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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那个镜头竟那么吸引我,小牛犊很贪婪的吸着,我似乎感觉到它的体态并不是很舒服的,但它却全然不顾,只是一个劲地吸着。我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陆军一五八医院在一片大山的皱折里,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它像是一个现代版的世外桃花园,人与人之间也很友善,他们只知道我是淑百的妹妹,除此之外,他们就只是很真诚的关心我,有小孩好奇地摸我隆起的肚子,他的妈妈就要问他,阿姨的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这是一个古老的风俗,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是最准的。其实,这个时候做妈妈的,心里是最紧张的,生怕孩子说不到别人的心里想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性别,依然是一个影子出现在我的眼前,很奇怪的感觉。

    我从医院后面的小门出去,走不了几步就是山坡了,我上不了山,就在山脚下慢慢走着,看那些没有人照顾,自己生长起来的植物,当你仔细去看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样的植物很多,我们叫不出它的名字,它依然依着季节的变化在发芽、开花和播种。这一切让我很入迷,我在安静地等着一个生命的到来。

    其实,淑百一直都在默默地准备着迎接这个生命的降临,她买了一个婴儿和产妇所需要的所有的东西,她把她当战士时用的床单和白衬衣都剪成了条状。

    有一天,淑百把一张马街乡开的准生证递给了我。陆军一五八医院就坐落在马街乡的地盘上。她说她和李南商量好了,他们想收养这个孩子。她说,就看你的意见了,你能接受吗?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对于我和未来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天一满月时,我离开了陆军一五八医院。这样的离别是让一个母亲肝肠寸断的,我知道我必须决绝地做出决定,我和天一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离开她的痛苦就越大。说实在的,到了要和天一分别的时候,我才觉得当初选择生下她,可以说是一个不成熟的决定,在现实中我要脆弱得多。

    淑百和李南为了天一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的。淑百带着天一一直向外人说我是她的妹妹,因为出国她帮我带孩子。到了天一会说话的时候,天一叫淑百妈妈,叫李南爸爸,就总是有人提出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叫?淑百他们意识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孩子会知道真相的,真相对于孩子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伤害。天一两岁的时候,碰巧陆军一五八医院整编,削减一部分人员,李南和淑百积极争取,总算被批准转业了。在离开部队的时候,他们向组织提出了收养天一的要求,经过很繁杂的手续,天一终于有了合法的户口。

    最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我知道,如果仅仅是一般的小病,天一是不会住院的。眼下她的学习是那样紧,没有哪一个学生能病得起,一病就会背上很多很多的学习债,那才是真正的还不起的高利贷。

    天一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呢?她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医生的家里,得到的是最科学的营养,事实上,天一一直健康得像紫溪山上的一棵小松树,她发育得那么完美,既没有早熟得像一个真正的妇人,也没有那种营养不足的干瘪。她总是水灵灵的,白皙透着粉红色的皮肤,是任何高级化妆品都描摹不出来的。鲜艳欲滴的嘴唇,展示着她的青春和健康。她不会生病的,在思念天一的日日夜夜里,我担心她出行的安全,我害怕恶人对她的伤害,我从来就没有为她的身体c过心。我时常感谢老天,给了我一个健康无暇的孩子,我是幸运的。所以,在我的脑袋里,天一是不会生病的,最起码是不会生大病的。

    我在听到淑百电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天一是不是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当淑百说是住在李南管的科室时,我知道天一的住院与外伤无关。

    我焦急地问了一声淑百:“什么病?”

    淑百说:“现在还不好说。”

    我说:“那怎么办?”

    淑百说:“你不要急,李南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淑百一定比我还急,她却在安慰我。我急忙说:“你也别急,天一她平时身体那么好……。”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淑百的哭声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她抽泣着,我能感觉到她在压抑着自己,可是,她的哭声还是悲悲戚戚地穿过了隔着我们的空气。在我和淑百交往的这么多年里,淑百很少言生活中的苦和累,从来也不抱怨,更是极少哭泣。

    我觉得房顶越来越低的向我压来,我说到:“我就来,淑百,我来,我来看你……。”

    “不,不,你别来,你还是好好照顾合新,我会照顾好天一的,你放心……。”

    淑百急忙放了电话,我的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我一时想不起来关电话,那个声音就好像地狱门口催命的笛声,我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合新的床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合新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我啪地把电话关上,“天一……”

    “天一?天一怎么了?”

    “天一住院了。”我没有想到,我话音刚落,眼泪就忽地涌进了眼眶,我的喉咙也像是给冻僵了,硬得我再也发不出音来。

    “天一住院了?什么病?住在哪?”合新坐了起来,他的手杵在床上,一股鲜红的血y一下子从输y管里回涌了出来。

    我急了,一步跨上前,一把抓起了他c着针头的手,他在猝不及防中,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他的伤腿显然是被拉疼了,一片密密的细汗一瞬间爬满了他的额头。

    “哎呀,我……我把你弄疼了。”

    “没有。你快说,天一她到底怎么了?”

    “淑百来电话,天一住院了,在李南他们科。”

    “为什么?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淑百也说不清。”

    “李南是内科,肾病内科。天一为什么住在那呢?”

    “也许李南管要方便一些。”

    “你去看看,你现在就去,把情况搞清楚,告诉我。”

    “不,淑百让我好好照顾你。那边有她呢,她说太忙不能来看你,有空她就会来的。”

    “哎,这算什么事啊,你看我,我怎么会成这样,大家都忙得一塌糊涂,我可好,躺在这里睡大觉,还要别人照顾。”

    “别,你不要这样说。也许天一没事呢?他们医生爱神经过敏。”

    我嘴上这样说,实际上也是在安慰我自己。我抹干了涌出眼眶的眼泪,心里乱极了。

    我六神无主,再也坐不住了,在合新的病房里来回走着,不时地把手机盖打开,生怕有电话来听不见,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合新的病房也就十平米左右,一颗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

    “你去吧,就这么近,我现在也没有事,要不大家都不安宁。”合新说。

    我心里想,我何尝不想去啊,我的心早就不再在这个病房里了,可是我怎么对合新说呢?

    “不,有事淑百会来电话的,我还是在这里,也许那边正在检查呢,我去的只会添乱。”我说。

    合新不再说什么。我也不再来回走动了,我坐到了他的床边,一时间,病房里静极了,连y体敲打在滴管里的水平面上的声音都能听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仿佛不是在我的胸腔里,像被人提得高高的,又一松手,重重地落了下来。

    “我是在天一四岁的时候见到她的。”合新突然说到。他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带着空间的气体分子,撞在我的耳膜上。

    “你知道吗?她见到我时,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我专注地看着合新的脸,他的目光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窗外,像是他能清晰地看到还是四岁小女孩的天一一样。

    “她说,我们俩老早就见过了吧?我一听就大笑了起来,淑百和李南也笑了。我问她,老早是什么时候啊?她说,老早就是老早。我问,在哪见的啊?她说公园里。她说得一本正经,把我们逗得笑个不停,我就在那一刻喜欢上了这个女孩,我仔细看着她的小脸,我忽然也有一种感觉,好像真的在哪见过她,我想不出来。后来我想也许是在梦里,我经常有这样的感觉,在某一天,某一时刻见到一个人或是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我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一切都在按曾经相识的感觉发展着。我看到天一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一时间梦和现实混到一起了。”

    我静静地听着合新的讲述,我的眼前出现了天一四岁时天真的样子,就连她天真的声音也在我的耳边响起。

    “那一年她刚刚开始学弹琴。”我说。

    “对。他们通过一个朋友的介绍找到我,那时,我刚刚到昆明,他们一家也刚在昆明定居下来,对于这个城市我们都感到很新鲜,也都有一种陌生感。我们有几乎相同的情况,没有老朋友,也没有一起长大的同学。我们自然就成了朋友了,不过,最关键的是有天一,天一就像一个小纽带,把我们栓在了一起。我们大家都爱天一。我到过很多很多家庭,尽管我只是给钢琴调音,但是发生在一些家庭里的事情还是会间接的知道一些,像淑百和李南这样和睦的夫妻真的很难得,这还不算,老天又赐给他们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儿,真是锦上添花。我喜欢到他们家里去,就是喜欢这样的一种气氛,和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会得到一次美妙的洗心。现在不是有很多人到郊外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他们说是去洗肺。我在淑百他们家就感到是一种洗心。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之所以累,就是心累,而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到的是美好、是宁静、是友善、是宽宏大量,这一切都是我所向往的,我在他们家里,就好像人在太空中一样,没有任何压力,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我没有想到合新竟会这样滔滔不绝地和我说这样多,我很想听他说,我怕他停下来。

    “说实在的,我之所以到昆明来,是为了来寻找一个人。”

    合新说到这,停顿了下来,他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他看着我,我忽然感觉到了孙萍说的他看我的目光是不一样的,我感觉到了,但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寻找一个人?”我问到。

    “是。我一直在寻找。”

    “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合新说着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又投向了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不为什么,就是不知道。”

    “一个女人?”

    “对。”

    “你爱她?”

    “是。”

    哦。我不知道再怎么和合新对话,我感觉到那是藏在他心里的一个伤疤,我不敢去触动,我想合新也不愿意去触动。

    病房是一个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在这里生命的影子是明显的,事实上,生命是人最可贵的。但是,在病房以外的地方,人们常常忘了最可贵的东西。在那些可以争夺的东西中,生命被完全的覆盖了。

    合新还是以一种姿态看着窗外,我的心又飞到了天一的身边,我不知道现在天一是什么情况,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查出来了没有?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一切我都急切地想知道。我情不自禁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叹气的声音惊动了合新,他转过了头,看着我,看着我,他的目光真的不一样了,他似乎是满眼的深情,又似乎他还在沉思当中。我一时不知所措,我假装去检查他的手背,我撩开了覆盖在他手背上的被子,把脸凑近了,我抬起脸,看滴管,我说,很好。滴得很好。

    “你可以当一个最好的护士。”合新说。

    他说完也叹了口气,他挪动了身子,完全躺下了。

    那一天,我什么消息都没有等到,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淑百,我们通了电话,她还是安慰我,说现在天一一切都很好,在医院还在做作业,天一很想上学,李南说,再观察两天。

    我相信淑百和李南,他们对天一的爱是超过我的,他们一定有办法治天一的病。

    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合新,合新说,“也许过两天就好了,真的希望过两天就好了。”

    告别的时候,合新说,“你走吗?”

    我觉得奇怪,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我点点头,我说,“护士晚上会来的。”

    他说,“我知道。”

    我问他还有事吗,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离开了合新的病房,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我几次都有一种冲动,我想悄悄地走到李南他们科,悄悄地看看天一。最后,我还是说服自己不要这样做,万一碰上了淑百或者李南,会很尴尬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回到万科的时候,等在我房子里的竟是阿明。

    突然见到阿明我是又惊又喜。他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我推开门就看到他那一张木纳黢黑的脸,他站在房子的正中,笑迷迷地看着我。实在是太意外了,我愣了半秒钟,一下子扑进了阿明的怀里,阿明把我紧紧的搂住了。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接着就呜呜哭了起来。阿明一声不吭地搂着我,任我无休无止地哭着。

    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通道,我尽情地把自己心里的难过宣泄出来。自从听到天一生病的消息,我的心里就像埋进了一颗定时炸弹,不可预知的未来,不可确定的结果,每分每秒在折磨着我,可是,我又没有办法找人说,我很想把我的担心说出来,我很想有一个人来告诉我,天一没有事,天一很快就能出院。我还希望有人来告诉我,即便天一真的生了什么病,也是可以治疗的,是可以战胜的。我觉得我自己已经难以排解心里的担忧了,甚至有些恐怖,我能感觉到绷在我身体内的那根神经,已经很紧很紧了,接近崩溃的边缘。

    阿明的手在我的背上婆娑着,我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热度,他的手掌很厚,像一个小枕头。在丽江的时候,我们俩在一起看电视时,他总是把我的手捏在他的手心里,我就觉得我的手是放在一个小枕头上,又软又温暖。特别是冬天的时候,我简直是无比的依恋那双手。丽江的冬天很冷,干冷,传统的家庭里都生了碳火,一家人围在火盆边,伸出手掌,像烤一块洋芋一样烤自己的手。生炭火会产生很多烟尘,所以,我们俩人的小屋里一般不生炭火。阿明说他就是一盆火,的确,只要挨着他就能感觉到暖和。他暖了我的手,又把我的脚抬起来,用两只手合在一起,把我的脚紧紧的包裹住,我的脚在他的手心里,竟然有一种火烫火烫的感觉,脚暖和了整个身体也都暖和了。在床上,他就是我的热水袋,身体被他包裹着,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阿明的手掌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我停止了哭,抽泣的声音长一声短一声地响着,阿明搂着我走到沙发边上,他扶我坐下,他起身到卫生间拿来了毛巾,他仔仔细细地在我的脸上擦着,把眼泪揩干,又揩脸颊、嘴唇。

    我抬起了眼皮,我问,“你怎么来了?”

    阿明没有立刻回我的话,他把毛巾放回到卫生间,向我走来,边走边笑迷迷地说,“想老婆了。”

    我笑了起来,知道他在逗我,就故意也歪了脑袋问,“真的?”

    阿明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拉住我的手,我的手又乖乖地躺在了“小枕头”上,他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其实,你还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像玉娘。要是没有事,你不会在我面前哭的,事实上,你很少在我面前哭过。”

    没有想到,看着粗粗黑黑的阿明,还会这么心细。

    我点了点头,说,“天一住院了。”

    “天一住院了?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正在检查。”

    我说完,抬头看着阿明,我说,“怎么办?阿明,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天一得什么怪病了。”

    阿明把我的手捏在他手心里,搓揉着,说,“不会。你尽乱想,一个小娃娃会生什么病嘛?守着医院,守着当医生的爹妈,还有什么病治不了?”

    “我还是怕。”

    “我理解你,你是太在乎天一了,所以你就会把事情想得复杂。不会有事的。”

    “要是真的没有事就好了。”

    “肯定没有事。再说现在医学多发达啊,什么病都可以治。”

    有了阿明的这些话,我也觉得心宽了许多,最主要的是有什么就可以立刻说出来,再也不用憋在心里,像发酵一样越捂越难受了。

    阿明告诉我,他来昆明是送货,有一个大买家,定了他的一批木雕,一般情况外地的客户有专门的公司帮我们送货,这次一个是量大,另一个是阿明也想来看看我。他来得很即时,我真的很需要他。

    阿明说:“我想你不可能几天就能回丽江,我把你的一些衣服和要用的东西带来了。”

    阿明真是想得周到,我问:“你怎么觉得我一下子回不去?”

    阿明说:“合新伤的是腿,腿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我点点头,说:“现在又有了天一的这个事,就更不好说了。”

    阿明说:“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丽江有我呢。”

    “你走了,这两天画廊怎么办?”

    “老爹守着,反正只要开着门就行,他做不了主的,就等我回去。我还告诉他,他想卖多少就卖多少,看着顺眼的顾客就便宜些,当然是女的。老爹听了嘎嘎笑个不停,他说这下权力大了。”

    阿明说的老爹就是我的继父,我能想象得到,继父说话时的样子,他现在老了,不开车了,成了一个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