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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笑了。
窄门是关着的。
他昂起头,挺起胸,大步走过去,推开了门。
于是他就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和他的刀!
刀在手上。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叶开从他的刀,看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
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子。
叶开目中又露出笑意,仿佛对自己看到的一切也都觉得很满意。他大步走过来,走到傅红雪对面,坐下。
傅红雪的筷子井没有停,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慢,却没有停下来看他一眼。
叶开看着他,忽然笑道:“你从来不喝酒?”
傅红雪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
他慢慢地将碗里最后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看着叶开。
叶开的微笑就像是阳光。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不喝酒。”
“那你可不可以请我喝一杯酒?”
说这话的并不是叶开,而是另一个人,一个陡然间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的人。
但是来的却不是鬼魅,鬼魅的只是他行动的速度。
以傅红雪和叶开这等江湖绝顶高手的目力,竟然也完全看不出这个人是如何而来的。
叶开很吃惊,因为,这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就是他师父李寻欢,也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快捷身法。他只觉得背心在发凉,他忽然觉得自己原来真的不应该那么精神,所以,他一下子变得忧郁多了。
傅红雪也很吃惊,尽管他早已见识过这个人的恐怖身法,但是他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万世遗,你难道跟踪着我?”傅红雪说这话的时候,他握刀的左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
来的人不是鬼,而是衣白胜雪的俊朗少年万世遗。
万世遗摇着头笑着,走到傅红雪的对面,大刺刺地坐了下来,很是礼貌地问道:“你不喝,请我喝两杯怎么样?”
傅红雪道:“你要我请你喝酒?为什么?”
他说话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所以他从不愿说错一个字。
万世遗道:“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你很顺眼”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地方除了你之外,简直连一个顺眼的人都没有。”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愿开口的时候,总是会有这种表情。
万世遗道:“你肯不肯?”
傅红雪还是看着自己的手。
万世遗道:“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你若错过,岂非很可惜?”
傅红雪终于摇摇头,缓缓道:“不可惜。”
万世遗大笑,道:“你这人果然有趣,老实说,除了你之外,别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喝他一滴酒的。”
他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将别人都当做聋子,别人想要不听都很难;只要听到他的话,想不生气也很难。
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站起来,动作最快的,是个紫衫佩剑的少年。
他的腰很细,肩很宽,佩剑上镶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剑穗是紫红色的,和他衣服的颜色正相配。
他手里端着杯酒,满满的一杯,一转身,竟已窜到叶开面前。手里一满杯酒,居然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看来这人非但穿衣服很讲究,练功夫的时候必定也很讲究。只可惜叶开没有看见,傅红雪也没有看见。
紫衫少年脸上故意作出很潇洒的微笑,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他轻轻拍了拍叶开的肩,道:“我请你喝杯酒好不好?”
万世遗道:“不好。”
紫衫少年大笑,别的人也笑了。
万世遗也在笑,微笑着道:“只不过你就算跪下来,我还是不喝的。”
紫衫少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万世遗道:“不清楚,我连你究竟是不是个人,都不太清楚。”
紫衫少年笑容冻结,手已握住了剑柄,虽然,刚才万世遗突然出现的身法令很多人吃惊,可是,却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不相信,选择一个安慰自己的合理的猜测,比如他本来就在屋中,只是先前没有留意到而已。这种猜测,就连叶开也有,所以,有这种狂测和怀疑的人一定不会少。
这世界上,人们经常会怀疑很多事情,却很少会怀疑自己的份量。
无疑,紫衫少年这一伙人便是如此。
“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但他手里拿着的还是只有个剑柄。
剑还留在鞘里。
他的剑刚拔出来,叶开突然伸手一弹,这柄精钢长剑就断了。从剑柄下一寸处折断的;所以剑柄虽拔起,剑身却又滑人剑鞘里。
紫衫少年看着手里的剑柄,一张脸已惨白如纸。
屋子里也没有人笑了,非但笑不出,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25785
魔女的诱惑(天涯明月多情刀)'
正文 第024章 暗室中的少女
!!!!第024章暗室中的少女
只剩下一种声音。
推骨牌的声音。
刚才发生的事,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没看见。
傅红雪虽然看见了,但脸上却还是全无表情。
万世遗看着他,微笑道:“草你看,我没有骗你。”
万世遗道:“你请不请呢?”
傅红雪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请。”
他站起来,转过身,似已不愿再讨论这件事。
但却又回过头来看了那紫衫少年一眼,缓缓道:“你应该用买衣服的钱,去买把好剑的;但最好还是从此不要佩剑,用剑来做装饰,实在危险得很。”
他说得很慢,很诚恳,这本是金石良言。
但听在这紫衫少年的耳朵里,那种滋味却是不太好受的。
他看着傅红雪,惨白的脸已发青。
傅红雪正在慢慢地往外走,走路比说话更慢,而且很奇特。
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
“原来他是跛子。”
叶开仿佛觉得很惊奇,也很惋借。
除此之外,他显然并没有别的意思。
紫衫少年紧握着双拳,又愤怒,又失望——他本来希望万世遗将傅红雪一把揪回来的。
万世遗的武功虽可怕,但这跛子却不可怕。
紫衫少年便施了个跟色,本来和他同桌的人,已有两个慢慢地站了起来,显然是想追出去。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个很奇怪的声音:“你不愿别人请你喝酒,愿不愿请别人喝酒呢?”
声音低沉而柔和,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话的人,明明好像就在自己耳畔,却又偏偏看不见。
最后才终于发现,那服装华丽、修饰整洁的中年人,已转过头来,正在看着万世遗微笑。
万世遗也笑了,道:“别人请我是一回事,我请不请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中年人微笑道:“不错,那完全不同的。”
万世遗道:“所以我请,这屋子里每个人我都请。”
他说话的神情,就好像已将自己当做这地方的老板似的。
紫衫少年咬着牙,突然扭头往外走。
万世遗缓缓道:“只不过我请人喝酒的时候,谁不喝都不行,不喝醉也不行!”
紫衫少年胸膛起伏,突又回头,道:“你知不知道请人喝酒要银子的?”
万世遗笑道:“银子?你看我像不像身上带着银子的人?”
紫衫少年笑道:“你的确不像。”
万世遗悠然道:“幸好买酒并不一定要用银子的,用豆子也行。”
紫衫少年怔了怔,道:“豆子?什么豆子?”
万世遗道:“就是这种豆子。”
他手里忽然多了个麻袋,手一抖,麻袋里的豆子就溜了出来,就像是用什么魔法似的。
他撒出的竟是金豆。
紫衫少年看着满地滚动的金豆,怔了很久,才抬起头,勉强笑道:“我只有一样事不懂。”
紫衫少年道,“你不要别人请你喝酒,为什么要请别人,那又有什么不同?”
万世遗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若有条狗要请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紫衫少年变色道:“当然不吃。”
万世遗笑道:“我也不吃的,但我却时常喂狗。”
叶开此时站起身来,脸上y沉地开始往外走,因为,他实在不想被人当成狗来喂。
万世遗冷哼一声:“哼!本来我想留你下来喂个大醉的,但是看在李寻欢的面子上,这一次先不灌醉你,如果你再给你师父丢脸,那时你想不喝也不行了,看你还不完全像狗的份上,你现在可以走了。”
叶开本来一直很爱笑,一个充满自信的人自然很喜欢笑。
但是现在,叶开却笑不出来了,很多年来,他第一次遇上让他笑不出来的人,同时也遇上让他笑不出来的事。
“万世遗!我们有仇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没仇,只不过,我希望你从此以后别再用飞刀,因为小李飞刀之名得来不易,我不想看着你把你师父的威名毁掉。”
“你想杀我?”
“你还不配!”
叶开走了,铁真着脸走了,走得时候,他忽然觉得刚才灌进鞋子里的沙粒有如千针万刺一般地折磨着他的脚底板。
于是他觉得每走一步都是折磨,每一步都沉重万分。
服装华丽、修饰整洁的中年人此时很有礼貌地笑道:“这酒当真非喝不可?”
万世遗道:“不错,我万世遗说出来的话,就绝对不会是空话。”
中年人道:“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万世遗笑了:“你可以走!”
中年人也笑了:“那就谢谢的好客之心,在下只能心领了!”
他蓦地箭一般飞掠出去,一掠就到了二十丈之外。
屋中的人脸色全变了,因为,一掠二十丈这样的轻功身法,江湖上能够做到的绝对不多,不会超过三十个。
那也就是说,这个中年人的武功,至少排在江湖上前三十位。
所以,如果有人要留住他,也绝对不容易。哪怕是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轻功也不见得比他高明。
所以,他也真的有骄傲的资本。
万世遗却忽然长叹一声,道:“只可惜,你的轻功还是太差了。”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掌,朝着那中年人的背影虚空一抓一扯,说也奇怪,那中年人刚刚再次纵跃而起的身子,竟似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样,蓦地倒s了回来。
刚飞到门口,万世遗忽然又说道:“你要走,如果不送你一程,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他的掌心蓦地又往事一送,中年人刚刚倒s回来的身体,却又如闪电般飞s出去,只不过,这一回却是直直地撞地前面一堵墙上。
墙很硬,是用大石砌成的,而人的r身很脆弱,脆弱的撞击在坚硬的墙上,立时以鲜血灿烂地开成了一朵花。
中年人在鲜血的绽放中痛叫一声,然而软软地掉落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杀人于谈笑挥手间,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和蔼可亲,可是却又令人心生无边的寒意。
屋中再没有一个人敢动,连呼吸都似乎忘记了。
不过,此时他们却不约而动的渴望喝酒,因为,喝酒不仅可以壮胆,还能使人暂时忘记一些事情。
如果能够忘记刚刚那惊人的一幕,实在是一件好事。
万世遗似乎很会体贴人,所以,他此时笑呵呵地叫道:“小二哥,该为大家上酒了吧?”
呆若木j的小二此时有如林梦初醒一般,连连答应道:“是是是……我这就去……”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内堂去了。
不一会儿,客厅中所有的桌上便摆上了一大坛酒。
这一下,就连平时最不爱喝酒的人,此时都抱起酒坛来豪饮着。
万世遗却没有喝,他静静地坐着,看着厅中几十个大汉在疯狂的灌着酒,于是他终于很满意地笑了。
“我请你们喝酒,还有一件事要各位替我办一办!”
“大侠你尽管说,我们全力以赴!”几十个人整齐划一地说道。
“很好,我要你们做的事,其实非常简单,你们从这道门出去之后,只要见着武林人士,便对他说,如果他不是孬种,就到华山去找我万世遗证明证明!”
“我们一定听从万大侠的吩咐!”
“嗯!如果十天之内还没有武林高手赶到华山,以后我只好再多请各位喝几次酒了!”
“我们一定听从万大侠的吩咐!”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万世遗终于满意地笑了,他满意地将厅中的人一一打量着,一遇上他的目光的人,便拼命地灌酒,以此来表现自己对万世遗请客的感激之情。
于是,很快便有人醉倒了。
万世遗没有再看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已经满意地走了出去。
傅红雪走出门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
两个白衣人手里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街心。
傅红雪带上门,慢慢地走下石级,走过来,才发现这两个提灯笼的人身后,还有第三个人。
灯笼在风中摇荡,这三个人却石像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头发、衣褶间,已积满了黄沙,在深夜中看来,更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傅红雪根本没有看他们。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是在遥望着远方。
是不是因为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索绕的人在等着他?
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又如此冷漠,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沧?
他馒慢地穿过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灯笼后的人,突然迎上来,道:“阁下请留步。”
傅红雪就站住。别人要他站住,他就站住,既不问这人是谁,也不问理由。
这人的态度很有礼貌,但弯下腰去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在他手中的刀上,身上的衣服也突然绷紧。显然全身都已充满了警戒之意。
傅红雪没有动,手里的刀也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还是在遥视着远方。
远方一片黑暗。
过了很久,这白衣人神情才松弛了些。微笑着,问道:“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阁下是不是今天才到这里的?”
傅红雪道:“是。”
他的回答虽只是一个字,但还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
白衣人道:“阁下从哪里来?”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
白衣人等了很久,才勉强一笑,道:“阁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傅红雪道:“也许。”
白衣人道:“也许不走了?”
傅红雪道:“也许。”
白衣人道:“阁下暂时若不走,三老板就想请阁下明夜移驾过去一叙。”
傅红雪道:“三老板?”
白衣人笑道:“在下说的,当然就是‘万马堂’的三老板。”
这次他真的笑了。
居然有人连三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好像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件可笑的事。
白衣人似也笑不出了,干咳两声,道:“三老板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否则……”
傅红雪道:“否则怎样?”
白衣人勉强笑道:“否则在下回去也无法交待,就只有缩在这里不走了。”
傅红雪道:“就站在这里?”
白衣人道:“嗯。站到阁下肯答应为止。”
“很好……”
白衣人正在等着说下去的时候,谁知他竟已转身走了。
他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他这条右腿似已完全僵硬麻木。
白衣人脸色变了,全身的衣服又已绷紧,但直到傅红雪的身子已没入黑暗中,他还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一阵风沙迎面卷来,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提灯笼的人忍不住悄声问道:“就这样放他走?”
白衣人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却有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转瞬间又被风吹干了。
傅红雪没有回头。
他只要一开始往前走,就永不回头。
风更大,暗巷中一排木板盖的屋子,仿佛已被风吹得摇晃起来。他走近这排木板屋,在最后一间的门口停下。
眼前忽地一花,一条白影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声音笑嬉嬉地道:“如果我说,这间房里现在有一个赤条条的女人,你相信吗?”
傅红雪怔住了,冷冷地问道:“万世遗,你又跟着我做什么?”
万世遗道:“因为我看你很顺眼,这个房间,你可不可以让给我住,我喜欢里面的女人!当然,我不会亏待你,这里有一把金豆,你可以去订一间上房。”他将一把金豆递向傅红雪。
傅红雪没有接金豆,但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