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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尔旅游中心里面。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康普提到他的祖星——就是崔维兹如今立足之处,他是这么说的:“他们对地球有迷信式的恐惧,每当提到这个字眼的时候,他们都会举起双手,然后把食指与中指交叉,希望能够藉此祛除霉运。”

    事后才想起这些话有什么用。

    “我应该怎么说呢,蜜特札?”他喃喃问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朝一扇门大步走过去。她穿过之后,那扇门随即关上,不一会儿,便有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现在他全身赤l,模样狼狈,除等待之外别无良策。他也想到是否应该跟她一起淋浴,却很肯定最好别这样做。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排拒在浴室外,如此一来,想要洗澡的冲动反而立刻剧涨。

    她终于走出来,开始默默地挑选衣服。

    他说:“你介不介意我——”

    她什么都没说,崔维兹便将沈默解释为默许。他本想昂首阔步走进浴室,表现得像个健壮的男子汉,却又觉得很别扭,就像童年时不守规矩惹得母亲生气,而母亲并不处罚他,只是不再跟他说话,使他感到极为难过而沮丧。

    进了那问四壁光滑的小浴室之后,他四下望了望,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再更仔细地检查一遍,仍然什么也找不到。

    他把门打开,伸出头说:“我问你,怎样才能打开淋浴?”

    她把体香剂(至少,崔维兹猜想它具有类似功效)放在一旁,大步走到浴室,仍旧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举起手来指了指。崔维兹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才看到墙上有个淡粉红色的圆点,颜色非常之淡,仿佛设计者不愿为了标示一个小小的功能,而破坏了那种纯白的美感。

    崔维兹陉陉耸了耸肩,向那面墙壁凑过去,伸手碰触那个圆点。想必那就是他该做的动作,因为下一瞬间,大蓬细碎的水花便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大口喘着气,赶紧再碰一下那个圆点,水花立即停止。

    他打开门,知道自己看来一定更加狼狈,因为他全身抖得非常厉害,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他以嘶哑的声音问道:“热水怎么开?”

    现在她终于正眼瞧他,他滑稽的模样显然使她忘了愤怒(或是恐惧,或是任何困扰着她的情绪),因为她噗嗤笑了出来,接着又突然冲着他大笑起来。

    “什么热水?”她说:“你以为我们会把能源浪费在洗澡水上?你刚才开的是暖和的温水,寒气已经除掉了,你还想要什么?你这个温室养大的端点星人!给我进去洗!”

    崔维兹犹豫了一下,不过只是一下而已,因为他显然没有其他选择。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又碰了一下那个粉红圆点,这次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咬紧牙关忍受着冰冷的水花。温水?他发现身上开始冒起肥皂泡沫,判断现在是“洗涤周期” ,而且猜想时间不会持续太久,于是赶紧把全身上下到处都搓了搓。

    接下来是“冲洗周期”,啊,真暖和——嗯,也许并非真的暖和,只不过没那么冷,但是对他完全冻僵的身体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暖和。不久水花突然停了——当时他正想将水关掉,还纳闷着李札乐是如何全身干爽地走出来的,因为这里绝没有毛巾或其他代用品。此时,突然出现一阵急速的气流,若不是各个方向的风力相当,他一定马上被吹得东倒西歪。

    这是一股热气,几乎可说太热了。崔维兹想,那是因为与热水比较之下,加热空气消耗的能源要少得多。热气很快将他身上的水珠蒸干,几分钟后,他已经全身乾爽地走出浴室,就像这辈子从没碰过水一样。

    李札乐似乎完全恢复了。“你觉得还好吗?”

    “相当好。”事实上,崔维兹觉得全身舒畅异常。“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洗冷水的心理准备,你没告诉我……”

    “温室里的花朵。”李札乐略带轻蔑地说。

    他借用了她的体香剂,然后准备穿衣服,这才发觉她有干净的内衣可换,而自己却没有。他说:“我应该怎么称呼——那个世界?”

    她说:“我们管它叫‘最古世界’。”

    他说:“我怎么知道刚才说的那个名字是禁忌?你告诉过我吗?”

    “你问过吗?”

    “我怎么知道该问?”

    “你现在知道了。”

    “我一定会忘记。”

    “你最好别忘。”

    “这有什么差别?”崔维兹火大了,“只是一个名宇,一些声音罢了。”

    李札乐以y郁的语气说:“有些字眼是不能随便说的,你会随时随地说出你知道的每个字眼吗?”

    “有些字眼的确很粗俗,有些不适于说出口,有些在特殊场合会伤人。我刚才说……用的那个宇眼,属于哪一类?”

    李札乐答道:“它是个可悲的字眼,是个严肃的字眼。它代表我们祖先的世界,这个世界已不复存在。它很悲壮,我们感觉得到,因为它距离我们很近。我们尽量不谈到它,要是不得不提及,也不会说出它的名字。”

    “那么手指交叉对着我又是什么意思?这样能抚慰痛苦和悲伤吗?”

    李札乐涨红了脸。“那是反s动作,我是被你的。有些人相信那个字眼会带来不幸,甚至光是想想都会倒霉——他们就是用那个动作祛除霉运。”

    “你是否也柑信交叉手指真能祛除霉运?”

    “不相信——嗯,也可以说相信。我不那么做的话,心中就会感到不安。”她说话的时候,眼光一直避开他。然后她仿佛急于改变话题,马上又说:“你们那位黑发姑娘,对于你们寻找——你所说的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重要性?”

    “说最古世界吧,或是你连这个称呼部下愿意用?”

    “这件事我连谈部不想谈,但我已经问了你一个问题。”

    “我相信,她的祖先就是从最古世界移民到现在那个行星去的。”

    “跟我们一样。”李札乐骄傲地说。

    “可是她的族人拥有一些口传历史,她说那是了解最古世界的关键。但我们必须先找到它,才能研究它上面的纪录。”

    “她在说谎。”

    “或许吧,但我们必须查清楚。”

    “既然你有了这个女子,以及她那些不可靠的知识;既然你准备和她一起去寻找最古世界,为什么你还要来康普隆?”

    “因为我想找出最古世界的位置。我以前有个朋友,他跟我一样是基地人,不过他的祖先来自康普隆。他曾经肯定地告诉我,许多有关最古世界的历史在康普隆是家喻户晓的。”

    “他真这么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任何有关它的历史?”

    “有,”崔维兹再次实话实说,“他说最古世界已经死了,上面充满放s性。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伹他认为可能是核爆的结果,也许是在一场战争中发生的。”

    “不对!”李札乐吼道。

    “不对——是没有任何战争?还是最古世界没有放s性?”

    “它有放s性,但不是因为战争的缘故。”

    “那么它是如何变得具有放s性的?它不可能一开始就有放s性,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存在——然而人类这种生物正是起源于最古世界。”

    李札乐似乎在犹豫,她笔直站着,呼吸沉着,几乎是在喘气。她说:“那是一种惩罚。它是使用机器人的世界之一——你知道什么是机器人吗?”

    “知道。”

    “他们使用机器人,因此受到惩罚。每个拥有机器人的世界都受到了惩罚,全都已经不复存在。”

    “惩罚他们的是谁,李札乐?”

    “是‘惩罚者’,是历史的力量,我也不确定。”她的目光又避开他,神情有些不安。然后,她压低声音说:“去问别人吧。”

    “我也希望能问别人,但我该找谁呢?康普隆有人研究过太古历史吗?”

    “有的,他们不受我们欢迎,我是指不受一般康普隆人的欢迎。可是基地——你们的基地,却坚持他们所谓的学术自由。”

    “我认为这个坚持很好。”崔维兹说。

    “凡是被外力强迫实施的,都是不好的。”李札乐回嘴道。

    崔维兹耸了耸肩。辩论这种题目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说:“我的朋友袭洛拉特博士,他可算是一位太古历史学家。我相信他一定希望见见康普隆的同道,你能帮忙安排吗,李札乐?”

    她点了点头。“有个名叫瓦希尔·丹尼亚多的历史学家,寄身在本市的大学里。他没有开课,不过你们想知道的事,他也许都能告诉你们。”

    “他为什么没开课?”

    “不是政府不准,只是学生都不选他的课。”

    “我想,”崔维兹尽量避免透出讥讽的口气,“是政府鼓励学生不去选修他的课。”

    “学生为什么会想上他的课?他是个怀疑论者,到处都有这样的人,你知道的。总有些人喜欢跟一般的思想模式唱反调,而且这种人都十分高傲自大,以为只有自己的看法才正确,其他多数人都是错的。”

    “许多时候难道不正是这样吗?”

    “从来没有!”李札乐怒吼道,她的语气非常坚定,表示显然没必要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即使他死抱住他的怀疑论,他告诉你的答案,也注定和任何康普隆人说的完全一样。”

    “什么一样?”

    “就是如果你要寻找最古世界,你一定会无功而返。”

    24

    在指定给他们的套房里,裴洛拉特仔细听完崔维兹的叙述,他又长又严肃的面容始终毫无表情。最后他说:“瓦希尔·丹尼亚多?我不记得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如果是在太空船上,我也许能从我的图书馆中找到他的论文。”

    “你确定没听说过这个人?好好想一想!”崔维兹说。

    “此时此刻,我实在想不起曾经听过这名字。”裴洛拉特十分谨慎地说:“但无论如何,我亲爱的兄弟,银河中稍有名望的学者,我没听说过或听过却记不起来的,少说也有j几百个。”

    “话说回来,他不可能是第一流的学者,否则你一定听过。”

    “研究地球——”

    “练习说最古世界,詹诺夫,否则你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研究最古世界,”裴洛拉特又说:“在学术界不是个吃香的领域,因此第一流的学者,即使是钻研太古历史的一流学者,都不愿意涉足其间。或者,让我们换个说法,那些已经钻入这个领域的学者,不可能藉着一个大家都没兴趣的世界,使自己在学术界扬名立万,成为公认的第一流学者,即使他们当之无愧——譬如说,就没有人认为我是一流的,这点我相当肯定。”

    宝绮思温柔地说:“在我心目中就是,裴。”

    “对啊,在你心目中当然不一样,亲爱的,”裴洛拉特淡淡一笑,“但你的评断并非根据我的学术成就。”

    根据钟表所指的时间,现在已快入夜了。崔维兹又开始感到有点不耐烦,每当宝绮思与裴洛拉特打情骂俏之际,他总会有这种感觉。

    他说:“我会试着安排明天一起去见这位丹尼亚多,伹如果他知道的和那位部长一样少,我们就等于白跑一赵。”

    裴洛拉特说:“他也许能带我们去找对我们更有帮助的人。”

    “我可不信。这个世界对地球的态度——我想我最好也练习用拐弯抹角的称呼——这个世界对最古世界的态度是愚昧且迷信的。”他背过脸去,又说:“不过这实在是辛苦的一天,我们应该准备吃晚餐了——如果我们能接受他们那种平庸的烹饪术——然后再准备睡上一觉。你们两位学会如何使用淋浴设备了吗?”

    “我亲爱的伙伴,”裴洛拉特说:“我们受到很殷勤的款待,学到了各种设备的使用方法,大部分我们都用不着。”

    宝绮思说:“我问你,崔维兹,太空船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康普隆政府要没收它吗?”

    “不,我想他们不会。”

    “啊,真令人高兴。他们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说服了部长改变心意。”

    裴洛拉特说:“真是难以置信,我认为她不像是特别容易被说服的人。”

    宝绮思说:“这点我不清楚,不过她的心灵纹理显示,她被崔维兹吸引了。”

    崔维兹突然气呼呼地瞪着宝绮思。“你那么做了吗,宝绮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崔维兹?”

    “我是说干扰她的……”

    “我没有干扰她。然而,当我注意到她被你吸引的时候,我忍不住扯断一两道心灵禁制。这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那些禁制自己也可能挣断;而确保她对你充满善意,则似乎是件很重要的事。”

    “善意?不只如此而已!她的确软化了,没错,但却是在我们上床之后。”

    裴洛拉特说:“你当然不是认真的,老友……”

    “为什么不是?”崔维兹气冲冲地说:“她也许不再年轻,但我向你保证,她精通此道,可不是个生手。我不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也不会为她掩饰什么。那是她的王意——这要拜宝绮思之赐,因为宝绮思拉断了她心灵的禁制——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无法拒绝,即使我想到应该拒绝,我也不会那么做,何况我并不想拒绝。得了吧,詹诺夫,别表现得像个清教徒,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这种机缓笏,而你却有——”他朝宝绮思的方向随手挥了挥。

    “相信我,葛兰,”裴洛拉特尴尬地说:“如果你将我的表情解释为清教徒的反应,那你就误会我了,我根本一点都不反对。”

    宝绮思说:“但她却是个标准的清教徒。我本来只想让她对你热络点,根本没料到她会有性冲动。”

    崔维兹说:“但你引发的正是这种结果,爱管闲事的小宝绮思。在公开场合,部长也许必须扮演清教徒,那似乎只会使她的欲火更炽烈。”

    “而你若是搔到她的痒处,她就会背叛基地……”

    “反正她本来就准备那么做,她想要那艘太空船——”崔维兹突然住口,又压低声音说:“我们有没有被窃听?”

    宝绮思说:“没有!”

    “你确定吗?”

    “确定。以任何未经允许的方式侵入盖娅的心灵,而想不让盖娅发觉,是绝不可能的事。”

    “这样就好。康普隆想要得到这艘珍贵的太空船——用来充实他们的舰队。”

    “基地一定不会允许的。”

    “康普隆不打算让基地知道。”

    宝绮思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你们孤立体演出的闹剧。部长为了康普隆,本来准备背叛基地,结果为了回报一场鱼水之欢,立刻又准备背叛康普隆。至于崔维兹嘛,他很乐意出卖自己的r体,用来引诱部长叛国。你们的银河根本是处于无政府状态,简直就是一团浑沌。”

    崔维兹冷冷地说:“你错了,小姐……”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小姐,我是盖娅,我是所有的盖娅。”

    “那么你错了,盖娅。我没有出卖r体,我是心甘情愿地付出,我乐在其中,也没伤害到任何人。至于结果,就我的观点而言,其实是圆满收场,我愿意接受这一切。康普隆若是出于私心而想要那艘太空船,这件事又能说谁对谁错?它虽然是一艘基地的太空船,可是基地已经拨给我,作为寻找地球之用,在我完成这项任务之前,它都是属于我的,我想基地没有权利违背这项协议。至于康普隆,它不喜欢受基地的支配,梦想重要独立;站在它的立场,追求独立、欺骗基地都是正当的,因为这不是叛变的行动,而是爱国的表现。谁能说得清呢?”

    “正是如此,谁能说得清呢?在一个无政府状态的银河中,如何能分辨合理与不合理的行为?如何判断是与非、善与恶、正义与罪愆、有用与无用?部长背叛她自己的政府,让你保留太空船,这个行动你要如何解释?难道是因为她对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不满,而渴望个人的独立?她究竟是个叛徒,还是个忠于自己、追求自主的女人?”

    “老实说,”崔维兹道:“她愿意让我保有太空船,我不敢说只是为了感谢我带给她的快乐。我相信,在我告诉她我正在寻找最古世界之后,她才做出这个决定。对她而言,那是个充满恶兆的世界,而我们三个人,以及载运我们的太空船,由于从事这项探索,也都变成了恶兆。我有一种想法,她认为夺取那艘太空船的行动,已经为她自己以及她的世界招来厄运,现在她心中可能充满恐惧。或许她感到,如果让我们和太空船一块离开,继续进行我们的任务,就能使厄运远离康普隆,这可以算是一桩爱国之举。”

    “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虽然我很怀疑,崔维兹——那么迷信就成了行动的原动力。你认为这是好现象吗?”

    “我既不称赞也不谴责这种事。在知识不足的情况下,迷信总是会指导人们的行动。基地上上下下都相信谢顿计划,虽然我们没有人能了解它、解释它的细节,或是用它来进行预测。我们出于无知与信念,盲目地奉行这个计划,难道不也是一种迷信吗?”

    “没错,可能就是。”

    “而盖娅也一样,你们相信我做了正确的抉择——盖娅应该将整个银河并成一个超大型有机体,但你们不知道我的选择为何正确、遵循我的决定有多保险。你们甘愿在无知与信念上层开行动,而我试图寻找证据,想帮助你们突破这个窘境,你们竟然还不高兴。这难道不是迷信吗?”

    “我认为这回他把你驳倒了,宝绮思。”裴洛拉特说。

    宝绮思说:“没有,这次的寻找只有两个结果,若不是一无所获,便是找到支持他那个决定的佐证。”

    崔维兹又说:“而你的这个信心,也只是靠无知与信念支持。换句话说,就是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