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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好,我道歉,我喝!”我把酒喝了。

    “我们两兄弟为一个女孩打架,不值得。”李论和我互敬了几杯酒后说,“米薇其实就是个j。”

    我瞪着李论。“你是不是又想挨揍?”

    来自非洲的黑人小伙子

    我告诉米薇我既不上天堂,也不用下地狱了。

    我是通过手机短信告诉她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米薇很快回了短信。

    ——好啊,那你到我这来吧。

    ——你那是什么地方?

    ——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我知道,是人间。

    ——民生路22号3栋2单元701。

    ——你一个人吗?

    ——你来了就是两个人。

    ——我觉得我现在很失败。

    ——因为没考好?

    ——我想是。

    ——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最优秀的男人。

    ——你现在干嘛?

    ——想你。

    ——我今天喝了很多酒。

    ——那我更放心了。

    ——为什么?

    ——酒能壮胆呀。

    ——什么胆?色胆?

    ——你有吗?

    ——我有。

    ——那你来呀。

    ——我真的来?

    ——是男人你就来。

    ——你不怕我乱性?

    ——就怕你不敢。

    米薇在挑逗我,刺激我。

    ——你等着。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出了房门。

    我像一个疯子奔出大学校园,又像一个歹徒拦住了一辆过往的出租车。我把手机往司机的额前一指,像是手枪指着他。

    “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我指着手机屏幕上米薇留下的地址说。

    司机看了地址,看看我,让我上了车。我以为自己像个歹徒,但司机却不这么看。从来只有劫车出城的歹徒,哪有歹徒劫车进城的?我现在目的地是城里,目标是米薇——一个半夜三更还想着我也被我想着的女孩。

    一路上,米薇和我不断地互发短信。

    ——你出门了吗?

    ——是的,在路上。

    ——从大学过来是吗?

    ——是。

    ——三十分钟能到我这,不堵车的话。

    ——现在是深夜,不堵。

    ——你没事吧?

    ——你希望我有事?

    ——我希望你保持足够的胆量到我这里。

    ——你放心,我今晚喝了十八杯酒,现在就像武松要过景阳冈。

    ——那我就是等着被武松制服的老虎。

    ——你等着。

    ——我等着。

    ——我来也!

    米薇没有回复,我也不再给她发短信。现在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只需要行动。我已经行动。出租车已经将我带进了城里。林立的高楼像是巍峨的群山,一座一座地扑面而过。夜风呼呼,从窗口打在我的脸上、身上,我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从脑门贯到脚底。景阳冈就在前方,离我已经不远。

    但这时候我胆怯了。我让出租车停下,然后掉头。

    在返回大学的途中,我把手机关了。

    第二天,我打开手机的时候,手机里冒出十几条未读短信。

    ——怎么还没到?(01:20)

    ——你在哪?(01:30)

    ——出什么事了?(02:01)

    ——为什么关机?(02:07)

    ——你到底来了还是没来?(02:30)

    ——你骗我,彰文联!(03:00)

    ——银样枪头,你不是个男人!(03:02)

    …………

    短信像毛毛虫,一条一条地爬出来,又一条一条地被我删除,因为它们让我毛骨悚然。我是个胆小鬼、懦夫、银样枪头,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骗子、伪君子——所有的形容都符合我,恰如其分。我又一次伤害了一个在大学二年级就开始爱我的女孩,因为我没有去和她做a。我承认我也爱她,爱一个人却不和她做a,这叫什么爱?我不知道,也无法概定。我枉为一个大学副教授。我不是个男人,米薇说得没错,一点没错。

    我在米薇的最后一条短信给她回复:对不起,没到目的地我就醉倒了,不省人事。

    7

    这辆三菱越野车硕大迅猛,像一艘巡洋舰,在麦浪林海间行驶。它来自我的家乡,又向着我的家乡。它现在载着我和我的学生曼得拉,又像一把扯着丝线的梭子,c进如织布机一样庞杂而壮美的山河。

    我要回家看望我的母亲,这是我回家的理由。我已经两年没有看望我的母亲了,我很想见她。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东西值得我想念的了,除了母亲和我家屋后的山泉。我的妻子和我离了婚,我心爱的女学生现在十分恨我,我报考的官职希望渺茫。我没有心情待在一座令我伤感的城市里,想远离它,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真正的理由。于是我想起我的家乡,那个山水环抱的小村,现在成了我最向往的世外桃源。况且,那里还有每天都守望着儿子归来的我的母亲。

    我的研究生曼得拉知道我要回家,闹着要跟我一起走。这个来自非洲的黑人小伙子,说没有到过中国的农村,一定要去看看,顺便拜望他的师太。我说我的家乡山高水远,我的母亲瘦弱矮小,讲话结巴。曼得拉说那我更一定要去,我要看看山高水远的地方,瘦弱矮小讲话结巴的母亲,是如何孕育出导师您这样的天才!我说我是天才吗?曼得拉说您不是天才我能拜您为师吗?您是语言的天才!我看着恭维我的学生,心口一甜,答应了他。

    车子是专门来接我的,因为我把回家的打算告诉了李论,问他是否也想回去。他的家和我的家就一山之隔,那座百年的老房子还住着他鳏居的父亲。他的母亲死了,而我的父亲死了。我心想如果李论回去的话,一定可以弄一辆车,他现在不仅是手握重权的省计委计划处的处长,还是势在必得的首府宁阳市副市长。我不想不光彩地坐班车然后再转坐农用车回家,好歹我现在是副教授、博士。

    李论说怎么想到这个时候回去?我说回去看看母亲,现在学校还在放假。李论说学校放假,现在是选拔厅官的节骨眼上,怎么能回去呢?我说哦,你不能回去。我是没指望了,我自己回去。

    “结果不出来之前,不能说没有指望。”李论说。

    “我要回去。”我说。

    “那我给你找部车,”李论说,他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让县里派部车来接你。”

    县里的车子来了,先见了李论。李论跟车到大学里来接我。

    我和曼得拉上了车。李论看着我身边的曼得拉问我这位爷是谁?我说曼得拉,我的学生。李论说美国黑人?曼得拉抢在我前面说不,我是非洲人。李论说哦,会中文呀。曼得拉说我是专门来中国学中文的,当然会啦。李论点头说好,转头叫司机开车。他坐在副驾座上。

    曼得拉却不想放过他。

    “前面这位先生,为什么认为我是美国黑人?”曼得拉说,像是问我,也像是问李论,“难道美国黑人要比非洲黑人高人一等吗?”

    我说:“他没有这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曼得拉说。

    “我的意思是,”李论没有回头说,“你要是美利坚合众国公民的话,回国的时候代我向莱温斯基问个好,就说克林顿到过的地方我也想去。”

    一种叫锑的矿物

    曼得拉听了一头雾水,问我说:“彰老师,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连这话都听不明白吗?”

    曼得拉说:“我不明白。”

    我说:“他的意思就是说,莱温斯基最吸引克林顿的地方,也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曼得拉说:“那莱温斯基最吸引克林顿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李论哈哈大笑,用家乡土话对我说:“文联,你怎么收了这么个傻b学生?”

    我用家乡土话回答:“你千万别小看他,其实……你应该给他敬个礼,因为……你到过的地方,他比你先到。”

    李论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还用我说什么吗?”

    李论盯着曼得拉,用土话狠狠骂了一句。

    曼得拉问我:“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说:“他说认识你很高兴。”

    “是吗?”曼得拉将信将疑,“你还没有给我介绍,他是谁?”

    我说:“我的朋友、老乡,省计委李论处长。”

    曼得拉友善地看着李论的后脑勺。

    我说:“李论!”

    李论回头,把手伸向曼得拉,真的说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两只不同颜色的手握在了一起,像是两根都想上树的老藤,在树下接触。不,其实他们都已经爬到了树上,只不过没有缠住,甩下来罢了。那棵树的名字叫米薇。

    李论与曼得拉握手后,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来,递给我。

    “这是三千块钱,”李论说,“两千给我爸,一千孝敬婶。”

    李论所说的婶,指的是我母亲。

    我数出一千,还给李论,被李论挡回。

    “婶不要,你再带回给我。”

    我看着李论,把钱收了。

    “有空的话,到我的祖坟,替我拜拜。”李论说。

    我说一定。

    车子到了大学门口,李论让司机停车,说要自己打车回城里去。他下了车,想起什么,走到车子后窗前,对我说,“哦,我给我们县县长打电话了,他今晚接待你。”

    “不要兴师动众了吧?”我说,“况且我和县长也不认识。”

    “省城来的处长,大学教授,”他看了看曼得拉,“对,还有一个外国友人,县长是要出面的,这是正常接待。”

    “我是副教授,你可别说我是教授啊?”我说,“况且我也不是处长了。”

    “搞不好你是宁阳市的副市长,现在还说不准。”

    “你别羞辱我了,李论。”

    “你别管,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李论说,“说教授你就是教授。”

    “那你还不如说我是禽兽得了。”

    李论笑,说:“你白天是教授,晚上才是禽兽,到了早上,你就是困兽了。”

    曼得拉也笑了,像是听明白了,说:“中国语言,太奇妙了。”

    李论说:“看来你没有枉做彰教授的学生,得到真传了。”

    三菱越野车在李论的挥手间与市区背道而驰,它向着我的家乡奔去。

    一路上曼得拉兴味盎然,像司机一样全神贯注。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窗外收回,没有放过扑向他眼帘的山水草木,仿佛他对这些山水草木比我更有感情,或者说仿佛他比我更向往我的家乡。

    汽车跑了三个小时,临近我家乡的县城。我家乡县名叫朱丹,像一个好听的女人的名字,但它不是因女人而得名,而是因为这个地域蕴藏着一种叫锑的矿物。这种矿物在过去只是被人们拿来避邪,它的颜色和产生的气味能使毒蛇或附在蛇身上的魔鬼退避三舍。我小时候也这样迷信过。但是在我长大后,具体地说我二十岁以后,我不迷信了。我发觉别人比我更不迷信,那可都是些有头有脑的人,大都来自外地,是人物中的精灵,他们率先对锑矿进行开采,像那时候的恋爱一样半公开或不公开。开始的时候人们对这些人并不很在意,以为他们成不了,因为他们必然会受到阻挠。但只过了若干年,人们发觉这些人富起来了,本地房子起得最高装修得最好的,肯定是与采矿有关的人。这些人真是聪明能干呀,他们让更广大的人们感到了贫富不均或利益悬殊。于是,觉醒或觉得落后了的人们,走进了银行或亲戚、朋友家里,贷款和借钱,当起了矿老板,这叫借j生蛋。不懂得借j生蛋的也懂得去做矿工,像我村里那些正当年和还有力气的男人们。但矿老板和矿工这两样都与我无关,因为我在二十年前上了大学,后来又分在了大学。我在大学里教书,像在厕所里放p一样,活得很文雅、清闲,就是说我的家乡天翻地覆却与我无关,因为我在大学,是个副教授,像公j一样,能说会道,却不会生蛋。后来我虽然当了几个月的处长,那也是粉笔盒装死鹦鹉,不是个人棺(官),东西大学处长有一礼堂,科长有满c场。

    我定睛看着窗外,汽车在我的遐想间已进入县城。宽敞、崭新的街道让我的眼睛为之一亮。我在这儿读过高中的县城,它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自从我上了大学,二十年来,我只到过县城两次。最近一次是六年前我携新婚妻子回家——通常我回家是不用经过县城的,而是在中途下车等路过的班车转道。但那次回家不同,我的妻子曹英不仅想看望我的母亲,还想看把我输送出去的母校,于是我们取道县城。在探访了我的母校朱丹高中和部分老师后,我们在县城的街道散步。那时候的街道基本上还是老样子,我领着妻子到哪指哪,像个本地通,惹得我的妻子说敢情你读书这几年都在逛街呀?我说那哪能,记性好呗。曹英说那你带哪个女孩逛过街还记得吗?我说记得,到目前为止只带过一个女的逛这条街。曹英说谁?我说你。曹英说我不信,你那么浪漫的人。我说我的浪漫是考上大学以后才浪漫的,不,是认识你,不,是和你谈恋爱以后才浪漫的。曹英说你滑头。我说我滑头的话,还能考上大学吗?而且是北京大学。那一年朱丹高中考上重点大学的只有两个,而且都出在我们乡。曹英说是吗?还有一个是谁?我说李论,他考上的是复旦大学。曹英说现在在哪?我说省计委。曹英说怎么不见你们来往?我说我没有和政府官员打交道的习惯,他现在是副处长。曹英当即就骂我清高。那是曹英第一次说我的不是,而且是在我故乡县城的街道上,所以我还记得。而现在清高的我已不清高了,清癯的旧街也已面目全非,就像我的妻子已成为我的前妻一样。

    而让我更觉得新奇的是我们进驻的宾馆,它豪华又幽雅得让我怀疑身处异地,比如桂林的榕湖饭店,我在那里开过会。它最大的特点是堂馆全掩映在榕林之中,可我记忆中的朱丹县城是没有榕林的,而且这个宾馆所在地原来不过是个大鱼塘,我和李论还在这里偷过鱼。但现在什么都变了,仿佛是鬼设神造,弹指一挥间,这里哪来的一片榕林?而且看那一株株轮胎般圆大的榕树,都在百年以上。毫无疑问这是移植的结果,这些榕树来自深山老林。试想移植这一片榕林,要动用多少人力财力啊?这座名叫银塔的宾馆,让我想起埃及的金字塔。

    朱丹县县长在银塔宾馆大堂里迎候我们,我在车里听司机说他的名字叫常胜。常胜在司机的介绍下和我认识。他和我握手的时候,称我为教授,还称我领导,让我很难堪。

    我会考上什么副市长

    “李处长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常胜县长见我不自在,“你很快就要考上宁阳市副市长了。朱丹县现在划归宁阳市管辖,你一上任,可不就是我的领导了嘛。”

    我说:“你别信李论瞎说,我考不上的,李论倒是势在必得。”

    “都上,都上,”常胜县长手掌往上托了两下,“李处长和你,一个都不能少!”

    “常县长看过张艺谋的电影,”我说,“可是我真的不会考上副市长,我就是一个副教授。”

    “副教授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呀,你和李处……不,你和李副市长,都是我们朱丹县的光荣!骄傲!”

    我看着花言巧语的县长,无话可说。

    我和曼得拉被安排住进总统套房里,一人一套。曼得拉激动而紧张地跑到我这边,说彰老师,他们是不是误认为我是曼得拉总统了?让我享受这么高的待遇?我说你的理想不就是当你们国家的总统么?你就当作提前实现了。

    “就像老师您,被提前当作副市长一样么?”

    我看着曼得拉,看着豪华得令人咋舌的房间,“一个副市长怎么也跟总统的待遇一样?”

    曼得拉说:“您虽然只是副市长,但您却是总统的导师呀!”

    我们相视而笑。

    晚宴也隆重之极,常胜县长不仅用山珍招待我们,还调动了美女前来作陪。美味佳人,让幻想当总统的曼得拉以为自己真当了总统。他搂着美女又喝又唱又跳,直到醉得趴下。

    常胜高兴地给李论打电话,把招待的规格、状况向李论报告,得到李论的称赞。

    “那自然,你的朋友、同学,我岂敢怠慢,”常胜县长在电话里跟李论说,他看看我,看看醉倒在沙发上的曼得拉,“彰教授没醉,外国友人醉了。我知道,别人的面子我不给,你的佛面我能不给吗?”

    我这才明白,常胜县长对我的热情,完全是因为李论的关系。李论现在还是省计委计划处的处长,手里握着上千万过亿元项目的审批权,李论的吩咐对他如同圣旨。他根本不是以为我会考上什么副市长,也没有看得起我是副教授。他讨好的不是我,而是李论。我不过是他向李论献媚的途径,也是李论炫耀和证实权力的试金石。如此而已。

    我从县长手里要过电话,对李论说李处长。李论听出是我的声音,说你骂我。我改口说李副市长。

    “彰副市长。”李论回敬道,“你好摸(么)?”

    “我好摸,很好摸,”我说,“我原以为自己是猴p股,托你的造化,变成马p股了。”

    “文联同志,做人要厚道,”李论引用电影《手机》里的话,“不要自以为是,孤芳自赏。县长常胜这人是我的好兄弟,不要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好车接你,好酒待你,你还不领人家的情,这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