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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

角抵戏场后台 白天 内景

    明清远蒙着面,盘腿与另一个角斗士、自己的对手相对而坐。两人皆披着虎皮,一脸庄严,目光寒冷。

    明清远:你要杀我?

    角斗士:是的!

    明清远:你杀不成我!

    角斗士:我肯定杀死你!

    明清远:(笑)你多大了?

    角斗士:二十。

    明清远:可惜了,干吗为太子卖命?

    角斗士:我不为任何人卖命。只知道今天要杀死你!

    明清远:要杀不了我呢?角斗士:(反而笑了)那你就杀了我!

    明清远:我杀不了你,我用的是木剑。不过你今天也得死,有人会杀你!

    角斗士:那就看结果吧,清远师傅!

    18角抵戏场 白天 内景

    大平怀里抱着李隆基,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贤。他仍心神不定,手神经质地搓着椅背儿……

    太平:旦哥哥,太子今天怎么了,神色这么不好?

    旦:从你走后,他神色一直这样。好了,反而是例外。

    太监:皇后到……

    武则天雍容华贵地走入,目光…一扫过下拜的儿女们,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稳。

    武则天:都平身吧!皇上让我问你们好,他头疼,就不来了……我很高兴,家中好久没有这样的聚会了,做母亲的看见你们都长大成人,心里自然由衷地快慰!所以就更要来,宁愿不陪皇上…况且,今天家里还来了位贵客,驸马这是第一次同皇室宗亲聚会吧?!

    薛绍:…是。承蒙皇后恩宠。

    武则天:最近你们日子过得怎么样?

    薛绍:(看了看太平)我想还好!

    武则天:(笑)这次我信了你……太平,把隆基给我抱过来!(从太平手中接过孩子)

    武则天突然转头对薛绍和太平。

    武则天:你们什么时候得子啊?

    太平脸色红红地看着薛绍。

    武则天又转向贤。

    武则天:…这孩子,生得界直四方,方额广领,真是相貌堂堂…太子,你总盯着我看什么?有事禀奏?

    武则天甚至都没看贤,依旧逗着孩子。

    贤:没有……什么事!

    武则天:我记得显小时候胖,太平小时候最能吃,旦最晚一个说话……弘最爱哭,而贤,你知道你小时候最怎么样?

    贤儿:不知!

    武则天:最爱咬你奶娘的茹头!众人乐。贤显得十分窘迫,目光游移不定地四处飘移。

    19角抵戏场 白天 内景

    众人注视着明清远及对手上场。他们先拜了皇后,然后披上了虎皮,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角抵戏开始,俩人打得难分难解,明清远竭尽全力拼斗,似乎他知道死期已至。贤不知是入戏了,还是生性紧张,不停地咬着手指甲。

    突然,白虎一剑刺穿了明清远的喉咙,血流如注……

    看台上的人们都惊慌了,哗然。

    太平慌忙捂住李隆基的眼睛。

    那只白虎脱掉虎皮朝着贤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横剑自刎,也死在了台上。

    贤木讪地坐在座位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武则天腾地站起身,盯视着早已瘫在椅子上的贤,之后拂袖而去……

    贤垂头丧气的面孔。

    旁白:这是你在宫里亲历的第一起谋杀。尽管我当时捂着你的眼睛,但你应该看到了那一幕血腥的场面,以及贤惊慌失措的目光。明清远毕竟是性情中人,并且不够聪明,他想借助权力来补偿自己失落三十八年的爱情,其结果必定是迟到的灭亡。母亲说她当年挽救的是善良和纯洁,而三十八年的飘流却令他遗忘了他得以存活的高贵品质。所以他同一个平凡的野心家没有任何区别。这件事的真正意义在于促使母亲正式启动了她那辆权力的战车…

    第十四集

    旁白:我是宫里第三个知道明清远秘密的人。母亲曾深情地向我描述过他与我皇叔的感情,极其惊心动魄,热烈程度甚至超过合欢与弘。父皇一向处事暧昧,惟独对这件事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攻势。于是就有两个人永远不原谅他,一位是我师傅,另一位则是我的皇叔。奇怪的是几乎每一代皇室都会孕育这样一出情感,宛如盛开在皇家情史上的一朵经久不衰的奇葩。那次后宫密谈,你乃乃对明清远产生了恐惧的感觉。她说一个为复仇不惜改头换面、苦等三十八年的人,其意志是惊人而可怕的,而这是无论任何一个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品德。无论他有多么能干谨慎……明清远真正的作用是唤起了母亲对于权力自觉的渴望,但同时也为自己埋下了致命的祸根。明清远还是性情中人,并且不够聪明……

    1庭院在 夜晚 外景

    无边的寂静,仿佛月亮布下的台阶。院当中有一人盘腿静坐,头发挽一个髻,身披亮丽鲜艳的长衫,与周围冰冷的黑暗宣战。他微笑着凝视头顶幽远的星辰,面色苍白如冬天的第一场雪,明亮而皎洁,令人心痛的优美。

    2明清远寝室 夜晚 内景

    熟睡的〃明清远〃冲里侧卧,被子外照例只剩下一头病态的枯发,杂乱而蓬勃。门栓被静悄悄地拨开,挤进两个黑衣刺客,皆蒙着面,携着惨淡的月光及满脸的杀气。俩人迫近熟睡的〃明清远〃,迈着噩运所惯有的静谧脚步,两把剑在〃明清远〃身上悬起,闪电般c入身体的同一个部位,血洒出来……

    3庭院 夜晚 外景

    两行清泪顺着月光下清朗的面颊滚落,犹如结在面容上的露水……

    4武则天宫官白天内景

    明清远跪在武则天脚下,手中捧着一件叠得方正的血衣及两把剑。

    武则天:你手里是什么?

    明清远:臣昨夜就寝时穿的睡衣,还有您杀我时忘在我身上的两把剑……

    武则天:(难以置信)你……开什么玩笑?清远,你说谁要杀你?!

    明清远:臣没开玩笑,臣讲的句句都是实话!

    武则天这才严肃起来,将信将疑地吩咐太监。

    武则天:打开我看看……

    明清远:谢皇后!

    太监将血衣打开,胸口处有两个d。

    明清远:刺客是高手,扎的是心脏,并且不差丝毫!皇后再看剑柄上的〃内卫〃二字,分明指着是您派的人。

    武则天的脸终于y沉下来,她冷冷地注视着散开的血衣。

    武则天:如果真有刺客,你现在怎么还站在这儿?

    明清远:刺客捅错了人,两刀要了我厨娘的命!她长着一头同我一样凄惨的枯发!

    武则天:睡在你床上?

    明清远:她很不幸!

    武则天:那你呢?

    明清远:我已经十年不睡觉了,刺客不了解我的品性!

    武则天:(怀疑)……让一个厨娘睡在你的床上?

    明清远:她命不好,昨天刚赏她睡在我床上!

    武则天:为什么?

    明清远:因为她前天想杀我,往我汤里下了毒。

    武则天: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明清远:因为我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屡遭暗算不是一件光荣的事。况且,一切物证我都已经留下。那碗汤还摆在我桌上,上面浮着一层不知好歹的苍蝇。几天前从凌烟阁上掉下来的那块石头,我也没让人搬走。

    武则天:这么说,最近一直有人要杀你?

    明清远:皇后明鉴!可这位总打着您的名义的刺客不了解,明清远很难被杀死,但他还在不知疲倦地尽力试着……

    武则天: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明清远:我一直认为,杀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况且,正像我说的,杀死我很难,但没想到他杀上了瘾…

    武则天腾地站起身。

    武则天:查!给我从上到下地查!先查出这把剑是谁的。

    明清远: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武则天:谁?

    明清远:臣不敢说!

    武则天:(会意)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退下。武四天:告诉我,谁?

    明清远:太子!

    武则天:太子?……为什么?

    明清远:因为您宠我,所以我必进谗言,这是太子的逻辑。自从上次为皇子们看完相,太子就恨上了我!

    武则天:贤最近是不大让我高兴,可说话要有真凭实据。再说,他杀你干什么?

    明清远:太子其实很聪明,知道自己的命道,只不过还不甘心,把恼怒撒在替神宣道的人身上,以为我也在神面前进了谗言!

    武则天:你言重了,贤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明清远:太子早已不是孩子了,您如果不当机立断,那么很可能会危及到您的安危!贤已经在东宫计划废后的步骤了!

    武则天:你怎么知道?

    明清远:因为我是东宫定期聚会的一员,并且在与会的众多抱负远大的才子中被奉为上宾!

    武则天:你……给我跪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嘲弄我!

    明清远:皇后急怒,您不知道吗?我其实还长着另外一副面孔!

    明清远当即把脸上的遮布扯掉,不见伤痕,却秀丽得近乎完美,正是那个月下人!

    武则天:(惊恐)你……你是谁?

    明清远:皇后忘了吗?请用您尊贵的目光抚去我脸上岁月的风尘,您还记得三十八年前那个因为性别的大逆不道的爱情,被当今圣上判了死罪的无知书童吗?那个如同葵花追逐阳光般执着的浪漫少年,他无可挽回地坠入同您皇兄艰难的爱情,在圣上登基的熏风殿,为他所爱的人……圣上借权力打败的哥哥,大胆鸣冤喊屈的那个莽撞情人。为了至高无上的圣洁爱情,他被当做一条病变的狗,拉到西市去斩首。恰恰又被圣上,李家最可笑的幸运儿,当做一份毫无创造力的厚礼献给了僧院,以表明他那被善良伪装、实际却混沌乏味的道德需要!对于那个年轻人的处决引发了一场在他倡导下的对于真正爱情的大规模诽谤……

    武则天:长生……长生……天啊!原来是你,…

    明清远:所以您应该理解我三十八年后在感业寺再见到您时的心情。您从静慧师太那儿把我要来,使我想起三十八年前,您在刑场上向圣上求情恩准我做您太监的情形。我清楚地记得您当时的眼神,那里面分明写着一个女人对于一切真诚爱情的善良悟性及给予保护的直觉……

    武则天:你既然跑了,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明清远:我跑是因为这个地方太让我伤心,但我却没有一天忘记您对我的恩情。我曾经试图依靠时间来淡忘这场刻骨铭心的爱恋,结果却恰恰相反,我反倒日益增强了为爱而复仇的激情!

    武则天:复仇?你想怎么样复仇呢?

    明清远:我记得您的皇兄李泰,我暂且再次斗胆称他为爱人,他在与当今圣上围绕权力所进行的斗争失利时,对我说:一个王朝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被一个昏庸的好人统治。它会像一位慢性病人那样,最终不知不觉地遍体鳞伤,甚至没有挽救的可能。圣上就是这样一位昏庸的好人,他的一切优点都建筑于不善思考,循规蹈矩,明哲保身。几十年来如果没有您的心智,大唐朝廷恐怕早已沦为和事佬的会堂,从而彻底让老百姓丧失信心和感情。能让当今圣上亲眼看见李氏王朝败于他自己的古板、乏味和缺乏激情,这是我多年的心愿。是他,葬送并侮辱了我和我全部青春缔造的爱情。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拼命治好他的眼睛,我要让他亲眼目睹自己那不可挽回的一败涂地。

    武则天: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你就不怕我把你交给圣上?

    明清远:从您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统治者的悟性,这大概是您与三十八年前的那个武昭仪唯一的区别。我之所以用日、月和天空创造一个新字就给您,不只是源于我的祝福,还因为您将成为上天钦定的主持天下的新一届使者。不论您现在是否意识到,能在您庇护下尽我的一份微薄力量,是长生的责任,也是长生对您救命之恩最深沉的谢意!况且,即使您真的将我交与皇帝,等待我的至多不过是本应属于我的迟到了三十八年的死讯!

    武则天:好了!你说得太多了!我可以保持你身世的秘密,既然我救过你,就不会在三十八年之后把你推回同样的危险。但对于你为我树立的野心,我却不敢苟同,也不感兴趣。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出宫,要么留在我身边,帮助我成为一个更贤明的皇后,更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你选择哪条路呢?

    明清远:……当然是第二条!

    武则天:那好!关于贤,他毕竟是太子,圣上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

    明清远:我有一计,他既然想杀我,就让他的目的得以暴露。皇后知道今年上元灯节角抵戏由我主演吗?我会动员他在那天的大庭广众之下刺杀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您的机要属臣,如果皇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他谋杀的证据,也就抓住了他与您成心作对的把柄,这样连皇上都无话可说,废他自然是最合理的结论,皇后以为如何?

    武则天:你这不是主动请死吗?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苦r计?

    明清远:皇后放心,我是不会死的。我所练的功,可以刀枪不入,全身只有一处死x…,(明清远用手示意喉咙)不命中这儿,则如搔痒。死而复活对我来说易如反掌。等废了贤,我摘下这可恶的面巾。没有人认识我,圣土的视力也不足以辨认出我…

    武则天:(莫测一笑)告诉我,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5薛府庭院 白天 外景

    旁白:我的生活依然以其惯性悄然进行着。如果说它最初的缺乏激情曾经伤害到我,那么现在它却成功地与时间联手教会了我忍耐,教会了我如何从抵达极限的无趣中,一厢情愿地寻找希望的苗头。我尽量把理智放在一边,反而充满感情地把这一切认作是我丈夫内敛沉默的性格。我依然爱他,甚至不可救药地与日俱增。因为他身上那永不消失的谜一样的特质和我内心不可遏制的探险的欲望,难分难解地纠缠在一起……

    薛绍的鹦鹉在阳光下活泼地抖动着翅膀,它总能在落入太平手掌中的最后一刻轻巧地逃离,勾引着太平和春气喘吁吁地从卧房的屋檐下一直追到走廊,然后到后院的葡萄架旁。最终它悠然地降落在后院阁楼的窗台上,向楼下一脸大汗的太平示威。

    太平推开阁楼被尘土封锁的破败的门,战战兢兢地沿着吱呀作响的古旧楼梯爬向顶屋。她蹑手蹑脚地同春穿过顶层陈旧的景致,成功地从背后俘虏了全然不知的鹦鹉。她抚着鸟儿鲜艳光亮的羽毛,这才有时间环视这个从未光顾的被弃忘的角落。

    房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都上了锁。房角结着蜘蛛网,可以想见往日荣华被y暗和长久的忽视伤害,面目晦暗,不见了光彩。

    太平发现屋角的一把古琴,她走上前把它搬至窗下,试图借日光端祥它的面目。太平吹古琴面上的尘土,被灰尘迷了眼睛。

    6阁楼的花园 白天 外景

    来自阁楼的一阵琴声逐渐连续,最初生涩的音调也逐渐有了旋律,那旋律竟然越来越有韵味,最终激扬喧闹起来。连绵的琴声穿过午后寂静的薛府,在院落的上空荡漾。

    7薛府堂屋 白天 内景

    薛家父母正饮茶,薛母最先捕捉到飘然而至的琴声。

    薛母:…你听!

    琴声清晰起来,薛父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茶杯险些掉在地上。

    薛母:(恐惧)这……这是慧娘的琴……

    薛父站起身,两人不自觉地随声疾步走出屋,向后院去。

    8阁楼下的花园 白天 外景

    阁楼下已聚集了很多薛府的家丁,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楼顶的窗口。薛家父母急急赶到,分开众人站在最前排仰望。

    薛绍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他仰视楼顶,面容苍茫迷幻,迈着梦呓般的步子。所有的人都转而注视着失魂的薛绍。薛家父母脸上又逐渐堆积出习惯性的慌张。

    薛母绍儿,绍儿……

    薛绍全然不理会母亲急促的轻声劝阻,梦游一般缓缓地向阁楼走去。

    11阁楼 白天 内景

    薛绍站在楼梯口,心神专注地盯着太平抚琴的背影。曲子恰巧收尾,余韵绕耳,片刻的沉默。太平转过身,一脸笑容。

    太平:公子,我弹得好吗?

    沉默,薛绍一脸木然,只怔怔地望着太平。

    太平:(笑)好久没摸琴了,指法已经生疏了许多。公子知道这首曲子吗?

    薛绍:这是《柳絮纷飞》…

    太平:公子对这曲子很熟悉?

    薛绍:……很熟悉…犹如婴孩耳中,母亲的催眠曲……

    太平:让您说对了《柳絮纷飞》,正是宫里的丝竹班子在我儿时每夜就寝前,伴着夜色奏响的催眠曲,后来还是母亲教会我弹奏的…。这琴是您的?

    薛绍:…曾经是!

    太平:现在不是了?(翻过琴,念琴背面刻的诗…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峨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这首情深意切的爱情诗,也曾经属于您?

    薛绍本想阻止太平念这首只属于他和慧娘的诗句,但已晚了。他无法回避这一时刻的到来。他知道隐瞒是无效的。何况他有太多的积怨,太多的心绪无法倾泻。他不加思考地向太平流露了他的秘密,一个被他演绎的秘密。

    薛绍:……不,它曾经属于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爱人……

    太平:公子认识他?

    薛绍:(迟疑片刻)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