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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一个哈特福德的保险公司的高级职员;或是姐姐瑟西尔,她嫁了一个大她四十岁的男人。“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家。”这是她的理由。说实话,沃尔特觉得它足够充分。

    但他不知道该从哪里思考自己,不知道哪里是中心。第一个电话?不,那已经是三天前了,确切地说,那是结束,不是开始。哦,他可以从艾文开始,他是他在纽约认识的第一个人。

    艾文是一个甜美的小个犹太男孩,除了特别会下棋别无所长:他的头发丝般顺滑,粉红的婴儿颊,看起来只有十六岁,其实有二十三了,和沃尔特一般大,他们在村里的一个酒吧相遇。沃尔特独自在纽约倍感孤单,看到甜美的小艾文如此友好,他认定也许对人友好会是个好主意——谁晓得呢。艾文认识许多人,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他把沃尔特介绍给他所有的朋友。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关上最后一扇门(2)

    然后就出现了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差不多是艾文的女朋友。她相貌平平(凸眼,牙上总有唇膏,穿衣像十岁小孩),但却十分活泼好动,在沃尔特看来很有吸引力。他不能理解她怎么会和艾文搅在一起。“为什么?”他们开始了在中央公园的长时间漫步后,有一次他问她。

    “艾文很好。”她说,“他很单纯地爱我。谁知道,我也许会嫁给他。”

    “你太傻了。”他说,“艾文永远做不了你的丈夫,他只是你的小弟弟。艾文是所有人的小弟弟。”

    玛格丽特很聪明,当然不会看不出这点。因此有天沃尔特问他能不能和她时,她说,好吧。如果他不介意,她也不会。从那以后他们经常。

    艾文终于听说了这件事,因此某个星期一发生了糟糕的一幕,奇怪的是还是在那间他们相遇的酒吧。那天晚上有一个晚会,是以玛格丽特的老板克尔特?昆哈特(昆哈特广告公司)的名义举办的,她和沃尔特一起去的,后来两人就到这里喝睡前杯。除了艾文和几个穿肥腿裤的女孩外,里面很空。艾文坐在吧台上,脸颊粉红,双眼水亮,看上去就像一个小男孩在扮大人,因为两条腿太短,够不到凳子的搁脚板,悬在那里就像玩具娃娃的腿。玛格丽特一看到他,就转身想出去,但沃尔特不让。不管怎样,艾文看到他们了: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放下手中威士忌,缓慢地爬下凳子,以一种悲哀的、做出来的强悍态度,傲慢地踱过来。

    “艾文,亲爱的。”玛格丽特说,但又打住了,因为他给了她可怕的一瞥。

    他的下巴抖动着。“你滚开,”他说,就像在驱逐一个童年时代的s扰者。“我恨你。”然后,他挥起手,好像是手中攥了把小刀,几乎是以慢动作的速度,击中沃尔特。那算不上一拳,沃尔特动也不动,只是微笑着。艾文颓然倒在自动电唱机上,尖叫:“打我啊,该死的懦夫!来吧,我会杀了你。我对上帝起誓我会。”就这样他们离开了他。

    他们走回家后,玛格丽特开始疲惫而虚弱地哭泣。“他再不会那样好了。”她说。

    沃尔特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哦,不,你知道。”她对他说,声音低如耳语,“是的,你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教会了他恨。我知道他从前一点都不了解。”

    沃尔特到纽约四个月了。他原来五百元的本钱只剩下十五元了。玛格丽特借钱给他付了一月份在布莱弗尔特的房租。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搬去便宜点的地方呢?哦,他告诉她,住在体面地段有好处。那么工作呢?他什么时候开始工作?或者他想工作吗?当然,他说,当然,事实上,他考虑了很多。但他不打算随便找个不起眼的小差使浪费时间。他想找个好的,有前途的,比如说,广告业的工作。好吧,玛格丽特说,也许她能帮他;无论如何,她会去和他的老板,昆哈特先生说说。

    2。

    所谓,是一家中型代理机构,但就广告公司来说,这样的规模很好,最好。克尔特?昆哈特,1925年创立它的人,是一个有着古怪名声的古怪男子,瘦长而挑剔,单身,住在萨顿广场一座优雅的黑色宅子里,宅子里装饰着有意思的东西,其中包括三幅毕加索、一个超炫的音乐盒、南方海岛面具,和一个结实的丹麦小孩,杂役。他偶尔会邀请某个员工,某个其时正得宠的人,去赴他的家宴。他总是在不停地挑选被保护者。一个很岌岌可危的位置,因为这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联盟,具有不确定性。被保护者经常发现自己正在检索招聘广告,而就在前一晚,他还在和恩主非常愉快地同桌共餐。在工作的第二个星期,时任玛格丽特助手的沃尔特就收到了昆哈特先生的备忘录,邀请他去共进午餐。当然,这令他说不出地兴奋。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关上最后一扇门(3)

    “杀风景?”玛格丽特说,整了整他的领结,拔去衣领上的线头,“没那回事。只是,昆哈特先生是很好相处的,只要你不卷入太深,不然你很可能没法工作了。讲完了。”

    沃尔特知道她用意何在。她一点都没哄到他。他也想这么告诉她,但他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机。很快,就会有那么一天,他将不得不除去她。给玛格丽特干活,太掉价了。而且,从现在起,会出现一种压着他的倾向。但没人能这么做。他想,看着昆哈特先生海蓝色的眼睛,没人能压着沃尔特。

    “你是个白痴,”玛格丽特说他,“天哪,我见识过多少次昆哈特先生的小小友情,这什么都算不上。他过去还一度对接线员表示好感呢。不过是想有个人充当小傻瓜罢了。记住我的话,沃尔特,没有捷径:重要是的是你怎么做你的工作。”

    他说:“你这样抱怨有根据吗?我做得已经达到了期望值。”

    “那要看你所谓的期望值是什么意思。”她说。

    不久后的一个星期六,他约她在大中酒店见面。他们准备一起去哈特福德和他的家人共度下午,为此她还买了新裙新帽和新鞋。但他没有出现。相反,他和昆哈特先生一起驱车去了长岛,成了罗莎?库柏的首次社交舞会的三百个宾客中最惊愕而虔敬的那个。罗莎?库柏(娘家姓为库柏曼)是库柏r品业的继承人,一个暗色皮肤、丰满、和悦的孩子,有点不自然的英国口音,是在朱厄特小姐那里四年的结果。她写了一封信给一个叫安娜?斯蒂姆森的朋友,这个朋友后来把信展示给了沃尔特:“遇到一个神仙人物。和他跳了六次舞,一个神仙舞者。他是一个广告总监,长得像天神一样迷人。我们约会了——一起吃饭和看戏!”

    玛格丽特没有提过这件事情,沃尔特也没有。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现在,除非有公司业务要讨论,他们从不说话,从不看对方。一天下午,知道她不会在家,他去了她的公寓,用一根很早以前她给他的另配钥匙进去的。里面有他留下的东西,衣服、一些书、他的笛子,他在这里东西里面四处翻找,发现一张他自己的照片,染着红色的唇印:这让他一瞬间有恍在梦中的感觉。他还看到他送给她的唯一礼物,一瓶娇兰蓝调时光香水,还没打开用过。他在床上坐下,抽起一支烟,用手抚摩着凉凉的枕头,记起她的头放在上面的样子,记起来他俩在过去那些星期天的早晨躺在一起大声读连环漫画的情景:巴尼?古格尔、迪克?特蕾西、乔?帕鲁克。

    他看了看收音机,一个绿色小盒子。他们经常伴着音乐,任何一种,爵士、交响、合唱,那是他们的暗号,不管她什么时候想要他了,就说:“亲爱的,我们来听收音机如何?”不过,这已经结束了。他恨她。这是他需要记住的。他又找到那瓶香水,把它放进口袋:罗莎也许会喜欢一个惊喜。

    第二天,在公司里,他被拦在水冷却器旁,罗莎站在那里,定定地冲他微笑,说:“哦,我不知道你还是个贼。”这是他们之间敌意的第一次公开显露。忽然沃尔特意识到他在办公室没有一个同盟。昆哈特?他从来都不能指望他。其他所有人都是敌人:杰克森、爱因斯坦、费舍尔、坡特、凯普哈特、瑞特、维拉、伯德。哦,当然,他们都够聪明,不会实打实地告诉他,只要先生的热情依然持续。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关上最后一扇门(4)

    哎,讨厌至少是明确的,他不能忍受的事情是暧昧关系,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情感犹豫不决,模棱两可。他从来不能确定他是否喜欢x。他需要x的爱,但却不能爱他。他从来不能坦诚以对x,从未对他说过50%以上的实话。另外一方面,他却无法容忍x同样对他:有时沃尔特肯定自己被背叛了。他怕x,很害怕。上高中的时候有次他抄袭了一首诗,发表在校刊上。他不能忘记那最后一行:我们所有的举动,都是恐惧之举。老师发现他时,在他看来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公平的事情吗?

    他在罗莎?库柏在长岛的住处度过了初夏的大部分周末。房子里,照例有很多开心的耶鲁和普林斯顿的大学生,这很令人恼火,因为在哈特福德这类男生会让他觉得满心嫉妒,而且他们很少允许他涉及他们熟悉领域的话题。至于罗莎本人,则是个小可人。每个人都这么说,甚至沃尔特。

    但可人儿很少是认真的,罗莎对沃尔特也不认真。他并不怎么介意。在这些周末他能够接触好些人:泰勒?奥弗英顿、乔伊斯?伦道夫(那个小明星)、麦克伊沃,有十几个人,他们的名字在他的地址簿里熠熠生辉。一天晚上他和安娜?斯蒂姆森一部由伦道夫主演的影片。他们还没落座,走道周围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她是他的一个朋友,知道她酗酒,不体面,不像好莱坞让她看上去的那么漂亮。安娜告诉他,他简直是个小女生。“你只有一个方面是男人,宝贝。”她说。

    是通过罗莎,他遇见了安娜?斯蒂姆森。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她差不多有六英尺高,穿黑色套装,戴着一个单眼镜,一根手杖,和一大堆墨西哥银饰。她结过两次婚,一次是和巴克?斯特朗,那个西部片偶像;她有一个孩子,十四岁的儿子,已经被安置到一个她称之为“修正学院”的地方。

    “他真是个要命的孩子,”她说,“他喜欢拿一把点22口径枪冲着窗子外面乱开火,往下扔东西,还从伍尔沃斯超市里偷东西。可怕的小子,就像你一样。”

    安娜对他不错,在她不那么沮丧和恶毒的时候,会好心地听他抱怨自己的问题,听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纵然安娜缺点多多,却一点不笨。他喜欢把她当成倾诉对象:他不管告诉她什么事情,她都不会从正统的角度来反对。他会说:“我跟昆哈特编过不少玛格丽特的瞎话;我觉得这样很差劲,但她也会这么对我的;不过我不是想他开除她,只是希望也许能把她调去芝加哥分部。”

    或者,“我在一个书店里,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我们开始交谈:一个中年男子,感觉蛮好蛮聪明的样子。我出来时他跟着,落后一点点。我过街他也过街。我快步走他也快步走。这样持续了六七个街区,我终于明白过来这大概是怎么回事时,心里痒痒的,想继续逗逗他。于是我在街角停下来,招了一辆出租,然后我转身,向那家伙投去深深的一瞥。他马上冲上来,笑容满面。我跳进出租,猛地关上门,探身出窗,哈哈大笑:他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简直就像基督。我忘不了。告诉我,安娜,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这好像是在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但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他可以跟安娜讲这些故事,然后回家,睡觉。梦境清朗。

    现在爱的问题使他忧虑,主要是他认为它不成其为问题。不过,他意识到没有被爱。这种感觉就像他的另一种心跳。没有人爱他。安娜,也许,安娜爱他吗?“哦,”安娜说,“事情什么时候会像看上去一样呢?此时蝌蚪,彼此青蛙。看上去是金子,但戴上手指后,却留下一圈绿色。就拿我第二个丈夫说吧,他看上去是个不错的男人,可结果却成了我另一只痛脚。”瞧瞧这个房间,哦,你不能在壁炉里焚香,那些镜子,它们产生出空间感,但却是有欺骗性的。沃尔特,没有什么是和它看上去一样的。圣诞树是玻璃纸,雪不过是肥皂沫,我们心里扑腾的是一种叫灵魂的东西,你死去时,你还活着,是的,我们活着的时候,也不是活着。你想知道我是否爱你?别傻了,沃尔特,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关上最后一扇门(5)

    3。

    听,风扇,转动着低语之轮,他说你说他们说我们说一圈一圈或快或慢,时间在无尽的蹀躞中回溯自身,破旧的风扇打破了寂静,八月三号三号三号。

    八月三号,那个星期五,在温切尔的专栏里,有他自己的名字:“大佬广告总监沃尔特?伦尼和r品业女继承人罗莎?库柏叫密友们开始买米了。 ”沃尔特自己把消息给了温切尔一个朋友的朋友。他把这个指给他吃早饭的那家“未兰”店柜台上的男孩看。“这是我,”他说,“我就是这个人。”那男孩脸上的表情真是有助消食。

    那天早上他到公司比较迟,他走过办公桌之间的通道时,前面打字员中间出现一阵令人满足的小小s动。但没有人说什么。愉快的一小时在无所事事和乐滋滋中过去,十一点左右,他到楼下的药店去喝杯咖啡。三个办公室里的人,杰克森、瑞特和伯德在那里,沃尔特走进去时,杰克森捅了捅伯德,伯德又捅了捅瑞特,他们全都转过身去了。“他们怎么说来着?大佬?”杰克森说,他肤色粉红,早秃。另外两人大笑起来。沃尔特装做好像没听到,快步走进一个电话亭。“浑蛋!”他骂道,装做拨一个号码。终于,等了一会,他们走开了,他真的打了个电话。“罗莎,嗨,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

    “哦,你看了温切尔专栏了?”

    “是的。”

    沃尔特笑了。“你觉得他是从那里得到的消息?”

    沉默。

    “怎么回事?你听上去有点好笑。”

    “我吗?”

    “你疯了还是怎么的了?”

    “只是有点失望。”

    “对什么?”

    沉默。然后:“你这么做真是下作。沃尔特,相当下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再见,沃尔特。”

    出去的路上,他付了收银员那杯他忘了要喝的咖啡的钱。大楼里有一个理发店。他说他想要修脸。不,剪个头发吧。不,还是修指甲,忽然,他瞥见镜中的自己,脸看起来几乎和理发师的围裙一样白。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罗莎是对的,他很下作。他总是乐于承认自己的过错,因为,承认了它们,似乎就能让它们变得不复存在。他走回楼上,在桌边坐下,感觉心里好像在流血,非常希望自己能相信上帝。一只鸽子在他外面的窗台上踱步,他望着那些阳光下闪烁的羽毛,那摇摆又镇定的动作,过了一会,他下意识地拿起一个玻璃镇纸扔了过去。鸽子平静地向上攀去,镇纸像一个巨大的雨滴斜斜飞出。也许,他以为,会听见一声遥远的惊叫,也许会打中什么人,把人打死?但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打字员击键的声音,还有一下敲门声!“嗨,伦尼,想见你。”

    “我很抱歉,”昆哈特先生说,一支金笔胡乱涂写着,“沃尔特,我愿意为你写一封信,随时。”

    现在在电梯里,那些敌人,都和他一起沉在底部,沃尔特被他们挤在中间。玛格丽特在那边,扎着一条蓝色发带。她看着他,她的脸和别人不一样,不是那么漠无表情,没有生气。那上面仍有同情。但她看着他的时候,似乎看穿了他。我这是在做梦,他不允许自己相信别的。但他的胳膊下夹着梦的对立面,一个马尼拉信封,里面装满了从办公桌上撤下来的个人物品。电梯间里的人都出到了大堂里,他知道他必须和玛格丽特说话,请她原谅自己,请求她的保护,但她飞快地向一个出口走去,消失在敌人中间。我爱你,他说,追了上去,我爱你,他说,什么都没说。书包网 。。

    关上最后一扇门(6)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她转过身。蓝色发带很衬她的眼,她的眼,望着他,神色柔和,相当友好,或者说流露着怜悯。

    “请等下,”他说,“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喝杯饮料,去宾尼,如何?我们过去喜欢宾尼,记得吗?”

    她摇了摇头。“我有个约会,已经迟到了。”

    “哦。”

    “是的,我迟到了。”她说,开始跑起来。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奔向远处,发带飘动,在夏日傍晚的天色下闪着光。然后她不见了。

    他的公寓,格莱默西公园附近一个无电梯单室套,需要来次通风和打扫。可沃尔特倒了杯饮料,说了声见鬼去吧,便往沙发上一躺。有什么用呢?不管你做了什么,你多么努力,到头来都变成零。每一天每一处每个人都在被欺骗,有谁可怪?奇怪的是,躺在这暮色下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慢慢啜饮威士忌,他感到相对平静了,天知道他躺了多久。这有点像那次他没通过代数考试,感到那么轻松,那么自在。失败是明确的,一种确定性,而确定性总是让人平静。现在他要离开纽约,来一次旅行度假。他有几百美元,可以支撑到秋天。

    他寻思着该去哪里,立时看见许多画面,脑海中就像开始放电影似的:丝绸帽子、樱桃色的和柠檬黄的,小个子一脸聪明相的男人穿着波尔卡圆点上衣。闭上眼,他忽然间又回到了五岁,那些有着欢呼声、热狗、爸爸的双筒望远镜的记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