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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80、准儿媳妇

    夜,玉茗宫。

    淡淡的安息香萦绕在偌大的宫殿内,深紫色的锦幔在夜风的拂动下微微翻卷着。

    裴青瑶斜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支额闭目浅眠,殿内一片静谧。

    不多时,她眉头微皱两下,突然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太后。”侍立一侧的邬佳关切地凑上前来。

    裴青瑶敛了敛纷乱的心绪,接过她奉来的茶轻抿一口,问:“皇上回来了么?”

    “回太后,皇上一个时辰前刚刚回宫。”邬佳道。

    “那女孩被什么人接走了?”她眸光怔忪地问。

    邬佳禀道:“据报,是南佛漕帮少主苏吟歌。”

    “皇上跟他有来往?”裴青瑶抬眸。

    邬佳道:“没发现,可能是那女子的朋友。”

    裴青瑶顿了顿,道:“召慕容霆来见。”

    邬佳领命。

    两个月后,迦叶江天一岛。

    “宝宝,宝宝!”璃月手中拿着一张信笺,风一般从外面飞奔入吟歌院,嗖的一声跳上坐在院中老梅树下舂药的苏吟歌的背,搂着他脖子兴高采烈道:“阿纱姐有喜了!”

    苏吟歌怔了一怔,一边掰她的手一边道:“她有喜你兴奋什么?”

    璃月从他背上跳下来,道:“我当然高兴啦,这叫双喜临门!”昨日她刚刚突破血魔第六层,今日又接到阿纱的喜讯,只觉天地间一片光明。

    苏吟歌不说话,他实是想起了她的那个孩子。

    对于当日之决定,他深怀歉疚,因而这两个多月,他极尽全力地给她疗伤,助她练功,但……无论如何,总觉得还不够。

    “喂,我说你赶紧配些最好的安胎药,我要去盛泱看她。”璃月戳戳他的肩。

    苏吟歌眉头一皱,道:“她好歹也是颖王府的侧妃,你还怕她没有安胎药吃?”

    “那不一样!他们那些庸医怎能跟你比?即便是一样的药,你配出来的也定然比他们好。”璃月大喇喇地往他身前石案上一坐,摸摸自己的鼻尖和脸颊,不过短短两个月,她的外伤已经全部愈合,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就连肩头那枚旧伤的疤痕都被他消掉了,因而,对他的医术她是极为肯定的。

    苏吟歌闻言,眉梢一挑,道:“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见他自恋,璃月奸笑:“你一直都很好啊,除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一下。

    果不其然,苏吟歌脸又黑了。虽然在他威逼利诱之下,她已不再叫他“蚕宝宝”,可“宝宝”这两个字却还是与他如影随形,这两个月,就因为这两个字,他也不知被岛上多少下属笑掉了大牙。

    “哼!”懒得与她歪缠,他冷哼一声,端起药罐就要走。“宝宝,我要吃鱼丸!”见他生气,璃月一把揪住他的发尾道。

    “没门儿!放手!”苏吟歌面色不善回身拍她的爪子。

    “我就要吃!”见他一掌拍来,璃月眼疾手快放下右手,左手却又一抓。

    “要吃自己做!”苏吟歌又去拍她左手。

    “不!就要你做!”璃月两手并用扯得他头皮剧痛。

    “凭什么?”他恼了,大吼。

    “因为你把我看光了,要对我负责!”璃月一脸的委屈加执着。

    看光?他那是帮她上药好不好,她浑身是伤,不剥光怎么上药?虽然……的确也多看了两眼,伤好后也借口观察疗效多检查了两次……但,那都是为她着想好不好?咳咳!

    “大不了我也让你看,放手!”苏吟歌双颊微红,皱着眉头道。

    “我才不要看,蚕宝宝一条,倒胃口。你还是做鱼丸补偿我。”璃月撅着嘴道。

    “你再说一遍!”苏吟歌拔高声调,指着她的鼻子道。

    璃月正待一口咬住他的指尖,眼角余光却扫到院门口人影一闪,眼珠一转,她仰头便干嚎起来:“哇——你又欺负我,呜呜,我不活了!”

    苏吟歌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传来苏夫人气急败坏的怒吼:“逆子!又欠揍是不是?竟敢欺负月儿!”

    自璃月来到这岛上,苏吟歌整天忙前忙后的照料她,表现正常得不得了。因而,苏庭松夫妇和岛上众人皆以为是璃月治愈了他,让他不仅不发疯了,还有了对女人感兴趣的征兆,因而一岛的人都像敬女神一般敬着璃月,苏庭松夫妇更是将她视为准儿媳的不二人选,隔几日便过来探望一下,送来的衣服首饰堆得几乎没地方放了。

    璃月跳下石案,一下扑到苏夫人怀中,脸埋在她肩头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心,一边哭一边道:“伯母,吟歌他欺负我,我想吃鱼丸他不肯做,我叫他配安胎药他也不配。”

    安胎药?苏夫人眼睛一亮,忙抚了抚璃月的背,安慰道:“月儿莫哭,看伯母帮你收拾他!”

    璃月点点头,垂着小脸一边假装拭泪一边偷眼看着。

    苏夫人转身在一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条来,鞭子般一抽,凶神恶煞地向苏吟歌走去。

    见老娘来者不善,苏吟歌一边后退一边道:“娘,你要干嘛?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不要冲动啊!”

    “臭小子,这还不叫做错事?月儿想吃什么你就得二话不说立马去做,尤其是安胎药竟然也不肯配,简直罪无可恕!”苏夫人一柳条甩过去。

    苏吟歌猫一般跳了起来,叫道:“凭什么?喂喂,娘啊,你搞清楚谁是你的儿子啊?为什么毫无原则偏袒她?”

    “女人天生就是用来宠的知道不?什么叫偏袒?想当年,你娘我怀你的时候,皱一下眉头你爹就得心疼三天,如今,月儿想吃个鱼丸你竟然都不肯做?你不是欠收拾是什么?”苏夫人一边撵他一边骂。

    “什么跟什么嘛!娘,你扯得也太远了吧?”苏吟歌一个头涨成两个大,一边跑一边回嘴。

    璃月眼见苏吟歌抱着个药罐跟只猴一般被他娘撵得满院子乱窜,笑得差点岔了气。

    苏夫人虽然体型丰腴,但体力贼好,追逐一番后,到底还是苏吟歌心疼老娘最先举手投降,道:“好好,我去做,我去配,行了吧?”言讫,无限怨念地瞪了眼不远处借刀杀人的罪魁祸首。

    苏夫人闻言刚消停下来,璃月马上又在那叫:“伯母,他恶狠狠地瞪我!”

    “你个臭小子,阳奉y违是不是?”苏夫人又举起柳条,苏吟歌忙笑得讨好,道:“我没有啊,你看我笑得多温柔。”

    苏夫人哼一声,道:“快去!”

    苏吟歌磨着牙滚出了院子。

    见他消失在院外,苏夫人扔下柳条,满面笑容地拉过璃月,低声问道:“几个月了?”

    “啊?”璃月挠了挠头,支吾道:“那个,伯母,咳,这个安胎药,不是,因为……其实就是想备用而已。”

    “哦。”苏夫人微露失望之色,但转瞬便又打起精神,道:“看你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和吟歌他爹想着挑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你意下如何?”

    “婚、婚事?我和苏吟歌?”璃月惊愕。

    “是啊。”苏夫人笑眯眯道,“吟歌喜欢你,我和他爹也都很中意你,听吟歌说你没有家人,那不如早日成婚,以后天一岛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璃月愣怔,家……

    如果她与苏吟歌成亲,她便能有自己的家,还有……类似父母的公婆……

    听起来不错,可,为何她心里却没有一丝开心的痕迹呢?反倒显得空落落的。

    见她犹豫,苏夫人以为她担心苏吟歌会对她不好,便拍着她的手背宽慰她道:“吟歌那孩子,就是这个死德性,你别跟他较真,他越是跟你吵闹代表越在意你,不相干的人呐,他扫一眼都觉得费事。别看他在你面前凶巴巴的,心里可喜欢你呢,我和他爹都看出来了。”

    “哦……咳,那个,伯母,我再考虑考虑吧。”璃月推脱。

    苏夫人闻言,心中暗思:莫不是嫌吟歌那个小?刚才听她说什么‘蚕宝宝’来着。吟歌个子不矮,发育良好,那个不应该只有蚕宝宝的尺寸啊?按照虎父无犬子的遗传定律而言,他也应该很壮观才对。可是这又不能问,还是回去跟他爹研究一下再说。

    如是想着,便悒悒地走了。

    苏夫人走后,璃月独自一人来到岛上那处断崖,坐在崖边迎着烈烈江风发呆。

    月份,正是南佛最热的时候,凉爽的江风一吹,倒让人倍感惬意。

    看着水天交接处那点点的帆影,璃月脑海一片空白。

    生命中那么多人来了又去,唯有自己,仿佛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不喜欢这种寂寞,但无可否认,她已经习惯了,因而,一旦有可能打破这种寂寞,她反倒不习惯了。

    一个人来来去去,虽是寂寞,却也洒脱,片刻的激情换一生的羁绊,她曾经不介意,现在,她不愿意了。

    但显然她的决心还不够,否则,今日听到苏夫人那番话,她因何会犹豫呢?

    从袖中拿出一只绿色的小木盒,打开盒盖,一颗浅褐色的药丸出现在眼前。

    这是十天前她向苏吟歌要的,能让女人终生不孕的药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吃,细想想,难道她还想为谁生孩子么?

    不,她不想。

    有孩子便有了牵绊,有孩子便有了弱点,有孩子便给了别人要挟她伤害她的机会。

    她凝视着那颗药丸,心中翻腾不休。

    若有一天,她足够强大了,也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男人,想要孩子了,怎么办?

    看,像苏吟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多好。

    她能有那样一天么?

    思虑间,感觉身后似乎有人看着自己。她将药丸收回袖中,回身一看,原是苏吟歌站在不远处。

    回头的瞬间,他的表情还是凝滞的,待她完全回过头去时,他已变得不耐,恶声恶气道:“吃饭了!”

    回到吟歌院,老远璃月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一阵猛冲后终于到了她和苏吟歌用餐的亭中,却见石桌上放着一只小鼎,奶白色的汤汁上飘着一层红艳艳的辣椒。

    她狐疑地拿起筷子,从汤中捞出一片薄薄的鱼片,抬眸问:“不是鱼丸?”

    苏吟歌往亭柱上一靠,双臂环xiong,懒洋洋道:“爱吃不吃。”

    璃月眼珠一转,管它鱼丸还是鱼片,只要是他做出来的,味道一定不差。于是张口便咬下一块。

    鱼片一入口,璃月便瞠大了双眸。

    苏吟歌期待地看着她,就等她跳脚。

    璃月嚼了几下,只觉又酸又辣软滑爽口,咽下去后便张大小嘴哈哈地吸冷气,小手在颊边扇啊扇,扇个不停。

    苏吟歌忍着笑看着她,他故意放那么多辣椒的,就想看她辣得四处乱窜的样子,看,已经有些效果了。

    结果璃月扇啊扇的,突然蹦出一句:“好过瘾啊!”然后笑眯了眼长筷一伸,又向鼎中探 去。

    这下轮到苏吟歌傻眼了,他原以为只有自己受得了这么辣,没想到这女人也这么能吃辣,眼看她下筷如雨点,心头大急,抓起筷子就去跟她抢。

    璃月何等彪悍,哪容他插手,右肘一抬便将他伸过来的胳膊给拱了出去,身子一横拦在他身前,吃个不停。

    苏吟歌急了,揪着她的头发就往一边扯,璃月立刻反击,狠狠一脚踩上他的脚。

    “啊!你个野蛮女人!”苏吟歌大怒,将筷子一扔,拦腰抱起璃月就往亭外扔去。

    璃月反脚勾住他的腿,于是两人“噗通”一声都倒在了地上,璃月一个鲤鱼打挺骑在他身上便将他好一顿收拾,然后站起身继续收拾酸菜鱼。

    待她终于抚着肚腹坐在一边休息时,苏吟歌才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从地上起来,拿起筷子在小鼎中拱了两下,发现除了酸菜就是辣椒,一星点鱼肉都没了。

    顿时无限哀怨,吼道:“你休想我再配药给你练功!”

    “你爱配不配,反正我又不着急。”璃月眯着眼睛懒洋洋道。

    苏吟歌气结,丢下筷子拂袖而去。

    夜,苏吟歌独自坐在屋脊上,赏月喝酒。

    他知道,慕容倦最终还是没有抓住机会,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无顾虑地追求她,却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她或许不喜欢金缕,因为金缕要他带她去盛泱时,她拒绝了,可她同样也不喜欢他。

    不管他为她做什么,她好像都可有可无,没有一件事能让她动心,没有一件事能让他看到她的感情。在他面前,她嬉笑怒骂贪嗔痴,仿佛哪一面都是真正的她,可他知道,哪一面都不是。

    其实,比起她的笑来,他更想看她的泪,他不是想让她伤心难过,他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她能在他面前落泪,那他一定已经驻进了她的心里。

    此时看来,这一天还遥遥无期。

    讨好女人的手段,他不是不会,然而如果把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他会觉得玷污了她。

    对她,他不想刻意,只想自然而然,他不会像叶千浔那般死缠烂打,也不会像慕容倦那般轻言放弃,他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成功,是早晚的。

    最起码,他认为自己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不是不能给她,而是没机会给她,但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屋檐攀上来一双素白如莲的手,接着,璃月的脸探了出来,月辉下皎皎如玉。

    一双乌眸莹光闪闪地看着他,她问:“如果我没记错,再过一个月九华山该召开武林大会了吧?”

    “飞鸾台被雷劈了,正在重建中。月潇山庄发下英雄帖,将武林大会推迟到明年七月,你不知道么? ”苏吟歌道。

    “被雷劈了?”璃月瞠眸。

    苏吟歌目光复杂,道:“是啊,就在你去东仪的时候。”

    “哦。”璃月含糊地应了一声,正待下去,又问:“那天钦宝盒钥匙后来有什么说法么?”

    “西武皇帝好心派人给天圣宫送回去,结果行经朱武门的时候被劫了。”

    璃月心中叹息:看来曦王府头上这坨屎,横竖是抖不掉了。

    “过几天我要出去采药,你跟我一起去么?”苏吟歌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因为知道她一定是拒绝。

    果不其然,“采药有什么好玩的?我去盛泱看阿纱姐。”璃月一笑,消失在檐下。

    西武朱武门,曦王府。

    宴几房内,观渡手中拿着三张已然泛黄的信纸,看了半晌,道:“这三封信没有一封能证明琛王府郡主是被调换过的,不过,如果这是游氏亲笔所写,东仪太后一定能认得出笔迹。自己的奶娘暗中如此关心民间的一个女孩,若说其中没有因由,谁能信?”

    宴几点头,道:“此番捉到这个人,实属意外,手下们本以为那拨人是皇甫载淳的眼线,后来慕容世家的慕容霆亲自带人前来与我们的人厮杀,貌似想要灭口,手下们这才确定这个人可能很有价值,拼死将他带了回来。”

    观渡问:“我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宴几叹口气,道:“死了二十几个人。这些人在户籍上都已是与世长辞的人,对方应该查不出什么线索。”

    观渡点了点头,道:“如果这个人真如你所言,是此事的知情者,那么,这件事就做得太有价值了。他人现在何处?盘问过了么?”

    宴几道:“正关押在地下室里,问过了,这家伙一开始死不开口,给了他二十万两银票,又给他找了名妓|女后,便都招了。”

    观渡在一旁坐下,道:“说说看呢。”

    宴几喝了口茶,在他身边坐下,道:“此人名叫陈藕生,是东仪长淮郡人,东仪太后裴青瑶当年的奶娘游氏,是他表姑。十七年前三月的一天,裴青瑶回乡祭祖返回帝都路经长淮郡,游氏派人找到了他,给他带来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名婴儿,右肩后有一片花瓣状的胎记,令他按照这张纸上所示,找一名刚出生的女婴,在右肩后纹上这么一个胎记然后交给来找他的那个人。

    陈藕生不敢怠慢,当即出门去找女婴,这厮平时好色好赌,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当地有名的湘春园前,可巧听说昔日的花魁,也就是秦苏苏刚刚生下一名女婴,老鸨趁其产后昏迷要将那婴孩扔掉,他便急忙接了过来,按那图上所示找人给女孩纹了个胎记便交给了游氏的手下。

    第二天那人却又给他抱回一名出生不到三天的女婴,还给他带来数目不小的一笔银子和游氏的一封信,也就是刚刚你看过的第一封,叮嘱他找个好人家寄养这女婴,说什么将来可以用来保命。

    这陈藕生虽忌惮这位在贵妃身边当差的表姑,但其人恶习难改,看到那么一大笔银子,哪舍得将它交给别人?心思一动便想到,湘春园那秦苏苏刚生完孩子,如果将这女婴送到她那去,她必定当成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好好照料,不必花一分钱还给这女婴找个了有奶的亲娘,何乐不为?于是便将游氏派人送来的那名女婴送回了湘春园。

    自那以后,游氏很少与他联络,但凡有联系便是给他送钱,以及写信叮嘱他好生照料那女孩。

    据说女孩三岁的时候,游氏还曾秘密派人来探望过一次,陈藕生接到消息便去湘春园将那女孩抱了出来,买了好衣服,又花钱雇了一对夫妇冒充那女孩的爹娘,蒙混过关。

    游氏命人寄来的钱财不少,但对于陈藕生这样嗜赌如命的人来说,再多也都不够,于是他经常为了还赌债而不得不跟人出远门跑生意。

    有一次他出远门一年多方才回来,去湘春园看秦苏苏母女,却被告知秦苏苏用多年积蓄为自己赎了身,带着那女孩走了。

    因怕游氏再派人来探望时他没法交差,于是急忙四处寻找秦苏苏母女。

    当他找到留曲县时,秦苏苏母女已然出事,他心知不好,忐忑不安地回到长淮郡,突然心生一计,既然造一次假为何就不能造两次假?

    于是他又找了一名父母双全年龄与秦苏苏之女相仿的女孩,给了她父母一笔钱然后在女孩肩后纹了那么一个胎记,这才定下心来。

    游氏还是定期给他寄钱,但再也没派人来探望过,偶尔写信询问一下情况。

    直到十年后的一天,游氏三族一夜之间突然都被血洗,他当时在外地躲赌债因而幸免于难,听到风声后心知定是游氏在宫中出了事,于是不敢再在东仪逗留,改名换姓地逃到了西武。

    据他说,半年多前,他酒后失言,对人吹嘘他知道东仪皇族的一个大秘密,是关于当今太后的奶娘的,值好多钱。从那时起,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于是一路逃窜,直到被我们抓住。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

    观渡听罢,沉眉思索,道:“按他所言,那么,这个肩后有胎记的女孩就不应该是琛王府的郡主,而应该是裴青瑶的女儿,因为裴青瑶就是在回乡祭祖返回东仪帝都的路上产下的皇子。裴青瑶想要偷龙转凤,于是让自己最信任的奶娘去办此事,奶娘却担心过后被灭口,所以先自来了一招移花接木,想留着日后 保命用。如此推断,当今东仪的皇帝,其实并非是裴青瑶亲生,而琛王府的那个郡主,实际上是个冒牌的东仪公主。但整件事中有个漏洞,那便是,如此重要之事,游氏怎不托付自己的直系血亲来办,而来找他这个远房的表外甥呢?而且,即便找表亲,也当找个值得信任托付的人,怎会找他这样一个酒色之徒?”

    宴几叹道:“游氏恐怕自己也不会想到,她找的这个人,其实也已经被换过了。据陈藕生交代,游氏的血亲都不在长淮郡,唯有他这一支远房表亲定居在长淮郡已有好几十年。而陈藕生其实还有个孪生兄弟名叫陈蓬生,兄弟二人相貌一样性格却迥然不同。据他说,这个陈蓬生为人正直勤奋好学,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和孝子,还曾去永安参加过春闱,也就是那次,游氏在永安见到过这个远房的表外甥,对他印象极好。

    所以,虽然陈蓬生没能在春闱中脱颖而出获得名次,游氏却还是利用关系给他在长淮郡的衙门里谋了个差事。

    不料没几年这陈蓬生突发恶疾暴病而亡,家中父母为了保住他在衙门里的那个好差事,便对外谎称病死的是陈藕生,从那以后,陈藕生便以他兄长陈蓬生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虽然兄弟二人性格迥异,时间久了熟悉他们的人可能会心中生疑,但对于不熟悉他们的游氏而言,却是一时不察所托非人了。”

    观渡听罢,长叹道:“想不到事情竟这般曲折。如今,只剩一个问题需要弄清楚了,那便是,秦璃月右肩后,有没有那样一枚胎记。”

    宴几捻须,道:“这个,恐怕只能去问王爷了。”

    书房,皇甫绝站在书桌旁,手中拿着一本兵书,桌上铺着一张西武地图,一边看一边在图上比划,一脸的认真。

    温暖的烛光将他的身影修长地投在书架上,完美却寂寥。

    门响,一身大红色低xiong裙的江含玉端着一盏茶,站在门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进房将门关上,步履款款地向皇甫绝走来。

    皇甫绝以为是林鹫送茶来,眉眼不抬随口问道:“林鹫,看见亚父了么?”

    “刚看见亚父大人回府,可能一会儿会过来吧。”江含玉将茶盏放在桌角,柔声道。

    听到她的声音,皇甫绝抬起头来,看到她从未有过的露骨打扮,却是一愣。

    江含玉双颊浮起两团红晕,害羞地看着皇甫绝,低声问:“好看吗?”

    皇甫绝移开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我觉得,你还是穿绿色的裙衫好看。你以前不都穿绿色的么?”

    耳边突然没了声音,他僵了半晌,不得不抬头去看她,却见她满眼泪水地看着他,道:“你跟她上床,不是一 时冲动,而是喜欢她对不对?”自从她回到曦王府,不用刻意打听,皇甫绝与璃月的那段风流往事就不绝如缕地传入她耳中。

    他们说,他和她曾在这书房翻云覆雨,他们说,他曾夜夜跑到怡情居去与她幽会,他们说……

    她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好恨,恨那个女人即便走了,却还是这样y魂不散地折磨着她。

    她为皇甫绝放弃了家族放弃了父母放弃了一切,如今,他就是她的命她的天她的一切,她不能承受再失去他,失去他她就一无所有了。她急需要证明他是爱她的,他属于她,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这样苍白无力。

    “含玉,你这是怎么了?”他侧过脸,语气短促。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去想璃月,不知出于何种情绪,他就是不敢去想她,一丁点都不敢,如今,她蓦然提起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也曾以为,自己只是受了璃月的勾引所以才与她夜夜偷欢,可随着江含玉回来,他越来越发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江含玉的,可,面对她,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从来就没有过要和她上床的想法,就如此刻,她穿得如此暴露,可他看在眼中,心中却没有只有别扭。

    “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你爱上了那个女人是不是?”见他避而不答,江含玉情绪有些失控,哭喊起来。

    “我没有!”他皱着眉,近乎本能地反弹。

    或许是他语气不善,江含玉被他这么一吼,泪凝在眼眶中呆在当场,样子倒有十分凄楚。

    皇甫绝叹气,道:“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突然扑过来抱住他。

    皇甫绝僵住了身子,听她哽咽着埋在他怀里道:“绝,不要离开我,你知道的,如今这世上我只在乎你,如果你也离开我,我就只能死,只有死了。”

    皇甫绝觉得自己应该感动,可他无法抹灭心中隐隐的反感,他不喜欢这种被人以死要挟的感觉,如果是璃月……

    不,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两个人放在心里比较了?不应该啊,她们,根本没得可比。

    刚想轻轻推开她,耳畔突然传来敲门声,观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可以进来么?”

    江含玉忙放开他退后几步,拭去颊上的泪,慢慢向门边走去。

    打开门,低声向观渡见了礼,她便走了。

    见她那样,观渡心中已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因而进门之后,他道:“王爷,或许现在问你这些并不合适,但此事对我们十分重要,望你如实相告。”

    自太妃死后,皇甫绝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丧母之痛后,似乎瞬 间长大了,说话做事考虑事情都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以前那优柔寡断的性子似乎也改了不少。

    就如眼下,换做以前,他心情不爽定然面色烦躁地摆摆手,来句“明天再说吧”,可如今,他却是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色平静地问:“什么事?”

    “秦璃月的右肩后,是否有块花瓣状的胎记?”观渡也不与他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