易子而食。

    不久之后,帝崩,政局动荡不安,而新皇年幼,无力挽狂澜。各郡割据政权,混战不休。八年后,葛琊族攻破京都,火烧皇宫,西晏皇朝灭。

    与此同时,一些珍藏在藏经殿内的记载着过去四千多年历史文明的石书、骨书、皮书及壳书等毁于一旦。

    在那个国土分裂,烽火连年,英雄辈出的时代,许多读书人弃笔从戎,驰马执戈,于刀枪鲜血中,或报家仇国恨,或争富贵荣华。

    直至昆华历四六八七年,坦裟国帝主荥颉得神女嬉司相助,而后历经三十八年的奋战整顿,终于一统天下,将国号正式改为旦禧,才结束了长达四百年的混乱局势。

    嬉司入主东宫,深受荥颉宠爱,被其尊为“帝女”。

    相传帝女银发紫衣,倾世艳姿数十年如一日,擅断阴阳,可逆乾坤。旦禧元年,荥颉有意为她修建神殿,却被她以百姓安居乐业为首要之事这一理由而断然拒绝。此事传开,全国百姓皆感其恩,联名上书要求以旦禧立国之日定为嬉元节,由地方官员层层上递。荥颉见书,大喜,即时下旨定节。又巧,嬉元节定在新年的第一天,于是每逢此日皇朝内部与民间过节的气氛都格外隆重热闹,而老百姓们也渐渐习惯称其为嬉司娘娘。

    同年,嬉司授予礼部制纸之法与印刷之术。

    纸书阅读舒畅,携带轻便,价格适中,甫一现世,即受天下人赞不绝口。

    当时有一位文才精绝的史官柳因舟上折奏请重编史记,帝允之。无奈的是,在编撰史书时,柳因舟与同事、文友、下属等遍查典籍,终究只寻得一些残缺破旧的孤本,其中又有很多字迹早已模糊不清,难以考据。

    四百年的乱战,武盛文衰,就连西晏皇朝的文明都几乎被世人遗弃于战火烟尘中,更何况是之前那四大皇朝?故此,柳因舟等人惟有竭尽全力整理修撰现有的资料,将无法无据可考的史事人物皆以轻描淡写的方式略过,留待后人补遗。

    荥颉在位十二年,一直勤于政事,不仅坚持轻徭役薄赋税、大力发展生产的政策,且极重人才培育,每年都从国库中拨款,在各州县增建学堂,援助一些家境贫困的好学子弟。重设的科考制度严格清明,不少被后人称道的名臣名将便是在此期间纷纷初露锋芒。

    荥颉驾崩时,享年七十,谥号开元圣帝,举国同哀。

    此后,帝女芳踪绝。

    旦禧皇朝在经历了一千年的安定繁华之后,最终难逃皇权分裂的命运而被改朝换代。

    天下再起纷争,百年后终成三国之势,分为骄阳、逦星及裁月。

    此三国因国土各俱优劣,国力不分仲伯,遂互定和平盟约,倒也相安无事地共享了几代平和稳定的日子。

    然而,据《千禧记》所载,昆华历六二九二年,逦星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先是宫中爆出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丑闻,令朝廷上下人心浮动。而后,杜州、儋州、腾州、晁州及青州等五大州府同时出现大片瘟疫,几日之内,数百万人及上千万的牲畜先后不治而亡,举世为之震惊!不久,又有腾嘉王起兵造反,逼进宫城。眼看宫闼欲染血,幸而,天现万丈霞光,嬉司之女嬗司降临人间,与帝同行……

    同年七月,骄阳国的镇南军势如破竹,接连攻下逦星国那几成死城的五大州府。

    东乐平原上,两军对阵,逦星国的堇羲帝亲自率兵迎敌。

    此役中,乾弓开,坤箭穿心,媐婣结散,前尘重现。魑离刀主以命誓情,魂归幽冥,嬗司悔之不及,堇羲帝心灰意冷,下旨回朝。

    十年后,裁月国举行月庆天礼,嬗司登上女帝之位,改国号为太黎。次年,左相祁夜枵被册封为空冥帝君,与她平起平坐。

    ……

    昆华历六四零九年,骄阳国与逦星国一同并入太黎疆域,至此,四方复合。

    在女帝统治下的太黎皇朝,年年风调雨顺,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繁荣至极,呈现前所未有的盛世景象。

    只可惜,当女帝退位,与四位帝君一同远赴海外后,新帝仅执政十四年,就将皇位主动禅让予他人。百年之后,皇族内乱,皇朝政权四分五裂,群雄并起,战火再燃,由此缓缓揭开了燕丹、郅高以及南陵三国鼎立的序幕。

    所以,颜初静对于嬗司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她不仅是太黎皇朝的开国之帝,还是神女嬉司的后裔,拥有呼风唤雨、移山平海、逆转乾坤的无上法力……

    过去每每在书中看到她的事迹,颜初静总忍不住浮想联翩,神游万里。

    说实话,颜初静之所以修炼蜜意经,后来又对连尊的出现半信半疑,多少还是因为受了那一本本正史的影响,否则一个在科技时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无神论者,如何能够坦然接受这些神话一般的存在?

    “为何引我来这?”听到此楼曾是嬗司隐居之所,颜初静心中既惊又喜,不禁再次打量四下,更觉处处透着不凡。

    大火不假思索地道:“你是唯一能入此地的人。”

    她一怔。

    “此岛与世隔绝,千万年来,只有神昙一脉可破天禁而入。”不待她发问,他已缓声道来,语气低沉,隐隐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神昙一脉?”颜初静愈发不解,沉吟道,“可我只是个凡人……”

    他眼里流露出淡淡笑意:“娘娘的预言是不会有错的。”

    颜初静微阖幽眸,轻轻抚摩长椅扶手,白皙的手指微微流转着莹莹玉脂一般的光泽:“什么预言?”

    “以后,你自会明白。”

    暮色将临之际,小火摘了一篮子果子回来。青的、粉的、红的,一个个汁水清甜,果肉或脆或软,吃到嘴里,既解渴又能充饥。

    颜初静食至半饱,便住了手,问大火能否上楼瞧瞧。

    大火点头。

    二楼是寝室。

    素竹床上,冰蚕丝帐轻渺如雾,一尘未染。

    左边有一妆台,台上摆着一把翠色通透的玉梳子与一面白水晶镜子。那镜子,一眼望去,似蒙着白烟,朦朦胧胧,但待人一走近,却照得个纤毫毕现,甚为奇异。

    右边临窗处的几案上搁着一块紫色的花型镇纸,镇纸下压着一张素白纸笺,笺上写有一行飘逸欲飞的字——

    若能打开四楼之门,汝即可离岛而去。

    颜初静定定地望着那行字,心中如有惊涛拍浪,无声汹涌着。

    此世间文字与她原本那个时空的繁体字极为相似,她曾经猜想过,当年发明这种文字的那个人或许也是穿越者。只是三千年前的简书之灾致使之前大部分的历史文化失去了最直接有力的证据,单凭时下的史书,她根本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直至此刻。

    在这个神秘美丽的竹楼里,在这张洁白光滑的纸笺上,她看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文字,久违了的简体字!

    昔时人

    “谁写的?”

    她暗自平复激荡心情,缓声问道,尽管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

    大火不答反问:“你看得懂?”

    迟疑片刻,颜初静点点头,侧目看他,见得那双幽深瞳孔里微漾着浅浅喜悦,以及一丝晦暗不清的坚决。

    “这是娘娘的亲笔。”大火顿了顿,牵起她的柔荑,走到楼梯口,然后松开手,轻声道,“你上去吧。”

    “你们不上去么?”

    大火摇摇头,眉宇间的遗憾一闪而过。跟在他身后的小火明明一脸好奇,却一声也不吭,分外安静。

    颜初静看在眼底,也不多问什么,只是心里又添了几分警惕。

    从二楼至三楼,十九阶的距离。

    踏上三楼的那一瞬间,颜初静清楚感受到一层犹如水墙一般柔韧湿润的阻力。她下意识地运起真气抵御,只是未料双足及地时,那层阻力已然消失,待到定神四望,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四面竹墙摆满了高及顶梁的多格木柜,柜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一块块玉片,白青粉橙红紫等等,玉色缤纷,皆闪着莹莹温润光芒,如梦似幻,令人为之目眩。

    然而,最让她心动的是那些刻写在每格上方,类似于标签的白色简体字。

    天文地理、经史古学、兵法谋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武道心法、医术药典、风俗民情、农桑牧业、各色工艺、各行商事……

    用包罗万物来形容格柜上的标字内容,可谓恰如其分。

    颜初静想了想,走到南墙的第二个格柜前,从注有医药字眼的格子里,拿出一片薄薄的青白玉端详。

    她记得玄幻小说里有玉简一说,所以猜想这些玉片也许就是记录知识的载体。但小说归小说,谁知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可不敢按着小说里的法子,用那什么精神念力去试验,生怕一不小心出了岔子,弄坏了玉片又或伤了自己。

    思量半晌,颜初静将玉片放回原处,然后四下打量,盼着能找着一纸片字。可惜事与愿违,楼阁里除了格柜和玉片,就只有地板中央的两只青翠蒲团。

    寻找无果,颜初静郁闷无比,叹了口气,往蒲团上一坐。

    这也难怪她,宝山在眼前,偏偏无径可入,叫人如何甘心?其实,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什么医术药典,而是嬗司其人。

    一个会写简体字的神裔……

    是巧合?

    还是,真的与她一样,来自同一时空?

    窗外,暮色渐浓。

    下楼的时候,她再次感受到那层柔韧湿润的阻力。

    “初静……”

    小火坐在二楼楼梯口,一见她身影,便一跃而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关切,那么真诚,掺不进一丝半毫的虚假。

    颜初静环视一周,不见大火踪影,侧首问道:“你知道嬗司娘娘现在何处么?”

    “娘娘不在了。”小火道。

    不在了?

    她心头一跳,不禁蹙眉:“什么意思?”

    “哥说的,娘娘不在人界了。”

    颜初静怔了一下,忽觉口里苦得发涩,眸中神采一点点黯淡了去,却不愿被人看见,于是转身踱至窗边。楼外灵雾渺渺,正应了她此刻的心情,茫茫然。

    小火跟过去,拉住她的袖子问:“你怎么了?!”

    “没事。”她敷衍了声。

    未几,背后一阵温热,男子略显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别难过。”

    颜初静惘然低喃:“她去哪了?”

    大火抱紧她,仿佛要以自己的体温化解她的冰凉:“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你要见她,必先破虚……”

    不待她开口,他已转过话题:“你方才上了几楼?”

    “三楼。”

    她本想上四楼继续寻找线索,只是不出所料,在踏上四楼时,遇到了一层比三楼梯口坚韧百倍的无形阻力。她无力穿过,惟有退回三楼。

    大火闻言轻叹:“等你到了七楼,自会参透界道,我只望届时你能带我们一起离开此界。”

    “她去了神界,是么?”想起《恒藏》里记载的六界,想起大火先前提及的神昙一脉,颜初静苦笑道。

    “或许吧……”

    颜初静转头瞥了他一眼:“当初,你们为何不随她离开?”

    大火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闷声说道:“我等非帝君,自然不可与之同行。”

    颜初静听得结舌,心想,这算什么理由呀?可看他神色又不像是开玩笑,而且好象比她还要郁闷,不由失笑:“你本事也不小,怎不弄个帝君来当当?”

    “莫要胡说!”

    大火面色微变,仿佛被她的话吓着了似的,倏然闪后几步,随手抓住小火,两人身上一阵红光闪烁,眨眼间就从她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初静挑了挑眉,很是无语,半晌,喃喃自语:“怕什么?”

    夜里,躺在素竹床上,她做了个梦。梦中的紫色花海依然无际无垠,但天空多了一轮明月,皎皎清辉洒满大地。她在花海中飘荡,如同孤魂。不知过了多久,流水潺潺之声远远传来,隐隐约约,撩人心弦。

    于是,她循声而去。

    那是一条丈许宽的小溪,水色清澈见底,可惜无鱼无草,少了些生气。

    她跳入水中,溅起水花朵朵。

    不知为何,一块沉在水底的圆盘似的大青石忽然裂开,碎成几大瓣,露出一片雪白之物。与此同时,她看见自己随风翩飞,离地越来越远……

    醒来时,天未亮。

    对镜梳妆。

    镜中女子青丝如流墨,肌肤洁白细腻,宛若晨曦间的梨花,娇嫩芬芳。一对细眉不描已黛,郁郁长睫勾勒出媚色天生的眸线,幽幽双瞳,顾盼生姿。

    纤纤玉指轻抚眼角,颜初静心神恍惚,第一次对这张脸产生了一丝亲切感。

    她知道,这眉眼,与两年前,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然有异。如今轮廓变化虽微,但总不似原先那般疏淡秀气,而是多了几分细致柔媚。

    没有人甘愿顶着他人的皮肉过活。

    想当初,离开江府,一路之上,她将自己易容成另一副模样,说是为了避人耳目,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她不愿意接受那么一张陌生脸皮。平日有丫鬟伺候梳头,她更懒得照镜。后来在青云客栈里独住,每日轻描胭脂,也未尝不是存着自欺欺人的心态。

    能够自欺也是好的。她只怕,只怕有朝一日,自己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寂凉,那种天苍地茫,岁月无尽,独她一人于尘世中跋涉的空洞……

    若非身坠胭脂谷,意外得到长生不老,终成仙体的修炼之法;若非亲眼目睹银龙降世之威、沙鱼精长啸震海、大火与小火吞吐烈焰,火烧云天;若非看见那一纸熟悉文字……她亦不会一次次坚定了回家之念……

    归途杳渺。

    她需要一个坚定信念,支撑自己的义无返顾。

    晨风卷着淡淡草木清香吹入楼阁。

    颜初静放下玉梳,走到几案前,拈起那张素白纸笺。

    《恒藏》有载,宇分六界,人冥佛妖仙神。

    嬗司,这个谜一样的女子,是否掌握着时空穿越之法?既是神之后裔,立于众生之上,必明天地奥妙。

    只是,要与之相见,谈何容易,难于登天!然而,那人在三楼留下那么多玉简,说不定,其中便有她想要的答案……

    思及至此,莫名地,昨夜梦中,青色大圆石裂开的那一幕,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依稀抓住了些什么,颜初静蓦然舒眉而笑。

    帕中意

    果然,如她所料,搁在三楼地板上的蒲团暗藏玄机。

    抽去数层青翠草丝后,一角雪白便露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摊开一瞧,竟是一方素色手帕,触感比上等丝绸还要柔软光滑,也不知是何物织就。

    帕上有字,字为简体,清散逸然。短短数百字,颜初静看完后,将二楼那张素白纸笺拿来仔细对比了一番,确定这些字迹同出一人之笔。

    除了说明吸收玉中知识的方法外,帕上还简述了这个小岛的特殊之处,以及大小火的由来。颜初静反复揣摩句中涵义,暗叹天地造化之妙。

    原来,此岛形成距今已有千万载,内蕴灵脉,故而孕育出诸多仙草妖兽。百万年前,神女之祖嫄司曾布下天禁,使小岛与世隔绝,外人不得入,而岛中妖兽亦不得出。直至十万年前,神女娆司偶得天机,才略修禁规,让岛内妖灵每百年可自由出入一回。彼时,娆司的神宠七尾金凤凰栖息在一棵双根赤桑树上,临走时遗下了一朵神火。

    后来,嬉司见那双根赤桑树二魂共体,且能自行吸收日月菁华,遂传了他们一套修炼心法,锻造元神,以期化形。

    待到一千多年后,嬗司来此隐居,才将小岛名为凤栖,又给赤桑树妖两兄弟取了名字,传授了一些威力无穷的火系法术。

    末尾,嬗司道,此二妖本性纯良,望后人善待之。

    纯良么?

    颜初静回想了一下昨日的情景,立即把那个纯字砍掉一半。

    虽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化形成人,但趁虚而入的事实终究变不了,不过看在自个也没吃亏的份上……

    唔,不与他们一般计较。

    弄明白来龙去脉,颜初静心里安定了许多,只是还有些疑惑……

    若如帕上所言,岛上有诸多妖灵,那么,为何嬗司独独提及大火和小火?这其中是否别有内情呢?又或者说,她想暗示什么?

    再三思量,无甚头绪,颜初静便将这疑问暂抛脑后,从格柜上挑了块淡青色玉简,然后盘坐于地,按照帕上记录的方法,专心致志地吸收起玉简里蕴藏的知识。

    随着阴阳真气的输入,玉简表面的莹莹青光越来越浓,渐渐涨成拳头大的一团。颜初静心念一转,那团青光随即浮出玉简,无声没入她的眉心。

    霎时,颜初静只觉一股清凉直透头骨,而后如水一般漫延开去。几息之间,她的脑海中仿佛多出了无数文字符号。

    这些文字符号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一行行……

    一篇篇……

    根本无需刻意去阅览或背诵,文中内容就已如扎了根在脑里似的,成为她的私有物,任她随意支配。

    在此之前,颜初静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块薄薄的玉简竟然蕴涵着如此丰富的内容!从药材的辨别、采集、种植、保存,一直到制药的器具选择、药方运用、炼制心得,以及用药之术等等,无所不有。倘若以正常途径来学习,光是记下这成千上万种药材,恐怕就得花上三五年的工夫。再参透各类药方之妙,以便对症下药,不费十几二十年的苦功,休想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

    读大学时,颜初静选择的是临床医学专业,其中,妇产科学与中医学的考试成绩一直领先其他科目。所以得到颜叠吉遗留下来的两本羊皮医册后,她如获珍宝,十分用心地去研究。只是她的中医学底子太浅,即使结合了此身原主的记忆,依然常常遇到难解之处。

    彼时,她没有可以请教的老师,也不能贸然去药堂询问那些药师什么,惟有将疑问一一记下,留待他日,机会来时再求解答。

    只是万未料及,往日里费解的难题,如今几乎全在这玉简里得到了答案。

    沉醉在药学知识中,惊喜不已的颜初静丝毫未察自己的脸色已趋苍白,直至一阵晕眩上头,体内真气隐有透支之兆,才猛然醒悟过来。

    不敢大意,颜初静连忙放下玉简,双手结印。

    不多时,浓郁如雾的灵气纷纷自窗而入,汇聚到她身边,一点一点渗入她的肌理血肉,而后顺着一条条经脉缓缓流转……

    一刻钟,一时辰,不知不觉,天色已大亮,旭光穿透灵雾,在竹楼四方洒下片片明亮。

    薄妆小苑外。

    林荫下。

    晨风过处,红衣曳,如焰舞。

    背倚古木的男子目光幽邃,一如苍茫深远的海,与枕在他大腿上呼呼大睡的天真少年形成一幅矛盾而又融洽的奇异画卷。

    妖与人,有何区别?大火还记得,多年以前,他曾经在这棵树下,懵懵懂懂地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娘娘应曰,人比妖复杂。

    后来,帝君说,当你学会怀旧,你就会比人更像人。

    那时候,他根本不晓得什么是怀旧。直到娘娘与帝君离去多年,他百般无聊之下,跑去中土看热闹,才渐有所悟。

    其实他觉得做人并不比做妖好多少。

    人心是天底下最难懂的东西。

    他曾在尘世间游荡了百年光阴,经历繁华荒凉,感受人情冷暖,看尽悲欢离合。终于明白,当年,坐在山颠,独对清风白云,自斟自饮的帝君,品尝着的便是一种名叫怀旧的苦酒。

    那双单凤眸里的萧索,他一直记得,也一直无法明了,那个已经得到娘娘真心的男子为何日复一日地借酒消愁……

    女子落步如叶,微不可闻。

    他抬眼望去,只见颜初静已换了一袭素衣,青丝松绾,眸色幽谧,与昨日相比,少了几分冷淡疏离。

    他眼一亮。

    未曾想,娘娘的衣裳,她竟穿得如此合身……

    感应到她的接近,前一刻还睡得天昏地暗的小火,这一刻已然睁大眼睛,扑过去。颜初静心情正好,所以任他抱着自己,见他一脸粉嫩嫩,便抬手捏了捏,果然滑如豆腐。

    看着小火一点被人调戏的自觉也无,大火笑了笑,起身,徐徐走近颜初静:“饿了不?想吃什么?”

    不知怎地,颜初静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想了想,才恍然过来——他这句话的格调怎么听起来现代感十足呢?

    难道说……是受了嬗司的影响?

    想到这,她又郁闷了。

    那方素帕上压根儿没有关于嬗司来历的字眼。

    而吸收玉简里的知识需要耗费大量的真气与精神力,先前,她初次尝试,一时不慎,险些虚脱晕厥了去。幸好此地灵气浓郁异常,她方能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恢复了大半精力,但暂时也无力再吸收其他玉简了。

    想要确定嬗司是否与她来自同一时空,两个法子,要么从玉简里慢慢寻找答案,要么直接问大火。颜初静不是没有想过选择后者,可她向来谨慎,从不轻易信人,又岂会在没有彻底弄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掏出自己的心里话?

    小火献宝似地说了几种果名,颜初静为了印证脑里的新知识,便随他们一起采摘。

    在她的请求下,大火与小火脚踏实地翻山越岭,皆未使出飞天之术。三人花费了半个时辰,从两座山头上分别摘了数十颗饱含灵气的果实。

    本来,颜初静想着摘几颗充饥即可,大火却说山中灵兽多,成熟的灵果在枝头上是留不住的,小苑里有寒玉盘,可以保持果实新鲜。小火更干脆,二话不说,手一扬,灵果就一颗接一颗地往他怀里掉,看得她一阵无语。

    一路观察,她渐渐发现山林中不乏寿鹿灵狐,也有彩豹玄虎,其中有不少已具灵智,只是像大火小火这般通神会术的却无半只。

    三人吃过灵果,身心舒爽,行至山腰,忽闻一声凄切嘶叫从麓下远远传来,直震得山石晃,走禽奔。

    我也是

    因有过在胭脂谷生活数月的经历,所以颜初静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动物遭到袭击后的惨叫声。瞥了眼身边的人,大火一脸平静,小火两眼亮晶晶,反正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她道:“我们下去瞧瞧?”

    “好。”

    大火也不废话,伸手揽住她的腰,翩然飞下山去。小火兜着一袖子的灵果,跟在后头。其实,小岛上的一草一木,一兽一禽,他们哪有不晓之理?物竞天择,生灵之间的厮杀搏斗,自古至今从未能免。他们早已司空见惯,若非颜初静开口,才懒得管那闲事。

    山下多灌木,褐绿色的枝条长满尖刺,巴掌大的叶子簇拥着一串串红玛瑙似的小果粒,果香微带甜腻。

    这种看似美味的果实名叫倒地灯笼,不仅含有剧毒,而且其香带迷幻之效,经常被猎户剁碎混在肉块里,当做诱饵,把山猪野狍子等引出来,捕捉宰杀后,再用其叶煮沸的热水浸泡皮肉骨头等,即可祛除果毒。

    灌木丛中,一只白毛短尾猴蜷卧于地,腹间有一道约莫两寸长的伤口,鲜血直涌,染得草地殷红一片。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猴子缓缓睁开眼睛,金黄色的瞳孔,眼神已混沌,依稀沉淀着不甘与愤恨。

    不期然地,颜初静想起了胭脂谷里那只调皮且通人性的金斑尾猴。

    它也有着一对如同金子一般璀璨明亮的瞳仁。

    她练习轻功时,它常常在旁蹦来跳去,做出各种轻灵无比的动作。起初她以为它有意攀比,后来渐渐发现它似乎有教导的意向,可惜它不会说话,即使有时她有心请教。最好玩的是,吃了几回她烤的鱼虾,它就很大方地把自己酿的果酒分出一半给她,不过她没收下,因为那酒太酸了,虽然闻起来很香……

    也许是爱屋及乌,又或许是想复习一下手术功课,颜初静在附近挑了一条坚韧性极强的树枝磨尖作针,然后将小火帮忙采来的山林中常见的石棉草抽丝,穿过枝孔,小心翼翼地给这只奄奄一息的白毛短尾猴缝好伤口,敷上止血消炎的药草。

    回到薄妆小苑后没多久,小火就按着她说的样子,烧好了几只石罐石碗石勺。石头里原有的土黄色杂质被剔除得一干二净,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白得通透,煞是好看,只是形状差强人意。可在颜初静看来,却别有一番古朴自然之韵,不禁赞了他两句。

    得到赞美的小火很是开心,笑眯眯地拉着大火一起鼓捣她洗好的药草。

    葫芦甘珠、黄胆参、白头地丁、朱砂板、野根苍英香、莓儿藤、红花苏、血芝母菇、四爪银、苦米蛇舌草……

    各种陌生又熟悉的药草在她脑海中组合成一个个内外兼治的药方。有些药理,在以前学习过的中医学里是有迹可寻的,而有些却是前所未见,理论之奇,令人有茅塞顿开之感。

    午时,风习习,阳光从枝叶间漏下,予人淡淡暖意。

    白毛短尾猴静静地卧在草堆里。不远处,橘红色的火苗无声地舔着石罐底。渐渐,一股淡淡药香从罐盖上的小孔里钻出来,随风飘散。

    颜初静坐在草地上,背靠着树干,一边看着火候,一边默默整理分析早上从玉简里吸收过来的大量的药学信息。

    “初静,你是药师么?”大火问。

    她闻声回神:“不是,只学了些皮毛而已。”

    大火指了指正烧得咕咕响的石罐:“这里面的药,岛外可没有。”

    “你出过岛?”

    他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颜初静沉吟半晌,侧首望向小苑,只见古木参天,如幕似墙,仿佛掩住无际迷雾,于是轻声问:“你知道三楼有什么吗?”

    大火唔了声。

    “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能够上去,为什么你们会陪着我……”她语调淡然,如一湖秋水,水面平静,水下涟漪隐隐,“你能给我答案么?”

    并不是心血来潮的问。

    也许是借题试探。

    小火微微皱着眉头,一头雾水的样子,可爱依然。

    大火幽眸微沉,好象被她的话问住了似的,缄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世间万物,但凡修炼至化神之境,若要再进一步,必先化形成人,方能感应天劫。五行之中,木生火,木火之体独缺阴。我曾问过娘娘,何以为人。娘娘说,有朝一日,汨萝香现,有女伴水来,尔等可行阴阳合一之术,取其至阴之气,散虚形,生真身……”

    “昨日之前,我已在此等候千年,终于等到了你……”说着,他抬起左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贴着她的脸颊,“薄妆小苑是娘娘留予你的,我也是。”

    一时间还未消化完他的话,颜初静正无语着,没想到小火不满哥哥没提到自己,赶紧凑过来,挨着她,嗯嗯两声,强调道——

    “我也是你的哦!”

    什么叫我是你的?

    开玩笑!

    颜初静顿时被雷住,僵了好一会儿,眨眨眼,左看小火,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状,右看大火一脸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反驳辩解的意思,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刚说的,好象,好象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天掉馅饼了……

    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咽了下口水,貌似镇定,避重就轻地问道:“汨萝香是什么?”

    大火伸出中指,点了点她颈下的紫玉佩。

    细碎阳光下,莹莹紫玉衬得女子衣襟间的一小片肌肤皎若初冬之雪。

    “这个是汨萝香?”颜初静大感意外,低头,拈起紫玉佩,盯着正面那朵薰紫色的七瓣花,心中暗道:那片紫色花海果然与这玉佩有所关联,或许,正如他所说的,她会漂流到这个岛上,并非偶然。

    倘若他所言无假,倘若一切正应预言,那么,是否说明她的灵魂穿越到这个时空,亦是冥冥中早有定数?

    小苑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们到底有何用意?

    她该如何解开这一个又一个谜团呢……

    想起紫玉佩的主人,颜初静越发觉得那个银发少年神秘莫测,说不定与这凤栖岛有些关系,于是道:“你认识连尊么?”

    大火目含了然。

    “听说过,他是娘娘的神宠。”

    小火呢

    想起紫玉佩的主人,颜初静越发觉得那个银发少年神秘莫测,说不定与这凤栖岛有些关系,于是问道:“你认识连尊么?”

    大火目含了然:“听说过,他是娘娘的神宠。”

    “哪位娘娘的?”

    “嬗司。”

    颜初静闻言扼腕,心想,早知如此,何必舍近求远,当初直接向连尊请教时空穿越的奥秘便好了。转念又想,既然连尊还在此界,说不定嬗司也在……当下打定主意,出岛后,先打听萧潋之的下落,然后回历溯镇去看看连尊是否还在鲁府。

    到了此时,她已淡了去云思岛的念头。毕竟,忘机大师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凡人,而嬗司才是真正能解其惑之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汤药在慢火细煎下渐变粘稠,散发出浓郁的甘苦气味。颜初静随后泼水熄火,倒出一碗乌中带红的药汁,晾了会,亲自喂那猴子喝下。

    猴子颇具灵性,吃完药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金黄色的瞳子已恢复些许神采,眼神里透着一丝温顺。

    小火说,这类猴子的腹部皆长着一撮芳香无比的软毛,皮下生有一颗肉瘤似的香珠。山中的乌耳貂与金钱鹰最喜欢吃那香珠,常常趁它们落单之际偷袭,连皮带肉剐去。失去香珠的猴子通常是活不久的,她救了也是白救。

    颜初静却不管这些,只道尽力而为。

    午后阳光灿烂,放眼望去,山青水绿,花繁叶茂,不见冬日萧条景象。

    也许是天禁的缘故,使得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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