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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弘的胜立刻绯红,无地自容。

    武则天:(急急处打断李治的话,似乎为了缓解弘在众臣面前明显的窘境)皇上,弘长大了,有些事就让他自己拿主意把!李义甫……

    李义甫:臣在!

    武则天:你们都是朝廷重臣,d明世事,不要被世俗琐见所左右,弘已经是太子监国了,你们以后多向他请示,多听他的意见,只要太子能做主时,就不要事事向我们请示了。我看弘对圣人的教诲领悟颇深,对治国的道理也有自己的见地,一个孩子,能有如此的眼光,在历朝历代的太子中,都算是难得的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臣陆续下,屋中很快就只剩下一家三口。弘依然低着头,但他知道父亲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李治:弘儿,你是我最寄予厚望的孩子,因此你的一言一行都让我很惦念。最近,我听到一些令我很不愉快的流言。我希望那只是流言。都是有关你和那个叫什么合欢的,……我很失望。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弘:我……不知道父亲都听到了些什么,合欢跟随我多年,对我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因此照顾得格外细致周到。另外,他为人喜善单纯,虽为男儿,心思却精细得不让任何女子,我生活中确实不能没有他。我倒希望父皇能……

    李治:好了好了……你只管记住,你是皇子,现在又是太子,时刻提醒自己的一言一行要符合一个高尚尊贵之人的规范。至于同合欢的关系,他……毕竟是个男人……

    李治起身,对弘欲言又止,拂袖而去。

    弘看着鬓发已经斑白的父亲,有些激动,似乎冲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无言以对地望着父亲走出门。

    殿中现在就只剩下望着空落的门发呆的弘和对面似乎永远d察一切的武则天。

    弘丢了魂似的望着武则天。

    弘:母亲,您也认为我现在真的需要一门婚事?婚姻于我就那么重要吗?

    武则天:弘儿,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对于你,一个太子,未来的皇帝,你个人需要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需要?我们是谁?我们是你的父皇母后,是你的朝中大臣,乃至你的国家、百姓及脚下的山河。我们目前需要你的婚姻,那它就必须成为你个人的需要。因为我们想看到的太子是一个男人。一个稳重、踏实,有责任感的男人。这就是你现在身份的实质。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放心,才会心甘情愿地任你牵引着步入前途。而婚姻则是一个男人成人的仪式,是他真正成熟的标志。

    弘:我…懂了!然而对于那些被我们忽视,可却真正需要婚姻的人,母亲以为我们是否应该成全她们呢?

    武则天:当然应该!一个真正需要婚姻的人实际上追求的是幸福,而福祉是永远被成全的。

    弘:那我恳请母后将禁苑中的红、白莲公主嫁出去!她们才是真正需要婚姻的人!

    武则天一怔,表情明显地y暗下去。

    武则天:我以为她们已得到了幸福!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她们待在那里吗?她们在为大唐抚育红、白莲花,替李唐王室代万民祈求佛国的福祉。

    弘:是的,但同时她们也在为自己母亲的错误接受惩罚。宫里每个人都知道她们是萧淑妃、王皇后的女儿。上辈的恩怨纠葛不应该再延续到她们身上。她们已经年近三十了,无辜的青春被毒y般的孤寂与绝望销蚀,美丽的面庞正被条条早衰的皱纹嘶咬。母亲,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的敌人早在地下为她们的罪过遭受吞噬与腐烂。这已是最严厉的惩罚,请您放过我的两位姐姐把!活人为死人承担罪责是有违上天仁爱本性的。作为一国之母,万民仰慕的神明皇后,您更应该不计前嫌,赐予她们女人应得的归宿,弘恳求母亲深思。

    武则天看着激动而面孔绯红的弘,压抑住怒气,严厉的目光缓慢地转向平静。

    武则天:人的归宿都是上天法定的,身为大后皇室的女儿,她们从未被我们忽视,而她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婚姻,却恰恰是她们正在履行的责任!

    弘:如果她们的需要就是牺牲青春为大后的国运祈求佛国降临,那身为皇子,负担着万民的重托,更应该奉献一切。我愿意代替她们抚育佛花,这也许更符合我的心境和……才能。

    两人对视着,弘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已被压抑的激情,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轻微地痉挛着。

    9猎场 白天 外景

    贤和高丽王子威立于马上,隔着一段距离。两侧分别站着侍从,手中提着被s落的鹌鹑。只是高丽王子的战利品要明显多于贤。贤一侧的侍从只孤零零地提着一只猎物。

    树林中几个小卫士打开鸟笼,于是树林上空腾地升起一片飞鸟,张着羽翼惊慌地往云里躲。贤的目光敏锐地捕到一只,搭箭的手加了劲儿,追寻着它飞行的轨迹。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他出手,然而鸟却越飞越高,渐渐地几乎没了影子。贤懊恼地扔了弓。

    在一旁的高丽王子哈哈大笑。

    高丽王子:我看今天你是输定了,你压根儿就没有赢的心情!

    贤:  心情?我现在哪里还谈得上心情!……我就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弘?

    高丽王子:问题恰恰出在这儿,你哪里都比得上弘!

    贤:  那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在这里打猎,在这里消磨时光?

    高丽王子:雍王应该明白,自古集大权者绝非强者,心计才是取胜的关键!你哪里都同你母亲如出一辙,惟心计上还略欠一筹!

    贤:  母亲,母亲,怎么什么都是母亲,这是谁的天下?难道母亲真成了主宰一切的神不成?

    高丽王子:你母亲自然不是神,但她是一位非凡的人。她虽谈不上主宰一切,但却着实掌握着太子的命运,弘的境况正在验证着这一点。

    贤:  我听说大哥在宫里的情况不是很好。

    高丽王子:的确,弘最近接连发布政命,大施仁政,朝野上下已渐露非议。他召先朝老臣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侯主编《丛台玉览》,重修历史,为一些已经定义了的逝臣正名。初衷自然无所非议,但却恰恰重了仁义而轻了利害。而当今朝廷人事何为利害,恰恰是您母亲!

    贤:  这正是令我寝食难安的症结。难道大唐乏人,只有皇后才能成全它的命运吗?

    高丽王子:您母亲早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皇后了。时下她的好恶取向决定着人事沉浮,已是朝内不争的事实。木已成舟,可悲与否,暂且不论。君子先识利害而后行大义,弘却不懂这道理,一意孤行,太急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却不知自己的地位犹如砂器,一触即倒,而这正是您应吸取的教训。

    贤默默策马前行,若有所思。迎面一匹马疾行而来,转眼到了跟前。

    报官宣:二皇子贤人后宫听旨,钦此。皇后手谕!

    贤与二皇子相视而笑。

    高丽王子:恭喜二皇子!您机会来了!

    10武则天寝宫 白天 内景

    武则天和贤坐在上首,中间是垂手侍立、低头不语的李义甫。

    武则天:李大人,呈子已转到我手里了!我不明白,您干得好好的,也算得上是政绩斐然,怎么突然就决定要辞官回家了呢?

    李义甫: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又突然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跟不上别人的思路,与其如此,还不如告老还乡,也算保了个晚节!

    武则天:您觉得近日跟不上谁的思路了?

    李义甫:我……哎呀,皇后还是准了我的呈子,放我回家种田算了!

    贤:母亲,我看我还是先走的好,李大人怕是有难言之隐。

    武则天:不,留下。贤儿。我叫你来恰恰为了这事儿,一会儿还想听听你的意见。李大人,你是我信任的人,知道我的脾气,我最讨厌文人的那一套虚与委蛇,你有话就尽管直说,别再绕圈子了!

    李义甫从袖间取出一沓文书,呈放在武则天面前。

    李义甫:(展开第一份文书)皇后请想,假设有这样一个君主,他把自己的口粮赐予伙食不佳的士卒。(又展开第二份文书)半年之后,三次大赦两都狱中关押的罪犯。(又展开第三份文书)当他刚刚开始执政,就想为先帝钦定的逆臣平反、昭雪、修墓冢。他除了在表现自己的仁爱,还在干什么呢?他在默默谴责将领们玩忽职守、薄待为朝廷效忠的忠勇战士,使他们在士卒眼中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他在无声地告诉天下人朝廷属臣、郡府官员的昏庸、无能,在时时制造冤假错案;他在否认先帝的英明决断,使他在天之灵愤怒,无法安息。而一个宰相,身为群臣之首,总处在政治风云动荡的中心,必然首当其冲地承受着天怒人怨,又因为无法保护身后的属臣,而招致同僚们的埋怨,如果再不引咎辞职,那就只能是引颈待屠了。

    武则天看着面前的三份文书,不抬眼睑。

    武则天:李义甫,看来我要是不准奏,就是在害你了!

    李义甫:皇后不公害我。我担心将来有一天,太子的仁义会害了我。

    武则天(转向多)你说呢,贤,这辞呈我是收还是不收?

    贤:这么重要的事儿,儿臣不敢妄言。儿臣没有对宫里事物指手画脚的名分。

    武则天:贤儿,你不必顾虑。

    贤:如果母亲真想听听我的意见,儿臣以为收与不收并无所谓。在我看来,李大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辞官的意思,他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唤起您对一些事情的警惕。

    武则天:哦?那你说说目前有什么事值得警惕呢?

    贤:什么是一个帝王的首要美德!

    武则天:那你认为什么是帝王的首要美德?

    贤:帝王为天子下凡,万民表帅,任何美德对他来说都是首要的,只不过因时而异罢了。当战祸纷起时,骁勇善战是他的首要美德;当内忧外困、政务繁忙时,从善如流、任用贤明为其重要;当法纪松弛、人心思变,就应该雷厉风行、威严有加了。管理这么一个庞大、纷乱、繁杂的帝国,需要的是恩威并施,法律严明。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政策随具体情况而定。而如果一味地食古不化,死守唯一虚泛的理念,不仅误臣,也会误主,更会误国。

    李义甫:二皇子思路清晰,头脑敏捷,将来必担大任。

    武则天面露微笑,颇有欣慰之色。

    武则天:道理是不错,只还不知面临实际情况,你会怎么样应对。李大人正好有几件棘手政务,我也颇感为难,正想听听你的意见。第一吗,是关中大旱,兵上的食粮中多掺杂榆皮蓬实。我想让群臣效仿弘的样子,把自己的口粮拿出来与他们分食,你觉得怎么样?

    贤:群臣的口粮能救济几个士卒呢?那谁又拿出口粮与群臣分食呢?我想治病治本,才是当务之急。

    武则天:现在是清平盛世,人心安定,这都应感谢神明对万民的照拂,我想大赦天下,以体现上天的浩生之德。你认为这符合天意民心吗?

    贤:天意民心就是太平安定,太平安定靠的是法制严明。母亲,恕儿臣直言,这随意大赦天下,只是满足妇人之仁;干涉法治,恰恰有违天意民心。

    武则天:好,那我再问你,现在你大哥想宽恕长孙无忌的后代,已经把他的孙子长孙侯召进东宫纂修《丛台玉览》,你觉得母亲应该怎么办呢?

    贤:(犹豫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

    武则天:大胆回答,母亲不会怪罪你的。

    贤:大哥可能是受人蒙蔽,一时糊涂,我去劝他把长孙侯逐出京城。

    武则天:一个长孙侯能掀起什么风波,我是问你怎么看待弘要为逆臣平反这件事?

    贤:(顿了一下,直视武则天)大哥一向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总习惯于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别人也拥有同他自己相同的优秀品质上。这就如同赌博,运气好了,长孙侯能够以善相报,尽弃前嫌,成为一代忠良;运气不好,也许就引蛇出d,培养了一个社稷隐患。

    武则天:那如果我不愿意冒这个险呢?

    贤:那就请母亲下诏,强行胁迫长孙侯出局。

    武则天:这不是有损监国的威信,又动摇皇储的根基,给别有用心之徒可乘之机吗?

    贤:母亲,责罚子女是为了教育子女。责之越切,爱之越深。我想大哥明白这样的道理。而天下人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无从谈起有损威信,动摇根基。只要母亲一心爱护大哥,任何别有用心之徒都难寻可乘之机。

    李义甫:二皇子分析事理头头是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11魏国夫人寝宫 夜晚 内景

    李治看上去很疲惫,苍白的脸上凝固着一种含义不明的颓丧表情。他半倚在贺兰氏精致的木榻上,本来就已模糊的视线被贺兰氏如蝴蝶般翩跹的妙曼舞影播弄得更加恍惚迷离。

    魏国夫人的寝宫是她年轻而热烈的内心生活在空间上的表情。房间原本通俗易懂的格局被巧置于房中的许多面镜子演绎得仿佛一座晶莹剔透的迷宫,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在第一次轻易地坠入爱情时,都喜好用情调将明白无误的幸福支解得伤感而沧桑。

    此刻正轻缓地和着音乐舞动腰肢的魏国夫人的心境y晦复杂。

    旁白:有很长一段时间,贺兰氏对于我代表着尚显生疏的整个女性世界全部诱人的内涵。那风铃般的歌声,蝶一般轻盈的舞步曾使她成为大明宫所有热切眼神捕捉的尤物,她的存在间隙性地使我父亲脸上多了一种陶陶然微醒的神采。她深知赢得天下男人宠爱最直接的本钱就是自己年轻妖娆的身体及鲜活大胆的欲望。弥漫于宫中的男女私情催育了她与生俱来的对于风流韵事的敏感,从而提早使她对于性感有了成熟的领悟。自然,爱情与权力相伴而生正是帝国后宫情爱生活的恒久范式,这令她同时具有了一颗与年龄不相符的危险而隐秘的野心。她运用处于青春期的乖巧而轻浮的智慧缔造了这一场景,指望自己声势浩大的爱情能像镜中折s的那样从四面八方打击这个气弱体虚的中年男人疲惫的心灵,她期望自己的花容月貌能够永远就这样塞满他模糊的视觉,并最终占据他同样模糊的头脑。

    于是,她从四面的镜子里焦急地d察着这个男人脸上凝滞的表情。但她很快意识到他混沌的面目并非如自己所愿的那样出于对美的迷离,而是来自某种程度的心不在焉。最终,她懊恼地停止了舞动的身躯,神情悲戚地从镜中注视着身后的李治。

    李治:…怎么了?贺兰,怎么不跳了?

    魏国夫人:不跳了,再跳还有什么意思人家辛辛苦苦从胡姬那里学来的舞,跳了半天,圣上连句话也不讲,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谁知道您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李治:喜欢,当然喜欢。小贺兰做什么我都喜欢,你没看见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吗?

    李治站起身,走到贺兰的身后,拦腰抱住她。

    李治:贺兰就是我的小仙女,永远轻灵灵的,风一样,好像随时都会飞走。

    魏国夫人:我哪里飞得走呢?这四海之内,地是您的,天是您的,普天下都是您的猎手。我能飞到哪儿去?皇帝一句话,我不就被人拿了关在笼子里送回来啦!我只怕皇上身边那么多美丽的鸟,飞走一只,您还不愿费心去找呢!

    她意识到身后全无反应。

    李治定定地望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像是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人尴尬的伤口。他于是突然觉得很伤感,怔怔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魏国夫人:皇上,您…怎么啦?

    李治:你看我,是不是很老?

    魏国夫人:您怎么会老呢?您是真龙,不是常人。天子是不会老的,我看皇上是累了,看您眼皮下都泛着青,我看您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李治:(苦笑)你觉得我休息得还不够吗?我现在连年号都不过问了!

    说着,转身向床边走。短暂的沉默。

    魏国夫人:皇上是不是怕她?

    李治:……怕谁?

    魏国夫人:怕皇后?

    李治:怕皇后?我为什么会怕呢?我是真龙,非常人,我怎么会怕呢?如果要说怕,我只是怕社稷动摇,怕朝廷不稳,怕百姓遭殃。

    魏国夫人:我说皇上是怕她,我还觉得皇上应该立刻废了她!

    魏国夫人突然变得咄咄人,脸上妖媚荡然无存,倒多了几分杀气

    。

    李治先是有些吃惊,继而哈哈大笑,像对一个孩子说话。

    李治:废她?废了她,然后怎么办呢?

    魏国夫人:废了后,自然就要立后。

    李治:那你说我应该立谁呢?

    魏国夫人:立我!我是上苍派来辅佐皇上建功立业的。

    李治笑得不能自持,与魏国夫人的庄严全然不搭调,魏国夫人被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李治:这话听起来很耳熟,你使我想起一个人,甚至表情都相像。十几年前,也有一个女孩子说过同样的话。我当时年轻,很感动,抱着她哭了一场。真是奇怪,现在再听这话,不仅不感动,反而想笑,看来我真是老了!李治将手捂住魏国夫人的额头。

    李治:贺兰,你看你还不够聪明,当不了皇后。皇后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

    魏国夫人:我怎么不够聪明,皇上以为天下只有她最聪明吗?天下智慧分几种,一种y毒险恶……

    李治:贺兰,你听着,知道我为什么最近总来你这里吗?……因为你年轻,简单,于是就很纯洁,我就能忘掉后宫里的事,朝堂上的事,轻轻松松地来做一场白日梦,一场美丽的温柔的清梦。可如果有一天连梦呓都变得有了主意和想念,那我来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又会有多么伤心?贺兰,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把梦做得更优美,更完整。那么你贺兰就是我身边最美丽的鸟,永远不会被放走,听清了吗?

    李治拉着魏国夫人的手,微笑不语。此时窗外庭院中的乐班子奏响了华彩,那音乐凄迷高扬,呜咽一般。

    12东宫 夜晚 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