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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

西报到县府。县府的警官又拿着这两样东西找到车店老板。车木匠一看就说:“裹

    肚儿是芒儿的。”车店老板娘却不敢再添言,那地儿红花蛤蟆的裹肚儿是小翠扎花

    缝下的。县府立郎下令追捕郑芒娃……芒儿根本不知道这些过程,他已经进入周原

    东边几百里远的白鹿原上的三官庙,跟阒老和尚开始合掌诵经了;世界上少了一个

    天才的车木匠,多了一个平庸乃至不轨的和尚……

    “你看黑牡丹婆娘咋样?”大拇指问黑娃,不等黑娃说话他就揭了底。“她就

    是杂货铺王家娶的那个新媳妇。”

    黑娃不由地“嗅”了一声。

    “她在王家守寡。”大拇指说,“男人给我戳死了,不为他守志,想立贞节牌

    坊。我才把她掳到山上来叫弟兄们享用……”

    黑娃舒口气说:“倒也不怪她……”

    “当然不怪她。我是让杂货铺王家也难受难受。”大拇指狠毒地说。“我本该

    是个手艺人靠手艺安安宁宁过日子,咋也料不到要杀人要放火闹交农蹲监牢!旁人

    尽给咱造难受教人活的不痛快,得你没法忍受就反过手也给他造难受事,把不痛

    快也扔到他狗日头上,咱就解气了痛快了。你黑娃走的不也是这个路数吗?”

    黑娃点点头连声说:“对对的!”

    “现在你还有啥想不开的呢?都弄到这一步了还计较一个女人干求!”大拇指

    一甩手说:“我不说你只说我,而今活下的都是赚下的。无论是烧杀杂货铺还是交

    农蹲号子,要说死早该变成粪土了。我能活这些年都赚下的,往后活的越多就赚的

    越多。想法儿痛痛快快地活着,说不定哪一天了也就完了,也就够了。”

    黑娃叹口气悻悻地说:“一样。一模一样。我的阳寿也是赚下的。”

    “这么说就好咧!”大拇指高兴地说,“只有当土匪痛快。咱哥俩扭成一股,

    摊二年功夫把人马扩充到二百,每个尺弟都能掮上一杆快枪,咱就活的更痛快了,

    咋哩?官军而今一门心思剿灭游击队,腾不出手来招惹咱们;游击队也是急着扩充

    人马和官军兜圈圈,跟咱根本没啥交葛;只有葛条沟那一帮子是咱的祸害……”

    黑娃一拍大腿:“把狗日连窝儿端了!”

    “端是要端,得瞅好机会。”大拇指说:“葛条沟辛虎那俩货脑子里安了一个

    转轴儿。四乡闹农协闹得红火那阵儿,你的那个姓鹿的共产党头儿找他,三说两说

    他就随了共产党;农协塌火了官家追杀游击队,他扔了共产党游击队牌号儿又找出

    土匪的旗旗子!这种人谁敢信?这俩货而今比咱难受,游击队恨他想收拾他,他也

    叼空想收拾游击队;他急着想扩充力量对付游击队,拉我跟他合伙,我不干!跟这

    种货谁敢共事?他就想掇我的摊子端我的老窝儿。一句话,这货不除终究是咱的祸

    根!”

    黑娃还是冷冷地重复一句:“咱先把他的老窝端了!”

    “好!”大拇指举起酒碗说,“咱们就开始准备这件大活儿吧!”

    黑娃饮下碗酒:“放心啊大哥!黑娃脑子里没有转轴儿,是一根杠子!”

    天色透亮。大拇指说:“夜个黑间有人个来寻你,我让他先睡在你的炕上……”

    黑娃忙问:“谁?谁还来寻我?”

    大拇指笑笑:“你进门就知道了。”

    黑娃走进自己的山d,惊得叫起来:“哦呀兆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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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黑妓看见坐在自己铺炕上的人,愣怔许久才辩认出兆鹏来,随之俩人就交臂呼

    叹起来。黑娃久久地瞅视着兆鹏,头上缠裹着一条脏兮兮的蓝布帕子;穿着一件褐

    色的蓝色对襟布衫,肩头缀看一块白布和一块黑布补丁,衫子的下襟过长,茬住了

    前又盖住了p股,黑色布裤,又缀着蓝布和紫红色的补丁;脚上蹬着一双饿麻六道

    的麻鞋,白布裹毡从脚趾一直缠扎到膝盖;从头顶有帕子到脚下的裹缠布,全都污

    染着草汁树y漆斑和苔藓的干涸的黑色疤痕;脸上也布满污垢,耳轮里和脖颈上积

    结着黑色的垢甲;鬓角露出来的头发粘成毡片,与白鹿镇小学校里那个穿一身藏青

    色制服的潇洒精干的鹿兆鹏无法统一到一起,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秦岭深

    山里的山民了。如果寻找破绽,就是那一口白色牙齿。山民们也许生来就不懂得刷

    牙,也许是饮水的关系,十个有十个的门牙都是黄色,像是蒙了一层黄色的瓷釉。

    鹿兆鹏仍保存着在白鹿镇小学当校长时那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齿。黑娃笑头说:“要

    不是你这一口白牙,我根本就认不出你咧!”鹿兆鹏笑得牙齿更白更耀眼了:“你

    而今人强马壮,你把世事弄大了,老哥投奔你来咧!”

    黑娃从炕头的架板上取下酒瓶儿,又叫醒了管伙做饭的兄弟,端来了刚才留给

    他的那些饭菜,在冒着一股粗装黑烟的吊盏油灯错黄的光亮里,俩人举起盛着清凌

    凌的酒y的粗瓷碗,黑娃大声慨叹起来:“哎呀兆鹏哥、咋也想不到咱兄弟俩在这

    儿会面咧!我常想着咱俩怕是今生今世谁也见不着谁了!兄弟而今没牵没挂,没妈

    没爸。没婆娘没娃。落得个光独独的土匪坯子咧!喝呀喝呀,咱兄弟俩敞开喝……”

    借着酒兴,黑娃把他揣着兆鹏的手条怎么寻找习旅、怎么从士兵受训到成为习旅长

    的贴身警卫,怎么参加暴动及至踩着麦捆子似的尸体死里逃生、怎么落草山寨一下

    子倾吐出来,说完大哭:“兆鹏哥,我只听你说闹农协闹革命穷汉得翻身哩,设想

    到把旁人没撞动,倒把自个闹光闹净了,闹得没个落脚之地了……”兆鹏的脸膛也

    泛起红色,撕去了头上的帕子,大声沉稳地说:“知道,我都知道。”黑娃瞪着眼

    狠狠地问:“你都知道?你见过尸首跟麦捆子一样稠地摆在地里的情景?你看见习

    旅的士兵倒下一茬子涌上一茬子,再倒下一茬子再上一荐子的情景?你知道旅长抱

    着机枪杀得两眼着火的情景?我挨枪子的时光习旅长还活着,后来就不知道他死了

    呢还是活着……”兆鹏仍然不动声色地说:“你说的情景我都知道。策划那场暴动

    时我也参与了。习旅长那阵子还没死,带着余部出潼关到了河南,东逃西躲一月之

    久,还是没有站住脚……他死的时候枕着机枪。我们唯一的一支能打仗的正规军就

    此完结了。”黑娃问:“事情过去了,我想问你一句,你们策划暴动的时光,想没

    想到过这个结局?”鹿兆鹏说:“想到了。”黑娃惊异地问:“想到了还硬要伸着

    脖项去挨刀?”鹿兆鹏仍然沉稳地说:“你忘了习旅长讲的‘七步诗”的故事?做

    出诗是死,做不出诗还是死!就是这样。”黑娃叹口气:“完咧。到底还是给大哥

    煎了。”鹿兆鹏却冲动起来:“完不了,怎么能完了呢?真正的革命现在才开始了

    啊黑娃兄弟!”黑娃正灌下一口酒,瞟了兆鹏一眼,垂下头默默地挟起一块野猎r

    咀嚼着,良久才找到一句恰当的话:“革命开始了,你咋么有空儿到我这儿逛来咧?

    ”鹿兆鹏也找到一句恰当的话:“我嘛,瞅中你的好营生……入伙来了。”黑娃立

    即敏锐地做出反应:“兆鹏哥,你甭耍笑。”兆鹏说:“我没耍笑。我来了就不走

    了,入伙!”黑娃当即说:“这话跟我再不能往下说。要说明日跟大拇指当面说。”

    鹿兆鹏说:“那当然。你还是很义气。”黑娃说:“天快明了,咱们睡觉。明日个

    跟大拇指当面说。”

    黑娃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木杆上吊着的灯盏已经点火,在夕阳的红光

    里闪耀。那是一只生铁铸成的盆子,里面装着麻油,燃着一根擀面杖粗的油捻子,

    黑烟滚滚,空中飘浮着未燃尽的烟袖絮子。这是重要宴庆的信号。伙房里接连传出

    煎油爆炒的脆响。弟兄们出出进进嘻嘻嚷嚷,显然是被好酒好菜鼓舞着。他找到大

    拇指的dx,大拇指兴致勃勃地说:“弟兄们好久没有团圆了,今日个慰劳一顿,

    二来为你解解心烦;三来嘛,你有朋友到来,这可是你生死之交的朋友。你的朋友

    就是我的朋友,理应款待。”黑娃想告诉大拇指兆鹏入伙的事。大拇指仍然朗声说:

    “先吃了饭再说。”

    大吃猛喝一毕,尚未醉的倒的土匪们练开了功夫,有的练拳,有的舞刀,有的

    练枪法,有的练爬树翻墙,有的练捆缚敌手,倒显得生龙活虎,黑娃引看兆鹏进入

    大拇指的dx。大拇指不用寒喧,不讲客套单刀直入:“我的二拇指说你想入伙?”

    “是的。”兆鹏点点头。

    “真的?”大拇指套问。

    “真的。”兆鹏平静地肯定。

    “你把‘真的’这话连说三遍”大拇指盯着他说。“看你能不能说得出来?”

    “好咧好咧!”兆鹏释然笑了,“说真的也真的,说半真半假也是半真半假,

    可不完全是假的。”

    “完全是假的。”大拇指不屑地说,充满了自信,声音的平静愈显出透里知底

    的给然肯定,“你是想把我的弟兄纳进你的游击队。你入啥伙哩!”

    “你比神瞎子的卦还算得准。”兆鹏也很平静,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坦然

    笑着反问,“真要这样,你说行不行呢?”

    “天爷!空里的鹰地上的狼,飞的和跑的拢不到一搭嘛!”大拇指轻俏地调侃

    起来,“你是堂堂共产党头儿,我是土匪,咋也拢不到一搭喀!”

    “咱俩差不多。搁秤上吊-吊分量差不了多少。”兆鹏也是一腔调侃的调儿,

    “滋水县通辑我悬赏一千块硬洋,县赏通辑你也是大洋一千块,咱俩值的一个价码

    喀!”

    大拇指笑了。黑娃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凝结的紧张气氛顿然松弛下来;他始终

    没有说话,斟酌了三人之间的关系而决定自己不必开口;他只期望这两个人之间不

    发生冲突,无论谈判的结局如何;他很珍惜大拇指的笑,企图扩延刚刚出现的轻松

    气氛,就以打浑的口气,说“滋水县的‘共匪’头子和土匪头子值的一个价码!了

    哇了哇!”

    兆鹏适时地掌握着松活了的气氛:“我了解你。你是个灵醒(聪明)的木匠。

    你是个不怎么样的和尚。你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红军指挥官,这一点我肯定无疑。

    你当山里王太屈材料,太可惜了。我是瞅中你这块材料才来找你的……”

    大拇指收敛了笑,冷冷地说:“我也了解你。我在三官庙当和尚那阵子就知道

    你。你也是个灵醒人。但我这个寨子里不要你。我知道你跟黑娃的关系,黑娃是个

    可靠的义气的人。黑娃愿意跟你走我放黑娃走,还有哪些弟兄情愿跟黑娃一搭投靠

    游击队也都放他们走,我还让他们把家伙一起带走……”

    黑娃打断大拇指的话说:“大哥你说哪里话!我跟你绝无二心,可以指天为誓

    ……”

    兆鹏坦率地表白说:“我刚才说了; 我是瞅中你这块材料了。我希望跟你搭手

    共事……”

    大拇指接住自己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你说的是真话。我明白,无论谁家当权

    坐江山,都容不得土匪。而今国民党悬赏捉我,日后有一天共产党把事形成了,还

    是要拾掇我。我要是能活到那一夭,你兆鹏坐江山拾掇我的时光,能给我一个浑全

    的尸首就遂心了。”

    兆鹏由地动了情:“这又何苦哩?你一进红军队伍就会明白,你肯定比当土匪

    活得畅愉。告诉你,我根本不是拉你去游击队,我们已建立起来一个正儿八经的红

    军军团,军长是正儿八经的黄浦军校训练出来的……”

    大拇指并不动心:“我刚才把话说到尽头了,黑娃愿意走就跟你走,还有哪些

    弟兄愿意走的话也跟你走,家伙都随手带走。我算义气了吧?旁的话你再甭说了,

    你日后能给我一个浑全尸首就算义气之交咧!”

    黑娃再次上有:“我而今连尸首浑全不浑全都不顾虑。”兆鹏笑笑说:“我也

    没想让你当下跟我走。我跟你打个招呼,你慢慢思量思量;你啥时候想开了,再给

    我打个招呼,我来接应。”

    大拇指说:“那好……日后再说吧!”

    “兆鹏说:“我们肯定会见面的。”

    半年以后,他们果然又见面的,鹿兆鹏作为俘虏被大拇指捉上山寨。半夜时光,

    探马回来报告大拇指,有一杆子来路不明的红军人马闯进山来,在离山口几十里的

    章坪镇安营下寨,遭到了政府军的包围,一个军的人马给连窝捂死了,剩下的分成

    几股逃走了。有一股逃到离他们山寨三十来里的双岔沟歇下了,大约二十来人。双

    岔沟只有三五户人家,住得散散落落,这一股红军就住在沟梁上的茹姓人家城。大

    拇指当即叫来二拇指黑娃,让探马把这件事再述一遍,然后问:“兄弟,你看这活

    做得做不得?”黑娃说:“油水厚不厚?红军些秕谷瘦皮,谅也没多厚油水。”探

    马c话说:“他们都捐一杆快枪。”黑娃又问:“这一杆子红军打哪儿来的?是不

    是山里那几股游击队的一股儿?”探马说:“山里那几段游击队全是本地猴儿,滑

    得黄鳝一样。这杆子红军是从山外闯进来,人生地不熟,刚进山就给捂住了。弄不

    清哪达来的,反正不是南山猴儿。”黑娃说:“大哥你定点儿。你看中那二十几杆

    快枪的话,我带弟兄们去拿回来就是了。”大姆指却不象黑娃那样轻松:“本来嘛,

    咱们跟红军游击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吆各的车,各辗各的辙。黑娃你心里本不愿

    意挫红军。你是怕我疑心你跟红军有丝连才这么说。我也根本不想撞惹红军。这回

    不同。这杆子来路不明的红军蹬踏到黑窟窿里了,撞到舅家门板了,出山是绝然出

    不去了。再往前走,或是再过上两天,让葛条沟那帮子扫风着了的话,非吃不结,

    红军手里的快枪就落到他们手里了。这样子的话,不如咱们先动手把家伙缴了……”

    黑娃听了就折服了,“大哥我明白了,我去吆喝弟兄们。”黑娃站在往常发号施令

    的石阶上,连连发出三声尖锐的唿哨,匪徒弟兄们便从各个角落拥到平场上来,作

    为大殿的山d里灯盏齐发。大拇指站在大殿的台阶上部署行动:“从双岔沟两边摸

    上去包围姓茹的那一家,记住:只缴家伙,不准伤人,缴下枪来放人走;不许开枪,

    只准吓诈,实在缴不下枪来,放走算求。”弟兄问:“咱们不开枪,他们要朝咱们

    开枪咋办?”大拇指沉吟一下说:“万不得已要开枪……只许打三枪!”在最后确

    定谁领头去的时候发生了争执,黑娃执意去, 大拇指毫不动摇地说:“轮我的食,

    轮到你守窝了。”

    完全是万无一失的捕捉而不是交火拼杀。天空落着夏季里不大常见的蒙蒙雾雨,

    山道湿滑,伸手不见五指。土匪们灵如猿猴,一直摸到双岔沟梁上站岗放哨的卫兵

    脚下,一个土匪蹿上去突然抱住哨兵的双腿把他撂倒,另一个上匪同时把一块烂布

    塞进他的嘴里,前门和后门的两个哨兵几乎同样被擒获。当土匪们准备破门而入的

    时候,低的屋脊上响了一枪,那儿还隐伏着一个暗哨。但是为时已晚,土匪们从前

    门后门和树枝围成的篱笆墙踏过去,把茹姓山民的两座房子全部控制到手中。睡在

    炕上和脚地上以及台阶上的红军士兵疲惫不堪反应迟钝,有三五个反应迅敏的人刚

    摸起枪,就被土匪缴到手了。土匪们三个人对付一个红军士兵绰绰有余,缴了枪就

    把他们统统进一间屋子,最后从山民火炕上拖出来的那个伤员,腿上淌着血一步

    也挪不动,由一个红军士兵背着他从炕上挪到地下。大拇指命令所有俘虏转过身去

    面向墙壁,然后才让弟兄点着了一枝火把,拿到那个匍匐在地上的伤号面前一照,

    他几乎吃惊地叫起来,那是兆鹏。大拇指立即发布命令:“你们现在可以走咧!你

    们在这山里扎不住脚赶快出山去,记住不要结帮搭伙,要零碎单个往出走,不要开

    口说话,一开口就露馅了。”那些红军士兵还背对着他没有动,大拇指吩咐两个弟

    兄架起受伤的鹿兆鹏出了门。回到山寨,大拇指对迎上前来的黑娃说:“真是撞到

    家门舅家门板了——你的共产党大哥给我弄来了。”

    黑娃在灯下一看,兆鹏昏昏迷迷不辩生人熟人,小腿肿得抹不下裤子,整个脚

    面和脚趾都被血浆成红紫色。大拇指唤来大先生。大先生提着药葫芦跑来,用剪子

    割开左腿的裤子,用水洗了伤口四周的瘀血,皱着眉对大姆指和黑娃说:“糟求咧,

    是个瞎眼儿!”枪子穿透了身体被土匪们称作亮眼儿,未穿透被称作瞎眼儿,弹头

    还留在小腿肚儿里。大先生说:“有两个办法,一是将就着治好外伤,让人家出山

    进城到洋医院去掏枪子儿;二是我给他掏出来再治好,可咱没麻药,怕他受不住疼。

    你说咋治我咋治。”大拇指瞅瞅黑娃。黑娃说:“干脆给他掏出来。”大拇指对大

    先生说:“掏!”大先生解开布包,取出一只带环儿的钢扦儿,刚挨住伤口,兆鹏

    就惨叫起来。大先生迟疑一下说:“这人没咱的弟兄皮实。”大拇指笑着对黑娃说:

    “就这副虚气儿他还想入伙哩!咱伙里弟兄可都是断胳膊折腿不吭声。没这股子毒

    劲儿还想入伙当上匪?绑起!”于是七手八脚把兆鹏的身子和手脚都摁绑在木板上。

    大先生说:“我下手了——”话音未落,一下子就把那根带环儿的钢扦子塞进伤口。

    兆鹏撕肝裂肺似的吼叫起来。黑娃说:“把嘴给塞住,叫得人心烦。”于是又用烂

    布塞进嘴里。大先生捏那根钢扦儿在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