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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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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

    “别等。”她话音没落他便说道,“你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这条命不知道还能留到什么时候。可是要是我活着,你就来这里找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一句话,命反正也不是我的了,能报给兄弟们就报给兄弟们,能还给你,我就把它还给你。。。。。。”

    谭芳说完走了。南一留在座位上,觉得从脖子到耳朵都发麻。脑袋里面仿佛又见到小凤,麻花辫子,身体圆实,罩着件小花袄,跟南一交涉,嘴上从来不让分,美丽又厉害,但这女孩现在已经没了,身体腐烂在泥土里面,只剩下头发。她有多大?除了“小凤”,她可还有个大名儿?

    她就此又想到谭芳,他们每次见面她都不知道他下次的死活,因此每一次都像拾到便宜。可如今与以往又不相同了。以往谭芳自己也要活命,如今他穷途末路,已将生存置之度外,为了报仇心甘情愿,一心赴死!像书里面那些一心要成就传奇的侠客,有一种宿命的悲情与豪迈。

    南一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越来越灰心:这是一双普通人的手,受伤了会疼会怕它感染引起更大的麻烦,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要安全第一,于是平庸沉闷。她痛苦地发现如今的自己是多么地以这种安全和平庸为耻,却毫无能力摆脱。这种对于自己的耻辱感与无力感让她烦躁无比,心像被两侧烈火反复煎熬。她讨厌身边的所有人,看到他们仿佛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父母姐姐,还有明月。她对他们横眉冷对,大呼小叫,像一只不能出走的却发疯了的小猫。

    第六十五章

    话说这天晚上,烦躁的南一正在自己房间里面用嘴巴翻书页,佣人敲门进来:“二小姐,绍琪少爷来了。说想要见见您。”南一心想,这人好久不出现了,忽然来找她,不知道什么名堂,便慢慢悠悠地穿上袍子,掬着手出来见绍琪。

    绍琪正在刘先生的书房里喝茶吃点心,俩人一照面,都有点奇怪:绍琪不知道南一手伤的状况,南一呢,只见绍琪造得又黑又瘦,活像变了一个人,他身上还穿着原来的衬衫裤子,可空空荡荡的,像别人的衣服挂在身上一样。可是人却嬉皮笑脸,眼珠乱动,精神头儿好极了。

    “你怎么了?”南一问道,“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绍琪把最后一块点心放在嘴巴里:“怎么你去找我了?”

    南一道:“没有啊。你来我才想起来有你这么号人。”

    她的抢白,绍琪该听不到的时候一律听不到:“我忙大活儿去了。我问你点事儿,你给我老实答复。”

    “啥事儿?”

    “你在报馆究竟是干啥的?我说具体工作。”

    “文字工作啊。”南一道。

    “说实话。”

    “校对稿子。”她有点没面子,三四年了,就在这职位上一动没动。

    “能进入印刷车间不?”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稍有差池,责任重大。”南一道,她看着绍琪,满腹狐疑,“你到底要干啥?”

    绍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你来看看,这几个字认得不?”

    南一接过来,竖看不认识横着就明白了:“这不‘大日本’吗?什么东西?”

    “圆型广场那边的建筑群,拼在一起,就是这几个字。”

    南一刚跟谭芳见面,听得绍琪此言,脖子又硬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你还记得我原来跟你说过一次,圆形广场,点将台那一块的风水吗?”

    “你说点将台是地下暗河的泉眼,跟这个什么关系?”

    “还有炉果吗?我这饿啊。”绍琪端着空盘子问南一。

    南一立即推开门让佣人再拿来一些。

    绍琪道:“我这些天乔装打扮混到日本友的工地里面去了。那里层层守卫,管理甚严,我是好不容易泥进伙房里去了才把整个建筑图形弄了个明白。他们要建的是一长排的房子,形状是‘大日本’,势头正是要扎进点将台那儿封住的泉眼。这招厉害着呢,风水上叫做‘元龙入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满清皇帝正是因为占了这处风水才成功入关,统一全国的。”

    南一转了转眼睛:“你是说,日本人是要。。。。。。。。。”

    “究竟是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情况不好,处处见野心。上星期教育局和文化局开会,我不在,听人说的,日木人派了官员来跟我们局长要求,加长基础教育阶段小学生日语的学时数,要达到跟国文同样的时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跟我住在城市里,商店里面看到日货总觉得再平常不过,这是他们运来的东西,他们运走什么你知道吗?我同学做测绘的,现在辽南十个煤矿,有七个都是日本后台……”

    南一看着绍琪,真想把谭芳的事情告诉他,眼睛瞪着,嘴巴咬着,使了半天劲,总觉得还不够熟不能什么都说,只是问他:“照这么看,不会,不会打仗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绍琪道,“只是现在国家正乱,他们的野心现在暴露出来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佣人又拿了点心来,绍琪捧着盘子吃。

    南一问:“你要我做什么呢?”

    “我想把这事儿闹大!”绍琪道,“日本人要藏着的,我想揭开了给中国人看。军阀,政府,还有老百胜。我找你就想跟你说,等时机成熟,我画个图写个文,你给我发到报上去。光跟你打个招呼,你可做好准备喽。”

    南一一p股坐在绍琪跟前,脸差点没凑到他脸上:“还要做什么准备!你现在就写了,我偷进印刷厂,明儿就能见报!我跟印厂管事儿的熟,请他吃过面条的。您说吧,一句话,我万死不辞。”

    绍琪把她推开半臂:“别一听闹事儿就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我还没调查完整呢。身上太臭了,回家洗个澡,顺便过来见你一面。刚才我话没说完。日本人建这个‘大日本’的楼群,如果没有拿到点将台,那就是没有用的。他们现在对点将台还没下手,我查明白了,它还在中国业主手里,并没有像广场上其它地块一样被日本及收购。只要中国人不卖,日本人也做不了大文章。”

    “。。。。。。。。谁?谁是点将台的业主?”

    “满清的旗主小王爷,爱新觉罗显瑒。”

    南一听了,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愣在那里。

    “而且,日本人计划在那里建什么,我也想要整明白。”绍琪看看她,“话说整个工程的总建筑师可真是够鬼的,能想到这么个y招儿占风水,这不是踩人喉咙要人命嘛!我还真见了一面,年纪不大,狡猾谨慎啊,叫做,东修治。南一,南一,你眼晴怎么长长了?发什么呆啊你?”

    南一用手指尖夹了一个果子放在自己嘴巴里,绍琪一席话把她说得心里面乱成一片,像小时候跳的橡皮筋被缠得乱七八糟怎么样都解不开,她想到明月,两个为了她你死我活的男人如今又为了点将台变成了较力的双方。时代太乱,局面庞杂,结果怎样谁都难说,可是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在南一心头。

    绍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你?哎你这手怎么弄的?”

    南一看看他:“是刘大胡子。”

    绍琪不解:“你被人袭击了?报警了吗?逮到了吗?”

    “没有。”南一摇头,“刘大胡子捉不住,逮不到,我走运的时候他躲得远远的,我倒霉的时候,就是他来拜访了。”

    绍琪似懂非懂,看着南一,笑嘻嘻地:“你这人胡说八道的时候最可爱。”

    他说话又造次了,南一冷哼一声:“谁可爱了。这词儿离我远着呢。少这么说我。”

    “我要走了。”绍琪不以为意,“回家睡一觉。明儿一大早还要去工地呢。你家点心储备得不少,我妈的点心罐子都见亮了。今天跟你打招呼的事情,一,你给我记牢了,到时候让你干啥你干啥;二,我不下令,你不许跟人说,听见没?”

    南一挺烦他这个命令的语气,转念一想也是正事儿,便撇撇嘴巴答应了。

    她跟着绍琪到玄关处,见他低头穿鞋子的时候,眸子后面几个圆形伤口,己经结了黑色的痴,就问他真是怎么弄的。绍琪道:“嗨,在工地干活儿的时候,烫到了。

    南一叹了一口气,在他身后说:“绍琪啊,你做这些事情,危险不?你可小心啊。”

    他鞋子穿好了,转过身来看看她:“你总算关心我是不是危险了。”他那张脸仍是笑嘻嘻的,“这事儿肯定不安全,但是我还算小心。可如果不做,我觉得活着就没意思,被人当做傻子蒙在鼓里就更没意思。我是老百姓,但不是愚民,谁把我当傻子,那也不行。。。。。。”

    绍琪几句话不知怎么把南一的眼泪给说出来了,她不愿意他看出来,就拍拍嘴巴,打了个呵欠,一边擦眼角一边说:“行啊,你说的我记得了。你放心,我是你一边儿的。”

    她送他穿过院子去大门,绍琪出门之前,四下看看,见刘家其他人不在跟前,忽然上来捏了一把南一受伤的手,南一疼地跳了起来,当时就急眼了:“‘你干啥?你要干啥?!作死啊?”

    绍琪道;“没事儿,给你个念想。”

    “我踹你。”

    “走了,走了。”绍琪身形敏捷往外窜,砰的一声从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南一去把门c上,动作慢,脚步沉,心想刚才自己对绍琪说了一句谎话,她说自己没去找他,实际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都去他办公室两次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小事,没啥关系。她更惦记的是明月。

    在小王爷显瑒收到日本人第三份礼物的黄香,明月正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睡午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是差不多十几岁的年纪,在一个最熟悉的院子里,在一个后来被烧毁的小楼前。那栋楼在她此时的梦里还是完好的,鲜明亮丽的红瓦屋顶,蓝青色的柱子,檐梁飞起,雕着金色羽毛的鸟还有青色的小兽,匾额上没有小楼的名字,却有犯上的四个字“紫气东来”,这四个字她只有在故宫正殿前见过的。下人们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织锦裙袍,手上硕大的戒指,又摸了摸头上戴的旗头,心里面觉得好奇怪:这不是显瑜大格格的排场吗?怎么就这么放到我身上了?”

    有家人一前一后抬来了金色的大礼品盒,盒子上用红色的大亮绸系着花,下人牵着她手让她把花打开看里面的礼物,明月扯开绸子,揭开盒盖,但见里面竟是一个人,半跪着仰脸看她,不是小王爷显瑒却是何人?

    明月当时愣住了,伸手把显瑒扶起来:“王爷你,你怎么钻到盒子里去了?”

    “我来伺候姑娘啊。”显瑒答道,理所当然。

    “伺候我?”她指了指自己鼻子,“您要折煞我了。”

    “从前我是主子,今后姑娘给我当主子。”

    “这不没规矩了?”

    “姑娘不是就要如此吗?”

    “谁说我要这个了?”她看着他,急得够呛,“我不要给王爷当主子,也不要王爷跪我,只要王爷真心待我,就什么都好。”

    他握着她手:“哪里有不真心待你?可是每次做事,每次说话,出了口,再进了你的耳朵就走样了。”

    “在怪我多心?”

    “哎你不能怪你。跟着我怎么多年,委屈比舒坦的时候多。想要讨好,还弄巧成拙。”

    她扑进他怀里,说不出话来。

    他轻轻拍她肩膀:“走吧,跟我回去。喝茶,吃酒,听戏。”

    她点点头,直起身,忽然见到眼前一片火光,“紫气东来”的小楼陷入火海,她跟小王爷还哪里有归路?明月心里惊慌,却用身体护住显瑒,向外用力推他,忽然惊觉身边人已不是他,抬头看,竟是一张陌生脸孔,仔细辫认,似是修治,刚刚有点放心,又觉得他分明不像!这是个陌生人!后面的火舌扑上来,明月“啊”地一声大叫,陡然惊醒,发觉竟是噩梦一场。。。。。。

    与此同时,日本人把第三份礼物送到了王府。王爷正在书房看书,听说日本人又来了,也不用李伯芳在前面挡着了,挂上袍子,趿着鞋亲自出来见客,见了那端正的配着高级军衔的军官就哈哈笑起来:“又来了?我欣赏你们,还真有股子劲头。来的友还一次比一次大。真把我当回事儿。谢谢啦。”

    这一位听随身带的翻译把话传给他也笑了:“诚意合作,请您明鉴。请王爷收下礼物,我回去也好给长官复命。”

    他从怀中取出礼物双手呈给显瑒。只见那是一个褐色牛皮纸信封,中间略微隆起,小王爷接过来,也没打开,就在上面摸了摸,按了按,略微沉吟:“哦,我明白了。。。。。。”

    军官起身看着他。

    显瑒道:“不如这样:你回去跟你主子还是长官什么的回个话,就说后天晚上六点我请客,鹿岛饭庄,三楼稚座,锦绣厅,请他出来,见个面,喝点酒。我现在已有答复,怕你回去学不周全,我亲自见他一面,可好?”

    军官考虑了一下,领首行礼:“明白了。”

    日本人走了,一直站在小王爷傍边的李伯芳心想:这小日本子钱也送过了,封地也许诺了,此番这是送了什么稀世珍宝能让小王爷答应亲自见面给答复了?

    他心里正犯合计,显瑒向他摇了摇手里的信封:“他们花样挺多。”他说着就呲地一下把信封打开了,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上。

    李伯芳一看:一枚子弹。

    第六十六章

    明月从噩梦里惊醒,身上全是冷汗,好半天缓不过神来。忽然有人当当当地窍门,她打开门来,警示南一。明月几日前刚被她抢白,到现在也觉得不服气,看着南一没好气,也没往屋子里让她,堵在门口说到:“干啥?”

    南一讪讪笑道:“玩啥呢?”

    “趴桌上睡觉呢。”

    “吵醒你了?”

    “嗯。”

    “不请我进去?”

    “不敢。”明月说。

    南一继续笑:“够意思。我这一路从我家找来的。渴死了。让我进去,赏口水喝,够意思!”她人没进来,先把手伸进来了,明月怕碰疼她,到底还是把门让开。

    南一从没来过明月的住处,里里外外四处看看,也不客气。她从明月手里接过水来,一仰脖喝干了,擦擦嘴巴说:“我来啊,跟你道歉。”

    明月笑起来:“因为什么?”

    “那天心情不好,跟你说话没好气,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可别跟我记仇啊。”

    明月抻了把椅子让她坐下:“不记仇。就是有点着急。我怕你那天跑了,以后再找你就找不到了。”

    “感情你眼里我是女侠客?说不见就能不见?”南一笑着说。

    “你可不是女侠,我觉得你这人有时上来劲头,啥都不顾,很容易犯浑。”明月一边说,一边从水果篮子里面拿了苹果给南一削皮。

    “别说我了。”南一道,“我来,是有一件事情问你:那天,为啥,为啥小王爷也在医院?”

    明月看看她,说:“那天我在医生那里等你,很久也不见,医生说你根本就没来换药。我就知道你一准使坏,就想要跑你家去找。到了医院门口也拦不到车子,还跌了一跤,幸好王爷路过,让四级送我去找你。他那天也有事的,但陪着我找了你一大圈,最后送我回了医院,见你在那里,自己才走了。”

    南一手垫在下巴上,认真听,仔细琢磨明月这几句话,半响才说:“你摔跤了,他路过?”

    明月道:“嗯。”

    南一笑笑:“麦芒掉进针眼里——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

    南一用露出来的指头指着明月:“我猜这人一直盯着你。一举一动,大事小情,手伤看病,门口摔跤,你什么事情,他都知道!”

    “你话本看多了。”

    “你在装糊涂!”

    明月腾地站起来:“刘南一!”

    从小到大,南一从没见明月气急败坏,她一句“装糊涂”脱口而出,明月气得竖起眼睛,脸庞通红,手直哆嗦:“你今天来是要干什么?你来兴师问罪?还是揭我短处?我‘装糊涂’?我装糊涂上了他的车,也是着急找你!”

    南一被恼羞成怒的明月给震住了,用苹果把自己嘴巴堵上,想了半天:“你不愿意听拉到,我就不说了。我……我也是怕你不明白,为你着急。”

    明月坐下来,喝了一口水。

    南一的一口苹果在嘴巴里转来转去,咽不下去:“我最近很奇怪,走到哪里都惹人讨厌。我自己心里是知道的。我这儿啊,”她指了指自己从嗓子到胃这一条,“像有个硬东西,热乎乎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总是闹心。说什么话也不讨人喜欢,做什么事情也讨人厌,家里人,我妈妈姐姐都烦死我了。你看,今天大老远的跑来,又把你给惹急眼了。我姐总说我作死……”

    南一边说,明月那里已经消了气,她说到一个“死”,明月忽然把她的嘴巴掩住了,语气也软下来:“不要乱说话。”

    南一笑笑,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闹心。”明月说,“可是因为那个人?”

    “嗯。”南一点点头,样子倒是很平静,“那天,就是你找我的那天,见了一面。说的话,比我从前跟他每次见面加在一起说的话都多,林林总总就是一个意思:不,不行……”她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明月听着心酸,手搭在南一的肩上。

    南一抹了一把眼睛:“书上这种事情很多,只是没想到会真的落在我头上。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人的。”她转头看看明月,“你呢?你以后,直到七老八十的时候,直到自己要老死的时候,你会忘记小王爷吗?”

    “……”

    明月被南一问住,无言以对,外面又有人在敲门。是修治下了班。他进来看见是南一,颇热情:“好久不见了,南一,手伤好些了没有?留下来吃饭吧?我来做。”

    南一笑笑:“谢谢你惦记,手好多了。不吃了。我妈等我回家吃呢。”她瞧着明月,“你送我下楼?”

    两人搭伴走到公寓的门口,南一挽着明月的胳膊,凑到她耳朵旁边轻声说:“东桑现在忙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