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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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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他!

    这个女人,以前,从来不曾在自己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如此地迟到,却如此地开心。爱啊——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楚的表白——她爱自己!就如自己之爱她!自己那么热爱她!他甚至听得自己怦怦跳的心,如情窦初开的少年,喜出望外。一摸脸上,竟然热泪盈眶!生平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热泪盈眶。

    甚至全然忘却了儿子的痛苦,儿子的威胁。

    某些胜利,真的是不能以亲情去衡量的。他喃喃自语:亲爱的儿子,真是对不住了!自己什么都可以让给他,王位,权利,但是,就这有这一点不行!她本人也不情愿,不是么!只要她不情愿,纵然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自己也是不在意的。

    不过,他也非常好奇,芳菲,她要怎么回答呢?

    但是,没有回答,儿子,芳菲,都在沉默!他们沉默的时间那么长,他甚至已经耐不住了,手已经放到了密室的门口,马上就要冲出去,彻底斩断这一切不该存在的纠葛。月光下,通灵道长拉住他的手,无声的,含着善意的规劝和警告。

    他心里一凛,此时,自己当然不能出去!

    决不能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儿子面前。那样,以后便会是新一轮的血雨腥风了。也许,不严重的事情,都会因此而有了本质的改变!不行,不能重蹈覆辙了!

    通灵道长简直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还是没有认为太过严重,他对芳菲,从来都充满了强烈的信心!只要她拒绝了,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了。

    罗迦发现真相22

    果然,石壁里传来芳菲的声音,清淡的,平静的:“陛下,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无法重来了!”

    “所以,你宁愿为父皇火殉,宁愿一辈子替他守寡?”

    她平静地点点头。

    “哈哈哈……”

    黑暗里,弘文帝的笑声那么狂烈,一种不可抑制的悲愤,几乎令石壁里面的罗迦都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

    “芳菲,这样的错过,难道是朕造成的么?”他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臂,几乎是在咆哮,“是父皇!是他让我们错过的!是他用了他的权势!是他让朕不得不辜负你!是他强迫你,可是,我从未强迫过你……”

    “是不是你现在有了权势,也要强迫我?”

    他的鼻孔,一掀一掀的,呼出的强烈的气息却是冰凉的。以前是不会的,但是,现在!如果有必要,自己会强迫她!毫不犹豫的强迫她。而且,马上就要开始了——因为,他那么急于要结束这样的失败,这样不可忍受的被离弃的愤怒。

    芳菲转身。

    但是,手臂却被他狠狠地拖住。

    她低喝一声:“放开!”

    “你休想走!芳菲,你休想!”

    她的身子轻微地颤栗,因为,他的手几乎要攥住她的身子,刺入她的骨子里面去。月光下,两个人的姿势那么奇怪,那么暧昧,甚至他的呼吸,能够完全吹入她的嘴里,疯狂,灼热,可是,他的手却是凉的,就如冰与火的两重天,就如他此时燃烧的眼神。

    “你想去哪里?逃跑?没用的!张娘娘等,早已被朕捉拿。赵立和乙辛,也被朕赶走了,等你的马匹,早已没有了!朕早就把马驱逐到山下去了!芳菲,你休想逃跑!”

    芳菲睁大了眼睛,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

    凭什么?就如之前的罗迦。是不是人一旦有了权利,就会变得不择手段?

    罗迦发现真相23

    那是一种强烈的反感,强烈的逆反心理,就如之前不甘被送上火殉的断头台一般。甚至爱情,也是只能自愿,而非强迫。如果是强迫,自己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要!

    “哈,芳菲,你想走?你别做梦了!你永远也别想离开半步!”

    她的手,放入怀里!想摸出自己的力量——一个女人,总是需要力量支撑的!

    可是,他的动作更快,如强悍的猎手一般,一伸,就探入了她的怀里,一把抢过那面虎符。那是调动灰衣甲士的虎符。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拉住她。

    “冯太后!”他一字一顿,玩味地看着那面虎符,月光下,一只双面的老虎,单面的纹印,发出寒冷的光芒,要和另一半对上,才能调兵遣将,那是北国,最强大,最神秘的一支武装——一支专属的特务组织!

    “你就是凭着这面虎符,才有底气跟朕对抗到底?难怪,你竟然如此!朕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女人!你果然野心勃勃!”

    芳菲彻底震怒了,仿佛看着一个凶狠的敌人,气得浑身哆嗦。弘文帝,竟然在先帝面前抢走自己的虎符,还如此的大言不惭。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弘文帝,比这个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在做——在先帝陵墓之前威自己,不惜把他的面目暴露在先帝面前!他这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但觉这个人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怕!她伸出手,却又缩回去。不,虎符自己也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

    “好,虎符还给你!你放我走!”

    “还给我?你凭什么这么说?这本来就是朕的!”

    “是你的,就还你!”

    “是你心甘情愿还朕的???就算是特务组织,难道不该是隶属于历代的帝王?凭什么会给了外人?父皇,他是想干什么?制造混乱么?”

    罗迦发现真相24

    他的嘴脸,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狰狞,“哈哈哈,父皇,我亲爱的父皇,你竟然还留下这一招,留下灰衣甲士对付儿臣……哈哈,芳菲,原来你是替父皇对付朕的?父皇生前,一直防备着朕?是不是父皇叫你跟朕对抗到底的?你说,你到底还掌握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些什么是朕不知道的?是不是一旦朕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会代替他废黜了朕?”

    芳菲接触到他的目光,但觉月光下,弘文帝的目光越来越癫狂,越来越像一头野狼。那种目光,已经不全然是愤怒了——已经十分散乱,癫狂,就如一个狼人一般!她好生震惊,真不知弘文帝要干出什么事情来,只想赶紧逃离。但是,无论她怎么挣扎,也逃不开弘文帝的枷锁。

    弘文帝的手臂一弯,几乎箍住了她的肩头,虎符就横在她的眼前,几乎令她透不过气来:“芳菲……你说,你是不是一直想对付朕?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寒颤的疯狂,“你说,是不是父皇指使你的?”

    芳菲回答不上来,却觉得透不过气,几乎要晕厥一般。

    罗迦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怒气就涌上来。这个死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虎符给他也就是了,为何一直要如此威?尤其,他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就更是急不可耐。

    私情?

    权力之争?

    连他都糊涂了。

    儿子,难道真的在意的是那块虎符?

    可是,通灵道长却横在他的面前,遮挡了他的去路。

    他无奈地站住,此情此景之下,自己出去,倒真的被儿子误会为有什么天大的y谋了。

    弘文帝的声音更加残酷:“你说……哈哈哈,北国规矩,妇人不许干政……你竟然拿了虎符,好呀,芳菲,你就调动你的灰衣甲士来杀了朕……”

    罗迦发现真相25

    “陛下,这就是你和先帝的差别!其实,你才是防着我,从来如敌人一般防备着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什么什么人,我于你,是多么多么重要!假的,都是假的!你才在撒谎,你不但言语上撒谎,连对你自己的心都要撒谎!你和你的鲜卑大臣们,有什么差别?你和你的父皇,也没什么区别!先帝临死之前,也是防备着我,就连交代遗嘱的时候,也是把我排斥在外!为了防止我干政,还立下规矩,让我只能抚养你的太子!这些,你难道不知道?说什么江山无从论,得失在妇人!这虎符,绝非是属于我的,只是先帝死得太过仓促,忘了收回去而已……”

    她冷笑一声:“有一段时间,我一再欺骗自己,先帝,他是喜欢我的,是全心全意待我的。这世界上,他最最看重的就是我!其实,不是!你们才是戒备着我!你,先帝,你们都戒备着我!从我论证伏羲大神是个女人开始,你们就对我提高警惕了!其实,我只是动动嘴皮子,逞一下口舌之快而已。其他的,我又能做得了什么?我又威胁得了你们什么?我没有子嗣,没有外戚,没有任何的亲信,我就能篡夺你的江山了?先帝废黜神殿,本质上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神殿占据了北国几乎一半以上的税收,兵源,跟皇权分庭抗礼。先帝要富国强兵,纵然没有我,他也会动手的!我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其实,我不过是先帝的一条狗而已,他叫我咬谁,我就咬谁……主子是他!一切都是他!可笑,我竟然以为他是爱我的……我自己都被自己欺骗了……哈哈哈……”

    月亮透过爬山虎的脚,洒在罗迦的脸上,冰凉,苍白,手脚都在发冷。

    甚至通灵道长,也觉得浑身冰凉。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简直太令人震撼了。与其说是冯太后和弘文帝的私情大爆发,不如说是两个人的争斗的大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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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他就从不想想,我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却要我抚养你的儿子,以避免我出手干政的机会,他就不想想,这样,会令我多么痛苦?一介寡妇,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血脉活蹦乱跳,自己却无依无靠,何其残酷!……哈哈哈,这就是他的遗嘱,这就是他对我所谓的爱情……先帝!先帝可真是爱我啊!哈哈哈……陛下,你们是高估我了,高估冯太后了……先帝,他在意你,远远比在意我更多!他最爱的是他的儿子,你!而非我!甚至当日他阻止我对你所怀着的痴心妄想,也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娶李玉屏,彻底得到李将军的援助!若非这样,你能反败为胜?”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恨,“你知道他当时怎么骂我的?‘你这个亡国孽种,还想觊觎太子妃的位置,你真是不知羞耻!’……哈哈哈,我忘了,只怪我后来忘了,我和你们,其实是敌人,敌人……”

    弘文帝的手里,还攥着那块虎符,紧紧的,仿佛生怕它掉下去或者被人抢走了。

    芳菲狠狠盯着他的手,又看一眼山腰之间,一望无垠的平静。

    只有月亮的清辉。所有人都被撤离了。

    灰衣甲士,自己的侍卫,赵立,乙辛,张娘娘,红云,红霞等人。全部不见了。她完全清楚,这些人,全被弘文帝控制了。

    自己,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也罢,一个女人,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是非。

    天地之间,只有她和弘文帝对峙着。

    弘文帝上前一步,她丝毫也没有退让。只是狠狠地,狠狠地盯住他。

    弘文帝竟然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芳菲……”

    这声音!

    瞧弘文帝这个样子。

    她冷笑一声,干嘛要这样叫自己呢?

    干嘛要装得如此委屈,如此无助,如此可怜,如此无辜呢?一个男人,一个帝王,这样岂不是显得很虚伪?

    ————ps:今日到此!晚安

    白头翁1

    “芳菲……”

    弘文帝口干舌燥,焦灼地盯着她,猛烈地摇头,不,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但是,他根本没法准确地表露出自己的意思。一如当年在太子府的争吵,口不择言——最后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

    甚至虎符,也变得那么滚烫,几乎像有倒钩的刺一般,要狠狠地,把自己的掌心刺出血来。可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帝王之一道,从来只培养权谋,政论,天下大事——从不培养爱!这在他的人生里,是完全缺乏的一课,更加不知道如何表白,如何正确的表白。越是固执,越是强硬,就越是糟糕,就如一条沟壑,原本很小,可是,一场洪水来了,就冲刷成了汪洋大海。他那么剧烈的害怕,自己和她之间,是隔着海洋了!无法跨越的海洋了。

    “芳菲……求你了……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

    他仓促之下,连“朕”都忘记了,这是他表露身份的特定称谓,最近这些日子,芳菲发现他每天都是这样,某种程度上,是在自己面前炫耀,显摆,以这个身份欺压自己。可是,他此时,瞧啊,弘文帝,目光倒软弱起来。难道,还是自己威他不成了?

    可是,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在月光下,充满了绝望和悲痛,恐慌的目光!

    他那么像罗迦!

    他那么像!

    罗迦,太子……芳菲的神经都错乱起来,那些深深藏在心底的悲伤,哀恸,愤怒,这对父子,他们都这样,除了威自己,他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总是这样!

    她的手狠狠伸出,指在罗迦的陵墓之上。

    手上湿漉漉的,麻木的,灼热已经消失,那股腥味在秋日的空气里弥漫,那是她刚刚捶打陵墓留下的后遗症,那些细小的碎屑,也许潜入了手心里,麻木的疼痛,但是,都不如心里的疼痛。

    白头翁2

    “你难道不知道先帝当初那番遗嘱的后果?鲜卑上下都称赞我当日为了先帝火殉,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他们要生殉不成,能够看到一场表演也是好的……虚伪啊!你们这些鲜卑人,也虚伪得要命!我告诉你,当时,我根本不是什么火殉,我只是一时不留神,失足摔了下去……哈哈哈,正是这一失足,倒成全了我!是你!是你们鲜卑大臣,就这样,把我钉在了贞洁烈妇的牌坊之上!是你们,生生把我塑造成了对先帝忠贞不渝的遗孀!也正是如此,我才侥幸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所以,一次次死里逃生……”

    她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你敢说不是这样么?当时,我如果不‘火殉’,也许,早就被你们,被乙浑,被那些顽固的鲜卑大臣,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给除掉了!外族女子,自来是被殉葬的对象。你们要捏死我,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一般!我的性命,既不是先帝保全的,也不是你保全的,是我自己保全的!是我自己用那一番‘表演’所保全的!收起你们那一套假惺惺的把戏吧,我已经腻烦了!”

    一字一句,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弘文帝心上——更是在罗迦的心上。

    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那一场被北国人交口称赞,被高闾等正直大臣列入北国历史最精华,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一些人认为该为她修建生祠的一笔,竟然是这样!

    “哈哈哈,你知道当初高闾他们建议的什么?建议在全国为我修建生祠!生祠啊!你以为我是谁啊?他们想这样干,就是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像我学习,丈夫死了,就去自杀吧,殉情吧,然后,世人会记得你,会给你立下牌坊,可是,那祠堂,能吃还是能穿?能欢笑还是能快乐?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为什么男人不自杀殉妻,然后给男人建造生祠?”

    弘文帝目瞪口呆!

    白头翁3

    她狠狠的,一脚就踢在罗迦的墓碑之上。

    弘文帝竟然不敢阻止她,也忘了。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踢自己父皇的陵墓!这是大逆不道,这是株连九族啊!可是他忘了,都忘了,把这些规矩都吓得忘掉了。

    她又是两脚踹过去,墓碑怦怦地作响,把她的脚趾骨也踹得生疼。

    但是,此时,如此需要疼痛!

    疼痛才能令人清醒。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守节?我是亡燕的女人,是被你们灭掉了家园的敌人,我怎会守什么节?为敌人守节?要多么低贱的女人才能做到这样?你真是太可笑,太天真了!要守节,请找你们自己的鲜卑女人!我不杀你们,不找你们报仇,都算是我大仁大义了!不要以为我躲藏在北武当,便是为了先帝!不!不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这两年也是在表演?如果我不表演出这样的三贞九烈,贾秀,东阳王,他们会相信我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来跟随我诛杀乙浑么?如今,表演完毕了,资本已经捞够了!我腻了,不想伪装下去了!乙浑也除掉了!对你们北国,我是有功劳的!我至少有活命的资格了!”

    弘文帝移开目光,身子微微地发抖。

    他的脚下,也是一簇白头翁,盛开的奈何草,那么漂亮的花x,却藏在那样绒绒的白色的斗篷之下。就如一个年华即将老去的女人。

    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也如身边的白头翁。短暂的盛开,之后便是漫长的苦寒,寂寞。

    所有的心事,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一夜之间就苍老了。

    唯有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的手,比他更加冰凉,就如一块已经彻底僵硬的木炭,永远也不会有温度了。

    “芳菲……芳菲……”他的声音如此软弱,如此无力,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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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烈挣扎,竟然挣脱了他的掌控,一直退到距离他三尺开外,才停下脚步。

    弘文帝张口结舌,连拉她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想追上去,可是,脚步抬不起来,沉甸甸的,如生根了一般。

    四周,忽然安静得出奇,连枝丫间跳动的松鼠也彻底安睡了。

    罗迦也是目瞪口呆,审视自己的内心,当时,难道不是如此么?不是曾经一度为“伏羲是女神”这样的事情而震撼么?

    天下,没有男人听到这样的言论会不震撼的,尤其,他不是神,他是浸y了半辈子“立子杀母防止女人干政”家规的鲜卑血统的纯男人!

    他是皇帝,天生就有猜忌之心,儿子,妻子,妃子,兄弟姐妹……天下人,皆在猜忌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