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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在脸上很舒服。马民觉得这风减轻了他心上的沉重。他决定今天不再向她索取什么感情方面的许愿。他觉得她不是那种在外面乱搞的女人,不会随便就把感情交给他人。他索性将两手撑在麻石栏杆上,望了一眼黑沉沉的湘江,这才望着彭晓的脸,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很美丽。“上帝不晓得怎么要让我们认识啊?”他这么说。

    “我也不晓得。”彭晓说,脸上轻松地笑了笑。

    “我真的想不清为什么上帝要让我们认识。”马民叹口气说,“我们不认识就都不会有烦恼。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在外面乱搞的男人,我从不愿意感情投资的。”

    “我也是从不跟我丈夫之外的第二个男人,在晚上单独走这么长的路的。”

    “我真想骂一句他妈的上帝。”

    “马民,我真的对你这样重要?”彭晓说,一双眼睛深深地盯着他。

    “是的,我非常爱你,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爱情,我这种爱情来得太强烈了。”

    “我们都是有家有孩子的,马民。”

    “我还管得那么多吗?上帝既然让我们认识了,我想就应该给一个结果。”马民说,为此嘴唇都颤抖了几下,“我跟你讲实话,我真的想在精神和r体上和你结合一次,哪怕只结合一次,我也会感到很愉快。你不晓得我好爱你呢,我现在尝到了爱情的苦果。

    这么大了,三十五岁的人了,有老婆有女儿了,却跌入了爱情的旋涡里。我好烦恼呢。“

    “马民,莫烦恼。”彭晓看着他,“其实我也期待着在精神和r体上有结合的这一天,我期待着这一天。我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人,我也不害怕什么东西,我不想的。

    我如果愿意,我会主动把自己交给我喜欢的人。“

    “我真的希望我们有精神和r体结合的一天。”马民又这么说,因为他想再听她说一次,“你能说一句你爱我吗?”马民看着她,“我非常想听你说你爱我。”

    彭晓不吭声了,把脸扭到了一边,那边是湘江的对岸。

    “你不肯说这句话?”他脸上有些失望地瞅着她的侧面脸。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要负责的。”她说。

    “你就这么吝啬?一句这样简单的话都不肯说?”

    “这句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她说,笑了,“你莫我,我们走好吗?”她往前迈去。

    马民当然就只能跟着她往前走,但他仍然渴望她说“我爱你”这句话,他是那么渴望她这句话抚慰自己的心灵。“你如果用中文说这句话不好意思,”马民继续要求她道,“你就用英文说,我也同意。我好像听你说,你曾经学过半年英语。”

    “马民,你怎么非要我说这句话?”。

    “这句话对我很重要,我只想得到证实,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以免我产生错觉。”

    彭晓犹豫着,望着他。

    “你用英语说吧,我竖起耳朵听着呢。”

    love you。”这句英文的意思是“我爱你”,彭晓说完这句英文,似乎脸也红了下,立即就往前走了几步,那儿有一棵柳树,在月光下那些柳枝在黑黑地摇着。她走到柳树下,眼光抛到了暗蓝色的湘江上,风就是从湘江上刮来的。

    马民很高兴,“再说一遍,”马民走过去说,“这句英文同唱歌一样好听。”

    love you。”彭晓折过头对着他耳朵说,一笑,又赶紧向前面走去。

    love you马民那天晚上把她送回家时,她说的两句英文在马民的心上久久萦绕着,就同炊烟在田野上萦绕一样。一句是“我今天对我这个家感觉一点都不好”;另一句就是“i love you”。她下车时,伸出了她白皙的手,他们握了下,她又一次用英文说了“我爱你”。

    马民心里有一股冲动,觉得这个世界因为有一个彭晓变得很甜美了。马民回到家里时,甚至都不愿看他那个一脸麻木的妻子一眼,甚至对他妻子的问话也回答得很粗暴。

    他妻子问他说:“你怎么才回来?有几个电话找你。”

    “你不要问。”他烦躁地说,“你睡你的觉就是。”

    他甚至都懒得看他女儿一眼就走进卧室去思考彭晓留在他脑海里的这两句话。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离婚,他妈的。他满脸烦恼地想,我又怎么摆脱这个神经妻子呢?他想起《简·爱》里的那个罗切斯特,好像一股大火才结束那个疯子妻子的命运,而他呢?

    他总不可能放一把火烧死自己的妻子呀?我要离婚,他对自己说,我要把自己解放,去获取自己的爱情。你们说我自私就自私,你们说我没良心就没良心,你们说我不道德就不道德,你们说我是陈世美那我就是陈世美,无所谓。反正人就是一世,有什么可怕的?我这一世又怕过谁?我有权抓住自己的幸福,我太需要爱情了。这几年我已经付出了很多,管他妈的这一切都统统见鬼去。我要去寻找自己的爱情,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住我马民。

    第二天上午,他醒来时,妻子又坐在他的床旁,盯着他的脸庞,黄黄的如甲虫样的脸对着他。“你坐在我床边干什么?”他问她,一脸烦躁地望着她,“你去做你的事情。”

    “我看你醒没有,”妻子说,脸被他抢白得一阵白一阵红。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坐在他床边的,她是坐了一个小时还是一分钟,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爱默默地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睡觉的样子,似乎要把他的脸形记在心里似的。

    他不是被她的抚摸弄醒的,他在睡熟的时候,她不敢摸他的脸。有次早晨,她坐在床边抚摸他的脸,把他弄醒了,他发了火,就像他的父亲当年对他母亲咆哮那样发了火,因为他是凌晨三点钟才上床睡觉。那天他慎重其事地告诫她,不要在他睡觉的时候把他弄醒了。他看着她,本想骂她“你真的是个猪”,但话到嘴边一转口说:“天天到学校去了吗?”

    “还没七点半就去了。”

    马民点上支烟,嫌她说:“你走开,我要想想今天要干的事情。”

    妻子愣愣地望他一眼,起身离开。马民看着她的背影想她其实也很可怜,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可怜,因为她是神经病人。我上午要跟周小峰打个电话,要他今天下午把房子腾给我。他这么想,要他打扫一下卫生,他的家里同狗窝一样脏,或者我自己去搞一下卫生,他妈的我拿他没整,他是个懒鬼,是个看轻自己生命的懒鬼。马民想到这里,爬起来,打了周小峰的传呼机。他又点上支烟,周小峰回话了。“有什么指示,啊?”

    “我找你有事,你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我在公司里,什么事?”

    “你等着我,我就来,半个小时的样子。”

    马民走进厨房干完了早上该干的事,对睁着两只眼睛瞅着他的妻子说了声“我中午肯定不会回来吃饭”,就出了门。他看了眼天空,天空蓝蓝的,飘着散乱的白云。马民钻进汽车,摇下窗玻璃,开着车就朝街上驶去。马民走进包装公司时,周小峰正坐在桌前与一个衣着时髦的姑娘扯谈。这个姑娘与周小峰一样戴副眼镜,生一张老鼠脸,但皮肤很白。“马民,马老板。”周小峰介绍说,“邓小姐,我们公司新调来的大学生。”

    马民一笑,说了几句话之后,觉得周小峰对邓小姐太热情了点。“你莫重色轻友罗,我有意见埃”马民指出说,笑笑。

    周小峰横他一眼,“你怎么一开口就伤我们亲爱的邓小姐?”

    “我又没说邓小姐,”马民吸口烟,脸上当然是快活的表情,“我是说你。我找你有事,你却大谈李叔同做和尚,还‘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我坐在这里同宝样的听你讲古代故事,你看我烦躁不?”

    “什么古代故事罗?”周小峰说,摆出一副不屑于马民无知的气势,“李叔同是现代史上一个很有才华的和尚,名叫弘一法师。

    你又不清白!“

    马民当然不清白,在他求知欲很强的时候他只知道爱因斯坦、华罗庚、爱迪生这些科学家,而且他曾经是立志要当科学家的。他大学学的是无线电,但是大学里的那些老师一个个寒碜得让他心里同情,而且在很多场合下都表现出困窘什么的,这就让他对知识就是力量之类的东西产生了失望。大学毕业分到军工厂后,当科学家的梦想自然而然地就被当今这个到处充斥着金钱和物质的商业社会吞噬了。哪里都讲钱,面对的人都是讲钱。你没有钱还真的不行,高消费的地方你没钱一进去就会感到羞愧。“我是不清白,”他老实回答周小峰的话说,“我也不想清白这些东西,我又不要当和尚。”

    “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弘一法师。”周小峰回答马民说,眼睛却望着邓小姐。

    “应该说你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一个光脑壳和尚。”马民和他过不去说,“和尚有什么佩服的?都是些逃避现实的光脑壳!我只佩服毛主席、拿破仑这样的伟人。”

    “哎呀,想不到马老板还蛮有抱负埃”周小峰思想敏锐地抓住马民后面这句话发挥道,“你这是想当国家主席还是想当皇帝?”

    “什么都不想当,只想当自己。”马民说。

    两人斗了气杂嘴,邓小姐还以为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引起了他们“狗咬狗”。马民解释说:“这你不懂,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和周小峰是一对冤家,读高中时候就是你骂我我骂你的,见面就要骂两句图快活的,与你绝对没关系。”

    “我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就是和他做了朋友,前世就结了冤。”周小峰说,脸上堆满了笑容,“我说老实话,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他后脑袋上敲一闷g,把他打宝。”

    邓小姐很开心地笑笑,“我觉得你们好有味的,就同一对顽童一样。”

    马民看了下表,十点钟了,他估计周小峰家里的卫生工作起码要干一个小时,才可能收拾得像样子。他把周小峰拉到门外,向周小峰要钥匙,接着向周小峰说了他想把彭晓引到他那间房里去,看有不有可能发生那种关系。周小峰理解地一笑,毫不犹豫地把房门钥匙给了他,“拿去,”他交代说,“注意点,莫把我的床铺搞邋遢了。”

    马民开着车急急到了周小峰家里,他一打开门不免就心里一酸。房里乱糟糟的,一看就是个对自己毫不负责任的家伙居住的狗窝。马民真的想转背就走,但他想如果到宾馆开房间,彭晓不一定会去,宾馆里面并没安全感。公安局的警察经常到宾馆查房间,主要是抓卖y嫖娼,报纸上电视上已屡见不鲜了。马民觉得自己倒无所谓,可是她万一被抓起什么的,那就不像我这样好过关了,她的丈夫难道会听而不闻?所以为了使她产生安全感,只好动手搞卫生了。他骂了句:“周小峰这个杂毛!”他开始找扫帚扫地,因为扫得灰尘欢腾不已,他就停下来,拿脸盆到龙头下接了半盆水,洒在地上。接着他把地扫干净了,又寻出布条干得同硬纸壳样的拖把,放到水龙头下打湿,把地认真拖了遍。接着又把房间抹了遍,抹得脸盆里的水乌黑的。老子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想,爱情使我变得好蠢好蠢的了。他干完这一切,这才决定向彭晓打传呼机,他接连打了两个,然后坐在沙发上抽烟,边等彭晓回机。一支烟抽完了,彭晓仍没回机。他又打了两个,点上支烟继续等着,心里不免就烦躁不安。手机在他焦躁等待中响了。“你怎么才回话?”马民说。

    “我在河西。”

    “你在河西干什么?”

    “联系一个广告业务。”

    “我想请你吃中饭。还是在超达餐馆,那里比较安静的。你说呢?”

    彭晓同意了。

    马民关了手机。现在离十二点钟还有一个小时。马民伸了个懒腰,躺到周小峰的铺上,脑海里却波浪汹涌,想象自己将和她发生的一切。故事就要开始了,他对自己说。

    他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彭晓打来的。“马民,我们改个时间吃饭好吗?”

    她在手机那头抱歉地说,“邓老板要我陪客户,我走不开。”

    马民心里一凉,感到自己今天的劳动白干了。“怎么呢?”马民智力严重下降地说。

    “事情还没有谈完,”她说,“改天好不好?”

    “下午我们能见面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下午只怕不行,下午我要陪他们打‘三打哈’。”她在手机那头笑笑说,“这是没办法的,我已经答应了。这关系到这个企业能不能到手的问题,很重要。”

    马民没有再要求她什么,“那我祝你业务到手。”马民放下手机,隔一会给周小峰打了传呼,“跟你搞了大扫除。”马民对周小峰说,“把我累醉了,你今天回来可以睡一个舒服觉。你要付工钱给我丢?”

    周小峰在电话那头放肆笑,嘿嘿嘿嘿嘿嘿。“你倒搞起了,你应该付房租费给我。

    怎么?我就可以回来了?你就干完了?“

    “什么都没干,就只替你干了卫生。”马民说,“一起吃中饭?”

    马民心里却很浓烈地想起了那句美丽的英文“i love you”,我居然要求她用英文说。“我爱你”。我变得酸起来了。“我就来还钥匙。”

    他对周小峰说。

    19、三百万的业务

    工经理让马民去他家。马民在手机里问他有什么事,因为他又怕王经理叫他玩三打哈,他实在不愿意去当“马大猪”了。“你来,是好事。”王经理说,挂了电话。

    王经理说话底气那么足,而且不容分说,马民估计可能是那个业务来了,心里就感到玩三打哈丢的钱一下就变得很值了。他当即就开着车到了王经理家里。王经理一个人在家,脸上是那种不动声色的盛气。马民一见这张白白的南瓜子脸,就明白有事情做了。

    马民同王经理打交道已有半年时间了,是很熟悉这张南瓜子脸上的表情的。王经理一有正经事,脸上就正经得严肃,而且正经得让你感到生分。王经理是那种笑对人生的男人,他觉得他这一生很不抵,他从部队里转业回来后,曾为一句话说错了坐过八年牢,当成政治犯被关在白莲湖劳改农场受管制。后来平反了才有了今天,而这个今天也是他的好朋友刘局长给的,否则他八成还会一塌糊涂。他对什么人都可以不负责,但他对刘局长却很忠诚,就跟刘局长养的一条忠诚的狗一样,甚至可以无原则地站在刘局长一边。假如刘局长要他作伪证的话,他完全会为朋友毅然站在法庭上满口胡言乱语。他是个受过劳改犯的影响,有些讲义气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把马民叫来,就是要给马民一个三百万的装修业务。

    “这个业务很大,”他显出不放心的模样,南瓜子脸上表情十分严肃,“你讲句老实话,你做得下不?莫到时候人手不够,做得稀里糊涂的收不了场!”

    “做得下。”

    “好多老板都盯着这笔业务,好多人都打这个主意呢。有次和我们一起玩三打哈的张科长,眼睛也盯着这个业务,想把他舅舅介绍来做这笔业务。他舅舅是搞装修的。你不能让刘局长有丝毫过不得门的地方。”

    “那当然,”马民说。

    “有人已经送图纸到刘局长手上了。王经理说,”你赶快找人设计图纸。要设计得比那些人的好,懂不?“

    “什么时候要图纸?”

    “这半个月就出图纸吧,你总不能拖到太后面去了。已经有三家装修公司送了图纸。”

    “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份建筑施工图?”

    “那可以。”王经理说,点上支烟,“另外,关于回扣的事”那你放心。“马民表白说,”我拖欠你什么没有?我这个人是这样的人,要赚钱,大家一起赚,我不是很贪婪的人。我还是给你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二,“王经理打断他说,”这笔业务好做,装修可以赚对开。“

    马民想百分之十二,他妈的,他们真会要钱,“百分之十二,我考虑一下。”马民这么说,“三百万就是三十六万,我再回去算一下。”

    “装修可以赚对开。”王经理又这么说了句。

    “不可能的,王经理。”马民说,“最多赚百分之三十,还要价格接得好。”

    “我不管你可以赚好多,反正你自己考虑,有人提出给百分之十二……”王经理没说完这话,“你自己想想,你觉得能接受,我们再谈。我们是干脆人。”

    马民点上支烟,低下头抽了口,出了口粗气。他觉得回扣要得太多了,简直叫做坐在屋里拿钱,又不担任何风险,既不担心民工伤亡,又不管工程质量问题。这样的领导真的好当得很,难怪不少人爬到官位上就不肯下来,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内容。

    “你莫在这里考虑,”王经理不在乎他皱着眉头那样坐着,嘿嘿嘿一笑,“你回去考虑考虑,明天答复我。你觉得不行,我们就会再找别的工程队,如今装修公司多得吓人……”“我做,少赚点钱总比没钱赚好,我要养一个公司。”马民打断他的话说。

    马民开着车径直来到了周小峰所在的包装公司,周小峰正跷着二郎腿,把他那块瘦瘦的背斜靠在转椅上,手上夹支烟,一张疲倦的脸对着邓小姐——那个刚毕业来的戴眼镜的女大学生,一双眼球外突的眼睛在很厚的眼镜片后面直视着邓小姐的脸。他见马民进来,也没有同他打招呼,继续与邓小姐谈唐诗。“唐诗里,我特别喜欢李白的那首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天‘。

    这两句诗好有气派罗?这样的诗句好有力?这是男人广阔的心境!

    李白并没瞎眼,他当然知道瀑布再凶猛也不会有三千尺高,更不是银河落下来,但是他就是要这样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