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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

我自己

    无地自容!”张团长笑了:“我刚把你提起来,等着你出力哩,你可要走,好吧,

    按你这说法,我也得引咎辞职!”白孝文没有料及这行动会引起团长的敏感,于是

    委婉地说:“说真话,我是想在担责任,旁人就不再对你说长道短……”张团长受

    了感动,就站立起来,把手枪拿起来,在手心抛颠了两下交给孝文,说:“快把袍

    子脱了,把团服换上,咱俩出去散散心。这p事把人搅得j飞狗跳墙!”白孝文涌

    出眼泪来了。

    y历四月中旬是原上原下一年里顶好的时月。温润的气象使人浑都有酥软的感

    觉。扬花孕穗的麦子散发的气息酷似r香味道。罂栗七彩烂漫的花朵却使人联想到

    菜花蛇的美丽……

    白孝文携妻回原上终于成行,俩人各乘一匹马由两个团丁牵着。白孝文穿长袍

    戴礼帽,一派儒雅人仁者风范。大太一身质地不俗颜色素暗的衣裤,愈显得温柔敦

    厚高雅。在离村庄还有半里远的地方,孝文和太太先后下得马来,然后徒步走进村

    庄,走过村巷,走到自家楼下,心里自然涌出“我回来了”的感叹。弟弟孝武恰好

    迎到门口,抱拳相揖道:“哥你回来了!”白孝文才得着机会把心里那句感叹倾泄

    出来:“我回来了!”及至进入上房明厅,父亲没有拄拐杖,弯着腰扬着头等待他

    的到来,白孝文叫了一声“爸”就跪伏到父亲膝下,太太随即跪下叩头。白嘉轩扶

    起孝文,就坐到椅子上。白孝文又领着太太给婆白赵氏叩拜,然后便引着太太和两

    个弟弟、两个弟媳相见相认。白赵氏把两个重孙推到孝文跟前:“这是你爸。”孩

    子羞怯地往后缩。白孝文伸手去抚摩孩子的头时,俩娃跑到白赵氏身后躲藏起来了。

    白嘉轩对孝武说:“把饭菜端上来,咱们今日吃个团圆饭。”刚说完,又记起一件

    事来:“孝文,你领上你屋里人,去拜一下你三伯。”

    拜谒祖宗的仪式安排在午饭过后。因为长幼有序,白孝武不能主持这个仪式,

    只是做着具体事务,而由白嘉轩亲临祠堂主持。白鹿两姓的成年男女,一听到锣声,

    便早早拥进祠堂,看那个回头的浪子重归的风采,不便出口的兴趣更在他的新娘子

    身上。白孝文领着太太在孝武的引导陪同下走进祠堂大门,便瞅见那棵又加粗了的

    槐树,脑子里顿然现出由他主持惩罚小娥和由弟弟主持惩罚自个的情景。他心里一

    阵虚颤,又一股憎恶,然后移开眼睛,径直走过院子,跑上台阶,走近奉着白鹿宗

    族始祖及列代祖宗的祭桌前站定,那幅从屋梁上吊垂下来的宗谱,密密麻麻填写着

    逝者的名字,下面空着的红线方格等待着后来的人续填上去。白孝武点燃了两支注

    满清油的红色木筒子蜡烛便退到一旁。白嘉轩佝偻着站在祭桌前,面对众人发出洪

    大如钟鸣的声音:“祖宗宽仁厚德。不孝男白孝文回乡祭祖,乞祖宗宽容。上香—

    —”白孝文从香筒里抽出五根紫香在蜡烛上点燃,双手c进香炉,退后一步和太太

    站成齐排儿,一道长揖后跪拜下去,太太也作揖叩首三匝。白嘉轩又诵响了下一项

    仪式:“拜乡党——”白孝文和妻子转过面对祠堂里外拥塞得黑压压的男女乡亲,

    抱拳作揖,乡党也作揖相还。

    祭祖之后的又一项重要活动是上坟,仍然由孝武陪引,孝义提着装满y纸和y

    币的竹条也陪着大哥去祖坟祭奠。兄弟三人站在离他们最近的母亲坟前,白孝文叫

    了一声“妈”,就跌伏到坟头上,到这时他才动了真情。他畅淋漓地哭了一场,带

    着鼻洼里干涸的泪痕回到家里,才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家庭之间坚硬的隔壁开始拆除。

    母亲织布的机子和父亲坐着的老椅子,乃乃拧麻绳的的拨架和那一棵撂粗瓷黄碗,

    老屋木梁上吊着的蜘蛛残网以及这老宅古屋所散发的气息,都使他潜藏心底的那种

    悠远的记忆重新复活。尤其是中午那顿臊子面的味道,那是任何高师名厨都做不出

    来的。只有架着麦秸棉征柴禾的大铁锅才能煮烹出这种味道。白孝文清醒地发现,

    这些复活的情愫仅仅只能引发怀旧的兴致,却根本不想重新再去领受,恰如一只红

    冠如血尾翎如帜的公j发现了曾经哺育自己的那只蛋壳,却再也无法重新蜷卧其中

    体验那蛋壳里头的全部美妙了,它还是更喜欢跳上墙头跃上柴禾垛顶引颈鸣唱。白

    孝文让太太把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大家,包括一大袋子各式名点。给父亲的是地道兰

    州水烟。给婆的是一件宁趱皮袄筒子,给两个弟弟和弟媳的是衣服料子,给鹿三的

    是一把四川什郊卷烟。自己却只身到白鹿仓去拜会田福贤。田福贤于他刚进家不久,

    便差人送来了请帖。白孝文到白鹿仓纯粹是礼节性的拜访,走了走过程就告辞了。

    田福贤已着人在镇上饭馆订做了饭菜,白孝文还是谢绝了,他必须天黑回到县保安

    团。他怕田福贤心犯疑病,很爽快地说:“田总局,你随便啥时候到县城,你招呼

    一声我就接你,我请你。”白孝文还想拜谒鹿子霖,是他把他介绍到保安团的。鹿

    子霖不在家,他托弟弟孝武把一把什邝卷烟捎给他。

    最后要处理的一件事是房子。孝文对父亲说:“忙罢我想把门房盖起来。”白

    嘉轩说:“孝武把木料早备齐了。你想盖房,另置一院基吧。兄弟三个挤一个门楼

    终究不成喀!”白孝文豁达地说:“这个门房还是由我经手盖。”门房是经他卖掉

    被鹿子霖拆除了,再由他盖起来就意味着他要洗雪耻辱张扬荣耀。他解释说:“这

    房盖起来由你安顿住人吧。我不要了。我要是想在原上立脚,我另择基盖房。”白

    嘉轩说:“你的用意我明白。干脆也不分谁和谁,你跟你兄弟仨人搭手把门房盖起

    来。这院子就浑全了。”白孝文说:“也行。”

    谢辞了上至婆下至弟媳们的真诚的挽留,白孝文和太太于日头搭原时分起程回

    县城,他坚持拒绝拄拐杖的父亲送行,白嘉轩便在门楼前的街巷里止步。白孝文依

    然坚持步行走出村庄很远,才和送行的弟弟们分手上马。他默默地走了一阵又回过

    头去,眺见村庄东头坡上竖着一柱高塔,耳便有蛾子扇动的翅膀的声音,那个窑d

    里的记忆跟拆卖他的记忆一样已经沉寂,也有点公j面对蛋壳一样的感觉。他点燃

    一支白色烟卷猛吸了一口,冷不丁对太太说:“谁走不出这原谁一辈子都没出息。”

    太太温存地一笑:“可你还是想回来。”白孝文说:“回来是另外一码事!”白孝

    文不再说话,催马加快了行速。太大无法体味他的心情,她没有尝过讨来的剩饭剩

    莱的味道,不知道发馊霉坏的饭菜是什么味道。更不知道白孝文当时活的是什么味

    道。在土壕里被野狗当作死尸几乎吃掉的那一刻,他几乎完全料定自己已经走到人

    生尽头,再也鼓不起一丝力气,燃不起一缕热情跨出那个土壕,土壕成为他生命里

    程的最后一个驿站。啊!鹿三一句嘲讽调侃的话——“你去舍饭吃吧”,把他推向

    那口沸腾着生命y汁的大铁锅前!走过了土壕到舍饭场那一段死亡之旅,随之而来

    的不是一碗辉煌的稀粥,而是生命一个辉煌的开端……好好活着!活着就要记住,

    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熬过去

    挣过去就会开体验呼唤未来的生活,有一种对生活的无限热情和渴望。他又一次对

    他的太太说:“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妻子抿嘴笑笑:“你回到老家心情很

    好!”白孝文依然觉得太太不能理解人的心情。

    白嘉轩从族人热烈反响里得到的不仅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心理补偿。他听到

    人们议论说“龙种终究是龙种”,就感到过去被孝文掏空的心又被他自己给予补偿

    充实了,人们对族长白家的德仪门风再无非议的因由了。他依然柱着拐杖佝偻腰走

    进家门走出街巷,走进畜棚走向田野,察看棉田备耕观望麦子成穗的成色,听孝义

    兔娃喝斥牲畜的嘎气的嫩嗓子的吼喊,或者和愈见笨拙愈显痴呆的鹿三对着烟锅吸

    一袋旱烟,在村巷田头和族人们聊几句庄稼的成色讨论播种或收割的时日,并不显

    示工业品长老子的傲慢或声势。决定棉花下种的那天后晌,他丢了拐杖跨起盛着经

    过拌灰的棉籽的竹条笼,跟着兔娃p股后头往犁沟里抛点棉籽儿。他不是怕孝武孝

    义撒籽不匀,而是想在湿漉漉的田地里走一走。他不是做示范,而是一直坚持干到

    把那块棉田种完,才跟着儿子们一起于傍晚时分收工回家。他端起儿媳侍候上来的

    小米黄粥喝得起了响声,声音像扯断一幅长布。白嘉轩心情很舒适地对儿子们说:

    “人是个贱虫。人一天到晚坐着浑身不自在,吃饭不香,睡觉不实,总觉得慌惶兮

    兮。人一干活,吃饭香了,睡觉也踏实了,觉得皇帝都不怯了。”儿子们不甚理解

    地笑着。那一晚白嘉轩睡得很踏实,直到孝武在院子里失魂丧魄吼叫他才醒来,醒

    来就看见了窗户上乱闪乱s的电光。白嘉轩听院子里惊慌压抑的哭声。那是儿媳和

    孙子们被吓的哭声。他断定又有土匪进屋,反倒缓缓穿戴齐备才去开门。外面的人

    等待不及撞开门板将他撞翻在地,他们就在屋子里搜查起来,有人抓着他的衣领把

    人拎起来喝问:“人呢?”

    “你寻谁?”白嘉轩问。

    “还装还蒙啥哩!”

    “我真不知道你们搜谁。”

    “你的共匪女子白灵藏哪儿?”

    全家人都被驱赶撕抻出来集中到庭院里,由一个人拿着手枪威着统统蹲到地

    上,另外大约五六个人把每一间屋子的每一件可以藏身的板柜瓷瓮面缸都统统抖翻

    了了,柴禾也给掀倒了,各种农器家具碰撞跌碎翻到的声音连续不断,那些人最后

    全都空着手来到庭院里继续喝问:“快把人交出来!”白孝武壮起胆子说:“她多

    年都不认这个家咧!”搜查的人仍然不肯轻易放过:“我们已经得着消息,她逃回

    家乡老家了。”白嘉轩说:“你的消息不准。她死也不会回家。她早都不认我这个

    老子,我也不认她是我女了。”那一杆子人说了一通威胁恐吓的话就窜出门去。白

    嘉轩吩咐家人尽快收拾好被捣乱了的家具,可是儿子和儿媳们全围聚到老祖宗白赵

    氏的屋里,白赵氏放声长哭,完全丧失了理智,大声哭叫着“灵灵娃也婆想你呀…

    …”惹得眼软的两个孙子媳妇也都抽泣垂泪,白嘉轩对母亲丧失理智的哭叫缺乏耐

    心,有点生气地说:“你还想那个海兽做啥?”白赵氏益发气息了:“都是你……

    把我灵灵娃……到这地步……”说着竟从炕上溜下来往门外走:“你不要女,我

    还要孙女!我到城里寻去呀!”白赵氏不是威白嘉轩,而是她真实的思。她老大

    年纪小小尖脚凭着一门焦虑的心劲往外扑,孝武孝义和两个孙子媳妇竟然拉不动。

    白嘉轩换了妥协的口吻乞求母亲:“黑天咕咚你怎样出门?让孝武明日一早到城里

    去寻?”在众人劝慰下,白赵氏才重新被扶到炕上。

    骤然而起的家庭内部的混乱局面暂且平息,待到天明日出时却又进一步加剧了。

    原上的几家亲戚先后接踵进门,报告着同样的恐怖遭际,几乎同一时半夜时分,都

    被穿黑制服的人封堵在家里翻箱倒柜进行搜查,说话的口吻和用词都是惊人的一致:

    “把共匪白灵快交出来!”白嘉轩无法向亲戚解释共同劫难的因由,只是加重了他

    对这件事的严重性的看法。最后到来的是朱先生,他的书院在昨晚也遭到搜查。天

    明后朱白氏就催他上原来问问究竟。朱先生拐个弯先走了一趟县城,向孝文述说了

    昨晚的事,白孝文说:“据你说的那些人的情形判断,肯定是军统。”朱先生看见

    嘉轩又看见那么多谅慌失措的亲戚,料就遭遇大致相同,就说,“孝文说那帮子人

    是军桶。”白嘉轩睁大惊疑不解的眼睛问:“军桶我也弄不清是做啥用的桶。”直

    到夜深入静,白孝武从城赶回家来,才大略说清了灾变的原委;中央教育部陶部长

    到省里来给学生训话,遭到学生的谩骂和追打,甩出头一块砖头的就是妹子灵灵。

    白嘉轩全神贯注地听着,不禁失声“噢”了一下又绷紧了脸色。白赵氏惊恐地瞪着

    眼露出可怜巴巴的愣呆神色。白孝武叙说,二姑家的皮货铺店被砸了,二姑父被拉

    去拷打了三天三夜,说不清白灵的去向,却交待了咱家的亲戚。白嘉轩又“噢”了

    一声,问:“还听到啥情况?”白孝武说:“二姑们也就只说了这些情况。这回遭

    害最重的是二姑家。二姑父躺在床上养伤,皮货铺子给封了,说是犯了窝藏共匪罪

    ……”白嘉轩说:“真对不住你二姑父哇!”

    白灵和鹿兆鹏在枣刺巷度过了一段黄金岁月。鹿兆鹏遵照省委的指示暂且留在

    城里做学运工作。日本侵占东北三省,中国国内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新的震荡已经

    显示出诸多先兆。鹿兆鹏说:“太阳旗像一面镜子c到中国东北,把中国政区上大

    小政客的嘴脸都暴露无遗。”白灵热烈地赞同说:“日本侵略者的铁骑惊醒了中国

    人,分出了自己民族的忠好善恶。昨天,连以委员长名字命名的中正中学里,也帖

    出了一张要求政府收复东三省的呼吁书。!白灵已经成为省立师范学校的学生自治

    会主席,正在筹备建立一个大中学校抗日救国统一指挥机构,把各个学校自发分散

    的救亡活动统一步调统一行动。鹿兆鹏对白灵的活动能力组织才能刮目相看,在做

    学校工作方面白灵比他还要熟练。鹿兆鹏在白灵的帮助下,秘密会见各学校的学生

    领袖,把共产党的意见传输给他们,一个强烈的地震在中国西北历史古城的地下酝

    酿着。这种秘密状态的生活环境使他们提心吊胆又壮怀激烈。他们沉浸于人生最美

    好的陶醉之中,也不敢忘记最神圣的使命和潜伏在窗外的危险。他和她已经完全融

    合,他隐藏在心底的那一缕歉意的畏缩已以灼干散尽,和她自然地交融在一起,他

    们对对方的渴望和挚爱几乎是对等的,但各人感情迸发的基础却有差异,她对他由

    一种钦敬到一种倾慕,再到灵魂倾倒的爱是一步一步演化到目前的谐和状态。他的

    果敢机敏、热情豪放的气韵洋溢在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笑、一怒一忧之中,他

    和长睫毛下的一双灵秀的眼睛,时时都喷s出一股钩魂摄魄的动人光芒。她贴着他,

    搂着那宽健的胸脯宁静到一动不动,用耳朵谛听生命的旋律在那胸脯里奏响,他对

    她的爱跨过了种种道德和心理的障碍,随后就显得热烈而更趋成熟,从而便自己心

    头一直亏缺着月亮达到了满弓。她贴眼看耳根说:“兆鹏,你可能要当爸了。”鹿

    兆鹏猛地搂紧她,抚摸着她的腹部:“你肯定生一个最漂亮的孩子!我自信咱俩还

    不算丑。”日渐凸起的抗日热流,使他们共同陷入亢奋之中,反倒抑制了俩人之间

    的夫妻情分,俩人常常在热烈地策划一个行动之后一齐就寝,反到觉得那和交媾得

    不如以往甜蜜。

    民国政府教育部陶部长亲临古城,是受到蒋委员长的指令急匆匆起程的。蒋委

    员长正集中精力围剿中国南方山区的共产党红军,忽然得到中国西北有学生闹事的

    情报,便电示教育部:“怎么搞的?还不快去管一下!”陶部长到来之后三天都未公

    开露脸,到第四天报纸上公开了省教育局局长被撤职的新闻,种种传闻随着这条消

    息在各个校园里传播,陶部长对这里的学生无政府行动大为光火。对容忍这种局势

    发展的教育局长训斥说:“麻木不仁贻误大事。”陶部长指令新任局长与军统取得

    联系,在教育系统建立剿共情报机构,建立健全三青团、国民党在学校的组织网络

    ……云云。这些传闻对学校里形成的抗日热潮正好起到一个催发的酵母作用,一股

    强烈的反陶情绪一夜之间便形成气候。陶部长频频接触本省党政军各方要人,促成

    对西安各个学校的学生代表进行训导,以此结束他的西部之行……白灵得知这个消

    息以后,便和刚刚建立的西安学界抗日促进联盟的学生领袖做出决定:给陶部长一

    个下马威。陶部长训话的会场几经变更,给白灵他们的组织工作造成不少的麻烦,

    直到开会的那天早晨,才搞准确会址又挪到民乐园礼堂,她又立即对原先的布置做

    出相应修改……绝不能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民乐园顾名思义,属民众娱乐场所。这是国民革命废除皇权提倡平民意识的结

    果。民乐园是个快乐世界,一条条j肠子似的狭窄巷道七交八岔,交交岔岔里都是

    小铺店、小吃铺、小茶馆、小把戏、小婊子院的小门面,在这儿佬看杂耍的、说书

    的、卖唱的、耍猴的表演,也能品尝到甜的辣的酸的、荤的素的;热的冷的各种风

    味饭食,荟萃着铪铬粉皮、粉鱼凉粉、腊汁r、茶j蛋、三原蓼茶糖、乾州锅盔、

    富平倾锅糖等各种名特小吃。有卖人参鹿茸虎骨等名贵药材的也有挖j眼、剔猴痣、

    割痔疮、拨倒睫毛、挖鼻息r的各路野大夫;有西洋的转盘赌和传统的打麻将、摇

    宝掷骰子、摸牌九、搓花牌的各科赌博,供不同趣不同层次的赌徒选择。最红火的

    行业是妓院,有雕梁画栋两层阁楼的高级妓院,也有不饰门面的中下等卖y场所以

    及一个锅盔可以睡一回的末等婊子棚,供各色嫖客发泄,一个个挂着金缕门帘、竹

    皮门帘和稻草帘子的客房里,从早到晚都演出着风流。那些摸骨看相算卦的、卖水

    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