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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部分

川,不知道会不会气急发火,这趟回来,我冷落了他很多,他黯然神伤的样子让我十分不忍心,可是,我的确太忙了……

    脑海中翻滚着种种往事,甚至包括我不曾参与的云绮罗前十五年的回忆,那被无时无刻欺负着的悲惨童年,那一道一道掐伤的稚嫩躯体,那花容月貌上恐惧而懦弱的表情,还有那临死前的绝望与解脱,常常让我泪流满面……

    于是,我又吐血了,在出京师遇到玉冰心后,我吐了三口血,心头开始微痛,我知道盅毒已经开始正式浸入身体,到达锡勒的国土的第一秒,我又开始咳血,四口,心口的痛加剧了一点,我看着手腕上的青线,青线愈加明显,而红线则有褪色之势,这让我有一种错觉,我的盅毒至今才全面发作,全仗这条红线在压制着青线,只是现在青线来势凶猛,红线竭尽所能,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不知道纳可烈是怎么带我穿过两国的边境的,我的精神已经开始恍惚,知觉不再敏锐,撑到踏上锡勒国土并吐血的时候,我终于病倒了。

    天地间一片苍苍茫茫,我的眼前没有光明,没有黑暗,只有一片永不消退的灰色,我知道我不会死,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场可笑的病而再死一次呢?

    所以我镇定,我没有想很多,当然也没有看到冥月,看到冥月,起码就代表我死了一半了,这次,唉,幸亏幸亏……

    我突然感到后悔,早知有今天,我应该很早以前就把我离奇的身世告诉清歌,如果我真的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呸呸呸,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很多人来了又去,在我眼前晃动,纳可烈,侍卫,大夫,丫环,搅得我片刻不得安宁,有没有搞错,我只是病了,睁不开眼睛,知觉不敏锐,但并不代表我的知觉也随之完全丧失功能了!

    然后,我被灌进苦涩的药汁,潜意识里我知道药汁是救命的,尽管我清醒不过来,如同梦魇一样,但我的意志告诉我,我必须要喝药,必须要恢复,必须要重新站起来!

    我挣扎着,痛苦着,但仍然尽量张开干裂的嘴,配合他们的动作,把这些苦口的良药咽进肚子里,每咽进一口药,我就告诉自己,我在离清歌的距离上又近了一步,只要我醒了,病好了,以我的能力,还不能从这里离开吗?

    在一阵恍恍惚惚的日子里度过了冬至——我,云绮罗的十八岁生日,我终于清醒过来了。

    纳可烈焦灼而惊喜的眼光没有入我的眼,既然当初你选择了为你的国家牺牲我们之间微不足道的友谊,我就再也没有话好说了,我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原谅对于我而言是极度艰深的一门课,时间太短,我还没有跟在外公身边学到精髓,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耍手段对付你,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我的国,我的家,我的爱人……

    北国的天气冷寂而干净,本以为京师的冬天已经很冷,原来是因为没有比较过。前世的我生在南方,偶尔去过北国,可是温室效应下的北国早已不是古老的书本中那迷人的冰雪世界了,所以当我一打开房门,看到一片璀璨耀亮的明净冰雪,以及一林幽香扑鼻的红梅,怔住了。

    “哎呀,姑娘,你怎么站在风口,你的病刚好,可不能再受凉了!”

    身后,纳可烈的奶娘大惊小怪地道。

    所幸,他们的语言我能听懂。

    我微微一笑,我的病好到什么程度了,我心底自然有数,我为什么生病,我心底也有数,现在,再冷的天,也别想让我倒下了,人的精神只能跨一次,而且应该迅速爬起来,如果跨的次数多了,那么这个人也就彻底完了。

    一时的脆弱使得病菌有机可乘,但是我裴夜凰不是那种自艾自怜的人,我既然确定了自己的路,就不容许任何人,甚至病菌的无端打扰。

    “没事,纳妈妈,吹吹冷风,会让我的头脑清醒。”

    “那怎么成?瞧瞧你,脸都瘦尖了,多少的羊奶马奶也补不回来了。我还在苦恼怎么将你喂胖,你怎么能自己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热心的纳妈妈胖胖的身子滚到我的身边,使劲将我往屋里拽,我任她拉着,回头看了看那傲然冰雪的绝色红梅。

    镜子里的我,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不知道什么时候,纳妈妈已经为我换了雪白的滚兔毛边的女团衫,记得那天纳可烈为我除去脸上的伪装时,满室顿时寂静,一双双呆滞的惊艳的眼睛全定格在我的脸上,几乎让我受宠若惊。

    然后我看到镜子里的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惊讶,仿佛看到的不是世间的人。

    削瘦的下巴改变了我曾经明媚柔润的脸型,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深邃的凤眼不再神采飞扬,反而沉淀出一种特别的宁静味道,宁静中又透着融达威慑,比之之前人的锐气与贵气浑厚含蓄了很多,可是更加成熟,不怒自威。

    可是这些当然不是他们注意到的,他们注意到的,是倾国倾城、生平未见的美貌,仿佛冰一般透明的肌肤,仿佛雪一般洁白的额头,仿佛雪莲花一般柔弱的眼睛,原来,这就是南国的美人,果然比雪山上的仙女还要美丽,难怪二王子会不惜千金为她治病,如果是自己,也会拼尽全力为她治病吧!

    于是,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丫环侍女都想往我这边跑,想看看传说中的雪山仙女,纳妈妈呼喝了几次,还是不见凑效,最后终于在我的强烈建议下,为我量身制作了几套男装,换上男装的我,连久经风雨的纳妈妈都惊呼了。

    “妈妈以为你就是个仙女,没想到穿上男装,又变成仙人了……”

    的确,一身雪白、身形高挑的我,看起来,几乎有了几分当初清歌身上的仙风道骨。我沉凝的眸子仔细看着镜中的我,想找到一丝眷恋的风采,可是喉头一痒,又开始咳血。

    总是待在纳可烈的府里也不是事,如果上街走走,也许会好一点,既来之则安之,我权当是一次休假旅游好了。

    披上雪白的斗篷,戴上免毛镶边的斗篷帽子,我将整个脸藏在皮毛中,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很顺利,可是我知道,当我出门的刹那,我的背后就多了几条尾巴,也好,此刻我身体尚虚,万一遇到什么事情,还有人替我挡着,我只想透透气,并不打算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悠悠地走在冰雪咯吱咯吱的热闹街市上,锡勒的国主果然心藏谋略,竟然在这样一个冰雪天地里盖出一个强盛而坚固的城堡作为首都,彻底打破了锡勒的游牧习性,改变了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这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多少的代价?想想当年的胡服骑s,难保锡勒国主不会成为第二个赵武灵王。

    天已经下午了,热闹的街市上,跟天日毕竟不同,剩余的一些小小的商贾都是在冰天雪地里叫卖,几乎没有一家店铺,少数几家店铺,看起来也是一些草原贵族出入的地方,而这个宽广开阔的天然街市竟然还有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酒家,真是出人意料。

    我静静地颇有兴味地观赏着这异域的风情,步伐放得很慢,我一身飘然出尘的气质引起了大街上的人屡屡回头,而路旁一个卖羊r的锡勒老人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穿的很单薄,老羊皮袄子没有硝过,直接反穿着御寒,脸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看他的样子,他也很想回去了,可是案上还剩下有我的头颅那么大的一块羊r,他打算把它卖完再走。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卖力地吆喝,“上好的羊r呐,三十币就全部拿走——”

    (不知道怎么换算,好像锡勒的一币相当于天日的一文,反正是异时空,钱币的名称换算法就随便我写了,但基本上不会脱离古代钱币换算法的大方向。)

    我眼看着一个个客人停驻在他的摊位前,仔细考量了一番,又犹豫了一番,看着那硕大的羊r块,摇摇头离去了。

    老人的表情越来越失望,他不明白,他已经贱卖了,为什么还没有人肯买?

    在一旁观察良久的我终于忍不住了,锡勒的普通人民看来也不是特别的富裕,这个老人分明用错了方法,落在我这个大商人眼里,我当然憋不住。

    “老人家,你这羊r块原本应该值多少钱?”

    我拢着袖口,来到摊位前,轻声问。

    “小哥要买吗?”老人眼神一亮,“三十币——不,二十五币就卖给你!我这块r原本最少值四十币,你买了绝对划算!”

    “不是的,我是想教你一个方法,会让你的r很快卖完,还比三十币更多!”我轻轻一笑,我买羊r,会让身后那帮家伙跌破眼镜的!

    老人疑惑地看着我一身名贵的服饰,有些不相信,在他眼中,我一定是属于那些达官贵人一类的人,怎么会懂得生意上的事情呢?

    反正我也不指望他能相信。

    “你把你的r切成均匀的四块,每块卖九个币,我保证你马上就能卖出去,如果我骗了你,你的r没有卖出去,那么我就把它们全部买下。”

    老人将信将疑,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况我也答应他一旦他切开的r卖不掉,我会全部买下,他也不怕有什么风险。

    半晌功夫,四块r全部卖完,老人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三十六币,比他开始叫的价多了六个币,他几乎没有因为降价而损失,再看看优雅端立的我,张大了嘴巴。

    我笑笑,离开他的摊位,继续往前走。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利用顾客心理来促销商品的把戏罢了,但是那老人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就是活神仙一样,而且旁边那些也没有卖完商品的小贩开始崇敬地围了上来,让我不自在起来。

    还是走吧,我慢慢笼起手,缩着头,在异国他乡,多出风头是不明智的。

    我不知道的是,我的背后,除了那几个纳可烈的侍卫,又多了两个行走江湖的人,避开侍卫,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眼中有着惊喜和敬佩,相互悄悄地咬着耳朵。

    慢慢踏步跨进酒家,我摸了摸身上,我身上也带了几锭天日的金子,后来纳可烈给我塞了许多锡勒的币,大概也是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我绝对不可能成天窝在他的王府,所以防患于未然,免得我出门没钱丢了他王府的脸吧。

    定眼扫视了一下,时间还早,酒家里没有几个人,二楼只有一桌两个身着黑袍的人,似乎不畏冷一般,正埋头吃饭,还有一桌五六个人,正高谈阔论,其实我并没有胃口,但是欢迎南来北往客人的酒家,向来是各种消息谣传的收集与流散地,我希望打听消息,来这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要了一点牛r、羊r,以及一壶茶,我强忍着翻涌的胃,慢慢地啜饮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来北方的茶都是茶砖泡的,味道实在……

    唉,好想回去。

    我惘怅地叹气,眼角却瞥见那身着黑袍的两人似乎正回过头偷偷观察我,眼中有一抹不确定和熟悉感。

    我一愣,我可以肯定他们不是纳可烈王府的侍卫,那么在这里有人认识我吗?

    第二十一章 惊鸿一瞥

    几个侍卫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找了个位子,局促地偷瞄我,我淡淡扫他们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们松了一口气。

    我轻轻拿下帽子,抬起了头,二楼上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两个江湖人,莫明其妙地激动起来,似乎发生了大喜庆的事,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了。

    我低下头,耳边,传来另外几个人的高谈阔论,口沫横飞。

    “听说太后要盖行宫,国主准许大家各抒己见,推举最好的大师来指挥!”

    “本来这事应该是朝廷大官的事情,可是国主说,他们的腰包难道还不够鼓吗?如果把行宫交给他们建造,那么一半的民脂民膏都会流进他们家的帐篷里,他们家的妻子女儿将穿金戴银,而太后的行宫却像茅屋一样脆弱!”

    “就是就是——”

    “所以国主把这个权利广泛戏撒向民间,要从我们中间选出能干的人,荣幸地为太后效劳。”

    “……”

    “……”

    我皱眉,这个国主的做法相当民主,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信使不会骗人,连她都会被感动了,可是,想起那封密信上的内容,再对照国主的做法,一个念头劈进我的脑海,我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国主,在外人面前塑造出如此孝顺厚道的形象,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麻醉我们天日人?那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子民都要麻醉?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升起。

    我想见这个国主一面!

    酒楼的楼梯又一次震动,跟着快步走上来一道高大的人影——纳可烈。

    比起一个月前,他瘦多了,清瘦的脸颊微微憔悴,而冷肃的眼光更加湛然,一身普通的装束,可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贵族气质却愈加明显。

    听说我病了的大半个月里,他几乎一直不眠不休地陪着我,想起初遇他时他的沉默和严肃,又想起他绑架我来到锡勒的可恶,再想一想他一路几乎算是护送的情意,我叹了一口气。

    我越来越发觉,我的心肠变软了。

    “绮——梦洛,你在这里?我正要找你!”纳可烈来到我桌边坐下。

    我眼角看见旁边那两人顿时阴沉下脸,其中一个差点拔出了腰中的佩剑,另一个拦住了他,用眼睛看看我,似乎是想讨我的示下。

    我眼中闪过迷惘,我应该、肯定不认识这两人吧?

    “他们是谁?”纳可烈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阵煞气。他迅速回头找到煞气的来源。然后转头问我。

    “我不认识,我以为是你的同伙。”我摇摇头,冷冷地道。

    “我,只派了这几个,”纳可烈指指背后那群一看见他就站了起来的侍卫,“我——担心你……”

    “王子殿下,不知道你匆匆忙忙找我云梦洛所谓何事?”我打断他的话,故意强调了“云梦洛”三个字。

    旁边的两个黑袍人听到我的名字,顿时一震,继而狂喜,我终于肯定,这两个人的确是认识我了,起码,也听说过我的名字。

    纳可烈瞟了他们一眼,他们竟然挑衅地瞟回去,我这才看清楚他们的长相,他们看起来竟然像是一对孪生兄弟,都长着圆圆亮亮的眼睛,十分俊俏讨喜,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看那清秀俊俏的容貌,分明是天日的南方人才有的特色。

    “的确是有急事。”纳可烈淡淡地道,深思的目光扫过那两个黑袍人,突然放低了声音,“希望你不是在打主意逃走,要知道,这里是锡勒的国都,是不容人乱来的,如果你出事了,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哼,这个不用你说,我从来不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而且,我当然也知道你这个名义上与国主兄弟情深的二王子,在锡勒内政中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尴尬处境。”

    我冷淡地、犀利地嘲讽,令他吃了一惊。

    “你果然——”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没有再说下去。

    “不要磨牙了,说说你的来意吧。”我喝了一口茶,又忍不住皱紧眉头,该死的,简直比那些苦药还难喝!

    “回去喝吧,我准备了一些天日的名茶。”纳可烈神色郁郁,轻轻站了起来。

    看来,我是非走不可了。

    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双胞胎兄弟,他们被我的眼光一扫,立时红透了年轻秀气的面庞。

    “你们好,我要走了,有缘再相见吧!”我轻松地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准备离开。

    其中一个似乎老成些的(就是刚才按住身边人拔剑的),反应很快,“请你等一下,我们还没有说过话呢。”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纳可烈也停下了,警惕地来回打量他们。

    “我叫锏影,这是我弟弟,叫钺影,我们还有一个师兄,叫刀影,还有一个师妹,叫剑影。”

    现在轮到我在心底大吃一惊了,怎么,他们竟然是,是,是清歌的死士吗?可他们还这么小……

    如果他们真是清歌的人,那么说明他们一开始就锁定了北方,锁定了纳可烈,而且,他们找到了我,就说明,就说明,清歌也会很快来到我的身边了?

    不行,我怎么能眼巴巴地等在这里,等清歌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呢?我是现代女性,我应该学会自救,我的计划应该要更快地展开,赶在清歌的前面……

    我心底已经万分震惊并且转了无数念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对了,我们兄弟是奉了主子的命出来找人的,没想到遇到像公子这样超凡脱俗的人,我们兄弟从来没见过比您还漂亮的人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不会怪我们吧?”锏影轻松地笑道,钺影在他身边恼怒地盯着纳可烈,两兄弟的性格表现得南辕北辙,一目了然。

    我微微一震,听这番话的意思,清歌似乎在找人,并且派了他的手下——是在找我吗?这个锏影,是在给我传递信息啊!

    “所以,我们想跟您交一个朋友,不知道您会不会嫌弃我们?”锏影尽管老成,可是说出这番话后我发现他的手微微抖动,笑容也比较勉强,分明是紧张的表现。

    怪了,他紧张什么?

    “当然可以,我云梦洛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交朋友,这位纳兄,也是我曾经结交过的朋友,虽说今日已经反目为仇,但并不影响此刻我对他的礼貌啊!”我豪气地道。

    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说的纳可烈脸色发青,锏影和钺影偷偷发笑。

    “好了,今日我还有事,等哪天有空,我还会来找你们的,可惜,今天我们见面,竟连一杯酒都没有喝,可惜,可惜!”

    我呵呵轻笑,可是依然震得喉头阵阵疼痛,几乎窒息,我轻轻咳了几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锏影和钺影关切地看着我,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笑岔了气,你们可别出去乱嚼舌根。”我暗暗警告,殊不知我此刻雪白透明的脸色有多让人害怕,那孤寂单薄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