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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



    “难道,我们面对的中、小学生负担过重,不是实际?学校不仅饱受出版单位滥编教辅材料之苦,还要受到非法出版活动的干扰,使原本不堪重负的中、小学教育还要雪上加霜,就因为涉及到领导干部,就要为‘尊者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何体现,领导干部是否就应当置身于舆论监督之外?”

    “好了,小南,我们对这个问题不争论好不好?我看这样吧,你就此事再采访一下省、市‘扫黄’办的同志,让他们就法律和政策方面作出解释,把片子做完整。作为内参资料片供省委、省政府领导看,等领导同志有个公开披露的指示后再播,对台里和你本人都将更主动,你看呢?”

    “那也只能这样了?”南帆很无奈,因为她知道一般领导用商量的口吻和你说话,你不能认为他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其实领导的意见已经形成,征求意见仅仅是做做样子而已。很多片子做成内参片后也就无声无息了。但是,这显然是台长的一次妥协,她要照顾到台长的面子。面子对领导者来讲是很重要的,她如果再争论下去就过分了,而且凌台长拍过板的事,再扳过来,恐怕很困难,于是她决定去采访市“扫黄打非”办,先把片子做完整再说。

    第十四章 陵州俩局长

    南帆从凌台长办公室出来,不知怎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凌台长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热情地将她送出办公室的门,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的门中,才摇了摇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但方才在台长室内的气氛仍然使她感到压抑。

    她走出电视台的大楼,抬头望着明朗的蓝天上挂着的太阳,真切地感觉到金色秋天的天高气爽。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满头的长发,深深地呼吸着天空中清爽的气息。她打开手机给摄像师小王通了一个电话,请他下楼来与她打的一起去陵州市出版印刷局,请教有关书刊印刷方面的法律知识,她看了看表是上午九点三十分。

    出版印刷局在市政府大院一幢新修的综合楼中,在这楼底层宽阔明亮的大厅内,她浏览了挂在墙上的办公室分布图。印刷局在六层,局长室在601室。

    601室的门虚掩着,南帆推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橡木门,那是一个很大的空间。空间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个小型会议室,会议室的墙上挂着字画。红木镜框中镶的画是一幅《公j报春图》一只奋张着羽毛的大公j瞪着恶狠狠的眼睛打量着她,公j一只爪兀立岩石上,一只爪缩起藏在毛绒绒的肚腹中,背景是枝杈丛生的红梅。左上角用刚劲的篆书写着“海清兄雅正”右下角书“红旗画”。她轻手轻脚地迈步走向里间,那里间大办公室近五十平方米。办公室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张牙舞爪的下山虎,那虎模仿的是当代画虎名家冯大中的笔迹。上书“虎落平阳”四个大字,另题一首《西江月》词,竟是《水浒》中的宋江在浔阳楼上题的反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红旗出此图。石城题。”那字分明是当代书画名家张石城先生所书,笔墨淋漓,龙飞凤舞,大气磅礴。然而,字里行间仿佛深藏着无穷的玄机,是随意为之,还是有意反讽,使南帆感到纳闷。办公室正中横陈着一张大班桌,柚木打造,光可鉴人。办公室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摆着全套健身器材。办公桌后的大转椅上横躺着一个人,那人四十岁上下,穿着得体的西服,大红色的领带打得很周正,跷着的双脚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左右晃动着,很悠闲的样子。那人歪着脑袋,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正在“嗯呀,嗯”地接听电话。南帆则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句“要去,至少应是市委正局级副秘书长……”看到南帆进来,他打住不说了。挂了电话,脸上却挂满了冰霜,一幅怏怏不乐的模样。大班桌上堆着瓜子壳,嘴角上还挂着瓜子仁的残渣,白兮兮的很惹人注目。她想这大概就是人称公j主任的龚红旗了。听人说这陵州市的龚局长是个人物。初次见面,果然,名不虚传呢。

    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局长,还末跟他打招呼。那人放下电话,随手抓起一粒瓜子嗑了起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斜睨着眼睛打量着她。那晃动的双脚却不放下来,仍在桌子上左右晃动着,那斜躺的身子,依然舒服地窝在转椅中。

    南帆说:“我是……”

    “你这人不懂规矩,我上午十点钟之前不接待人。我要考虑大事,你不知道?你是哪个处室的,是新来的吧?是不是图书处新来的那个硕士生,听说你不安心工作,想调动是不?”

    南帆哭笑不得,心想这人怎么这样,自己不懂规矩,还批评别人,按理客人进屋,他必须站起来,让座、端茶,起码给个笑脸吧,难怪人家说机关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呢,都是权势把人弄得冷了血,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想到怪物她笑了。这时小王端着摄像机闯进了局长办公室。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人收拢双脚站了起来。

    “我们是省电视台的,这是我的记者证。”

    这人对了对记者证上的照片,瞪着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丽人:“你真的是著名主持人南帆小姐?”

    “那还有假。”小王补充道。

    这人顿时变得热情了起来,他先嬉笑着伸出胖手来紧紧握住南帆的小手摇晃着,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局新招的大学生呢。原来是著名节目主持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呀!”他掏出名片自我介绍道:“陵州师大博士生导师、教授、出版印刷局局长孙海清。你们来到敝局有何公干,来,请坐,请坐。”

    “我们想采访一下孙局长,请教一下有关非法出版物查处的有关法律问题。”

    孙海清说:“对不起,这事,不归我管。‘扫黄打非、打盗版’的事,归我的副手龚红旗副局长管,他在606室,你们应去找他。我是正局长管全面工作,他是分管副局长。”

    “我们把您当成龚局长了,对不起。”

    “我再说一遍我姓孙,是正局长,龚红旗是副局长。”

    “那么对不起,我们打扰您了局长同志。”

    他们退出了孙局长宽大的办公室。在退出局长室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办公室的门上贴着一个大白纸条上书:“十点钟之前,不要打扰我,我要集中精力考虑大事。”

    南帆向小王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哈哈”大笑。心想,这孙局长真逗,自己局里的部下竟然认不得,把她当成了什么研究生。还有那贴在门上的小纸条,跷在办公桌上摆晃着的腿,那正面墙上龚红旗命题的反诗。这市政府小小的出版印刷局,真是庙小妖风大。想到这里,她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陵州市出版印刷局副局长兼市“扫黄”办主任龚红旗,按照市印刷局局长孙海清的话来说:“是一个会来事的人。”这话明显含有贬义。当然对于龚红旗这个人,在市级机关本身就是有争议的人物。是一个许多机关干部称为“人物”的人。

    凡人之后加“物”就非同常人,有如曹雪芹臧否人物,就有遇运而生之治世能臣,遇劫而生之乱世枭雄,大仁、大恶之人评价的两极隐含着非同常人之内涵,也就不能仅用“好”与“坏”这样的道德评判来肯定或否定这个人。而恰恰相反这个龚红旗评价人总是带有浓厚的感情色彩,非好即坏,“好人”和“坏人”是他的口头禅,这话有片面性,而这片面性又恰如官场和社会中人对他的绝然不同的评价,好像是寒暑表的两端,差异极大。就是在这差异极大的评价中,自由自在地做官,潇潇洒洒地为人,有点吊儿郎当,有点随心所欲,我行我素。

    他此刻正精心策划一个“大战役”也就是要把原来散落在全市各处的书报刊摊点,全部改造成邮亭。为此,他前一阶段专门去上海考察了上海市的书报刊亭,亲自审看了参与竞标的各邮亭制造商报来的书报亭的设计图纸。制订招标方案,选定书报刊亭的式样,忙得焦头烂额。忙,他不在乎,他最讨厌的是内部的扯皮,尤其是来自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层的阻力。昨天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召集了一次落实邮政报刊亭的协调会议,那会上的火药味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时隔了一天,却隐隐约约还在鼻腔前晃悠,使他怪不舒服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像是一个得胜回朝的大将军,正戴着老花镜,气定神闲地修改市场管理处处长康健报来的《落实市委、市政府关于在我市设立书报刊邮亭的方案》。那方案全是八开大张三号仿宋字打印而成,他所改的所批的每一字都有指甲盖大小,他想把他的每个字都变成火药、投枪s出去,投出去就很有杀伤力,谁叫自己是军人出身呢?干工作,就是要像打仗,风风火火的,才能打胜仗,打仗就要打胜仗,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不能像老娘们儿那样缠缠绵绵地犹豫不决。他无意中想到了毛泽东那段话,昨天那场发生在市委会议室的战斗就浮现在眼前。

    小会议室不大,但很精致。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人走进去悄无声息,不由得就会变得小心谨慎,庄重严肃起来。这就是一种氛围,这种氛围熏陶着人,塑造着人,使人变得文明雅致高贵起来。但从另一个方面说过分注意自己的仪表神态、举止、谈吐,就有点拿腔拿调,装腔作势就成为某种掩盖自然本性的表演。这里就成了舞台,舞台上走动的男女就成了涂脂抹粉的戏子。表演成了作秀,就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担任的角色,人们只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能取悦于上级,于是吹牛拍马,阿谀奉承就盛行起来。在龚红旗看来,这里是战场,取得战役的胜利,就容不得投机取巧般地文过饰非巧言令色,而是要实事求是,讲真话实话。

    他是昂首挺胸,夹着皮包走进小会议室的。

    市委书记和市长正在和他点头微笑,市长介绍说:“这是出版印刷局副局长兼市‘扫黄’办主任龚红旗。”市委书记伸出手笑着说:“早有耳闻,是条汉子。”

    会议室中间摆放着圆形的会议桌。会议桌可围坐二十来人,每人一把交椅,一个话筒。会议桌中间的空当中摆着龟背竹等常绿植物,环境很雅致。确切地说这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市委书记和市长联合召开的一次有关市政建设的联席会议。

    市委书记和市长都不到五十岁,而且双双来自北京。两人都说着一口流利而标准的京腔,带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市委书记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长脸,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办事果断的人,虽然他有点不修边幅,一件浅灰色夹克衫,一头浓密的黑发,很随意地覆盖在前额,民间有谚语曰:“头发朝前趴,官场混得差”,但是市委书记的官运似乎并不差,前几年还是团中央的副书记,后来成了中央某部副部长,去年到a省成了省委副书记,今年兼了陵州市的市委书记,有传说他很快将会成为a省实际的一把手。市长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眉清目秀,梳着一个挺气派的大背头,应了民间谚语中的那句话:“头发朝后倒,官场混得好。”那一身合体的藏青色西服穿在他身上,挺括而有风度。

    龚红旗是笑容满脸,一路“首长好,首长好”地握手握过去,然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去。他有点虚张声势地迈步到了分管城建的常务副市长面前,恭恭敬敬地伸出手,握住了副市长肥胖的手。细心的他发现副市长微微皱了皱眉头,鼻子里仿佛轻蔑地“哼”了一声,虽然这家伙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张胖脸皮松r耷,眼睛四周全是赘r,有点浮肿,看上去熬夜熬的。在他那堆满皱纹的脸上龚红旗敏感地读出的是:“这小子一脸痞相,还他妈的当什么局长,你看他当官没有官样子,看到领导也是油腔滑调,嬉皮笑脸的,一点肃然起敬的样子都没有。”副市长的心事全写在脸上,虽然嘴角上翘表现出某种灿烂的笑容。使龚红旗想到最近电视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叫《春光灿烂猪八戒》,这猪八戒要脸上一春光灿烂就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不动声色在自己的座位中悄然落座。心中想着下面他如何演好孙悟空的角色,打得猪八戒没有还手之力,才能降服猪八戒一块儿去西天取经。想到这儿,他也笑了,不过这笑容有几分神秘。八点半钟一到,市长抬手看了看表说:“不等了,现在开会。”秘书俯身在他身旁耳语。

    市长皱着眉头说:“太不像话。太不像话。”然后与市委书记耳语了一番,宣布开会。

    市长主持会议开门见山简明扼要,开宗明义:“召开会议主要研究两个问题:一是城市规划问题。因为规划局局长现在还未到,暂时缓议;二是与城市建设和人民群众生活就业密切相关的,把市区书报刊摊点全部改成书报刊亭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因为规划局局长迟迟未到,无法听取汇报。第二个问题提到了第一个问题先议。于是龚红旗就成了第一个出场汇报的局领导。在龚红旗看来这是他在新任市委书记、市长面前表演的好机会。

    龚红旗不慌不忙地戴上了老花镜,看了一眼提纲,又摘下了老花镜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我们认为市委、市政府关于在陵州市建立一千八百个书报刊邮亭的决策非常英明,非常正确,这是贯彻总书记关于‘三个代表’的指示的重要举措,既可从根本上解决城市书报刊摊点不规范,影响市容的问题,还可解决职工下岗就业问题,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工作计划报到了市政府办公厅。”

    市长c话:“什么时候报的?”

    “上个月前,接到书记和市长的指示,我们专门组织有关人员去上海进行了考察,并结合本市实际,我着手制定了计划。报到了政府办公厅综合处。”

    “我怎么到现在没有看到?”市长强调了一下。

    龚红旗抬头巡视四周,他发现了那个目光躲躲闪闪的小伙子,他就像捉住了目标那样,手指指着那个小伙子喝道:“吴处长,你不要向后躲,我说的就是你,是我亲自把报告交到你手上的。你说是不是?”

    全场官员的目光一起盯向了吴处长。吴处长红着脸从常务副市长的身后站了起来,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市长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小吴,我怎么到现在没有看到这份报告?”

    吴处长:“这……这……”他似有难言之隐。

    “你这呀这的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市长你就不要为难小吴了。建立书报刊邮亭,中央有指示,上海有经验,你和书记的指示非常明确,我们印刷局和邮政局宋局长专门去上海学习、取经,他们的书报刊亭全是宝山钢铁公司组织设计的,形式比较单一,我们是结合我陵州市是全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七朝古都,十代繁华,结合有山有水的人文景观招标设计了多种形式的书报刊亭方案报了市委、市政府,可惜你们领导班子内部意见不统一呀。还是你们意见先统一起来,我们才好没有阻力地进行实施。”

    “老龚,你说什么?我们班子意见不统一?这事是常委会集体研究的,你这话有什么根据?”市委书记目光严厉起来。

    龚红旗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从小牛皮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文件就是他两个月前递到市政府办公厅被退回来的那份。龚红旗从容不迫地说道:“下面我读一下一位领导同志的批示,那文件上的黑色签字笔赫然批道:在城市街道两旁设立书报刊亭既影响市容,又影响交通,从城市规划和交通安全计应慎重。

    龚红旗有意读得抑扬顿挫,摇头晃脑,使那段很严肃的批示变得有点滑稽起来。坐在市长身边的常务副市长面色铁青,冷汗如雨。龚红旗最后面带微笑地说:“我看那位领导同志的名字我就不说了吧?”于是他得意地看了一眼常务副市长。常务副市长这时也在偷偷打量他,于是两人的目光相遇了,对方是狠狠地咬牙切齿地盯了龚红旗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收了回去,龚红旗很得意地用眼角的余光像居高临下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正襟危坐,仿佛是等候法庭判决的公诉人。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头发梳得溜光,圆脑袋和圆身体像是皮球一样的官员悄悄进了会议室。这是规划局的赵局长慌慌张张地前来开会了。市委书记的目光盯住了他:“赵雷,你迟到了一个小时干什么去了?”那目光如炬,不容回避。

    一个怯懦的声音说:“昨晚加了一夜的班,把城市建设的发展规划制定了起来,我们这几天是昼夜加班,组织专家论证规划,准备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今天审阅的。”

    “好了,你不要再解释,今天的会议你不要参加了,你昼夜加班,恐怕是加到锦j阁去了吧?你这个发展规划,我们下次再议,现在你可以退出去了,下次会议你也不用再来参加了。”市委书记面带嘲弄的笑容严厉地说。

    规划局长矮胖的身子定在了那儿,一脸尴尬,一头冷汗,他无助地看着明晃晃光线下坐着的一桌官员,有点头晕目眩,不知所措,最后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常务副市长。常务副市长逃避着他投来的目光,他正在低头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指甲。

    市长向赵局长挥了挥手道:“赵雷同志,你可以走了,下面我们继续开会。”

    赵雷同志夹着棕黄色牛皮公文包,慢慢地用蹒跚而沉重的步履退出了这间雅致的小会议室,那眼中噙着眼泪。

    市委书记开始发言了:“红旗同志,你的批评意见很及时,很好。我们领导层对设立书报刊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