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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亲过她的额,浓了眷恋的目光,散作青丝与她相伴;湖水拥过她的心,醉了眷宠的抱怀,凝作秋波入她的明眸,从此琴声轻吟鱼沉花羞。

    此景落入墨蛟的眼里,便深刻进炙热的心里,那盈盈的眼眉,绽放在浅笑的眸中,足以让爱恋之人流连一生。

    青葱玉指拨弄着琴弦,墨蛟缓缓踏上琴台,侧坐在连城的身后,那被风吹散的发丝扫过鼻间,带来痒痒的悸动

    一曲终了,连城执起墨蛟的左手,蹙眉看着手背上蜿蜒至小臂的伤痕。

    “怎么弄的?”

    指尖轻触那血迹未除的伤口,墨蛟的心随着那轻微的触感也在剧烈跳动着。

    “白日里去看世督,不小心蹭的!”

    墨蛟轻描淡写的说着,不想让连城牵扯太多。这丫头心思太密,怕她想太多而不快乐。

    又蹙了蹙眉,连城心里已猜出一二。

    “是为移灵的事吗?”

    墨蛟应了一声,沉默良久才又说道:“世都的魂魄被人拘了!”

    连城一惊,连忙问道:“为何?”

    墨蛟摇摇头,他也确实不知是何人所为,为了何事,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连城,我想,也许世都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也认为他有冤情?”

    墨蛟点头,连城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断,仔细去想,又都无影无踪了,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墨蛟坐到琴亭内的石凳上,用丝帕沾了茶水轻轻擦拭着伤口。

    “不管怎样,你们是好兄弟,所以你要连他的份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

    墨蛟猛一抬头,看着连城低垂的脸,心口一刹那开始酥软,热热的血y涌满全身,回南阳这么多日,所有人都对他说“节哀顺变”,惨淡的南阳使人情也渐渐变得淡薄,就连怀沙也沉浸在她自己的悲哀里,唯有连城一句简单的话让他的心又温暖起来,他爱的女孩,美丽、善良而又如此的善解人意。

    “墨蛟,如果你当上南阳候,最想做的事什么?”

    连城抬起头,眼神亮亮的,充满着期待。

    墨蛟一怔,南阳候?他从没想过,仔细算来,如今自己好像也是较为合适的人选,但功利这种东西他从没有多想过,他想要的也仅仅是遵循母亲的遗命以及……

    “墨蛟,你去当南阳候好不好?”连城眼里有了一丝祈求。

    “我知道我这样想很自私,但只要你当了南阳候,我就可以回家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回东隐,想回哥哥身边!”

    墨蛟的心狠狠地痛着,原来她想要的和自己截然相反,自己那样地爱着她,甚至可以付出生命,而她要的却只是离开。

    连城见墨蛟不答,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帘,不多会儿又坐回琴边,一曲《恨别离》缓缓从手指尖泻出。夜色悄悄,铺满蓝天,辽阔深远。古琴伤感的余音袅袅,宛如清风一缕,携带潮湿的往昔,触到记忆里堆积的痕迹。而远处有一人伫立在风中,扶着精致的花雕廊壁冷冷地注视者亭前抚琴弄花的二人。

    “侯爷,曹大人有信让奴才代为呈上!”

    “孤累了,先回殿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连惑顺着回廊走了两步,复又停下看着湖畔的连城,沉默了半晌才吩咐道:“给公主备些暖衣送去!”

    “是!”

    连惑回身,沉重而寂寞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他的连城离他越来越远了……

    王后下嫁 难忍疏离

    一阵血花飞溅四周,连城因靠的极近,那血喷洒下来,淋了她一身,化为血红的新衣!那腥气,那冲击,让她一阵恶心,几欲呕吐出来。

    “你有何事?”连惑慢慢走过去,接过连城手上托盘中的缎布,目光低垂,并不去看连城微微瑟缩的身躯,而他身后匍匐在地上的侍卫已斗得不成人形,半托着一封信签,结结巴巴的应着:

    “回……回侯爷,是云桑公主的家……家书!”

    连惑听此无动于衷地慢慢擦拭手中的剑,剑刃喂血,显得更加锋利,充满神彩起来。他转动剑身,盯着剑柄上的图腾许久,连城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剑柄末梢坠着的流苏还是当年她亲手为他结上的。

    “好了,你把信放下可以下去了!”

    那侍卫赶紧应了一声,将信签放在桌案上,调头就要走,不料还未跨过门槛又被连惑叫住:

    “去找两个人,把尸体处理了!”

    “……是……是”

    连城不语,只觉被血气熏得天旋地转,哥哥的嗜杀她是知道的,可哥哥却甚少在她眼前杀人,也许是那日风佑的事刺激了他,也许是刚刚侍卫上书的折子恼怒了他,总之,现在的哥哥让她有些畏惧,说不出来,总觉得哥哥看她的目光中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连城脚底虚晃了一下,有点站不牢,一个踉跄,连惑一把扶住,连城紧咬下唇,有些委屈的看着连惑,双拳紧握,拇指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划出两道红痕。

    “你可知那折子上写得什么?”

    连城摇头,连惑接着说道:

    “以南阳易怀沙为首的数十名大臣上书拥立墨蛟为南阳侯!”

    连惑的脸色有些发青,连城看着心开始抽痛起来,不管自己有多么渴望回到东隐,可一想到哥哥,一想到这一年来,他们兄妹的分离什么也没得到,不禁黯然!

    “侯爷!”

    “什么事?”

    门外的侍卫恭敬地站立着,低着头说道:“南阳臣公都聚集在议事殿商讨下一任南阳侯爵位的继承人,小的俸范大人之命,特请您过去旁听!”

    旁听?连惑眉尖一挑,怒意顿起。是啊!旁听,南阳自己平定了叛乱,自当自己决定南阳的家事,如今我连惑不过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参与呢?

    脑中又回想起范梁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范梁?心中不由地冷笑一声。也好,就看看这出戏如何的唱法了!

    背过身,顺手拿起软榻上的外衣,哑声说道:“前面带路!”

    “是!”

    连城坐在绿纱窗下,一朵白色的蝴蝶轻轻的落在紫色的木雕葭南花上,羽翼翕合之间,便把阳光刻进木头里,雕刻的花儿也生动起来。

    纤长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无力的收回。一声微微的喟叹,缠绵不绝。

    “去琴亭吧。”连城轻声吩咐。

    “公主——”侍女犹豫了一下,公主最喜爱的焦尾琴已经坏了。仓促间不知道换哪把好。

    白色轻纱微微飘转,连城已经询问的看她。

    “昨天……昨……侯爷……那把琴……”侍女结结巴巴的说。不知道该不该指责连惑毁了连城的心爱之物。

    昨天朝会之后,几乎是立刻,连城就得到了消息,她怎么想不到范梁竟会提议让自己嫁给墨蛟,论伦理这可是万万背德的事。然而这场闹剧就这样简单的通过了,她……竟要嫁给墨蛟为妻??

    可是,哥哥呢?连惑的反映伤透了她的心,思及那日,连城再一次感到,他们之间像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一日

    连惑已经y沉着脸站在月亮门边,待到琴声停下,抬起手,啪啪啪的鼓起掌来。一下一下,沉闷的象雷声,又清脆的象闪电。

    “好一曲凤求凰,真是应景的好曲子!”

    连惑不y不阳的赞美,刀削般的面颊深深的陷下去。

    连城听完此话,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摒退左右,连城走到连惑的面前,问道:“哥哥何出此言?”

    连惑冷笑:“妹妹大了,婚事也由不得我来作主了!”

    “哥哥,你知道我的心意,这婚事并不是我所求的!”连城急切地说道。

    “是嘛?!我只道你和太子的关系甚密,难道没有暗生情素?”连惑冷嗤了一声,连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退后几步温婉一福。

    “既然哥哥不信,连城说什么都是错,如今局势一定,连城势必要留在南阳,既然如此,连城自会尽力夺取夫君欢心,筹谋哥哥大计,以报多年养育之恩!”

    连城的声音冷漠而疏远,连惑的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俯身看见连城恭敬地立着,不带一丝感情。

    连惑眼中寒光一闪,啪!

    亭中古琴被他的拳头生生砸裂,甚至连石台上都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好一个养育之恩!连城,你我情分也只是如此罢了!”

    “公主——”侍女怯生生的打断连城的回忆,“蟒军副都督易怀沙求见。”

    连城冷笑,知道她要来,毕竟下嫁墨蛟的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如果说是为了墨蛟,不如说是为了不让她――连惑的妹妹登上王位罢了!

    深吸几口气,才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宣!”简单的一个字,似乎用尽了力气。连城僵硬的坐在榻上,等着易怀沙的觐见。

    怀沙身穿常服,淡蓝色的袍子外面罩着半边暗银绣的风虎图马甲,象征武将的铠甲。头带淡蓝的无翅纱帽。乌黑的秀发齐齐的笼在头顶梳成一个髻,一根碧玉簪子穿过纱帽和发髻连在一起。

    怀沙见礼,半跪在地。原本做千乘候的时候,她是免跪的。可眼下不比往昔,该全的礼节一样不能少。

    连城没有说话,任她跪在那里。

    屋里只有沙漏刷刷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颗颗汗珠从怀沙的额角流下。她身怀六甲,保持这样的姿势着实不易。

    “起来吧!”连城最后到底是心软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曾经亲近过的人,尽管她们彼此算计。

    “谢王后。”怀沙的声音带了一丝疲惫,仍然利索的起身,浑然不像有孕之人。

    “快给公主看座。”连城牵起一丝笑意,“自从公主解围南阳,连城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致谢。多谢公主为连城洗刷冤屈,还连城和太子的清白。”

    怀沙道:“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请王后以大局为重,下嫁护国太子!”

    “哦,这是征求我的意思呢!”连城笑着呷了口茶,“若是我——不同意呢?”

    怀沙看着地面,说道:“南阳将遵公主为王太后,移居永福宫。从此不得接触外界,颐养天年!“

    连城不语,漠然地看向窗外,怀沙悄悄抬起头,见连城恍惚复又接着问道:

    “公主在南阳筹谋已久,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连城冷笑,撇过头看她:“我还能做点什么?如今墨蛟为王,我为臣,我能做什么?”

    “宠臣亦可谋天下!”

    连城大笑,走到怀沙身边按了按她的肩膀:

    “怀沙,有你在我能做什么?你是太高估我了,还是太看轻我了,以为我看不出你的计划吗?你来此利诱无非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下嫁墨蛟,若非如此,南阳朝臣会各执一端,纷争不断。即使勉强立主,也必为今后酿下纷争的种子。而且——”连城缓缓围着怀沙走了一圈,说道:“我若不嫁,公主将会很难控制墨蛟,进而影响墨骑。这样一来,蟒军是你的禁卫军,千乘军是范侯爷的部队,范侯爷又对你言听计从,那些武将又多是公主旧部,而文官大半的亲贵也是范侯爷和左都督的好友。看来这举城之中,王者唯有一人!”

    连城俯下脸,在怀沙耳边轻声慢语:“易-怀-沙!“

    连城说的不紧不慢。怀沙也没有着急,只是淡淡的说:“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

    “公主觉得,连城会如您所愿吗?”

    怀沙抬起头看着连城,认真的说:“不会!”

    连城一愣。

    怀沙道:“公主兰心惠质,自然不能被这点伎俩难住。怀沙也早知道被难住的不会是公主……”

    怀沙摇了摇头,神色带了一丝怅惘,“是墨蛟!全城唯一为难的人是他!”

    “既然如此,你明知道我对他无男女情分,明知道我只会利用他,为什么你还要陷他于如此境地?”连城沉默半晌,缓缓的问。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怀沙。

    怀沙看了她一眼,低头看着冰冷的地面,声音也和地面一样冰冷僵硬:“现在为难总比以后取舍强。公主,南阳和东隐之间没有永久的朋友,而墨蛟一生却只有一份感情。”

    “你要怎样?”

    “没什么。只是请公主无论做什么都记得答应墨蛟的事情,便不枉怀沙今日袒露心迹。”

    “易怀沙!”连城气愤至极,“你不怕我答应了吗?这样伤害墨蛟,实现你的野心,你不觉得卑鄙吗?”

    怀沙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没什么卑鄙可言。墨蛟做不到的事情,我帮他做到而已。”

    “也就是说,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会让墨蛟受伤?”

    “公主,墨蛟早就体无完肤。多一刀少一刀,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曾经是你的弟弟!”

    “他是蛟人!”

    争执的声音飘出窗外,静静挺立的花草默默注视着东边的天空飘来的y云。天气闷的象盖了锅盖的蒸锅。

    三天后,南阳,为老国主大祭。

    连城一身素白,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极目四望,黢黑的人群如海似雾,远处骄阳带血,大河如带。这是怀沙和墨蛟热爱的土地,却不是我的家乡!

    罡风猎猎,五陆之大无边无涯,世界之小无可立足。连城随着礼官的命令,缓缓举起银丝镶玉的招魂幡,身后庄重的哀乐缓缓响起,群幡飘摇,霎那如y阳的交界。

    她曾经奔突于各个大陆之间,惶惶如丧家之犬。风餐露宿,只求一顿饭一瓢水;饥渴交加,不知明天命系何方?哥哥说这是上天的考验,将来他必将是五陆之主!可是,若知道五陆之主的代价是今日这般,甚或比今日犹有不堪,她宁愿是那只无家无业的野兔,随着哥哥在这个属于他们也不属于他们的大陆上流浪。

    “跪——”礼官的声音尖细锐利,连城暗暗打了个哆嗦。慢慢跪下双膝,膝下有风飒然,落地时绵软温热!垂眼细看,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小小的白色棉垫?

    收回目光。高坛分为两层,她在最上面,下一层是副祭,也是距离祭坛最近的。那里只有两个,一个是墨蛟,一个是范梁。在往下是百尺高台和芸芸众生。

    如此胆大无忌,却又细心的——只有墨蛟。

    垫子上还有些微热,他在怀里捂了多久了?心口莫名地痛了起来,对于墨蛟,自己怎么忍心去辜负呢?

    范梁眉目俨然,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墨蛟眼睫抖动,抬头向上看,罡风苍白了烈日,连城轻盈的身子仿佛就要随风而去,逐日而化。这样的人儿就要嫁给他了……

    墨蛟眯了眼睛,以前只是远远的看着念着,如今要做夫妻了,才想起来似乎从来没有问过连城:你……愿不愿意?

    窥探真情 闲话生疑

    日影西斜,祭奠终于结束。

    连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宫。进了自己的内殿,长叹一口气,落进锦褥中。片刻,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小的棉垫,轻轻的抚摸着。

    若是嫁给他,总比嫁给别人强。

    眼前闪过老国主苍老的脸和万俟延猥亵的笑,阖上眼,风佑的声音霍然响在耳边:“丫头,若我要的是你呢?”

    哥哥……

    连惑金色的眸子带着她理解不了的深沉,仿佛千万道金色的丝线缠绕着她,慢慢的坠入无边的深渊。

    哥哥,连城的心始终是你的……

    阶前梧叶已飘落,一地黄花瘦,不是冬夜的夜却异常的清冷。

    连城宫外的回廊上慢慢滑过一道落寞的身影,带着犹豫的步伐最终消失在连城的宫门内,而皇城外一匹矫健的黑马向着宫城急速地奔去。

    “太子殿下!”

    “我是应东隐候之邀,不知候爷现在何处?”

    “这个属下可不知,那劳烦您在此等候,属下这就给您问去。”

    “微臣曹子风拜见太子殿下!”

    墨蛟一回头,看见月光下,曹子风一身官袍正冲他微笑。

    “曹大人为何这么晚了还留在宫中?”

    眉头微蹙,南阳皇宫有戒律,夜晚掌灯之前,若非受了王命,所有男性侍从、大臣一律撤离皇宫,曹子风这人接触不多,论阶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臣,所以他的出现令墨蛟颇有几分不悦。

    “微臣也是受了东隐候之邀而来。”

    “噢?”

    墨蛟没再细想,眼光不自主地向连城寝宫方向飘去。

    曹子风见墨蛟不愿搭理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后又看到墨蛟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一丝诡笑。

    “太子,微臣刚刚看到候爷往公主寝宫去了,要不你我同去?”

    墨蛟一听心口动了一下,微微思量,想着这样也好,这赐婚一事搬上朝会,他也想看看连城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

    身旁的曹子风见墨蛟允了,摆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便一前一后向着连城寝宫走去。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灼伤着她的皮肤,干渴的感觉带着窒息似乎要抽走她的生命。那金光烁烁的似乎是哥哥的眼睛,又似乎是深渊的鳞波。时而人,时而远去……

    哥哥!——

    连城惊叫一声,倏的坐起,原来是一场梦!

    额头汗津津的,伸手去拿帕子,旁边烛影里走出一个人,递过来一条丝帕。

    “哥哥?”连城忘了擦汗,吃惊的看着连惑。

    不过几天,哥哥似乎——苍老了很多?

    “哥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连城擦了擦汗,披衣下地,难掩面上的喜色。

    “刚来。听说送来的晚膳你没用,以为不舒服了。过来看看。”连惑的笑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宠溺,只是不知为什么,连城总觉得那笑容让自己心痛,痛的不敢面对!

    低下头,略略整了整衣摆,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