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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部分

不那么常到罗马去了。相反,他常来伦敦。起初,朱丝婷很高兴,她没有看到他有任何超出友谊关系的表示,但是,几个月过去之后,他的言词顾盼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涉及他们以前的那种关系的意思,而她那并不厉害的愤慨便变成了某种不安。这并不是她想要恢复另一种关系,她不断地对自己说,她已经完全结束了那一类事情,不需要,也不再想要它了。她不允许她的头脑中总盘旋着雷恩的形象,因此,她成功地压下了这件事,只是在身不由己的梦中才想起它来。

    戴恩死后的最初几个月是非常可怕的,她抵御着去找雷恩的渴望,和希望他在r体和精神上都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她非常清楚,只要她让他这样的话,他是会这样的。但是,她不能允许他的面孔遮住戴恩的面孔。让他离开是正确的,经过斗争忘却想要找他的最后一闪的愿望是正确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他将永远留在她的生活之外了,她的身体陷入了无法唤醒的麻木之中,她的思想被束缚起来,忘却了过去。

    但是,雷恩现在回来了,事情变得非常难办了。她渴望问问他,他是否还记得另一种关系——他怎么能忘掉呢?当然,对她自己来说,她已经结束了这种事情,但是,得知他并没有忘记这些事是令人高兴的;这当然就证明了,在这些事上他迷上了朱丝婷,只迷上了朱丝婷。

    想入非非的白日梦。雷恩不是那种在不需要的爱情上中耗自己的精神和r体的人,他从没有表示过重新开始他们生活中的那一方面的丝毫愿望。他希望她做一个朋友,像一个朋友那样欣赏她。好极了!这也是她的愿望。只是……他能够忘记吗?不,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他已经忘记了,那他可真该死!

    那天晚上,朱丝婷的思想走得如此之远,以至她扮演的麦克白夫人1和往日和表演大不一样,具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残酷,此后,她睡得不太好、第二天早晨便接到了一封她母亲寄来的信,这封信使她心中充满了一种隐约的不安。

    1莎士比亚剧《麦克白》中的女主人公。——译注

    妈妈现在不常写信了,这是她们俩长期离别的一种现象,凡是往来的信件都是呆板而贫乏的,但这封信不一样,信中带着一种老年人的淡淡的艾怨,一种隐隐的厌倦,这种厌倦之情像冰山一样潜藏在表面十分空d的一两个词中。朱丝婷不喜欢这封信。老了。妈妈老了!

    德罗海达出了什么事?妈是否在遮盖着什么严重的麻烦?是姥姥病了?是某个舅舅病了?但愿没有此事,是妈自己病了?又从她最后一次看到他们,已经是三个寒暑了,在这此年中会发生许多事情的。尽管朱丝婷·奥尼尔没有出什么事,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生活是停滞而又枯燥的,就认为其他人的生活也是如此。

    那天晚上是朱丝婷“完事”的一夜,只有一次《麦克白》的演出了,白天过得慢吞吞的,叫人大法忍受,甚至连想到和雷恩吃饭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带来预期的快乐。她一边匆忙穿着那件恰好是他最讨厌的橙黄色的衣服一边对自己说,这种友谊是毫无用处的、无益的、寂如死水的、保守的老古板!在是雷恩不喜欢她这种样子的话,他也得忍着点儿。随后,她把围在她那清瘦的胸脯上的紧身围腰的饰边松开,眼睛往镜子里看了看,沮丧地笑了起来。哦,简直是茶杯里的风暴!她的行动正像她所看不起的那种女人。也许事情是很简单的,她疲惫不堪了,她需要一次休息。谢天谢地,麦克白夫人的演出结束了!可是妈妈怎么了?

    近来,雷恩在伦敦度过的时间愈来愈多,朱丝婷对他轻而易举地在波恩和伦敦频繁往来感到十分惊异。毋庸置疑,一定有一架私人飞机帮忙,不过,这样一定使人非常疲劳。

    “你为什么要这么经常地来看我?”她蓦地问道。“欧洲的每一个传布流言蜚语的专栏作家都认为这是件大事,坦白地说,我有时很疑惑,你不是利用我作为访问伦敦的一个借口吧。”

    “确实,我时常利用你作挡箭牌,”他镇静地承认道。“事实上,你已经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了。不过,这对你没有什么伤害,因为我愿意和你呆在一起。”他那双黑眼睛若有所思地停地她的脸上。“你今天晚上很沉默,好姑娘,有什么事叫你发愁吗?”

    “没有,真的没有。”她玩弄着自己的那份甜点心,一口没吃地推到一边去了。“至少,只有一件愚蠢的小事。妈和我现在不是每个星期都通信——有很长时间了,因为我们都互相看出我们没有任何可谈的——可是,今天我接到了她的一封很奇怪的信。根本不是那种象征性的信。”

    他的心头一沉;梅吉确实从从容容地考虑了这件事,但是,本能告诉他,这是她的行动的开端,但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行动。梅吉开始耍弄她的女儿弄回德罗海达,以使那个王朝传之久远的把戏了。

    他从桌子上伸出胳臂抓住了朱丝婷的手;他想,尽管她穿着那套糟糕透顶的衣服,但是,她更显出一种成熟的美。瘦小的身条开始使她那山雀般的脸带上了端庄的神态,这正是那张脸极其需要的,并且使她隐约显出了一种绰约的风姿。但是,她这种表面的成熟究竟有多深?朱丝婷的全部麻烦正在于此;她甚至连看一看这种麻烦的要求都没有。

    “好姑娘,你母亲很孤独。”他破釜沉舟地说道。如果梅吉需要的就是这个,他为什么要继续认为他是对的,而她是错的呢?朱丝婷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远比他要了解她。

    “是的,也许吧,”朱丝婷皱了皱眉,说道,“但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在这下面还有更多的东西。我是说,她这些年来一定很孤独,所以,究竟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话头来了呢?雷恩,我无法正确地指出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最叫我发愁的。”

    “她日渐衰老了,这一点我想你恐怕忘记了吧。很可能许多事情都使她感到苦恼,她很容易发现这些事情和过去是矛盾的。”他的眼睛突然之间显得冷漠了,好像他的思想非常艰难地集中在与他说的话不同的事情上。“朱丝婷,三年之前,她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你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痛苦会减轻吗?我认为会变得更厉害的。他已经去了,而她现在肯定感到你也去了。说到底,你连回家看看她都没有做啊。”

    她闭上了眼睛。“我会去的,雷恩,会去的!我保证我将去看她,而且不久!当然,你是对的,可是,你总是对的。我从来不认为我会到思念德罗海达的地步,可是,最近我对它的热爱好像增加了。好像我毕竟是它的一部分似的。”

    他突然看了一下手表,苦笑了一下。“好姑娘,恐怕今天晚上又是我要拿你做挡箭牌了。我极不愿意请求你自己回去,但是,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我要在一个绝密的地点会见某个非常重要的先生。为此,我必须坐我的车去,是由三名甲等保护警卫兵驾驶的。”

    “y谋活动!”她掩盖着自己受伤的感情,轻松地说道。“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有那些突如其来的出租汽车了!我只配委托给一个汽车驾驶员,我决定不了共同市场的前途。好吧,偏要让你看看我是如何不需要一辆出租汽车或你那甲等警卫兵的。我要坐地铁回家去。现在天还早。”他的手指有些无力地放在她的手上,她抓起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然后吻了吻它。“哦,雷恩,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把他的手放进了口袋里,站了起来,走过去用另一只手拉出了她的椅子。“我是你的朋友,”他说道,“交朋友就是这样的,没有朋友就办不成事。”

    但是,朱丝婷一和他分手,便陷入沉思之中,这种情绪迅速地变成了一种郁恨的心情。今天晚上,是他所涉及的最关系到个人事情的讨论,而它的要点是他觉得她母亲极其孤独,已经衰老了,她应当回家。他说的是让她回家看看,但她情不自禁地感到疑惑,他实际的意思是不希望她在老家长住下去。这就表明,不管他以前对她的感情如何,这种感情已经实实在在地成为过去了,他没有使它再复活的愿望。

    她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疑念,他是否认为她是个讨厌的人,是他过去生活的一部分,他愿意看到它被体面地埋葬在某个像德罗海达这样偏僻的地方。也许他是这样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在九个月之前重新进入她的生活呢?因为他觉得对不住她吗?因为他觉得他对她欠着某种债吗?是因为他觉得为了戴恩的缘故,需要有某处力量把她推向她的母亲吗?他非常喜欢戴恩,谁知道在他长期拜访罗马的过程中,当她不在场的时候他们谈了些什么?也许戴恩曾要求他照顾她,而他正是这样做的?体面地等上一段,确信她不会把他赶走,随后慎重新返回她的生活之中以实现他对戴恩的许诺。是的,这个答案很有可能。当然,他不再爱她了。不管她曾经对他有什么样的吸引力,肯定已经早就烟消云散了;毕竟,她待他太坏了。她只能自怨自艾。

    想到这些,她立刻就凄楚地哭了起来。她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傻,于是便成功地抑止住了自己,她扭动着身子,捶着枕头,徒劳无益地想入睡,随后,她无可奈何地躺在那里试图读一个剧本。读了几页之后,字迹便开始不听话地变得模糊起来,搅成了一团。她又试图用她那老习惯强迫绝望退到思想深处的某个角落中去,她终于静了下来。最后,当伦敦最早的一线懒洋洋的曙光透进窗口时,她在书桌旁坐了下来,感到寒气阵阵,倾听着远处车水马龙的喧嚣,嗅着潮湿的空气,心中体味着辛酸苦恼。突然,回德罗海达的想法变得十分诱人。那新鲜纯净的空气,深沉的静谧、安宁。

    她拿起了一支黑色的纤维芯笔,开始给她母亲写信,在她写着的时候,她的泪水干了。

    我只希望你理解为什么自戴恩死后我就没有回家(她写道),

    可是,不管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听到我要永远纠

    正我的失职时是会高兴的。

    是的,这是对的。我要永远地返回故土了。你是对的——

    我渴望着德罗海达的时刻已经来到。我虽经奔波而不愿稍安。

    现在我发现这时我毫无意义。在我的余生中追名猎利于舞台

    对我有什么用?在这里,除了舞台以外,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呢?

    我需要某种安全,某种持续而永远的东西,所以,我要回到故

    乡德罗海达去,它就是所有这些东西。我不再做虚无缥缈的梦

    了。谁知道呢?也许我会嫁给博伊·金,如果他依然想要我的

    话,最后用我的生命做一些值得做的事,譬如养一群大西北的

    小平原居民。我厌倦了,妈,厌倦得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愿

    我有把我的感受写下来的能力。

    哦,下次这种想法又会在我心里斗争起来的。麦克白夫人

    已经演完,我还没有决定下个季节做什么,因此,我不愿意以

    丢弃演戏的决定打扰任何人。伦敦的女演员有的是。克莱德

    要换掉我,有两秒钟就足够了,可是你不会这样的,是吗?我用

    了31年的时间才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难过。

    要不是雷恩帮助我,也许还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认识到这

    一点,他是个感觉极其敏锐的人。他从来没见过你,然而他似

    乎比我还要理解你。当然,人们说旁观者清。这对他来说自然

    是千正万确的。我已经对他感到厌倦,他总是从他那奥林匹亚

    顶峰上监视着我的生活。他似乎认为他欠戴恩的某种债或承

    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照顾我。我终于认识

    到我是个讨厌的人,要是我平平安安地住在德罗海达,这欠

    债、承诺或不管什么就都一笔勾销了,对吗?不管怎么样,对于

    这次将会挽救他的飞机旅行,他是应该感激的。

    我一把自己的事安排妥当,就会再给你写信的,告诉你什

    么时候接我。与此同时,请记住,我确实是用一种奇特的方式

    在爱着你。

    她的签名不是往常那种龙飞凤舞的字迹,更像是她在寄宿学校的监督修女的锐利目光下写在信下方的恭而敬之的字母“朱丝婷”。随后,她抓起了信纸,放进了一个航空信封,写上了地址。在到剧院去演最后一场《麦克白》的路上,她把这封信寄了出去。

    她义地反顾地执行着自己离开英国的计划。克莱德心烦意乱,冲她发了一阵让她发抖的雷霆之怒。随后,一夜之间他完全改变了态度,气冲冲的,但通情达理地让步了。处理那套小公寓的租借权毫无困难,这类房子的需求量很大。事实上,消息一透露出去,每五分钟就有人来电话,直到她把话筒从支架上拿掉。从很久以前她头一次到伦敦时就和她“厮熟”的凯利太太带着悲哀之色在乱七八糟的烛花和板条箱之间吃力地干着,为她的命运淌着泪水,偷偷摸摸地把话筒放回了支架上,希望某个能有力量劝说朱丝婷回心转意的人会打电话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某个有这种力量的人打电话来了,只不过不是劝说她改变主意的;雷恩甚至还不知道她要走呢。他仅仅是来请她在他将于莱恩公园他的房子里举行的一次宴会上当女主人。

    “你说什么,莱恩公园的房子?”朱丝婷惊讶万分地尖声说道。

    “唔,随着英国在欧洲共同市场作用的日益增加,我得在英国度过很多时间,在当地有某种歇脚处1已经成为更加现实的事情了,所以,我就在莱恩公园租了一幢房子。”他解释道。

    1原文是法文pied—a—terse——译注

    “天哪,雷恩,你这个叫人吃惊、守口如瓶的家伙!你租下它有多久了?”

    “大约一个月。”

    “而你什么都不讲,却要我去参加那天晚上那个愚蠢的字谜?滚你吧!”她愤怒之极,以至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我是要告诉你的。可是,你连脑子都没往这边转,以为我一直是飞来飞去,所以我忍不住想再多装一段时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我真能宰了你!”她咬牙切齿地说着,眨着眼睛挤掉泪水。

    “别,好姑娘,求求你!不要哭!来作我的女主人吧,那时你就能心满意足地参观那幢房子了。”

    “当然,还得有500万客人一起伴随着!怎么啦,雷恩,和我单独在一起,你是不相信自己呢,还是不相信我?”

    “你不是客人,”他回答着她那长篇指责的前一部分。“你将是我的女主人,这是大不一样的。你愿意吗?”

    她用手背擦去了泪水,气冲冲地说:“愿意。”

    结果,事情比她所希望的更叫人愉快。雷恩的房子实在漂亮,而他自己情绪很好,朱丝婷不禁受了他的情绪的影响。她是穿着打扮合乎体统地到达的,尽管从他的口味看来长袍有点过于艳丽了;便是,在他头一眼看到她那身令人惊讶的粉红色缎子,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鬼脸之后,便让她挽住了自己的胳臂,在客人来到之前领她在这幢房子里转了一圈。随后,整个晚上他的举止都是无可挑剔的;他带着一种随便而又亲密的态度在其他客人而前款待她,这位她感到自己是个有用的、必不可少的人。他的客人都是政界中十分重要的人物,她的头脑不愿意想到那些他们不得不做出的决定。他们是如此平平常常的人。这使事情显得有些逊色。

    “哪怕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表现的出类拨萃之辈的特点,我也不会这样介意。”他们走了这后她对他说道,很高兴能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