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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部分

里一跃而下,拦腰抱着自己,阻挡了刺客的追杀。

    那时,她也是怀孕之身。

    那时,他也是这样保护着自己。

    “芳菲,你是不是难受了?”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我令人给你送东西吃?”

    也许,是因为夜太黑了。

    也许,是因为孤寂得太久了。

    为一个人所抛弃!

    为一个人所珍爱!

    永远,每一次回头,他总是在那里!

    “芳菲,我去给你弄点东西?我自己会做一样东西了,白斩j,你以前做给我吃过的,还记得么?”

    她靠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许久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痛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非常的悲伤,也非常的解脱。

    “芳菲,别怕。”

    她没有怕,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最后的温存6

    “你没事,孩子也没事,别怕。”

    她再次躺在枕头上,闭了眼睛没有说话。

    直到天明,昨夜的风雨大作变成了小雨淅沥。弘文帝从y沉沉的天色里睁开眼睛看到她。她微微侧了头,头脸都匍匐在自己的臂弯里,洒落乌黑的头发,如一只小猫一般。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感动,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

    自己这一生,还是第一次得知,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幸福。

    他的手轻轻伸出去,抚摸在她的腹部,动作极其轻微,她完全不曾感觉到。

    他却明显觉得在跳动——不知是自己的心,还是那个孩子感觉到了强烈的挚爱,在向自己的父皇表示亲热。

    那么强盛的生命力,他忽然就笑起来,满面的喜悦,甚至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陪伴着自己的妻子,儿子,一天一天地看着自己的血脉,在一个女人的身子里成长,孕育,就像一朵花,某一日,就会绽放在自己的眼前。

    年轻的时候,因为轻浮,猛浪,孩子仿佛如拣来的;知道人过中年,方知道,这一切都是盼望已久的,来之不易。

    还有什么,能比这事,最值得期待和向往的?

    他甚至没有什么太过功利的目的,第一件事,竟然只是想看看它的模样——自己的血脉,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行了。

    比普通人的愿望更加简单。

    普通人,也许很多时候,才能获得幸福。

    后来几天,她逐渐地就好了,能够吃喝一些东西了,呕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欣喜若狂,整天不是担心什么国家大事,而是c心到底吃什么,她才最能营养,健康有精神。

    他几乎变成了半个御厨或者半个妇产科专家。

    生命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最后的温存7

    尤其,产婆的检查回报给他,说孕妇和胎儿,都非常健康。明年春天,必定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王子或者小公主。

    大臣们却奈不住性子了。

    弘文帝长期这样留在北武当,完全是不符合祖制的,就算他找了种种的借口,也不行。他们甚至害怕,他整个冬天都会留在这里。

    这里,到底有什么足以吸引弘文帝的?

    纵然是修建先帝的陵墓,可是,留下负责监督的工匠和大臣,不就行了?

    这一日,任城王再也忍不住,将回玄武宫批阅奏折的弘文帝堵在了书房里。

    弘文帝满面笑容,心情好得出奇。

    “陛下,此间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东阳王等都有上奏折,希望迎接陛下早日回平城。”

    弘文帝最怕的便是大臣们催促这件事情。

    理智上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是,情感上,实在难以接受,要放弃自己的妻儿,远远离开这里。

    “等先帝的陵墓修好了就走。”

    “恕臣斗胆谏言,先帝陵墓竣工,起码还要大半年。陛下,这么长一段时间,您必须回平城坐镇。京城里,不可能长期没有皇帝。”

    弘文帝不以为然,京城当然不能没有皇帝,但是,大臣们都可以集中到北武当。反正每年有半年的时间是在这里办公,如今,变成一整年也没什么不可。

    “陛下,这是不符合祖制的。”

    祖制!

    大臣们口口声声祖制,弘文帝不耐烦起来。

    “陛下,再说乙浑等的党羽尚未完全铲除,我们和南朝又还有战争。很多事情,必须马上处理。您不妨先回平城,留下李奕等监督工程不就行了?”

    弘文帝看着厚厚一叠加急送来的催请迎接圣驾回京的奏折,眉头皱得更紧了。

    “任城王,朕已经有准备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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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城王却不罢休:“陛下到底何时启程?臣好做好上路的准备。”

    “不需太过招摇,就率精锐宗子军,快马加鞭回去就行了,一切辎重,全部留在北武当。”

    任城王大喜,立即告退了。

    弘文帝再也无心看一大堆的奏折,走到窗边,看了几眼外面肃杀的天色,这才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整日的小雨淅沥。

    对外宣称的是冯太后生病了,谢绝任何的探访。幸好这个时候,山里没什么皇亲贵族,本来也无人来探访,消息便于保密。

    但是,日后呢?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一日掌灯时分,弘文帝陪她用了晚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芳菲,我想,先立皇后……”如此,方可名正言顺。

    她像被人蛰了一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仿佛一些记忆在瞬间复苏。

    弘文帝失望地垂下眼睑,再也说不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芳菲,我必须先回平城一趟,这段时间就没法照顾你了……”

    “你是该回去了。早就该走了。”

    他再次一怔。

    也许,她早就盼望着自己离开了?

    可是,他没法从她的眼中看到任何准确的情绪,因为,她又侧身一边,闭上眼睛了。

    第二日一早,李奕已经秘密等在慈宁宫的会客室。

    四周人迹稀少。

    他想起自己进门时的架势,几乎在慈宁宫十里方圆,到处都是守卫的士兵,只能进去,不许进来。一应的采买,东西的送往,只有张娘娘和魏启元两个人才能进入。

    所有东西,都是在前期的大门口,便禁绝了人踪。

    他很是意外,皇帝为什么会在太后的行宫召见自己?实情,他尚未完全了解,只是想起王昭君的那一幅画图。但是,他不敢揣测,也不想做无意义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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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才传来弘文帝的脚步声。

    他跪下去:“参见陛下。”

    弘文帝沉声道:“李奕,你是朕多年故旧,也曾两次救了太后的性命。朕和太后,都非常信任你,这一次,朕要你做一件事情。”

    “陛下但请吩咐。”

    “你为内务府秘书令,现在,停止你手里的一切工作,专心服侍太后。太后需要三支人马,宫女、御医、侍卫,你要亲自调派这三支人马,务必保护太后的安全,不得有任何的松懈……尤其是侍卫,这些日子,要严密封锁银月湖,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你记住,这件事情,不许透露给任何人,纵然王肃都不行。”

    李奕沉着应答。

    心里却一阵不祥的预感。

    寡居的冯太后怀孕了,自己不但得知了这样一个秘密,还要负责守护这个秘密。皇家的禁忌,一不小心,便是惹祸上身,兔死狗烹。

    银月湖的北段。

    那是和昔日的帝王行宫截然相反的地方。

    虽然同样是一衣带水的狭长湖泊,但是,却隔着一座陡峭的山崖,将弘文帝的行宫别墅,和昔日历代帝王的别墅群截然分开。

    也跟罗迦曾经停留的别墅和温泉,截然分开。

    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纵然极目远眺也是看不见得。

    这是弘文帝亲自选择的,为的便是斩断之前的种种,不要让芳菲睹物思人。

    他亲自再去考察了地形,那几乎是一个战略地形,易守难攻。而且坐落在山腰里,四周大树林立,空气清新,气候温暖宜人。在这里休养,再是适宜不过了。

    他令人做了软轿,很宽大舒适。

    这一日,慈宁宫内外早已收拾好一切。

    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只知道冯太后是生了病,现在要移居南湖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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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芳菲便如一个傀儡一般被抬上了轿子。

    她甚至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生命,仿佛变成了一件得过且过的事情。

    无所谓伤心,也无所谓绝望。

    每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她不知道女人的意义何在,守候着一个孩子的诞生,也不知道爱或者不爱。只是,再也不敢说出任何的“杀”字。

    那会令她感到强烈的对抗,不祥的反抗。

    曾经失去了两个孩子,总是让女人变得软弱,有时也想,也许,除了这个孩子,这一生,就再也不会有亲人了吧?

    无论它是怎么来的,总是自己的亲人啊。

    是弘文帝也远远比不上的。

    有时,她甚至想起这样的场景,自己在青山绿水里行走,后面跟着一个孩子,不停地吵闹,摘野花,捉蝴蝶,或者拉着自己的手撒娇,亲昵。那是什么滋味呢?

    对一个一辈子“守寡”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诱惑来得更加巨大?

    所以,她变得沉默。

    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弘文帝就坐在她的身边,一直搀扶着她。

    轿子行走的速度,是他确定的。

    因为他想起当时神殿一战,正是因为那样强烈的对抗,激烈的奔跑,让她受伤。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他风声鹤唳,务必将任何危险,消灭在未萌芽状态。

    新建的行宫,并不奢华,只是简单的一栋院子,较之昔日的历代帝王,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简朴。但是,那是自己的标志。

    而且,里面这些日子已经做了非常精细的布置,其舒适程度,远远超过他昔日的享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为此,他甚至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也许,是自从哪一个醉酒的夜晚之后,便开始的。

    里面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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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脚踏在自己行宫的土地上,他吁了一口气,看着一脸茫然的芳菲,柔声道:“芳菲,你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我随时会来看你,需要什么,就说一声。”

    “不,你不要来看我。”

    他镇定自若:“芳菲,你别怕,什么都不用c心。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

    她扭过头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日子,他从不发脾气,纵然自己对他态度再是恶劣,他都是笑嘻嘻的,仿佛他变成了某一种的得道高僧——你打他左脸,他便给你右脸也伸出来——打吧,随便打吧,只要你开心,可以随便折腾我!

    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一直冲着对自己好的人发脾气,也是她的性格没法坚持的——一如罗迦当初的伤害——只要温存久了,便忘了。

    人性都是软弱的,谁又能强硬多久呢?

    一辈子生活在蜜糖罐子里的人才强调人性!如果他们在暗无天日的神殿里呆过许多年,随时都是亡命的生涯,便不会这么高风亮节了。

    她想,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女人——也许,是没有骨气么?

    她不知道。

    清醒的时候,就会想起太多的事情。

    所以,宁愿是浑浑噩噩的。

    他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芳菲,你要养好身子,不能伤着自己一星半点。这些日子会难受一点儿,但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孩子出生了,就会好了。”

    草地上摆放着宽大的软榻,上面还有厚厚的褥子。

    他搀扶着她坐下去。

    初冬的湖水,显得分外的寂静,没有一星半点的生气。

    “芳菲,我想给孩子取个名字,但是一直没想好?我翻了很多古籍,想找到几个最最幸福欢乐的字眼……宏、欢、嘉……你说哪个更好?”

    他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全部都是男孩子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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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全部都是男孩子的姓名。

    一如太平盛世里,那些男孩子惯用的名字,甚至不是皇家的排行里的。对于这个孩子,自始至终,他没有抱着什么成龙成凤的心思——而是一个普通男人的心思——只要它安康就行了。因为,他自己知道成龙成凤的痛苦,和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样的日子,其实,并不幸福。

    “芳菲,你说哪个最好?”

    她忽然淡淡道:“如果是女孩子呢?”

    然后,看着弘文帝的眼睛。

    弘文帝,他要的不就是一个能继承他江山大业的儿子么?如果是个女孩呢?他将会怎样的失望?

    她忽然希望他失望。仿佛一种报复的快感。他要什么,就不能得到什么。

    她眼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淡淡的狡黠和小小的毒辣。

    弘文帝将这一丝神情,完全看在了眼里。他觉得开心,毕竟,是在笑了。

    他笑起来,随手折的干草,编织成一个简单的小蚱蜢,又随手捡了两个很好看的小石子镶嵌上去,蚂蚱就活了,生动明亮,仿佛要展翅飞起来。这样的东西,他已经做好了一大堆了,草人,草马,蚱蜢,虫子,全部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那些东西,都是给自己尚未谋面的小宝贝玩儿的。

    他将蚱蜢递给她:“芳菲,是女儿也很好啊。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女,都好。”

    他笑眯眯的,忽然拿出身边的一个匣子,打开。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上轿子的时候才特意拿出来的。

    芳菲但觉眼前一亮,但是,那温润的光,并不刺眼。

    那是一个极其精致的项圈,上面,用了整整八十八颗红宝石,雕琢成很稀奇的一只火凤凰。锻造处,全是纹路非常精致的黄金。

    红黄,两个颜色的搭配,看起来,如一团熊熊火焰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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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烈焰奔腾的红凤凰。

    美丽,高贵,妖娆,让人看一眼,心里立刻便滋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和激动。

    “这是我登基的时候,用朝贡来的最好的宝石,令能工巧匠锻造的。是迄今为止,我看到过最好的珠宝……”本来,是要送给她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因为,那是心底的一个秘密。

    本来,该是送给皇后的。

    皇后,公主,都是凤凰,至少,是自己心目中的凤凰。

    他保守这个秘密很久了,如今,方觉得可以坦然地说出来了。

    如果是一个小女儿,难道不也是很漂亮的?娇憨纵容,承欢膝下,难道不也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如果是小女儿,就把这个东西给她。芳菲,如果小孩子戴上了这个项圈,一定会非常非常漂亮。”

    芳菲一时竟然无语。

    项圈拿在手里,那么精细的锻造,打磨,几乎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做好,直到今年才送来北武当,除了那价值连城的珍宝,更有精巧的手艺。几乎算得上一件震撼人心的艺术品了。纵然她这些年身为皇后,眼光已经非常犀利,也不得不承认,再也不见一件珠宝,比这个更好了。

    弘文帝,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指望着一个儿子继承他的王位。不,不是这样——还有许多许多,比这个更加浓郁,更加强烈的感情。

    一如之前奋不顾身拯救自己,或者怒骂自己的男人。

    他向来这样,性烈如火,最好的,或者最坏的,都要做到极致。

    不如此,不足以证明爱。

    她的目光,只敢落在那精雕细琢的火凤凰上,长长久久的凝视。

    累了,太累了。再也没法折腾了。

    弘文帝也凝视着她,凝视着她长长垂下的睫毛,完全遮住了眼帘。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忽然想起那个小女孩——靠在巴沙木上哭泣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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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想起那个小女孩——靠在巴沙木上哭泣的小女孩。

    那么小的时候,自己已经认识她了。

    谁说没有深厚的感情呢?

    谁说自己就比父皇差了多少呢?

    他心里忽然非常激动,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芳菲,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只希望它平安喜乐。再也不要像我们这样生活得很压抑。只要欢乐就行了。”

    她没有回答。

    他也到底没能想出孩子的小名。

    弘文帝回玄武宫处理返程的事情。

    芳菲的双脚独自停留在了银月湖边,踩着这里柔软的泛黄的草。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以前从未来过。纵然走到很远看,也看不出昔日和罗迦曾经驰骋纵横的青草湖——这里没有那么漂亮,但是,更加寂静。

    她甚至想都没想过那个地方——因为,他们只管这里叫南湖。

    这令她忘了银月湖。

    一想起,心里就要滴血。

    所以,不如不想。

    现在,她需要非常寂静的地方。

    远离任何的人群。

    这是人心理上自保的一种本能。

    直到看见李奕。

    李奕在不远处,仔细地巡逻。

    远远地看到她,李奕并未走过来,只是行礼。

    对于不该知道的事情,他一直秉承着男人的原则——不看见就最好不要看见。

    但是,彼时,冯太后尚未显出大腹便便的样子。在宽厚冬衣的遮掩之下,她三个月的身孕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猫腻。

    她自己走过去。

    李奕当然无法闪避。

    “是陛下安排你在这里的?”

    李奕点点头。

    芳菲心里忽然一紧。

    “李奕,你不该接受这份任务。”

    他没法回答,君王之命,谁敢不从?

    这样的事情,固然需要最信任之人;可是,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危险。

    ……………………ps: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