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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愿你梦能安,愿你温而善

天说,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和朱老弟见面。

    第一次见面是在县衙,那时朱老弟是捕头,第一印象啊,高大威猛,气度不凡。

    后来听说不干了,却真心的并没有觉得可惜。

    你猜怎的?

    亭长忽悠道,因为他那时就看出来了,以朱老弟的品貌和德行,往后只会更好。果然应了猜测,朱老弟又再上几步。都不是一步了,是连着攀越几步。

    可以说,西山镇为有朱老弟这样的人物,与有荣焉。

    所以他碗中酒干了,为自己的眼光老辣,当年就能瞧出来朱老弟非池中之物,也为有幸能提前祝贺朱老弟高升,借此酒一口闷掉。

    之后,那位亭长还在攀谈间,提了好几次李知县,连左小稻都能听得出来,这是希望她家朱兴德,往后能帮着在李知县面前美言。

    左小稻摇了摇头,笑了笑。

    “娘,你在笑什么。”甜水咽下嘴里的酸菜馅饺子问道。

    左小稻蹲下身,回望甜水:“娘在笑啊,你爹终于不用为陪客人拼命的喝酒了。”

    小稻知道,曾经的朱兴德为卖酒,被人逼迫到干出一气儿要喝下一坛子酒的事儿。

    她能想象出来,多少个日夜,为将左家酒推出去,为挣钱,她男人喝到要扶着墙才能站住,回到住处要抠嗓子哇哇吐。

    不止卖酒,身上更是有大大小小的伤。

    只有她才知晓,她男人脱了衣裳,至今肩膀胳膊还有没长好的伤,后背要命的位置更是有很深的伤疤。

    日出日落,顶风冒雪,殚精竭虑,出生入死。

    用以上这些付出才得来,今日她男人坐在那里,别人干了,他随意,不用再陪人喝酒。

    这不嘛,左小稻还在感慨这些时,屋里忽然不吃了,要撤桌了。大伙通通朝外走。

    朱兴德出来时,手中还拿着小稻的棉帽子和手套等物什。

    小稻有些意外,用眼神问他,干什么去?

    朱兴德一边将衣帽递给媳妇,让捂严实些,一边回答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爹娘当年没了的地方走走看看。”

    尹家门大开。

    巧合的狠。

    尹大姨带着儿子儿媳正好赶了回来。

    朱兴德当着众人面前,率先出声道:“大姨,你们吃了没有,屋里有饭。快进屋吃饭。”

    尹大姨很意外,外甥态度咋这么好呢。不过,这是要干啥去啊?她们才到,这怎么就要走了。

    无奈朱兴德再没空搭理她们一家人。不,准确的说,是她娘家人全都没空理她。

    此时,朱兴德的几位舅舅,正指着院里院外的乡亲们给外甥介绍道:“那面蹲墙根儿下的,你应该叫二舅,和咱家正经的没出五服亲属。”

    “这位是你三奶奶,你娘还在时,最稀罕你三奶奶家后院种的野莓。有那么几年,你三奶奶家的野莓,全进了你娘的肚。”

    尹老太太扯过一位没牙的老太太,给朱兴德介绍道。

    朱兴德也笑着说:“三奶奶,我瞧您身体很硬朗啊。嗯,我回来了,这是我媳妇,三奶奶瞧瞧。”

    三奶奶眼睛都看不清了,却不停点头道:“好,好哇。”

    三奶奶的儿女在旁边很着急,心想:娘可真是糊涂了,咋不知道多说几句客套话,就知道不停说好。

    然后尹大姨就眼看着她大外甥,一边和各种乡亲们打招呼,一边带着族长、里正,甚至、那是亭长?

    艾玛,他们镇上的亭长咋也来了呢,她和儿子急忙对视一眼。

    亭长还在她外甥一左一右跟着,正邀请朱兴德要同车坐。

    尹大姨问:“谁能告诉我,这是要做什么去?”

    几位娘家嫂子可没空搭理这位大姑姐,她们在着急换衣裳。

    还要四处去借,待会儿上香烧纸要用的白蜡烛等物什。

    家里虽然准备了些过年要烧给祖先的纸钱,但是大外甥眼下是什么身份,又有这么多人陪同要看着,那点儿哪能够用。可不能在这种节骨眼儿被人讲究,不用她们男人嘱咐,她们自个就清楚,这种时候不能抠搜,这是脸面的问题。所以得出去多借些。

    里正指挥道:“快,村里有车的,将车全拉出来用来载人。”

    族长是呼出浓重的酒气,掐腰喊道:“尹氏族人的后生们,都跟车走,都跟我走。”

    就这么的,尹大姨及其一家老小还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儿呢,从车上下来,又重新爬上了车。

    远处一看,乌泱泱的一众车队,直奔朱兴德父母当年去世的地方。

    ……

    扑簌簌的雪花还在下着,只是没有朱兴德他们来时那么大了。

    此时,朱兴德独自站在众人前,正望着他父母出事的断桥。

    目下,那断桥还没有接上。

    十几年时光过去,残桥断壁看起来更显冷清。

    当白烛早已燃起,火盆已经摆好,朱兴德高大的背影才动了动。

    他转身朝后走了几步,向人群伸出了手。

    亭长很是动容的上前一步,伸出了手。

    另一边,尹老太太也含泪上前,将手递给朱兴德。

    不该破坏气氛的,可表哥尹大河实在看不过眼了,将尹老太太的手,一边尬笑着给拽了回来,一边贴近小小声嘀咕道:“姥姥,表弟不是要扶你。”

    啊?

    亭长比尹老太太更尴尬。

    亭长缩回手,眼睁睁地看到朱兴德从他面前走过,走到亲戚间,然后握着人家媳妇手走了出来。

    朱兴德和左小稻并肩跪下烧纸钱。

    朱兴德望着断桥方向心想:

    爹、娘,儿子早些年就想过,要来看看你们当初没的地方。

    今日,儿子带你们儿媳妇回来了。

    爹、娘,儿子还算没给你们丢脸。

    这些年,在没什么能耐的时候,儿子有认认真真做事,为的是让自己的妻女能吃饱饭。

    在儿子稍稍能挣些钱时,儿子在让妻女吃饱饭之外,有尽量去护住那些对我好的人。

    我爷,我岳父岳母,我的兄弟,我媳妇的妹子们、妹夫们,这回是外婆。我有卯足力气去护住他们。

    这都是自家人,熟识的。

    而接下来,可能是因上过死伤上万的战场,给了我太多的震撼,我竟然变了。

    但我觉得,我是在变好。

    爹、娘,我想着,如若我能拥有更多的能耐,我还会尽量去做到对更多陌生人好。

    即使我朱兴德,往后只能帮几个人。

    一点点的,帮村里人。

    帮助为西山镇出行方便,将眼前这个断桥修上。

    我想,你们会更稀罕那样的我,那样的我,也才是真正的好儿子。为此,接下来我会努力的。

    朱兴德和左小稻在火光的照耀下,齐齐向断桥方向磕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