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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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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的报纸上仅仅是刊登了一条十分简短的消息。中央电视台《法治在线》栏目专门做了一档节目,披露了全部案情。那是在出版印刷局碰了钉子后,在政法部门的配合下完成的。节目播出后秦东方像祥林嫂那样逢人便解释中央电视台的材料,不是省“扫黄打非”办提供的,而是公检法的同志提供的。宋瑞诚对这种喋喋不休的解释在内心中很不以为然。

    宋仁善被判刑两个月后,a省纪委的华敏和公安厅文保处处长沈剑军,组织了由省高级法院执行庭庭长带的人员前去北京执行方庄刘家胡同那幢神秘的小楼。隋大成、方晶等人动员了宋氏兄妹、王氏亲属等十余人抗拒执行,拒不搬出小楼。

    沈剑军身穿崭新的警服,亲自驾驶着a省驻北京办事处那辆挂公安牌照的奔驰大轿车,会同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的法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小院。

    隋大成笑嘻嘻地迎了出来。隋大成说:“乖乖沈处长,你今天开着六缸大奔驰来执行房产,很威风,这车恐怕不是你这级干部能坐的,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处长最多乘桑塔纳车。”

    沈剑军昂扬着头,朗声说道:“大甩子你说得不错,这是我省公安厅厅长的专车,厅长临走时吩咐,不执行回宋仁善非法占有的房产,你就不要回来见我,遂把自己的车交给我驾驶,千里迢迢开到北京。你看我们下了多大决心,难道你们还想抗拒执行吗?”

    “不敢,不敢,这幢小楼我动员他们搬出去,只是宋、王二人的私人房产是否请你手下弟兄留情,给他们的家属留下一块栖身之地嘛。”隋大成讨价还价。

    沈剑军不置可否。

    这时北京市公安局的同志开始逐个检查屋内人员的身份证。无合法留京证件,又不肯离开小楼者,一律作为盲流收容、审查。于是小楼里的人吵吵闹闹,哭哭啼啼而又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他们盘踞多年赖以作为非法出版基地的小洋楼。整个执行过程不到一个小时顺利结束。

    秦东方领导的“3。26”专案大功告成,全体办案人员受到全国“扫黄打非”领导小组的表彰,龚红旗、宋瑞诚获全国“扫黄打非”先进个人称号,华敏、沈剑军被省纪委记三等功。然而,正在全体同志沉浸在这喜获荣誉的兴奋中时,也就有如登上巅峰的运动员开始踏上下坡的路程。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好戏应当收场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有盛宴排场的热烈,必然会有曲终人散时的冷清。省出版印刷局面临局和集团公司政企分离,定员定编之时,作为临时机构的局稽查队因没有编制被撤销了,省“扫黄打非”办被评为“扫黄打非”先进集体的同时,突然由原行政编制被编办批为事业编制,其执法职能被调整归了其他处室,只剩下空头的协调功能。这一系列的突然变更,当然渗透着杨敢之局长与干部处长宫殿长期策划,处心积虑,削弱“扫黄打非”办的心机。个中蛛丝马迹,秦东方看得十分透彻,只是不说罢了。而机关从局长到处、科级干部都在面临一个何去何从留局还是去集团的抉择,各人都在暗中活动着。沈剑军所在的公安厅文化保卫处被裁撤,人员被分流,他以正处之身去了陵州市郊区公安分局担任副局长。华敏正式去了新组建的广电集团担任副厅级纪检组组长。在这些乱哄哄的分化组合之中,秦东方一方面在悄悄地向局长位置靠拢,却也始终记挂着一件事,也就是本案举报人王成新的命运。他把宋瑞诚召到自己办公室。

    “马上局和集团要政企分离了,咱们‘3。26’专案经费还有结余吗?”秦东方做事一向认真仔细,他心中对专案经费每一笔去向都清清楚楚,但他还是要问宋瑞诚。

    “还有不到8万。”宋瑞诚实话实说。

    “你查一查中宣部、政法委、全国‘扫黄’工作领导小组、公安部、文化部、广电部、国家工商总局七部委是不是有个《关于实施‘扫黄打非’举报奖励制度的通知》。”这个文件他看过,但仍然要叫宋瑞诚查一查。

    “是有这个制度!”宋瑞诚答复得很肯定。

    “那么‘3。26’案的举报人王成新是不是应当奖励一下?”他知道奖励完全有依据,仍要以商量的口气向部下征求意见。

    “应当的。”宋瑞诚再次肯定地回答。

    “他是一个残疾人,身体又有病,生活上很困难,我看这8万元,你办一个手续我批一批,拿出4万元奖励王成新,另余4万元,好好请请专案组和稽查队的同志;大家吃一个散伙饭,或者你们再把涉及海南的线索去查一查,椰风社那个小丫头不是邀请你们去玩玩的吗?回来我给你签报。就在专案费中报。大家在一起工作一场也不容易,那钱不用完了,也会给人家全部弄去了。”

    宋瑞诚明白,秦东方说的那个“人家”是什么人,就是杨敢之,因为杨敢之铁了心要去集团的。于是答:“好,就按你的指示办。”

    当晚,秦东方、宋瑞诚、龚红旗分乘两辆帕萨特轿车去了海珠路的大纱帽巷,他们是去寻找王成新,兑现举报奖金的。

    小车穿过喧闹的海珠路夜市。海珠路一派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街上游人络绎不绝,阑珊的灯火点缀着一个个小百货摊位,中间夹杂着叫卖盗版光盘的游商。坐在轿车中的秦东方已是见怪不怪了,他知道这支贩卖盗版光盘的庞大队伍中有不少是下岗工人和农村流入城市的打工仔,真正幕后的货源组织者是很难查到的,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小车顺着人流如潮的大街拐进了黑黝黝的深街小巷,那是大纱帽巷。巷道狭窄,车子已开不进去了,他们一行三人只好下车步行。前方可看到一片被拆毁民房的废墟,高低起落的残墙断垣,成片的瓦砾堆中,偶尔会直立着一幢未能拆尽的楼房。这条历经数百年风雨的老街将要整体改建成一座长数百米、十多层高的电子商厦。11—3,那个纵深几进的大杂院,已拆得七零八落。秦东方、宋瑞诚、龚红旗正是在这个秋风瑟瑟的晚秋季节,踏着皎洁月色笼罩下的废墟走进了这条幽深的小巷,寻找那个叫王成新的举报人。

    眼前是空旷的拆迁工地,工地上堆满着破旧的门窗、木料,一堆堆的旧砖破瓦被码放在场院中,断墙残垣满目皆是,空地上几座孤零零的旧屋,像是夜的眼,眨着惨淡的光。这儿已经停水停电了。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工棚中,几个民工模样的人正在临时拉来的电灯下打牌。西装革履的秦东方在身着名牌夹克衫的宋瑞诚、龚红旗的陪同下向工棚的灯光闪烁处走去,打牌的民工像是打量天外来客那样打量着这几位衣着光鲜的客人,那眼神充满着疑惑。

    “这儿住着的一位叫王成新的人,他搬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瘸子!”龚红旗补充道。

    “噢!你们问那个瘸子呀,他死了!”

    “什么?他死了!”宋瑞诚大吃一惊。

    “他家中还有人吗?”秦东方问道。

    “原来有一个老婆,还有过一个儿子,后来听说跟着大款跑了,现在还有一个老乃乃在家,可怜呀!”

    “老人家现在住在哪儿?”秦东方细声细气地问。

    “在前方不到二十米,你们可以看到一爿半拉子房,亮着灯的便是。”

    秦东方一行踏着遍地的瓦砾,按民工指引的方向看到了黑暗中兀立着的半爿小屋,门窗上烛光摇曳,周围的老屋全部拆尽了,只剩下一堵断墙,白墙上写着个大大的“拆”字。秦东方敲开了门,一个目光呆滞的老人,正在收拾着仅有的几床破棉花絮和几件生活日用品。可以看见屋中仅有一张床,一张方桌,几张旧椅子,一台黑白电视机,较值钱就是电脑桌上的电脑,电脑桌上放着王成新的遗像,那张遗像中的王成新戴着学士帽,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熠熠生辉,嘴角挂着微笑,憧憬着希望。如今照片中的这个人已成了一堆骨灰静静地躺在电脑旁的小木匣中。

    “老人家,我们来看你来了!”

    “我一个孤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仍在忙自己的事情,似乎对这些衣着光鲜的客人毫无兴趣。

    “你们不用再来做工作了,我明天就搬,到女儿家去住,这儿又停电又停水,哪能住人呢?”她把秦东方等人当成拆迁办的了。

    “老人家,这是省出版印刷局的秦局长,和你家成新是校友,这是省‘扫黄打非’办的宋主任,他们是来给成新送奖金的。”龚红旗介绍道。

    “成新他死了,他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死了好。”老人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孩子,可怜呀,打小就死了父母,是我拉扯大的,他从小就聪明,他成绩好,我一直拉扯着他到大学呀!谁知那个病呀,就是治不了了。老天咋就不长眼呢,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他下岗后,还挣钱养活我呀!现在他走了,我也没有家了,我也要走了,二十八年呀,我们相依为命呀!”老人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老人的一席话说得秦东方、宋瑞诚、龚红旗一阵心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龚红旗说:“老人家你身体看上去蛮硬朗,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呀!”

    “我今年七十四岁了,成新死之前交待,他有个四岁的儿子跟着方晶走了,那是王家骨血呀,一定要找到,也算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了。可父母生了他,从来没有教育过他,他是和我过的。”

    “老人家,你家成新是好孩子,他举报了坏人,我们按规定给他发奖金,秦局长就是送奖金来的。”宋瑞诚大声对着老太太的耳朵说。

    秦东方此刻满怀辛酸,他沉默着,仿佛记起了一个月前钱无忌带他去过的那个神秘的富豪俱乐部,那里有成群的美女等着陵州这些顶尖级的富豪们享用。那美女中有一个叫阿静的女人,但是她绝不承认自己叫“方晶”,她说她姓“王”,他在沉思。

    老太太似乎听明白了:“你们说的坏人就是东方老板那伙人,是呀,是他们拐走了方晶,带走了孩子呀,是坏人哪,坏人哪。”

    “坏人都被判了刑。”

    “好,好,感谢政府。”

    秦东方示意宋瑞诚,宋瑞诚递上一个纸包说:“老人家这是4万元钱,是举报奖励金。”

    “有这么多?这不老屋拆迁,政府给了20万,成新治病丧事用了不少,加上这4万,还勉强可以过一阵子了,没有这钱成新他姑就不会收留我了。谢谢政府了,我明天就搬,你看这不,我东西全部收拾好了。明天女儿、女婿会来接我的,我可不愿当钉子户呀!”

    “老宋,明天你们稽查队是不是派几个人,派辆车来帮老人家搬搬家。”秦东方对宋瑞诚说。

    龚红旗接口说:“这事秦局长你就别c心了,明天我派几个弟兄,带一辆依维柯足够了。”他又转头对老太大声说,“老人家你放心,明天我派人派车帮你搬家。”

    老太太听明白了,她“扑通”一下竟跪了下来:“我是遇到贵人相助了,感谢政府,感谢共产党,你们都是好人哪。”

    龚红旗搀扶起了老太太。秦东方眼睛一热,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他跨出了这爿肮脏紊乱的小屋,任秋风吹拂着他滚烫的脸颊,任热泪滚滚而下,他想起了自己年迈的父亲、母亲。他想起自己也是一个工人的儿子,老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

    秦东方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王成新家。

    晚上,他躺在家中的席梦思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我失眠了。身边的华敏均匀地打着小呼噜。这个女人自从提了副厅脾气变得大了,打扮也摩登了,应酬也多了,人也比过去发福了许多,过去她睡觉总是脱得只剩三点,小鸟依人似的依偎在我的怀里,让我尽情地感受着女人柔嫩滑腻的肌肤给我带来舒适的快感。现在也学会学着贵妇人穿着绸睡衣,经常背对着我去睡觉。看来女人是不能当大官的,一当了大官就失去了温柔的天性,变得霸道了。自从儿子去了新加坡留学后,家中就剩老两口,她也无了牵挂,晚上她也就坐着那辆崭新的别克君威放开去应酬了。她是看不起我呀,说我这个省政府办公厅下来的副厅干了七八年就是上不去了,还他妈的什么男人。我不是男人吗?我当然要当一回男人给她看看。看人家钱无忌那男人当得多潇洒。那种潇洒是用金钱累积起来的精、神、气,在当今这个走向市场经济的社会,仅有行政头衔是不行的,那象征着严格的党纪、政纪约束,微薄的薪金,不足以维护政府官员体面的生活,战战兢兢弄点灰色收入,又怕纪委来查,想着升正厅,又怕民意测验过不了。而行政和企业双重的身份,活着就潇洒得多。我和钱无忌虽然同是副局长,他兼着批销集团公司董事长,我兼着“扫黄打非”办主任,收入却是几何等级的差别。同一个级别的官员,收入都有如此大的差距。难怪局和集团分家,那么多人要向集团钻,个中原因不言自明呢。

    在处分省书刊批销集团贩卖盗版书的前夜,钱无忌请我吃过一餐饭,潜意识中是希望在处理批销中心发行盗版图书中放集团公司一马。那餐饭上了河豚鱼、五粮y酒,可见档次之高,这是鸿门宴。这种高档次的宴请,没有请宋瑞诚参加。据说官场有不成文的规矩,官员交往的层次是按官位大小而分成若干不同的圈子的。凡称“圈子”者,一般人难以进入,篱笆扎得很紧,总是有些难与外人道的秘密事儿,也有称为秘书帮、厅局级帮,经理帮的,或以同学划分就是同年,以区域划分就是乡党了。所以厅局级干部只和厅局级的干部交际,彼此说些低级的笑话,传一些官场秘闻,那才更像哥们儿。这话当然是心直口快的副厅级老婆点穿的,比如旁边打着呼噜的这位副厅级纪检组长,目前就淘汰了曾经是朋友的处级干部沈剑军和宋瑞诚等人,圈子已提升到专和省委、省政府的秘书长,办公厅主任一级的干部在一起推杯交盏地应酬,ok欢唱,常常喝得酒气冲天的,回来倒头便睡。醒来说些官场秘闻,我还c不上嘴,一说错话,她就会纠正我,说是某某副秘书长是参加常委会的,如何如何说,你哪里知道这些上层的消息呢。那口气高贵得像是和一个奴仆在说话。我还是离开权力中心早了一点,离开辇毂之下外放道府州衙,就成了粗俗风尘之吏了,要爬到开圻封疆谈何容易呢!当年在省政府办公厅就是耐不住贫寒,来到这个政企不分的出版印刷局,想多弄点钱,结果长期像饿狗一样在杨敢之的圈子外打转。我这个副局长的实际地位,不要说与钱无忌相比,连他妈的办公室主任彭正国、干部处长宫殿都不如,想想寒心呢。

    那天我和钱无忌的吃喝也就两个人,钱似乎很忧郁,说到和老婆的关系,尤其是性生活连说几句“极不和谐,极不和谐!”这使我想到和华敏的性生活难道就和谐了吗?自从她提了副厅级那脾气就吓得我不能勃起,我就阳痿了,就不太敢想象什么性生活了。但这些我不能和钱无忌这个粗坯说,这家伙只是个官场混混而已。

    “秦局长你真傻,人这种时候还不为自己多考虑多考虑。”他一面向我面前的高脚酒杯中倒五粮y一面说,仿佛把我当傻蛋。我想他今晚带我走进这个全市最富丽堂皇的酒店,踏着亮如镜面的葡萄牙进口暖色大理石地面,进入四周装嵌黑色大理石的电梯间,无声的高速电梯仅用一分钟就把我们带到四十五层的高处。指着这个坐落在五星级宾馆顶层的富豪俱乐部,钱无忌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英俱乐部”,俱乐部是富豪们隐秘的销金窟,如今富豪们全成了精英了,而开创历史、推动历史前进的人民大众呢,是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华敏说是“愚氓”我不赞同,但也不和她争,这女人最近喜怒无常,没提拔前大骂赵为民,提拔后还是大骂,说是早在五年前就该提拔,否则老娘现在应该是正厅了。她说这次提拔还是稽昌明前辈打了招呼,因为在稽胜利判死刑的问题上她说了话,才改判了无期。稽胜利这王八羔子是该死的,贪污受贿还qg致死人命,这种恶g不死不足以平民愤,然而二审硬是改判了,据说就是华敏打了招呼的,当然老岳母早年在省委当过机要员,原本与老稽书记就熟。通过这层关系她搭上了稽昌明,原来这官也是交易来的。

    钱无忌潇洒地从西服口袋中掏出那张金色的卡片挥了挥,一位身材苗条,穿着锦缎旗袍的礼仪小姐将我们带入预定的包间。包间内俄罗斯枝形吊灯上吊着无数天然水晶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拉开落地长窗的窗帘可以俯视太阳湖上恍如梦境般的夜景,波光粼粼,水色潋滟,美不胜收……圆形的小型餐桌,浅色真皮的软靠沙发,银质的碗筷刀叉,中西式餐具各一,日本进口的细瓷餐具,一切都显示着无与伦比的身份和地位。四周放置着热带植物,孔雀石底座的台灯,灯光漫漶,撒下一圈富贵的温馨。钱无忌一边和服务小姐商榷着菜谱,一边手中晃着那张金卡。后来他告诉我说,这卡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个人入会需人民币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