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书院 > 历史小说 > 后宫好乱 > 21
而被迫和璃月一样带上面具的苏吟歌一路上都怨声载道。

    “忍着。”璃月噗的一声吐出瓜子壳,言简意赅。

    “还有这衣服也太丑了,有损我英明神武的形象。”苏吟歌低眸看看自己一身藏蓝色的粗布长衫,嫌恶地皱了眉头。

    璃月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的灰尘,扬眉道:“不会啊,我倒觉得这样的你比原先那不可一世的死相可爱多了。”

    苏吟歌语噎。

    马车的窗户里探出来一张同样面有菜色的普通女子的脸,江含玉的声音轻缓地响起:“苏公子,现在可不可以把那药膏拿走?熏得受不了。”

    苏吟歌还未答话,璃月侧眸道:“到朱武门再拿不迟,为了活着,鼻子受点罪不算什么。”转而又问苏吟歌:“散发尸臭的药膏你能弄得出来吗?”

    苏吟歌皱眉,转头看着她道:“你也太恶心了!”

    璃月笑得浑身颤抖,道:“若是光凭味道就能把那群讨厌的家伙熏晕了多省事啊。”

    苏吟歌干脆扭过脸不理她了。

    好景不长,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六天,第七天上午,当璃月一行度过绯水转而向南切入蜿蜒数百里的落雁山脉时,遭到了截杀。

    一连三拨,百十来人,璃月在他们中间认出了一两个熟悉的面孔,是九华山玉九霄的手下。

    这些人都不是月潇山庄的精英,连着三场恶战,他们拼了性命毁掉的只是璃月她们的马车。

    月潇山庄与西武朝廷关系匪浅,璃月一早就想到他们可能帮着朝廷缉拿盗走显太妃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看到来历不明的女人就抓,无奈之下,她只得出手。

    这一带是九华山的地盘,既然已经暴露行藏,除了拼命逃跑之外,别无它法。

    月潇山庄的实力,她很清楚,不要说玉九霄亲自出马,就算派他手下九龙中间的任何几个她都消受不起。

    丧家之犬般带着显太妃江含玉昼伏夜出地逃了几天,璃月明显感到身体不支,便在一处密林深处的湖泊之侧停了下来。

    小腹坠痛让她备受煎熬,她顺着湖慢慢走,假装要捕鱼。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太妃和江含玉都已知道苏吟歌医术不错,太妃斜倚在江含玉怀中,看着湖边璃月有些瘦削的背影,声息孱弱地对不远处的苏吟歌道:“苏公子,秦姑娘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苏吟歌扫了她俩一眼,不发一语地走开。

    江含玉见状,拿手绢为太妃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轻声道:“太妃,这两人脾气都怪得很,不用理他们。”

    太妃微微摇头,道:“他们在为了救我们出生入死,我怎可不理他们?若非还想见绝儿一眼,我真不愿拖累你们。”

    江含玉眼眶中泛起泪光,握着太妃的手道:“太妃,您千万不要这么想,您知道王爷他有多渴望与您团聚的。”

    提前皇甫绝,太妃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飘忽如秋天枝上的最后一片枯叶,道:“绝儿这孩子,就是太依恋我了,若是我不在,他或许还能坚强些,心无顾虑些……咳……”

    “太妃,您别说了,您这样说,含玉心里难受。”江含玉垂下泪来。

    太妃抬眸,见她哭了,勉强伸手替她拭了拭泪,道:“含玉,我知道,这些年也让你受委屈了,为了追随绝儿,你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绝儿他亏欠你……”

    江含玉摇头,道:“不,不是,若非父亲他反戈,王爷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您也不致落得如此地步,是他亏欠你们,我恨他。”

    “如今你哥哥遭逢如此大难,想必你父亲也过得十分煎熬,你就不要恨他了。绝儿以后的路不好走,你跟着他,一定要学会坚强。”太妃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有些累,合上了双眸微微喘息。

    江含玉表情一窒,提起哥哥,她不由看向湖边的璃月。回到临颍之后,她看过海捕文书,上面有害哥哥绝后的逃犯的画像,就是她,秦璃月!

    不和家里来往是一回事,但得知自己家族断了香火却是另外一回事,父亲就哥哥一个儿子,如今他不能人道,江家后继无人必将没落,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好恨她!

    她不明白,难道皇甫绝会不知道秦璃月阉了她的兄长么?为什么还派她来营救太妃和她?难道是想让她将功补过?

    皇甫绝对她……似乎和对别人不一样,以前,别的女子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咬着唇,她决定回到朱武门要好好找他问清楚。

    密林中的夜漆黑如墨。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他们连篝火都不点,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夜枭鸣叫和狼嚎,除此之外,便只有璃月不安辗转的轻微声响。

    苏吟歌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与他一样半靠在树根上背对着他的身影。

    她几乎辗转了一夜。

    他知道她很累,但她睡不着,因为她难受。

    他知道近来她处处防范着他,不吃他的东西,时刻保持警惕,但她不知道,放在马车里散发瘟疫脓臭的药膏中,他也添加了可使女人堕胎的药物。马车在前几天被毁了,否则的话,只要她天天闻着,不出十天她便会自然流产。

    他知道自己此举很卑劣,但他委实不想看到她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第一,金缕若是知道,难免迁怒到负责看管她的他身上,第二,曲流觞若是知道,难免伤心欲绝,第三,就他自己的私心,他也不希望看到她生下别人的孩子。

    他很纠结,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若是对她动了情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他追根溯源地寻找自己喜欢她的理由,最后归结为她很特别。

    于是,他想看她脆弱的样子,想看她小产时狼狈痛苦的样子,他想让自己看到,她和寻常女人一样,会流血会流泪,会哀嚎会蜷缩,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值得自己和好朋友反目。

    所以,他忍着看到她难受时泛起的不合时宜的丝丝心痛,静待他期望、其实心里又有些害怕看到的那一刻的来临。

    她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动了胎气,她一定极其难受,她一定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她感觉舒服很多。

    但她不求他。

    这让他轻松很多,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她求他,他该如何拒绝她?

    正文69、步步鲜血

    天明时分,苏吟歌困劲儿上来,便眯了一会儿。不多时醒来,发现璃月精神抖索地在湖边叉了一尾肥鱼,正在那用短刃清理。

    他微怔,按道理,她今天应该比昨天更难受才对,不该这么神气活现啊。

    心中疑虑,他假装过去帮忙。

    璃月脸色苍白,眼眶下分明是一夜未得好眠的青黑,神色憔悴,然眸子却仍是晶亮的,听到脚步声,手一甩将已经清理好的鱼扔给苏吟歌,道:“你去烤,我再抓一条,吃完这顿下顿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苏吟歌接住鱼,看着她重又在湖边逡巡,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歇着吧。”

    璃月回头,好奇地看着他,忽而一笑:“死后有的歇,活着最好还是能动就动。”

    “死犟!”苏吟歌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开。

    璃月不以为意,继续抓鱼。

    早餐过后,璃月从怀中取出地图,铺在草地上趴着看。

    地图上早已绘好了此番的逃亡路线,只不过因为被月潇山庄发现了踪迹,路线可能需要变动一下,不过无论如何,三里多开外那个龙门峡谷都是必经之路,对方很可能在那里设下埋伏圈。

    但此时若要后退也是万万不可能,前有狼后有虎,除了背水一战杀出生天,他们别无选择。

    将地图收进怀中,绳索,短刀,匕首,钢爪,金疮药,绷带,所有该带都检查一遍后,璃月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太妃和江含玉。

    因为苏吟歌愿意同行,所以她把二十名曦王府死士全部派去做疑兵,怕的就是人多了会引起怀疑,如今看来,却是欠考虑了。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月潇山庄的人会将事情做得这样绝。

    吸了口气,她转眸看向一旁的苏吟歌,道:“你先在这里看着她们,我去前面探路。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是走是留随便你,她们……不是你的责任。”

    听得此言,江含玉瞠眸,似有些不可置信,太妃倒面色平静,微有忧虑地看着璃月。

    苏吟歌皱眉,问:“就为了皇甫绝,你豁出命去也愿意?”

    璃月摇头,站起身道:“不是为他。”

    “那为什么?”苏吟歌看着蹲在湖边洗手的女人,禁不住心中醋意翻腾。

    “你不会明白。”璃月头也不回,语气淡淡。

    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不会明白十一年前的那一夜,她有多么渴望能代自己的母亲去死,不会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给她的人生造成了多么深重的影响,不会明白看到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柔软目光时,她心中的悸动有多大。

    是的,病入膏肓的显太妃,皇甫绝的母亲,无论是身份还是经历都与她母亲天差地别的女人,却拥有和她母亲一样的眼神——水光潋滟中隐着一丝忧郁,一丝思念,一丝绝望。

    她不知这是否就是专属于母亲的眼神,她只知道她抗拒不了这样的眼神,为此,她不惜以命相搏,没有原因,她就是愿意。

    “孩子。”冥思中,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唤。

    她怔了怔,转过身,发现显太妃正看着她,见她回身,颇为吃力道:“你们势单力薄,不要为我去冒险,不值得。你们将含玉带走吧,她自己能走,该是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孩子?她叫她孩子?

    璃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中好像从六岁开始就没有人当她孩子看待了,可在这个母亲眼中,十七岁的她却依然只是孩子。

    她相信,她是个好母亲,皇甫绝有这样的母亲,幸甚至哉!只可惜,她现在毫无把握是否能让他们母子活着团聚。

    一语不发,她站起身,向龙门峡谷的方向掠去。

    “喂,我还没答应呢!”苏吟歌见她这就走了,忍不住站起身叫道。

    “你爱答应不答应,没人逼你!”说话间璃月已到了湖对岸,微停了停,头一扭就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中。

    太阳还未升起,枝叠叶盖的密林中格外暗沉,璃月宁神提气,箭一般在林中飞奔,然快到龙门峡谷时,她却觉察到了一丝异常。

    春风和煦的清晨,这片林子,有些太过安静了,甚至,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曾被大批人马造访过,夜宿林间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她一直以为对方会在龙门峡谷设伏,既然她能想到,对方一定也能想到,于是,在这片紧挨着龙门峡谷的密林设伏,不是更能让她防不胜不防么?

    想通了这一点,璃月一个旋身,急速后退,却已,为时太晚!

    耳边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一张银色大网从天而降,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破空之声大作,近百只飞镖带着浅蓝色的寒芒呼啸而来,而她落足之地则突然塌陷,丈余深的土坑内,几尺长的黑色尖刺密如牛毛,一旦失重跌落,立马会被刺成马蜂窝。

    这是个绝杀之阵!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璃月近乎本能地扔出匕首,已然腾空的双足在匕首上轻轻一蹬,借着这一点力量冲天而起,同时,拔出绑腿上的短刀袭向那张大网。这是她唯一的逃生之路。

    短刀是寻常之物,但加上了她的内劲之后,那张看似牢不可破的大网立马裂开一道豁口,璃月伸手握住裂口两侧,一阵凉意透过掌心迅速蔓延到她臂上,双手立刻酥软无力。

    她心中一惊,这网上浸了药物! 趁着双手还有一丝知觉,她用力一撕,半个身子探出网外,腰肢九十度旋转,右手一扬,一只钢爪勾住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桠,她借力向绝杀之地的外围荡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从她发现中了埋伏到借力脱身,四周射向她的飞镖才刚刚在她下方叮叮相撞着落地。

    然,就在她刚刚为逃出绝杀之地微松一口气之时,身侧四周的树干上突然爆射出一片黑色锋芒,闪电般向空中的她袭来!

    她大惊,双臂及上半身还处于软麻无力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挡开这些由机关发射力道极强的弩箭。

    电光火石间根本不及细思,只能循着本能做出最简单的规避动作。放开钢爪的绳索,身体在空中扭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凌空蜷曲身子抱成一团,直直地向地面坠去,将近地面时突然展开身子面朝下方,右手一撑地面与地面平行地直飞出去。

    危机再现,撑地的手还未完全缩回来,在她手撑过的那一块地面,突然直直地射出一支利箭,由于距离极近,当她看见时,那三角状的锋利箭簇几乎已经射到了她的咽喉!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凌空飞速向一旁旋身,锋利的箭支穿肩而过。

    她伸手握住那三角棱形箭身阻住它的穿透之势,这种三角棱形的武器专为放血设计,若是让箭身穿过身体,她的血很快会被放干。

    右臂的酥麻感越来越强,她聚集起那丝少得可怜的可以调用的真气,一把折断那玄铁制成的箭身,在落地之前将手中的半支断箭往地上一插,借力向三米开外的草丛扑去。

    落地时,她想,如果这草丛中也有暗器,她秦璃月,就要不明不白地葬身于这片暗无天日的高山密林了。

    这片草丛离那绝杀之地不过三四米远,却没有设计机关,她安然无恙地着地,下一个瞬间便迅速坐起,伸手点了自己几大穴道减缓麻药的扩散速度。

    “啪啪啪!”耳边响起鼓掌声,她抬眸,循声冷冷地看过去。

    一名身着石青色丝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二三十个青衣人,出现在绝杀阵另一侧的灌木丛后,离璃月大概有三四十丈距离。

    中年男子垂下双手,抬眸看看被绝杀阵的暗器射得枝零叶落狼籍一片的树林,又看看草丛中盘腿而坐眸光沉静的璃月,似笑非笑地抬步走过来,边走边道:“大少爷说的果然没错,这千面绝杀阵即使杀不死你,也绝对能困得住你。秦璃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当是谁偷摸狗地在这里设阵,原来是你,龙众,两年前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此番,玉九霄是故意让你报那一箭之仇来的吧?”璃月冷笑看着他。

    龙众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y毒,看着璃月道:“那时不过看你是二少爷的手下,给二少爷面子不与你动真格的而已,你还当自己真有多厉害!”

    “呵,那我现在不是玉无尘的手下了,你敢与我一对一过过招么?”璃月上半身麻痹,小腹却隐隐作痛,不想坐以待毙,只好试图激将他。

    龙众却不上她的当,扫了一眼她肩头的断箭,蹲□掐住她的下巴,道:“算了吧,今日你有伤在身,反正大少爷要把你活着带回去,我们来日方长。现在,你告诉我,显太妃在哪?”

    璃月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龙众被她笑得不明所以,瞪着她问:“你笑什么?”

    “笑玉九霄愚蠢!”璃月喝一声,突然拔出肩头那支断箭向一旁掷去,动作快如闪电。

    龙众万想不到她还能动弹,扭头一看,一名手下已被那断箭穿喉而过,再回头,发现璃月已飞蹿到两丈开外,肩头毫无血迹,原来那断箭并没有真正穿透她的肩胛,只是被她折断了一半,造成了视觉误差。

    “他竟以为我会在同一个阵里栽两次么?难怪你这么蠢,有其主必有其仆!”璃月说着,突然向后一个踉跄,伸手扶住树干,一副身中麻药站不稳的样子。

    龙众见她这样,不怒反笑,一边向她走去一边道:“不会栽两次?那你怎么还不动手?站着干嘛……”

    话还没说完,但见璃月手一动,一片细小的白色粉末迎面洒来,他慌忙后退,但脸上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心中大骇,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璃月见他中招,转身就跑,她上半身的确麻痹了,幸好及时封住穴道麻药还没有扩散到全身,双腿还有知觉。

    “想跑?没门儿!”龙众竟又追了上来。

    璃月一惊,暗思:苏吟歌的毒怎么不好用了?正待回身应战,身后却突然一阵骚乱。

    龙众追到近前,劈出一掌被璃月险之又险地避开,听到身后的异动他也忍不住回身去看,却见原本跟着他一起来捉拿秦璃月的二三十名手下已倒下去了一半,一名藏青布衫的男子正行云流水一般凌空向这边飞来,身姿轻盈犹如飞鸟过林。

    人未到,一根银针却飞了过来,龙众见他轻功如此登峰造极,一半的手下又死的不明不白,不敢大意,慌忙旋身回避,苏吟歌落地,与璃月背靠背。

    “你怎么来了?她俩呢?”璃月低声问。

    “她俩关我什么事?”我只在乎你。苏吟歌提防着四周,后半句话却终是说不出口。

    璃月见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先保住命再说,趁着龙众还在观望,她低声道:“我中了麻药。”

    话音刚落鼻尖便闻到一阵恶臭,熏得她几欲呕吐,神奇 的是,身上的麻痹之感竟然瞬间消失干净。

    “好啊,两个都在这里了,太妃定然也就在不远处,来人,先把他们拿下。”龙众观望了一会儿,见苏吟歌不先发制人,料想他武功定然也不太高,遂又有了底气。

    璃月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低声道:“你那么多毒针,干吗不一下清场啊?杀一半留一半,嫌不够麻烦?”

    苏吟歌没好气道:“刚才那是最后一根,也不想想叶千浔那混蛋浪费我多少。”

    说话间,龙众早抽出长刀横空一刀向两人劈来,璃月一把推开苏吟歌,一边闪躲一边叫道:“那你不会武功来干吗?”

    “你非得告诉他们吗?你保护这个保护那个就不能保护保护我?”苏吟歌一点武功不会,只好借着高超的轻功在众人的杀招下闪来闪去,险象环生。

    璃月全力对付着龙众,无奈小腹中越来越明显的酸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总觉得有些力不能支,过招间格外辛苦。

    “你的毒怎么不好使?”混战中,璃月和苏吟歌再次背对背撞在一起,短暂的休息中璃月大声问。

    苏吟歌扫一眼被她丢在草丛中的瓷瓶,气急:“盐能毒死人吗?”

    龙众半天劈不到璃月,恼了,横着一刀拍来,却又被璃月真气幻出的短刃弹开,璃月乘势而上,一边去插龙众的xiong口一边大声抱怨:“你他娘的把盐跟毒放一起?万一拿错怎么办?”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蠢啊?”以苏吟歌的轻功,此时抽身逃离也不是问题,可他偏就在璃月身侧晃来晃去地躲着十几把刀尖不走。

    璃月一击落空,闻言又气又急,道:“你去死好了!”

    一名手下见龙众一人制服不了璃月,刀尖一转直袭她后背,而璃月正被龙众缠住,无暇□,苏吟歌头一侧,正好看见,不顾自己眼下危险至极的境况,直直向璃月撞去,右臂几乎是贴着对手的刀刃划了过去,血流如注。

    璃月被他这么一撞,当即横飞出去,龙众与那名背后偷袭之人杀招都落了空,不过璃月也没好受到哪去,重重一跌之下,她只觉腹中突然一阵绞痛,痛得她几乎没力气再站起来。

    龙众见状,举着刀就追杀过去,而其余手下则继续对付受伤的苏吟歌。

    “璃月!”刀光就在眼前,苏吟歌却目眦尽裂,站在原地看着璃月大喝。

    璃月应声抬头,见他也在险境,不由叫道:“你走吧,陪葬不好玩!笨蛋!”腹中真的好痛,痛入骨髓,她想站起想避让,可颤抖的身体不听使唤。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单刀势如破竹般飞来,一下撞偏了龙众的大刀,有人大喝:“住手!”

    众人停住动作,循声看去,一 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带着三十几名手下正急速地向这边奔来。

    “龙天,你想做什么?”龙众皱眉大喝。

    来到近处,龙天停下脚步,亮出令牌,道:“奉二公子命令,保护秦姑娘。”

    “什么?大公子要我抓她回去!”龙众也亮出令牌。

    “那我不管,二公子要保她。”龙天态度强硬。

    “龙天,你别忘了,山庄现在是谁当家?”龙众怒道。

    “我只知道,二公子是我的主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龙天面无表情。

    “难不成你要窝里斗?”龙众刀一横。

    龙天缓缓拔出长剑,道:“若你等不肯罢休,也只好如此了。”

    龙众怒极,一刀劈来,双方立马混战一团。

    璃月见状,强抑着疼痛站起身,拉着已经把自己胳膊包扎好的苏吟歌撒腿就跑。

    龙众看到,想追又被龙天缠住,气得大吼。

    “你到底怎么安置她们的?安全么?”璃月一边飞奔一边问苏吟歌。

    苏吟歌道:“放心,那个地方很隐蔽,应该不会有人能找到她们。”侧头看看璃月毫无血色的脸颊,他强忍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璃月短促抛出一句,再不说话。

    奔了片刻,璃月有些坚持不住了,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皱眉道:“那就是你说的安全之地?”

    苏吟歌跟着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太妃躺在地上,而江含玉跪在她身侧,不住地轻摇着她,顿时瞠目,喃喃道:“她们怎么下来的?”

    “下来?”璃月目光上移,看了看她们身旁那株高逾四丈的大树,顿时头皮一麻。

    “是啊,我把她们藏在树冠上才去找你的。”苏吟歌立刻证明了她的猜测。

    天呐!璃月急忙飞奔过去。

    太妃口鼻溢血,死了一般动也不动,江含玉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苏吟歌忙着检查太妃的状况,璃月心中颤抖,问江含玉:“怎么回事?”

    “树……树上有蛇……”江含玉哭着道。

    “蛇?然后你们就一起掉下来了?”璃月挑眉,不敢置信。

    江含玉低下头,呜咽着不说话。

    璃月撑额,不用多想,一定是这位一直养在深闺的江大郡主被那条蛇给吓坏了,没扶住太妃,于是两人便一起掉下来了。

    近半个月,他们一行躲过重重盘查环环追杀,最后竟然是因为一条蛇……腹中好像痛得更厉害了。这一瞬间,她好想杀人!

    “怎么样?能不能救?”见苏吟歌开始翻他的包袱,璃月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还没死透,我让她清醒片刻,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苏吟歌简单明了道。

    璃月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江含玉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不一会儿,太妃便悠悠醒转,只不过迷糊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了身边之人,她目光依然平静,看了看痛哭流涕的江含玉,又看看僵立在一旁面色如纸的璃月,轻缓地开了口:“含玉,不要哭。我想与这位姑娘单独说说话。”

    江含玉和璃月同时一怔,两人都没想到,生死之际,太妃竟然要跟璃月说话而非江含玉。

    苏吟歌起身,对一脸愣怔的江含玉道:“走吧。”

    “我……我腿折了。”江含玉又开始抹泪。

    “真是麻烦!”苏吟歌走过来,左手拎起她的领子,拎猫拎狗一般将她拎到不远处开始为她验伤。

    璃月在太妃身侧跪坐下来,俯低身子,看着她,不说话。

    太妃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道:“孩子,你别自责,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活着拖累了绝儿,如果死了,对我,对他,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璃月垂眸,少顷,问:“你有话要带给皇甫绝么?”

    太妃强撑着一口气,道:“我虽不知你与绝儿是何关系,但他对你定然是不同的……从小到大,除了自幼与他一起长大的含玉,别的女孩子他是看都不看的。而他竟然放心让你来救我,你在他心中定是极有分量。绝儿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对我感情又极深,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因为我的死造成你们反目,那就太不值得了……”回光返照一般,平时说两句话就累的太妃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停下来休息。

    璃月不语,心中却翻江倒海,这个母亲,临死之际心心念念想的仍然是皇甫绝,她甚至担心自己的死会令皇甫绝与她反目……这是怎样一种母爱啊!

    璃月手不自禁地抚向自己隐隐抽搐的小腹,她能感到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正伴随着阵阵剧痛从她体内缓缓流出。

    “孩子,你把我腕上的佛珠摘下来,带给他,告诉他,美玉藏顽石,莲花出淤泥,须生烦恼处,悟得……即菩提,他便……不会怨你了……”太妃气息渐弱,眼神却渐渐清明起来。

    听着耳畔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浅,渐至无声无息,两滴温热的液体,从璃月眼眶中滑落。这一瞬间,她只恨腹部的痛还不够,不够冲淡她心中的痛。

    时隔十一年,又一位母亲在她手中逝去了,她终究还是不够强,还是保不住她,保不住……

    她咬着唇,努力控制着濒临失控的情绪,从太妃腕上摘下那串被摩弄得十分圆润的佛珠,顿了顿,从腰带中拿出那只装有霸王蛆的瓶子。

    再看一眼太妃瘦削却清丽不改的容颜,她抑着抓心挠肝的悲伤,拔 出瓶塞将霸王蛆抖落她身上,然后果断地起身向苏吟歌江含玉走去。

    江含玉一直看着太妃那边,见璃月突然撸了她的佛珠走过来,不由问:“太妃怎么样?”

    “死了。”璃月面无表情。

    江含玉僵住,随即不顾骨折的右腿刚刚被绑好,一边哭一边向太妃那边爬去。

    “不要过去!”璃月一把按住她。

    苏吟歌看见了她放霸王蛆的动作,难以想象,她竟然在一个多月前就预料到了今天这一幕。

    “为什么?放开我,我要过去看她,你放开我!”江含玉失控地哭叫挣扎,但她的力气哪能跟璃月相比。

    不过很快她就停止了哭闹,因为她被发生在太妃身上的那幕景象给吓呆了。

    无数的蛆虫,密密麻麻爬满了太妃的身体,殷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很快,除了一大堆蠕动的蛆虫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呕——”短暂的愣怔后,江含玉突然侧过脸,掏心挖肺地吐了起来。

    璃月腹痛如绞自顾不暇,无暇理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一定要告诉皇甫绝,我一定会告诉皇甫绝的!”将胃里本来就不多的食物吐了个干净,江含玉泪流满面目光怨怼地盯着璃月,悲痛万分地大叫。

    璃月冷笑一声,道:“那你得确保能活着见到皇甫绝才行。”自己的命还握在别人手中,竟然就开始威胁了,这智商……跟皇甫绝果然是一对。

    她起身,对苏吟歌道:“你带她吧。”温热的液体仍在不断涌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亵裤已经湿透。

    终于……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么?

    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到失去他,竟然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自己有孕的这一事实,他便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他定然也是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吧……

    这样走了也好,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为什么是我?”苏吟歌不满地叫。

    璃月几近麻木地一边走一边道:“是男人就别废话!”

    苏吟歌闭上嘴,一脸怨念地用没受伤的左臂挟起江含玉,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却发现草叶上有血,他微愣,顺着血迹向前看。

    脊背挺得笔直的女人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脚下,却一步一个血印……