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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

不下孩子,赶忙解说,我刚喂过大小姐和二少爷,吃得饱饱的,你放心二太太,夜里有田嫂和我轮着照看二少爷和二小姐,大小姐也有绫子伺候,没事。她的怀里抱着郭雀儿,瞪着一双铃铛眼儿看二太太,也不哭闹。

    二太太说,我放心,郭嫂,只是一天没见着,就想看看。但是二太太还是刻意地问了二少爷吃奶的情况。

    郭财媳妇说,秀儿和黑丫头一整天儿都呆在这儿,轮着喂,吃不过来的奶。

    二太太又问内宅里候客的事儿,郭财媳妇就掰着手指头细说一番,表示在大太太的布置安排下,没有任何纰漏,于是二太太就放心了。

    二太太安顿好亭儿和孩子又回到北屋的新房时,丝红还在酣睡,对二太太出去丝毫没有察觉。倒是大老爷在翻身之后,口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串梦话,却是无法听得明白。

    二太太已毫无睡意,挨着丝红的枕头坐在了炕沿上。这一天跟走马灯似的,好多人的面孔纷纷涌入脑海,最后竟然想起了苗树梁的响马来,然后就想起了麻衣相。那是一个奇人,很可能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二老爷和高鹞子捆起来的,这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却有如此本领?更可笑的是居然认了自己做姐!二太太显然是想多了。

    不知不觉间,屋外声声雄j高啼,贴着大红喜字儿和窗花儿的窗纸渐渐白亮起来,二太太的再婚之夜在疲劳和困顿中逝去。

    丝红醒了,见到二太太已经在镜前梳洗打扮,赶快掀开被子跳下炕来,跟二太太说,我给你打水去,二太太。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二太太说,你看看你,还以为是使唤丫头呢,以后得注意自个儿的言语举止,免得丫头和佣人们瞧不起你!

    二太太说的是肺腑之言,这让丝红非常感动,觉得二太太的确是个好人。

    接下来新郎官大老爷醒了,丝红和二太太亲自伺候大老爷更衣,倒没去喊使唤丫头们来,只是洗漱的时候才让绫子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要是在大老爷没有割辫子那会儿,肯定得给大老爷梳辫子,但现在大老爷连二刀毛也剃掉了,这倒让二太太省了许多事。

    大老爷准备和二太太做情爱之事是在五天以后,那时丝红已经搬到后面的梨花苑去了,大太太专门给她挑了一个仆妇伺候,还把使唤丫头绢子给了她,于是丝红就像模像样儿地成了保和堂的三姨太了。

    在新婚大喜之日过后,大老爷就回到菊花坞一直跟大太太住在一起,凡是有偏房的男人都不能太冷落大太太,这一点大老爷非常清楚。大太太却必须会关照大老爷跟小老婆的关系,这一点大太太也清楚,所以再三强调大老爷不可冷落了二太太和丝红。

    大老爷就决定先跟二太太名副其实地做几夜夫妻,并且不厌其烦地想象过许多二人相亲相爱的细节,他对二太太始终有一种强烈的欲望。

    但是,让大老爷难以接受的是,这也是一个非常不如意的夜晚,这是大老爷自跟女人相处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按玉斗人习惯说的是太阳照到p股沟儿的时候,大老爷蒋万斋都一直沉浸在失意的懊丧中。

    二太太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激情,整整一个晚上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一双儿女的动静,只要有一点声响,二太太都会表露出心神不安。其实有绫子郭财媳妇和田嫂照应,完全用不着她c心,而黑丫头和秀儿也轮着到保和堂过夜,二太太大可不必为孩子分神,但不知道为什么二太太就是不能敞开情怀跟大老爷相处。在大老爷酝酿足了情感,即将火山一般爆发的时候,二太太忽然说孩子拉n了。事实上,是大老爷慌手慌脚地把炕桌撞了一下,上面的一杯凉茶在晃动中泼洒出来,然后顺着桌面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淌在了二太太的裤裆里,二太太当时是盘腿坐在炕桌边上的,而大老爷已经开始脱衣裳了。

    大老爷起先以为二太太用手摸裤裆是故意挑逗他,但看了二太太的神态以及桌面上淌溢的茶水,才知道二太太毫无此意,于是大老爷的激情一落千丈,几乎是灰溜溜地钻进被窝中睡下了。

    二太太在百无聊赖地发过一阵呆之后,才如梦初醒地发现大老爷已经躺进了被窝,竟然无动于衷地说,睡吧,早睡早起,明儿早清儿我让柳老疙瘩给你用开水沏两颗j蛋,你得补补身子才行。

    大老爷对此哭笑不得,看着二太太窸窸窣窣地脱了衣裳睡下,竟然没有表示任何亲热的意思,整个晚上两个人都睡得规规矩矩,并且没有小解。一般情况下,大老爷在半夜子时是要小解一次的,而小解完之后,对女人会有一种近乎荒唐的欲望,但是在这个令人沮丧的夜晚,大老爷什么也没有做成。

    二太太的冷淡除了给大老爷制造了许多疑问之外,还对大老爷的精神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以至于险些使大老爷在做男人方面产生心理障碍,而事后,也就是在第二天,二太太竟然没有对此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歉意,这对多情而又善解人意的二太太来说,简直判若两人。

    大老爷重新燃起的欲望在丝红那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大老爷此时才认为大太太坚持让他纳丝红为妾实在是英明之举,假如不是如此,后果恐怕有些不堪设想。因为没有得到二太太的风情,反而更让大老爷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丝红恰如一碗琼浆,给了大老爷及时的补偿。

    有人在梨花苑的北房后窗根下听了一个晚上,整整一夜,丝红就像是发了情的母猪,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大老爷非常粗重的喘息声。

    听窗户根的人是在保和堂吃闲饭的瓜干儿,只有无事可做的人才会有时间干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

    第一个听瓜干儿说大老爷和丝红做风流之事的人是柳老疙瘩,瓜干儿跟他说,就是放着劲儿地让我弄,我也没这本事,你别看我才三十来岁正当年,又没有老婆,可要说弄一夜也得碢堆儿了,没想到大老爷这么厉害!

    瓜干儿的话遭到了柳老疙瘩最严厉的斥责,在这之前谁也不知道柳老疙瘩有脾气,并且做人爱憎分明。

    柳老疙瘩瞪着眼珠子骂瓜干儿,你这个王八羔子!你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去干这种下三烂的事儿,还听窗户根儿?你不知道里面是东家吗?没有东家谁给你饭吃,给你衣裳穿!要是再让我听见你在外胡吣嚼舌儿,我就把你的嘴角撕到二根杈里去!

    瓜干儿被柳老疙瘩吓坏了,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柳老疙瘩悻悻地走开之后,瓜干儿依旧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干了一件什么事而使得这个三碾g都打不出个p来的人如此大动肝火。但瓜干儿从此的确再没跟别人提起他听窗户根儿的事。

    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玉斗的子民们仍然毫不怀疑保和堂之所以有了大少爷二少爷和二小姐,完全是因为那一年的三月初三南城寺娘娘庙进香的结果。大太太二太太曾经在娘娘庙进香时求子许愿,如今保和堂开始人丁兴旺,如愿以偿,从大老爷到大太太二太太,一直把去南寺城娘娘庙还愿的事看得极其重要。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年的三月初三到来之前,大老爷的三房小妾丝红也已经身怀有孕了,这样一来,在三月初三去南城寺娘娘庙还愿成了保和堂的头等大事,保和堂决不做对上天神仙心意不诚的事。

    为了将这次活动进行得非常圆满和诚心诚意,大老爷在半月之前就开始筹划。推想到上次娘娘庙进香时半夜三更被大兵割了辫子的事,大老爷决定除了高鹞子之外,还要带上牛旺和几个手脚利索的人跟着,这样,南城寺之行难免要浩浩荡荡了。

    还有另一件不能不考虑的事情就是保和堂的安全,上次苗树梁的响马偷袭保和堂的时候大老爷不在,但大太太二太太以及保和堂护院房的人都记忆犹新,回想起来心惊r跳,没有人担保类似的事情今后不再发生。

    大太太在经过几昼夜的苦思冥想之后,毅然决定丝红应该留下来执守保和堂,理由很充分,首先一路颠簸之苦容易让胎儿流产,再者保和堂无论如何应该有个当家的守着。说到进香,每年都有三月初三,每年都有娘娘庙,观音娘娘每年都会以大慈大悲之心关怀她的善男信女们,丝红完全没有必要跟大太太和二太太凑在一起。所有人都对大太太的决定由衷地赞赏,包括二太太。

    尽管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走出过玉斗的丝红曾经为去南城寺娘娘庙进香的事激动得夜不能寐,但是在听了大太太的决定之后,除了表示听大太太的话之外,连失望之意都不能表现出来。对丝红来说,大太太的所有决定都是天经地义的正确。

    然而,在这次娘娘庙还愿过了七八个月之后,事情的结果让大太太悔恨终生,原因是丝红难产。

    丝红腆着大肚子在炕上痛得满脸冒汗珠子的时候,大太太并没有看清事态的严峻。

    黄嫂再次用手摸过丝红的肚子之后,跟大太太说,胎位有点儿不大对。

    大太太就慌了,让人赶紧去请穆先生,这时大老爷已经坐在堂屋的红木椅子上了。

    穆先生当时正在保和堂的药铺子里跟孔先生下棋,因为一条驳腿马吃车的事,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听了绢子的话,不敢拖沓,紧着赶到保和堂来了。

    穆先生一进门,就听黄嫂带了哭腔儿说,一条腿,一条腿,出来了一条腿!包括二太太在内,几个女人已六神无主,乱做一团,只有大老爷面色铁青地坐在堂屋的红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穆先生被请进产房的时候,大老爷突然一把拉住他,对穆先生说,你要知道这母子二人对我和保和堂何等重要!

    穆先生说,怕是我也难行,看看再说,看看再说。然后就进了产房。

    其实以大老爷对医道的修为,早就知道丝红母子已经危在眼前了,只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推想,并且穆先生经常用一些怪招救人性命,说不准也能救了丝红母子。但是穆先生从产房出来之后,彻底打碎了大老爷的幻想。

    穆先生几乎是话不成句地说,怕是不妙了,怕是没有万全之策了。

    大老爷问,情况如何?到底如何?

    穆先生说,自古生儿先出头,而三姨太却是先生出一条腿来,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要是早知坐胎,冒险揉动孕妇肚腹,尚有可能将胎位正过来,那也只是在孕妇生产之前,现在羊水已破,婴儿先生出一条腿来,即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束手无策!

    大老爷因为心急忘了对穆先生客气,脱口斥责道,胡言乱语,纯粹是胡言乱语!要是在北京或是天津,有医院就可以对孕妇剖腹取婴,尚且母子保全。

    穆先生说,这等奇事倒也听说过,只是这动刀子的事是洋人的手艺,中国人却并不在行,本人就更是惭愧,别说动刀子剖腹开膛,连看也未有这种胆识,惭愧之至,惭愧之至!

    这时大老爷已经感觉到了对穆先生不敬,却也无心解释,只是非常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发疯般地冲着门外双膝跪下,用近于绝望的腔调仰天呼号,祈求上苍保佑。大老爷非常清楚,在太行山的玉斗经过海枯石烂的变迁也永远比不得北京天津,这个孩子注定是要夭折了!大老爷的感觉非常准确,八十年以后,玉斗经济非常繁华的时候,卫生院里仍然没有哪一个大夫敢做剖腹产手术。

    在经过半天无头苍蝇一般的闹哄之后,保和堂大老爷的三房小妾丝红终于难产死去,她的形象很恐怖,双目圆睁,面颊扭曲,脸色蜡黄如纸。她在咽气前大叫了三声大老爷,但是,作为保和堂一家之主的蒋万斋并没有敢冒倒霉运的危险而进产屋去见丝红一面。而保和堂所有人曾经盼望已久的三少爷(也许是三小姐)只有一条r嘟嘟的小腿挣出了母体,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直到这时,大太太才捶胸顿足地哭嚎说,我咋着就不让她去娘娘庙上香?天哪!这都是我的错!

    在后来的日子里,除了大太太常常自责外,所有人都不愿意这么推想。事实上丝红难产跟去南城寺娘娘庙进香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在几十年之后,太行山仍然有因为难产而丧生的女人。

    故事在这里交待丝红的结局肯定是不妥当的,但我们在后来的故事中不可能再有精力和时间详细叙述她了,这并不完全因为丝红在保和堂的地位低微,也是因了这个使唤丫头尽管后来成了保和堂大老爷的三房小妾,但仍然是活得平平淡淡,在经过并不太长的时间之后,玉斗基本上已无人记得保和堂曾经有过丝红这个女人了。

    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回到保和堂的大老爷蒋万斋和大太太二太太在民国八年三月初三去南城寺娘娘庙进香还愿的日子里。这同样是一个阳光和煦好风飘的日子,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做任何事情都会如愿以偿。

    保和堂的一干子人乘了两辆骡车,车上都跟了丫头仆妇,但没有带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和二小姐,他们有家里的奶妈们照应。大老爷依旧骑了那头大黑骡子,高鹞子和牛旺骑了两头红骡子,而四个护院房的青年小伙子骑了四头杂毛骡子,一行人过了大西河上的石桥,沿着大西河岸的官道去南城寺。

    田野里一片灿烂,山上杏花已开得艳如云霞,暖洋洋的春风在野外飘来荡去,让所有感受到春天的人生出说不尽的好心情。脚下的土地散发出温暖而潮湿的气息,这气息会让所有绿色植物茁壮成长。

    高鹞子跟大老爷说,今年该有个好收成。

    大老爷说,早着呢,这才三月,谁说得清秋收之前会有什么坏天气。

    高鹞子说,这几年老是闹灾,世道也乱,兴许以后就好了。

    大老爷说,这说得也是。

    两辆骡车在前面走着,白老三时而甩两声响鞭,清脆的声音在田野里传得很远。

    这时候一曲山歌儿随着春风从河面上飘过来,细听,那山歌儿唱道,春季里来好阳光,大姑娘无心在绣房,走到野外看景致,一只蝶儿落头上。那歌声悠扬娇媚,忽远忽近,听起来恍然如梦。

    大老爷回头望去,大西河石桥上,一个少女迎风而立,胳膊上挎着柳条篮子,正神情专注地往这边望着,依稀便是绫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